正文 第三十一章 劍侶情深 文 / 司馬翎
鐵心大師後面的智力禪師立刻迎上去,截住那名僧人,那僧人向他低聲說了幾句話,智力禪師面色微變,轉身走到白雲老方丈身邊,悄聲把話轉告。
白雲老方丈頷首道:「稍等一會就去看她……」
石軒中忙道:「老方丈如果有事,千萬別因石某而耽誤……」
白雲老方丈道:「沒關係,老衲等聽完石大俠駕臨寒寺的原因還不遲……」
石軒中道:「既是如此,石某立即把來意奉告……石某聽說瓊瑤公主已在貴寺中,但此事其中顯然大有疑惑,只因不久以前,瓊瑤公主曾與石某一同赴峨嵋山隱仙觀,決不可能分身有術……」
眾人聽了無不為之一震,白雲老方丈哦了一聲,皺眉尋思。勇力禪師忽然大聲道:「她本人並不否認是瓊瑤公主,而且武功極高。」
白桂郡主突然冷冷道:「住口,若是我家公主出手,你們豈堪一擊,早就魂返西天去了。」
勇力禪師心中雖然極怒,但一來看在石軒中面上,二來看她是個婦道人家,不好出口反譏。三來他修養功深,為人極是沉穩。
故此只微微一笑,道:「郡主未免太不把天下的人放在眼內了!」
白桂郡主突然起身,舉步間已飄到兩丈外的勇力禪師身側,纖掌一揚,虛虛擊去,口中冰冷地道:「本郡主先試一試你有多大道行。」
勇力禪師雖是大怒於心,但實在想不到她說打就打,微微一愣,但覺一陣透心鑽骨的陰寒之氣已迫到身上,這一驚非同小可,先是大袖一拂,右掌已趁著拂袖之勢猛劈出去。
他的掌力剛猛無儔,風聲震耳,把對方那股陰寒之氣全部迫回去,饒是這樣,面上五官以及手足露風之處,仍然感到冰涼徹骨。
石軒中喝道:「你這不是找麻煩麼?」
白桂郡主應聲倒退回來,靜靜坐下,宛如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
鐵心大師道:「白桂郡主的玄冰掌當真厲害,無怪敢口出大言……」
白桂郡主靜坐如故,也不答腔。鐵心大師本想找機會挫折她一下,但她既不回答,便毫無辦法。
石軒中道:「請諸位大師容石某把話說完如何……」他的話聲微微一頓,見沒有人反對,便繼續道:「石某此來寶山貴寺,便是想請求方丈大師允許讓石某睢一瞧那位姑娘。」
白雲老方丈沉吟一下,道:「石大俠一言九鼎,老衲亦無隱藏起那位女施主的必要,請吧。」
鐵心大師道:「白桂郡主似乎不適宜露面!」
石軒中道:「大師之命,自當遵從!」轉目望著白桂郡主,道:「請你到外面等候片刻」
白桂郡主默然起身,直向院外走去,眾僧也不攔阻,由她自去。
白雲老方丈等陪著石軒中,走到另一座院落中,只見院中一列三間禪房,當中的一間門簾深垂。
禪院中寂靜異常,沒有一絲人聲。白雲老方丈眉頭輕皺,智力大師已道:「怎的不見有人?」
先前匆匆出現的僧人誠惶誠恐地道:「小僧離開時,三位師弟都還在這院中」
眾人聽了都感到有異,智力禪師搶先過去揭起房簾一看,立時重重地哼一聲。
大家向房內望去,只見房中靠內邊牆下擺著一張禪榻,榻上被衾未疊,顯然一直有人躺在床上。在房間中央的地上,赫然有三名和尚,橫七豎八地睡著不動。
鐵心犬師獨自進房,檢查了一下,伸手在他們背後各擊數掌,那三名僧人長長吁口氣,翻身坐起來。
他們一見到鐵心大師在面前,忙忙起身,於是又見到房外的老方丈,三人都露出極為羞慚之容。
鐵心大師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
其中一個和尚道:「弟子們因見瓊瑤公主氣息微弱,面上漸漸佈滿黯黑之色,看上去已是命在頃刻,故此由大啟師兄即去稟告。他剛剛走開,突然間一陣香氣飄送人來,弟子們回頭一看,房中已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白衣女和兩個老嫗。弟子等正要開口,她們突然疾迫過來,一言不發便齊齊動手。」
鐵心大師面色一沉,道:「你們連告警的時間也沒有?」
三個僧人都羞慚地垂下頭,鐵心大師又道:「你們支持了幾招?」
先前說話的僧人垂頭答道:「弟子等實在有辱師門,好像都在五招之內,便俱被她們點住穴道。」
鐵心大師哼了一聲,走出房外。白雲老方丈緩緩道:「這事也不能過於怪責他們,只是目下全寺都在嚴密戒備之下,她們仍能出入自如,這一點必須追究。」
勇力禪師道:「弟子剛才尚未稟告方丈,那白桂郡主出手的功力,似乎比那位已失了蹤跡的女施主尚要高上一籌。」
石軒中接口道:「那就不錯了,石某已猜得出失蹤的人是誰……」他停頓一下,望著勇力禪師,道:「從大師口氣聽起來,莫非她是被大師擒住的?」
勇力禪師點點頭,石軒中又道:「那麼經過情形可否賜告?」勇力禪師當下便將自己前赴錦屏山青草寺的經過情形扼要說出來。
石軒中聽到勇力禪師提起那個失蹤的姑娘曾經自認複姓上官,已百分之百肯定是上官蘭。但後來又聽到他提及少林弟子永德禪師身上中了玄陰門的重手法點穴而死,甚且上官蘭也當面,承認過,但覺情勢完全改變,弄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不過他怎樣也難以相信上官蘭竟會出手殺人,假如永德禪師乃是正派有道的高僧的話。
他還在沉吟之際,白雲老方丈已派遣智力、仁力兩位禪師即行遍查全寺,務必找出線索,以使追究被敵人潛入的責任。
兩位禪師匆匆出去之後,石軒中突然走入房中四下瞧瞧,又出來在院落中轉了一圈,彷彿如有所悟。
白雲、鐵心兩位老和尚都默默等候他發言,石軒中偏不出語,過了片刻,驀地向白雲老方丈道:「石某有個不情之求,就是想請勇力禪師立即出去暗暗監視那白桂郡主,假如她想離山的話,便即把她攔住或是將她擒下?……」
勇力禪師微微一笑,心中甚喜。須知這勇力禪師適才曾與白桂郡主換了一掌,表面上不分高下。但目下石軒中提出此一要求,分明認定他的武功高過白桂郡主,否則焉能阻攔或擒住於她?這面子實在不小,是以勇力禪師那等謙讓之人,也不禁心頭暗喜。
白雲大師道:「石大俠此言必有深意,就煩勇力你走一趟……」
勇力禪師領命而去,石軒中又等一陣,才道:「石某剛才曾透露說已知道被勇力禪師帶回貴寺的姑娘是誰,但石某希望暫時不予說出來,不然的話,恐怕方丈大師及鐵心大師會對石某發生誤會!」
他的話聲微微一頓,卻見兩位老和尚平靜如常,不覺暗暗佩服他們修為功夫之深厚。
「石某終必要向兩位大師奉告一切,但如能在智力、仁力禪師查明責任之後才說,最是妥當。」
白雲老方丈道:「石大俠的為人,老衲久已傾折,相信不至於發生任何誤會。」
鐵心大師霜眉輕揚,道:「石大俠莫非曾經被人發生誤會,是以今日行事特別小心?」
石軒中大覺驚服,道:「大師的話一點不錯,石某這次因無情公子張鹹及峨嵋白靈官真人……」
他把以前的經過都說了出來,最後道:「峨嵋派死傷多人,小徒史思溫嫌疑最大,已無法洗脫,石某雖深信他心地淳厚,性情善良,決不至於妄施殺戮,但在這等情勢之下,石某暫時只好把他列為有罪嫌之人。其次石某與瓊瑤公主一道到峨嵋山去,一直無法解釋與她的關係,以致太清真人及金府真人都誤會石軒中的人格,以為另有新歡,這一點相當傷腦筋,日後不知如何能澄清誤會。第三點便是這一路和白桂郡主同行而引起武林中的謠言,石某既不能下手殺死一個女子,但又不能信任她不把石某犬子寄藏之所的秘密說出來,只好把她帶在身邊。」
兩位老和尚都頻頻點首,白雲大師道:「內情既然如此曲折,毋怪石大俠感到有口難辯了。」
石軒中接著道:「方丈大師之言,教石某甚覺安慰,實不相瞞,那位被勇力禪師帶回貴寺之姑娘,石某認為必是內子的小徒上官蘭無疑……」
他們都輕輕噫了一聲,鐵心大師道:「此說有理,她曾經自認複姓上官,但為何後來又不否認是瓊瑤公主?」
石軒中想了一下,道:「當時勇力禪師既然許她限期搬請救兵,但逾期仍然不見愚夫婦趕到,她必是認為那獨臂野豺呂聲已被鄭敖兄等擋住,無法見到愚夫婦。因此她又想到貴寺經過審問之後,定然立時判處應得之罪,假如她被疑是瓊瑤公主,事情便大不相同,勢必要驚動多方,或能迅速把愚夫婦引來。」
白雲大師道:「相信正是如此。」
石軒中又道:「關於上官蘭的罪行,石某不能妄置一詞。目下既然兩位大師未曾對石某發生誤會,石某不妨提前把另一件測度之事說出。」
他停了一下,俊眼中射出智慧之光,緩緩道:「以石某猜想,那瓊瑤公主曾經一直跟隨著石某行蹤無疑,她目下既然有心與天下高人為難,那麼想使我們內部發生誤會,不能團結乃是必然之理。」
說到這裡,他又想了一下,接著道:「但她們如何能夠出入貴寺而絲毫不為貴寺發覺?這一點實在啟人疑竇,老實說石某曾經與她換過數掌,她的武功雖高,的確是石某生平罕逢的勁敵,可是最多也和石某在伯仲之間,因此我膽敢斷言,倘若石某無法在貴寺悄然出入,她們也不能辦到……」
兩位老和尚心頭微覺焦灼,現在就等石軒中自己說出他究竟能不能出入少林寺如人無人之境的一句話了。
石軒中朗聲道:「貴寺近日已因上官蘭之事,嚴密戒備,石某入寺以後,觀察所得,認為一定無法出入貴寺而不被發覺,是以斷定她們也無能為力。」
兩位老和尚大大鬆口氣,可是既然不能辦到,目下的情形又如何解釋?
石軒中又道:「石某相信仁力、智力兩位禪師必定已經查出端倪。」
鐵心大師微嗟道:「石大俠的話誠然有理,但卻留下一個死結,使老衲無法解得開」
石軒中笑道:「這倒不是石軒中智慧超人,假如把石某換作兩位大師,一樣想不出其中道理,這叫做當局者迷。」
兩位老和尚輕哦一聲,對望一眼,白雲老方丈佛法深湛,靜慧相生,此時微一凝神,把自己攝出事外加以推想,猛然醒悟,不覺低誦一聲佛號。
鐵心大師道:「師兄已參透了麼?何妨說出來聽聽」
白雲老方丈道:「石大俠說得好,老衲等正是當局者迷。像這等離奇的現象,除非她們得到內應,決不能辦到。不過要老衲相信本寺弟子竟與她們勾結,實在難以置信……」他輕輕歎口氣,接著道:「這一點暫時不須置論,單說那瓊瑤公主數人進出本寺之法,除非探悉本寺數百年來已經存在的秘道,決不可能兩度進出而不為本寺弟子們發覺……」
鐵心大師恍然大悟,一言不發,轉身出院,不久便回來,面色沉寒,向白雲大師道:「師兄之言已不幸言中,瓊瑤公主等人正是使用院外那口『法乳井』的地底秘道。」
白雲老方丈輕輕歎口氣,道:「本寺歷史悠久,寺中的秘道多得難以勝數。但那『法乳井』的地下秘道,本寺只有寥寥幾人知道。若然這等機密也被瓊瑤公主她們探得,今日已推測到瑤台大會的後果了!」
石軒中明知這一機密必是慧力禪師所洩,但自己曾有應諾在前,不便說出來。心想:「眼下已知峨嵋、少林、武當等三派中都潛有瓊瑤公主之人,其他家派大約也不能例外。最可怕的是瓊瑤公主的黨羽在各派中俱是地位極高之輩,這樣各派任何舉措,瓊瑤公主都瞭如指掌。」
白雲老方丈忖思一下,道:「這次瑤台之會,本寺的原定計劃必須改變,老衲和鐵心師弟對調一下,你留守寺中,愚兄親自走一趟。」
石軒中也感到事態頗不尋常,接口道:「老方丈這次如破例出手,瓊瑤公主勢將遭遇失敗。石軒中大膽向方丈大師進一言,就是方丈大師這番決定,事前最好不向第四個人提起,好教對方到時大感意外,事前的安排都得立刻更改!」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以石某管見,那瓊瑤公主這次似是有一網打盡天下各派精英之心!不過她將用什麼手段,卻無由得悉……」
鐵心大師緩緩道:「石大俠之言發人深省,但正如大俠自己所說,那瓊瑤公主雖有一網打盡之心,可是用什麼手段?我們不妨略略比較一下,誠然那瓊瑤公主武功之高,可以抵擋得住石大俠,然而她手下有誰能與敝師兄、武當及峨嵋掌門等幾位抗衡?還有就是邪派中的鬼母冷綱、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碧螺島主於叔初等,她手下有誰能與這些人爭鋒?」
石軒中道:「大師說得是,石某正以此大惑不解……」他突然噫了一聲,垂下頭沉思。
兩位老和尚都不敢擾亂他的思潮,各各默然忖想目下的形勢和各種可能的後果。
石軒中慢慢抬起頭,只見他面色微白,似是剛才想到一件極為震驚的事,以致神色為之變動。
他囁嚅一下,終於沒有說出來,兩位高僧都不便開口問他,只好暗暗納悶。
石軒中道:「石某今日有擾兩位大師清修,實感不安,目下有些事必須趕著去辦,就此告辭。」
兩個老和尚都謙遜了幾句,便送他出去,尚未走出山門,那智力、仁力兩位禪師相繼來報查不出任何端倪,言下頗有慚愧之色。
出了山門,只見勇力禪師站在一旁,遠遠凝視著白桂郡主。
他一見石軒中等出現,立時過來道:「貧僧出來時,聽本寺弟子報告說她曾經與一個老嫗談了許久的話,貧僧卻沒有見到那老嫗。據說她穿戴得甚是考究,似是大戶人家的夫人。不過沒有丫鬟侍婢跟隨而且獨自上山落山,步履輕健。」
石軒中心頭一震,卻不露諸形色,先道謝一聲,以後回身向白雲大師、鐵心大師告辭,輕輕道:「適才的疑惑,恐怕須向出奇之處著想,也許她們已佈置好兵不血刃的陰謀也說不定……」
說罷,不等白雲大師等人回答,逕自轉身大踏步走到白桂郡主身邊,道:「我們下山去吧」
白桂郡主冷冷瞅他一眼,不理也不移動。
石軒中又說了一句,見她仍無反應,不覺微慍,道:「你怎麼啦?」
她冰冷地道:「這句話我問你才對,你憑什麼要我再跟你走?」
石軒中想勇力禪師的報告,心頭冒火,毫不客氣地道:「憑什麼都可以,不服氣的話你挑出道來!」
她忽然長長噓一口氣,頹然道:「好吧,走就走。」
兩人疾馳下山,一路上又碰到了不少和尚,都極為客氣崇敬地向石軒中默默合十行禮。
到了山麓,四下寂寂,石軒中突然停步,同時把白桂郡主攔住,道:「你剛才跟誰說的話?」
她道:「是公主身邊的四位嬤嬤之一,名叫鐵嬤!」
石軒中面色和緩下來,灑落地微笑道:「你若保持這等爽快坦白,石某決不教你吃虧。」
她嗯了一聲,淡淡道:「你以為我怕吃虧麼?」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說,「但石某一生都不想人家怕我……現在請告訴我,內人朱玲可是在你家公主手中?」
她想了一下,默然點點頭。,
「她被困的地方,你也知道的了?」
「不錯,但我不能告訴你,因為這是鐵嬤剛剛透露給我的……」
「聽說你們談論了很久,你說的話我雖不曾耳聞,但卻猜得出來。」
她搖了搖頭:「你最多只能猜出一半。」
「那也夠了,其實知道一句就足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她淡漠地笑笑,道:「隨便你怎樣?」石軒中覺得很奇怪,心想她何故忽然變得像個空門中人一般,看破了世情似的?
他細細瞧她一眼,暗忖這個女孩子真稱得上「美人」兩字,目下這種神態,真令人不禁泛起憐憫之心。
他歇了片刻,才道:「你把內人被困之地說出來,石某馬上與你分手,讓你自由……」須知這個決定不比等閒,等於表示情願以愛子的生死換回朱玲的安危。石軒中確實一直認定她已把愛子藏處的秘密說出,是以這時既說讓她自由,無異是說不再追究她的死罪。
她淡淡一笑,毫無領情之意,只搖了搖頭,表示拒絕。
石軒中俊眼微轉,道:「我明白了,你剛才由鐵嬤處得知內人被困的地方,假如我一直徑奔那處地方,瓊瑤公主便不問而知是你洩露的,是也不是?」
她漠然應道:「你倒是猜對了,但這不是最重要的一點……」她沉吟一下,又道:「你最好現在別問我,等一會我或者會自動告訴你。」
石軒中真測不透這個女子心中有什麼古怪,他心中雖是焦急,但除非她肯說出來,不然的話,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好像懷有沉重的心事般默默而行,石軒中這回反而要跟著她,信步所之。晚上在一個鎮甸上打尖,然後出鎮找到一座破廟,便進廟準備歇宿一宵。
石軒中雖然心情焦灼不安,但表面上仍然顯得十分平靜。照例找處乾淨地方盤膝趺坐,耐心等候天明。
到了半夜時分,白桂郡主忽然悄無聲息地站起來,在黑暗中站了許久。
石軒中鼻息十分均勻,瞑目端坐,動也不動。那個白衣女人突然緩慢地滑行到他身邊,黑暗中彷彿是個幽靈。
她彎下腰慢慢伸手探到石軒中胸前,這一剎那間石軒中突然雙目大睜,右手一抬,白桂郡主哎呀一聲,一直摔出尋丈的地上。
石軒中沉聲道:「你屢次三番想暗算石某,都未得手,卻還不知進退,你以為石某不能取你性命麼?」。白桂郡主躺在地上,沉默了一會,突然放聲大笑,聲音甚是刺耳。
石軒中劍眉一皺,心想這女孩子一定發瘋了,取出火折,找到一根殘燭點著。火光一起,白桂郡主陡然收住刺耳笑聲,跟著便哭泣起來。
石軒中暗中搖搖頭,心想那瓊瑤公主所作所為,都不近人情,無怪她的手下全是瘋子!
但他終於忍不住,道:「你半夜三更裡又哭又笑,想幹什麼?」
她收住哭聲,坐起身望著他,面上淚痕猶在,一派楚楚可憐的樣子。
石軒中把眼光移開,望著屋頂,想了一陣,突然道:「你走吧,愛上哪裡就去哪裡!」
她怔一怔,道:「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石軒中道:「就是叫你走,還不夠明白麼?」他的話聲頓一下,微微一歎,接著道:「若果你走之前,會告訴我如何找到瓊瑤公主,石軒中就感激不盡了。」
白桂郡主凝眸瞧著那個俊美慷慨的劍客,過了一陣,道:「你找公主幹嗎?」
「石某要打聽內人下落,非見到瓊瑤公主不可,你不是不肯說麼?我只好找她了」
白桂郡主冷冷一哂,道:「哼,你最好別找到她……」
石軒中聽不懂她話中之意,目光移到她面上,道:「她決不會說麼?」
「何止不說!哼,只怕你話一出口,尊夫人那邊已身首異處了!」
「我還是不懂。」石軒中說,「而且我也不能不問」
她第三次哼出聲來,道:「你越在她面前表示出你對尊夫人的深情,她越不能忍受」
石軒中道:「胡說,我不知你們這種想法從哪裡來的!現在走吧,我和你決談不出道理來!」
她接口道:「你不問一問我為何又哭又笑麼?」
石軒中幾乎已衝口說出「不想」兩字,但他為人厚道多情,雖然不喜那白桂郡主,但仍然不願太過傷她之心,勉強點點頭,道:「是啊,為什麼呢?」
她垂下頭,道:「我覺得好笑的是我跟在你身邊,居然沒有了任何畏懼之念。後來我忽然發覺做人想死也不能如願,所以忍不住哭起來……你不知道,我這一生中,從來未曾像今晚這樣地大哭大笑過……」
石軒中聽得似懂非懂,心想她這種人的行為和想頭,不知道比知道可要上算些,最低限度可以省卻不少糊塗。
她又道:「我想一掌擊碎自己的天靈蓋,又怕辦不到,變成半死不活。想來想去,只有取回那瓶五步斷魂的毒藥,才可以沒有痛苦地死掉!」
石軒中伸手人囊一摸,那個絲囊還在,心中甚覺不解道:「你何故非尋死不可?」
「日間鐵嬤告訴我,說是公主可能不容我活下去,除非建立奇功抵罪!」
石軒中道:「你何罪之有?」
「我前此服毒之時,被你救回一命,據鐵嬤說你當時的動作十分不雅,以致公主疑惑我們……」
她沒有說下去,但石軒中當然明白,不覺也哼一聲,道:「她把我石某當作何種的人看待!」
「這也不能怪她。」白桂郡主淡然一笑,又道,「別人怎知你真是個不欺暗室的君子呢?鐵嬤因最疼我,特地設法現身透露消息,要我建立奇功贖罪,不然的話,我也預先自殺,免得到了公主手中!」
「哦,原來你的一切行為都是學她的,老實說她雖然不曾當我面前有過什麼罪行,但她天性之冷酷毒辣,卻無可置疑」他突然住嘴仰頭尋思,隔了片刻,微笑道:「你可以不死了,且看這是什麼?」
他從囊中取出一物,白桂郡主一看,驚噫一聲,道:「是珠風碧玉釵,那是公主的信物啊!」
「你取去吧,隨便編個故事,大概可以將功抵罪了。」
白桂郡主大喜過望,接過那支玉釵,隨即迅速地離開這座破廟。
但片刻工夫,她又疾奔回來。石軒中驀然醒悟,取出那個裝著藥瓶的絲囊,道:「你忘了取回這些藥!」
她搖搖頭,道:「我不是為這件事回來的……」雖然口中這樣說,但還是伸手接回那個絲囊。
「這支明珠玉鳳釵是公主的信物,任何人憑著此釵,可以命令手下人去辦任何事。」
說時,把那支珠鳳釵遞到石軒中面前,石軒中道:「石某不須勞動郡主大駕,要回此釵亦無用處!」
「我知道,但你不是想知道一些事麼?」
石軒中立即取過那支嵌珠玉釵,道:「內人目下被困何處?」
白桂郡主道:「現在襄陽隆中山西面十五里落鳳坡上」
「落風坡?」石軒中噫了一聲,道,「這地名可是瓊瑤公主起的?」
「不錯!」她說,「我現在可以走啦!」
「等一等,瑤台在什麼地方?你們對武林各派有什麼陰謀?」
白桂郡主愣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石軒中居然會提出這些問題。
石軒中揚一揚手中珠鳳釵,道:「你非說不可,但我也不洩漏就是。」
她猶豫了一陣,道:「我如回答這些問題,無異背叛公主。」
石軒中默然無語,只因他一生崇尚氣節,豈能為一己的私利而鼓勵白桂郡主不忠?
她又道:「抱歉得很,我只能讓大俠你猜猜啞謎。瑤台一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在山之巔,在水之央。」
她歇一下,接著道:「瑤台之會,兵不血刃,大獲全勝。」說罷但見石軒中仍然沉默不語,便又道:「你別惱了我,其實我是怕你瞧不起我,所以不敢作出背叛公主之事。」
石軒中大大一怔,白桂郡主伸手搶回那支珠鳳釵,回身奔出廟外,眨眼間便失去蹤跡。
這一夜石軒中沒有再休息。在黑夜中施開驚世駭俗的腳程,直向襄陽趕去。
翌晨他已渡過漢水,迅疾奔向城西的隆中山。過了隆中山以後,便開始放緩速度,小心地計算路程。
數里以後,四面俱是荒涼野地,前路更是崗巒起伏,甚為難走。
十里路過去,他已處身在群巒疊嶺中。石軒中暗暗嗟歎一聲,心想如果不是得到白桂郡主暗助,這等地方如何能夠找得到?
不覺已走了十五里路,轉出一座山口,陡然前面一片曠野,地勢平坦得多,十餘丈遠處有座六七丈高的小山,山頂上建築著一間茅亭。
那茅亭佔地甚廣,少說也有兩丈方圓之大,四面沒有牆壁,因此一目瞭然。
這時因離那座小山尚遠,故此可以瞧見小山兩面山腳都有一個人端坐地上,不過他們都恰好背向這邊,是以瞧不清面目。
石軒中在肚中冷冷哼一聲,心想這兩人分別坐在小山兩邊的山腳,分明是看守那山上茅亭。
他的目光在山下一掠而過,迅即移到山上,但見那座四面無牆的茅亭之內,有個白衣女子倚柱而立。他一眼望見,心頭登時大震,身形立時停住。
那白衣女子雖然沒有轉過身來,但那窈窕的背影,就算化作飛灰,石軒中也認得出正是愛妻白鳳朱玲。
石軒中儘管在任何事上都會發生錯誤,唯獨眼前的背影決不會認錯。
他不知道愛妻已在這茅亭之內被困了多久,想來總已吃過不少苦頭,一時間萬般憐惜的情緒都泛上心頭,不由得長長歎口氣。
端坐在兩邊山腳下的人耳目甚靈,雖然相隔尚遠,竟都聽到聲息,突然回頭瞧看。
石軒中一則全心全意放在朱玲身上,二則根本不把看守的人放在心上,是以望也不望他們一眼。
那兩個人居然在看清來人是誰之後,齊齊掉回頭去,好像一直沒有發覺石軒中出現。
山頂上的朱玲也同時倏然轉身,美眸一閃,正好和石軒中的目光相觸,失口驚咦了一聲,愣愣地扶著亭柱,動也不動。
石軒中凝望著她,發覺她面色變得十分慘白,更加憐惜萬分,於是緩步走去。
那座小山方圓約有兩畝之大,是以石軒中走近山腳時,反而瞧不見兩邊山腳下的人。
他並非全無戒備,一面走去,一面已運足玄門的罡氣。任何人膽敢現身攔阻他前進的話,舉手之間,非活活劈死不可。
他已走到山腳,仰頭望見朱玲的面色更為慘白,同時美麗的眸子中流露出惶惑、痛苦、困惱的情緒。
石軒中大大一怔,心想愛妻這是怎麼啦?難道她身負重傷,不能下來?抑是被什麼鏈索之類困住,無法離開那座茅亭?
以石軒中的絕世輕功,這座高僅六七丈的小山,只消一個起落,便可到達亭中。因此就算瓊瑤公主在上山的路上安裝好任何最厲害的埋伏,也難不住這位劍神石軒中!
然則她為何流露出這等奇異的妒色?尤其是越看越不像是受了重傷或被其他東西所困。先不說目下石軒中他已現身於山腳之下,就算他找不到地方,朱玲既然沒有失去自由,為何不逃出此地?莫非是深深顧忌那兩個看守著她的人?
這一連串的疑問閃過他心頭,轉眼一望,目光已看不到兩邊山腳下的人,因此無法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他陡然間豪氣大發,心想天下間有誰敢出手攔阻,當下仰天長笑一聲,道:「玲妹我來啦!」
朱玲啊了一聲,呆呆低頭望著石軒中,既不出身招呼,也沒有奔下來相迎。
石軒中正要開口詢問,但又想一直縱上去,方在猶疑之間,身後驀地傳來一聲冷哼,聲音雖然不高,但震耳驚心。不覺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面蒙輕紗的白衣女站在五丈左右之處。
這時在大白天之下,石軒中的眼力足可以看透那層輕紗。那白衣女竟長得和白桂、白蘭兩個郡主一模一樣,真不知是她們兩人之一抑是另外的一個。
石軒中朗聲一笑,道:「主人到底忍不住出現了,石某這就把內人帶走;主人是否反對此舉?」
他之所以稱呼她做主人,便因這白衣女可能是四位郡主之一,亦可能是瓊瑤公主本人。是以不肯隨便用「郡主」之類的稱呼。
白衣女冷冷道:「你難道看不見尊夫人身上並無束縛?愛跟你走就跟你走,沒有人攔阻她」
這話說得大有蹊蹺,莫不成朱玲自願拋夫別子,留在此地?
石軒中暗暗一怔,心想:「這話聽起來雖然古怪,卻不無道理。」
回頭望上茅亭,只見朱玲仍然倚在亭柱上,面色更為蒼白。看她的樣子,好像這刻心中已失去主宰,又生像是極為凌亂,不知適從。不過她長得太美麗了,以致令人不暇想及其他,只覺得她十分可憐可愛。
這個白衣女似乎較愛說話,冷笑一聲,道:「你看怎麼樣,她好像一時不能決定呢。」話聲說得不高,石軒中也僅僅聽得到,倒像是存心不讓朱玲聽到。
石軒中馬上想到她這幾句話一定是會刺激朱玲,所以她不肯給她聽見。
但為什麼會做成這種情勢?他一時無法找得出一點點理由。
以常情推斷,朱玲一見他,應該馬上飛奔下山才對。縱然被白衣女用某種方法要脅,但他們之間屢經患難,無事不可公開,總可以加以解釋。
白衣女突然提高聲音,道:「石軒中,聽說你是個正人君子,因此我們一向都很尊重你。可是你居然對白桂姐姐做出那種卑污之事,現在才知道你的本來面目!白桂姐姐今在何處?恐怕她已經羞憤自盡了吧?」
這一番話朱玲字字都可聽到,但她宛若不聞。石軒中卻大感不安,朗聲道:「石某豈是你們想像中那樣的人,現下辯亦無益,你見到白桂郡主之後,當知石某是何等樣的人!」
白衣女尖聲冷笑道:「石軒中你簡直一派胡言,那天在峨嵋山麓,你把她按在地上,橫加粗暴,明明有人看見這事,還敢抵賴麼?她若是能夠回來,為了面子起見,自然不肯說出你的卑劣暴行。你再說一句,她真的沒有死麼?」
石軒中怒火上衝,道:「她生死之事,我石某怎會知道,但她卻沒有在我面前自盡而死!」
「哦,或者是你殺死她也說不定。」她已佔了上風,口齒更加鋒利。
石軒中氣得說不出話,雖知此時辯又不是,罵她也不行,當真無可如何!,他轉頭向朱玲望去,只見她睜大風眼,正在傾聽他們的對話。石軒中心中微急,暗想這次莫要被這白衣女挑撥離間成功,那才不值。心念一動,便疾然縱上茅亭。
朱玲見他縱落身邊,艷如春花的面上露出驚喜交集的表情。石軒中伸手攬住她的纖腰,道:「玲妹別理會她的話,我們回去吧」
朱玲面色變來變去,一看而知心中情緒激動無比,突然間尖叫一聲,昏倒在石軒中懷裡。
石軒中又驚訝又焦急,這時雖然瞧見兩邊山腳處各各端坐著一個人,均是背向著茅亭。這種景象如在平時落在他眼中,必定要推究其中道理。假如那兩人乃是瓊瑤公主手下,派來看守朱玲,此時此地勢必雙雙躍上來攔阻,怎會端坐不動,而且還用背脊向著茅亭。
反過來說,假如是武林中被瓊瑤公主擒來之人,縱然因身份攸關,不便出身求救,也不該背轉身子,以致石軒中日後無法通知他們的家人或是有關的人。
可是石軒中這時自顧不暇,哪有工夫理會這等事?就算發覺其中的可疑之處,也無暇追究。
他抱起朱玲,兩個起落,已到了山腳。
白衣女身形一晃,疾逾閃電般攔在他身前。石軒中突停步,朗聲道:「姑娘如不閃開,石某便不客氣了」
白衣女冷冷道:「別人怕你,本郡主可不怕……你的徒弟玉亭觀主史思溫還不是照樣手到擒來。」
石軒中心頭一震,暗想如能在她口中套出一點消息,那就最好不過。
當下冷冷道:「郡主之言未免誇大,劣徒雖然不濟,但不見得會弱於你們!」
白衣女似是發覺失言,岔開話題,道:「本郡主不與你在唇舌上爭雄,你想離開此地,總得露上一手,哼,我看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石軒中道:「那麼郡主小心?」話聲中大踏步迎面撞去。白衣女動作神速如電,退了數尺,掌勢一發,連接攻了五招之多。
石軒中單用一隻右掌,或拒或攻,忽剛忽柔,逼住她的掌勢,腳下仍然大踏步筆直走去,簡直把擋在前面那白衣女凌厲的攻勢視如無物。轉眼間石軒中已進了數丈,白衣女卻退了數丈,不但沒有逼住石軒中前進之勢,反而覺得招數又施展不開,被對方掌上一股奇重之力逼得呆滯不靈。白衣女尖嘯一聲,山口處突然撲人數人,快逾奔馬。領頭的一個是手持鋼拐的老嫗,另外四個則是身穿綠衣,面上罩著黑巾的漢子。
石軒中留心地看那四個綠衣人一眼,雖然不知他們是誰,但卻認出決不是以前見過面的四個。
那老嫗迅疾如風般衝上來,一言不發,鋼拐掄處,連攻數招,每一招都凌厲異常。她一出手,立時增長那白衣女的威勢,逼得石軒中停住前進之勢。
白衣女和老嫗一旦得手,精神大振,齊施絕學,續向石軒中凌厲圍攻。
石軒中依然單用一隻右掌,攻守兼顧,雖是停止了前進,卻也不致敗退。
她們一連攻了七八招,見石軒中腳下未移分寸,面上均露出震駭之色,驀然間雙雙躍開一旁。
後面那四名綠衣人這時奇快地一齊撲上來,雙手持著兵器,右手是精鋼枴杖,左手是一把短短的利劍,劍尖上都有鋒利的鉤刃。
這四名綠衣人動作快捷,進退如一,足見平素飽受訓練。
轉眼間四支鋼拐挾著呼呼風聲,從各種不同的角度擊到,攻勢兇猛無倫。
石軒中目光一轉,已看出這四人動作雖然一致,但其實是分為兩組,每一組的兩個人出手的拐勢都配合好,變化玄奧。每組說起來是兩個人,但從拐勢上看去,卻只是一招。
這等打法石軒中雖是閱歷豐富,卻也未曾見過。口中微嘿一聲,右臂伸直,化掌擊為劍劈之勢,一招「星臨八角」手上發出一股無形潛力,化為一堵牆壁,封在身前。
那四名綠衣人猛攻過去,陡然被那無形牆壁一擋,都震開兩步。
石軒中面色一沉,朗聲道:「石某已經手下留情,你們再不知進退的話,莫怪我要出手傷人了!」
那四個綠衣人面上皆蒙著黑巾,是以無法得知有何表情。不過他們的腳步都猶疑一下,這才齊齊再度攻上。
這次出手仍然分為兩組,一正一側,而每一組俱是奇正相生,前後呼應。他們分合之間身法之妙。當真是武林罕見。
石軒中因對方已分散開,無法重施故技,雙足一頓,倏然拔起三丈餘高。
那四個綠衣人招數正使到妙處,敵人突然飛上半空,銳氣為之一挫。
白衣女冷冷道:「等他落下來,不必留情」
石軒中長笑一聲,突然間又凌空飛起,升了丈把高之後,驀地快如閃電,斜斜向白衣女及老嫗所立之處撲下。去勢又急又猛,白衣女和老嫗都斗地一凜,趕緊縱開。
四個綠衣人趕到時,石軒中已端立地上,發出一掌,掌上玄門罡氣湧出去,把他們都逼退五六步遠。
石軒中收回掌勢,冷笑道:「你們的地位雖比他們高,但武功上似乎還要差一點,怪不得要叫他們上前替死」
老嫗怒哼一聲,鋼拐揚起,就要撲來。白衣女冷冷道:「銅嬤可是忘了公主玉旨?嘿,嘿,石軒中你想知道我們的真正武功,恐怕非等到在瑤台上碰面時方始能夠,你莫以為白桂姐姐打不過你,就把我們全都看作是武功低劣之流」
石軒中道:「我從來不曾輕視天下士,對於你們手段之險毒,陰謀之詭詐,實在佩服得很。至於說到武功一層,……」
他只微微一笑,並不說下去。但言中之意,誰也明白。
白衣女柳眉一揚,怒道:「回頭本郡主請求公主收回前旨,然後找你打上一場!」
「哦,現在還是不打。」
白衣女也不回答,纖掌一揚,四個綠衣人立時退出山口,老嫗的鋼拐也緩緩垂下,厲聲道:「看你石軒中能稱雄到幾時?」
石軒中心念連轉,眼見這兩人也作出退走的姿勢,突然間大喝道:「站住」
白衣女和銅嬤都愣一下,凝身不動。石軒中接著道:「你們也太不把石某放在眼內,在我面前,豈是隨便要來就來,要走就走麼?」
他不但口氣豪雄,派頭也凜凜有威。白衣女和銅嬤都不敢當他的話是戲言。不禁對望一眼。白衣女道:「那麼你想怎樣?」
石軒中道:「你識相的話,就乖乖的跟我走,我也弄個人質在手中。如若不服,也不妨把你身上的絕藝抖摟出來,教石某開開眼界」
銅嬤厲聲道:「你少冒大氣,郡主是千金之軀,豈容你褻瀆……」她轉面望著白衣女,道:「郡主,今日得教訓教訓這廝!」
石軒中暗暗一笑,心想這老嫗剛才略得甜頭,竟以為石某浪得虛名。俊眼一眨,道:「老婆子不知天高地厚,石某如真出手,一招便能把你打出山口外面」
銅嬤手中鋼拐掄起來,飄身落在石軒中身前,厲聲道:「你不妨試一試」
石軒中微微一笑,道:「先把你趕走也好!」口中跟著喝聲小心,人晃處,不知如何已到了老嫗拐圈之內,鐵掌斜斜向她手中的鋼拐抓去。銅嬤心中大駭,情知鋼拐如被奪去,勢必被對方揶揄嘲諷,那簡直比死還難受。腳下不知不覺便向後退避,但對方的手掌總是離拐身不及一尺,看起來堪堪便要抓到,腳下益發用力。
石軒中突然停步,身形已在山口之間,銅嬤已當真已出了外面,他朗朗長笑一聲,道:「石某這一招如何?」銅嬤怒吼一聲,掄拐擊到,出手招數奇奧無比。
石軒中以手作劍,斜劃出去,掌鋒尚未與鋼拐相觸,已發出一股與劍氣相似的潛力,把鋼拐震開數尺。銅嬤大驚失色,左手一招「托天換日」,拍到面門。石軒中微微一凜,心想這一招手法之妙,變化之巧,實為平生罕見。迫不得已斜斜閃開一旁。這時突然感覺到懷中的朱玲輕輕掙動,似是已經回醒。
銅嬤一招居然能把石軒中迫開,卻毫無喜色,反而加添了幾分凜懼之態,橫持鋼拐,抹頭便走。
石軒中覺得她們這群人都有點陰陽怪氣,教人難以明白。比方這個銅嬤剛才何等凶橫,大有捨命力拼之意,可是明明一招佔了上風之後,卻反而駭然而退。反過來說,難道命裡注定要打輸才覺得安心?
他極快地回頭一瞥,那白衣女也失去蹤跡。這時朱玲又微微動彈,石軒中忽然想道:「玲妹可能另有隱衷,若然她睜開眼睛,發覺仍在此地,恐怕對她不大方便……」
這念頭閃過腦海,深覺有理,立時放開腳程,向回路奔去。轉眼間已把那座落風坡遠遠拋在後面。
他的腳程駭人聽聞,一陣工夫便已過了隆中山,遠遠已可以見到襄陽。
朱玲忽然睜開眼睛,長長的睫毛上凝聚著晶瑩淚珠,她幽幽道:「軒中,我們在什麼地方?」
石軒中道:「你沒事麼?現在快到襄陽了。」
她道:「你把我放下,我想走動走動。」
石軒中道:「你若是還覺得困累,不如讓我抱你進城」
她道:「我不累,相反的我一直渴望走動一陣,自從那日動身追趕張鹹,走了不遠就碰上她們。她們的迷香真厲害,我根本未曾使出武功,就失去知覺。到我回醒時,已在那茅亭之內。」
她落地之後,便和石軒中並排疾走,果然毫無困累之象,腳下輕快如常。
朱玲又道:「聽她們說,那已經是第三天。在這短短時間之內,她們能夠把我運到這麼遠的地方,如今想想真是神出鬼沒。」
石軒中想起瓊瑤公主那輛馬車,便點點頭,道:「她們幾乎在遍天下都安置有手下人,可以一路換馬,頃刻不歇地趕路。」
她突然沉默下來,似乎是思索怎樣說下去。石軒中忍不住,道:「你好像一身功力都沒有消失,她們對你還算不壞。」
朱玲道:「這正是她們最惡毒的手段,哼,哼,假如我武功已失,憑我現在的身份,豈肯忍辱偷生,等你來救。」
石軒中心頭一震,道:「玲妹別這樣說,就算你武功暫時失去,也該耐心等候我」
她搖了搖頭,道:「我是石夫人啊!」歇了一下,又道:「人言可畏,我如若失去武功,人家會怎樣想法?那時決不能忍辱偷生,敗壞了你一世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