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九 章 文 / 司馬紫煙
崇明散人氣哼哼地道:「關你什麼事?」
金蒲孤道:
「假如此言屬實,我想請你把刀全部還給她,這樣我確知修羅刀再也不會落入他人之手,才能甘心引頸自戮!
崇明散人一心只想叫金蒲孤從速身死,所以毫不考慮地道:
「可以!現在你可以自己割下腦袋了!」
金蒲孤對黃鶯道:「黃姑娘!請你把刀收起來,別再給你爺爺偷去當賭本了……」
黃鶯見金蒲孤把最後一柄刀自動地拿出來,以為他決心自殺全諾,心中一酸,眼淚汪汪地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做呢?你答應要陪我去暢遊天下的……」
金蒲姑微微一笑道:「不錯!你向先祖告別一聲,我們這就動身……」
此言一出,舉室大怔,黃鶯只要金蒲孤不死,什麼事都不在乎,連忙抱了一大捧修羅刀退到旁邊。
劉星英與劉月英十分失望,崇明散人暴跳如雷,只有白嬋娟冷笑一聲道:
「姓金的!你好狡猾的手段,我只道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所以才相信你的話,誰知你依然是個貪生怕死的卑劣匹夫,憑你這種居心,劉素客縱然不得修羅刀,也不見會輸給你……」
金蒲孤淡淡一笑道:
「你這話說得太沒道理了,崇明散人輸給你們四桶修羅刀,並沒有從你們手中贏回來,以實情而論,那四柄刀還是屬於你們的,既然刀在你們手中,我為什麼要死呢?」
崇明散人忽叫道:
「放屁!你明明看見是我勝了那局棋而贏回賭注……」
金蒲孤一笑道:
「不錯,可是你再想想,那局棋並不是你贏的,是我告訴你布下那一子。因此這局棋並不能算你勝……」
白嬋娟臉色一變冷笑道:
「姓金的,難道你想出這麼一個絕主意,道理上算你勝了,可是你不要得意,你把那四柄刀還給我們,我跟散人再-一場!」
金蒲孤微笑道:
「這個我可作不了主,刀是屬於黃姑娘的,肯不肯還該由她來作主……」
南海漁人連忙道:「不錯!散人剛才已將刀的所屬權交給黃姑娘!應該由她來作主!」
黃鶯搖頭道:「不急!刀是我的……」
白婢娟厲聲道:「你爺爺輸給我們的!」
黃鶯一笑道:「那是爺爺的事,你們問他要好了!」
白嬋娟斜目一瞥崇明散人道:「散人!你怎麼說?」
崇明散人臉色變得鐵青,厲聲叫道:
「小鶯!你!我養育你一場!卻落得如此對我……」
金蒲孤笑道:
「散人!你們的家事慢慢再說,照今天的現狀來說,你有四柄刀沒有收回,當然我就無須刎頸以踐諾,什麼時候你從那群女子手中收回修羅刀,我就什麼時候割下腦袋……」
白嬋娟怒聲叫道:「臭小子,你……」
金蒲孤擺擺手,阻止她的叫罵道:
「你不必叫,也不用鬧,更沒有理由向崇明散人要刀,因為你們並沒有把刀交給他,因此我可以想這四柄刀是在你們手中,當你們找到四柄刀給崇明散人時,馬上找我要腦袋!」
白嬋娟臉色一變,忽然又靜了下來,咬著牙齒道:
「好!你等著吧!我馬上就把刀收回來……」
說完她臉色忽然轉為和緩,以低柔的聲音道:
「黃姑娘!你爺爺欠了我們四柄修羅刀,你知道他是個很耿直的人,假如他拿不出來,一定會很難過,他對你那麼好,你忍心使他難過嗎……」聲音極為輕柔,充滿了感情,金蒲孤大為著急,連忙叫道:
「黃姑娘!不要聽他的話,她是在用惑心的邪術……」
白嬋娟不理金蒲孤的吼叫,繼續用動人的聲音道:
「黃姑娘,你知道你爺爺多麼愛你,你的父母死得早,是爺爺把你養大的,你們祖孫二人在島上相依為命,你不能使他傷心……」
金蒲孤見黃鶯雙目緊閉,頰上爬滿了淚水,好似受惑已深,心中大為著急,可是白嬋娟不容他出言阻撓,立刻又接著道:「把修羅刀拿過來,這樣才能使你爺爺安心!」
黃鶯緊閉雙目,如夢如癡般地慢慢向前走去,金蒲孤正想攔住她,白嬋娟已沉下臉道:
「姓金的,她已中了我的天方迷音,你只要碰她一下,她立刻會嘔血而死!」
金蒲孤聞言一驚,果然把手拍了回來。
白嬋娟又回復溫柔的聲音道:
「黃姑娘!你是個乖孩子,你是個孝順的孩子,把刀還給我們,你爺爺就會高興了……」
金蒲孤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黃鶯走過去,由一捧修羅刀中抽出一柄遞出去,白嬋娟微感意外道:「不是一柄,是四柄,你爺爺一共欠我們四柄……」
黃鶯以夢一般的聲音回答道:「我知道!我的手勻不開,只好一柄一柄地拿……」
白嬋娟才笑了一笑,朝白素容點一下頭,示意她前去接刀,白素容立刻走到黃駕身前伸手準備接刀。
南海漁人按親不住,正想揮動漁竿,卻被金蒲孤攔住了,輕輕一歎道:「前輩!由她去吧……」
白素容的手剛握住刀鞘,黃鶯忽地臉色一變,修羅刀脫鞘而出,白光閃處,白素容的身子已被砍為兩截!
眾人都大吃一驚,尤其是白嬋娟,失聲叫了起來道:「黃姑娘!你是怎麼啦?」
黃鶯睜開雙目,眼中充滿了怒火叫道:
「你胡說,爺爺對我壞極了,他把我關在這個死地方,不許我離開一步,否則就要殺死我,我的父母就是這樣死的
白嬋娟臉色乍變,連忙一閃身退出好幾步,黃鶯揮著刀要追過去,竺降姿卻因為胞姊慘死,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剛好迎著刀光,身子也攔腰被砍為兩截!
金蒲孤大驚失色,連忙叫道:「黃姑娘,不要傷人!」
幸而他叫得快,旁邊的劉星英才僥脫腰斬之厄,崇明散人厲聲吼道:
「賤婢!你瘋了……」
口中在叫著,身形卻從另一個方向衝去,立刻門在晶壁之內不見了,白嬋娟臉色也為之大變,急聲叫道:「老奴才,快帶兩位小姐退出……」
天山逸叟一直像木頭人似的呆立在棋枰旁邊,室中所發生的一切對他豪無影響,直到白嬋娟的叫聲發出來,他才像箭也似的躍身而起,扶著劉月英,翼護著白蟬娟,急迫在崇明散人的身後隱去了!
金蒲孤自然不能對自己的師父下手,所以他的長箭已搭在弓上,也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退走!
黃鶯這時才由迷惆中驚醒過來,看見地上血淋淋的兩具屍體,哇然驚叫道:
「我殺人了……」
匡啷一陣急響,她懷中抱著修羅刀灑了一地。
金蒲孤走了過去,厲聲斥責黃鶯道:「你怎麼那樣狠毒,一下子就殺了兩個人……」
黃鶯用手掩著臉哭叫道:「我不知道……」
金蒲孤怒道:「你怎麼不知道……」
黃鶯但哭不語。
南海漁人卻輕輕一歎道:「她是真的不知道……」
黃鶯邊哭邊道:
「是啊!我從來也沒殺過人,剛才那女人說的話,不知怎麼使我心中充滿了憤怒,刺激得我只想殺人……我怎麼真的殺了人呢……」
說完竟是嚎陶大哭起來,這一來把金蒲孤也弄得怔住了,南海漁人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道:「好了!黃姑娘!這怪不得你,這兩個人雖然是死在你的手中,卻不能算是你來死她們的……」
黃鶯喜形於色,傻怔怔地道:「不是我殺的?」
南海漁人正容道;
「不錯!嚴格說來,那個叫白嬋娟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兇手,她對你施行惑心術,使你的神智已陷入昏迷的狀態中……」
金蒲孤搖搖頭道:「她並未受惑,否則一定會聽人家的話,把刀交出去了!」
南海漁人輕輕一歎道:
「老弟!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黃姑娘在惑心術的摧眠下,早已失去了自主的能力,可是那姓白的女子自己沒弄清實際的情況,說錯了話,才使黃姑娘驀然驚覺過來……」
金蒲孤怔了一怔,回想剛才的情形,忽然明白了,原來黃鶯已經受到白嬋娟的摧眠了,都因為白嬋娟自作聰明,強調崇明散人對黃鶯是多麼慈祥,不想他們祖孫之間,感情已壞到極點,這一說反而引起了相反的效果。
惑心術原是運用人本身的思想,引導走上歧路,可是白嬋娟不明就裡,剛好走上她相反的思路上。
因此才激起黃鶯強烈的反感,把她從惑心術中警覺而出迷境,再加上白素容要去拿她的刀,才白白地送了一條命!
至於竺絳姿死得更冤枉了,她拚命進攻,只是觸發了黃鶯自衛的本能,挺刀一揮,濺血於修羅刀的利鋒之下!
把前因後果都想通了,再看到黃鶯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中立生歉意,遂也柔和地道:
「對不起!黃姑娘,我錯怪你了,這兩個人的死不是你的錯……」
黃鶯還是在半清醒的狀態中,本身並無主見,悠悠地問道:「真的與我沒有關係?」
南海漁人大聲道:「不錯!你報本沒有殺人!」
黃鶯的臉上慢慢斂起了戚容,輕輕一笑道:「那就好了,否則我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我活到這麼大,別說是殺人了,連一個小螞蟻都沒有踩死過……」
南海漁人臉色一變,朝金蒲孤輕歎道:
「老弟!真危險,差一點黃姑娘就被你逼死了,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可經不起你疾言厲色的刺激!」
金蒲孤臉上一紅,默然無言,沉思良久才道:
「這個白嬋娟也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
南海漁人也道:
「是啊!據我所知,奕仙白獲從無兄弟姊妹,這個女的可有點來路不明,而且她還懂得感心術,劉素客是怎麼把她綱羅來的呢?」
金蒲孤又想想道:
「劉素客能夠驅使大批的高手為他所用,完全是靠著惑心邪術之功,這個女的既然也懂得惑心術,應該……」
剛說到這兒,他忽然一拍腦袋叫道:「糟了!我們放過一個最好的機會了!」
南海漁人問道:「老弟!你說什麼?」
金蒲孤一歎道:「那個白嬋娟就是劉素客的化身我們居然當面被他逃過了……」
南海漁人想了一下才叫道:
「不錯!難怪我瞧著她有點面善,她若是穿上男裝,安上鬍子,與劉素客是一個樣子,這個老狐狸怎麼想得出裝成這個樣子的……」
金蒲孤頹然道:「他一定是想到我們要對付他的方法了,所以才預留了一步退計……」
黃鶯莫名其妙地道:「你們要用什麼方法對付他?」
金蒲孤歎道:
「劉素客是個大壞人,我們早已決定只要見到他的面,不論用什麼手段都要殺掉他,誰知道這狐狸也防到了這一手,居然隱起本來面目,改以女裝出現!」
南海漁人卻哈哈一笑道:
「老弟不必後悔,這次雖然給他逃過了,以後還有機會的……」
金蒲孤搖頭道:「不可能了,以後他絕不會與我們正面相見!」
南海漁人笑道:
「那也沒關係,就算我們以後失敗在他手中,只要他被我們嚇得改扮女人之事傳之天下,也足可叫他沒有顏面見人了……」
金蒲孤卻沉重地道:
「前輩想得太樂觀了,我們恐怕很難有機會把這件事去告訴天下人!」
南海漁人一驚道:「他還有什麼狡計可施嗎?」
金蒲孤道:
「目前我無法預測,但是我相信他絕不會就此罷手,他到島上來的目的是為了修羅刀,現在十二柄修羅刀都落在我們手中,他會放我們安然離去嗎?」
南海漁人正想開口。
金蒲孤卻用手一欄道:「聽!這是什麼聲音?」
南海漁人側耳靜聽,遠處傳來一陣轟轟的悶響,像是在打雷一般,腳下也感到一陣輕微的震動!
黃鶯忽然變色吼叫道:「不好!爺爺在炸宮了!」
金蒲孤連忙問道:「炸宮?怎麼炸法?」
黃鶯道:
「爺爺在水晶宮的四周都安好了炸藥,他說假如有一天此地被外人侵入而無法抗拒時,他就會點燃引線,放進海水,將其敵人生葬其中……」
剛說到這裡,隆隆之聲更響,而且還夾以哇哇的聲音,好像海水已開始灌進來,金蒲孤驚道:「我們快衝出去吧!黃姑娘,那裡是出路?」
黃鶯道:「沒有用,這裡是最低的地方,出路都被海水堵死了!」
金蒲孤急聲道:「無論如何也得拚命闖一下!」
說著就要往崇明散人等退走之處衝去,黃鶯卻一把將他拖住叫道:「不能去!你衝上去,我們死得更快,現在四處門戶緊閉,水進來得還慢一點,你假如把門衝開了,海水一下子湧進來……」
金蒲孤果然被她說得不敢妄動。
南海漁人卻道:「黃姑娘!除了海水之外,還有什麼其他埋伏嗎?」
黃鶯道:「沒有了……」
南海漁人笑道:「那怕什麼?老朽在水中可以兩三個時辰不換氣,只要你們閒住呼吸,我負責把你們拖上海面去
黃鶯搖頭道:
「這不是呼吸的問題,我在海裡可以四五個時辰不出來換氣呢?那是指淺海而言,我們現在的位置是在海面下兩百丈深處,光是海水的壓力,就可以把我們擠成一片薄薄的肉餅!」
這一說使南海漁人也怔住了,他是個會水的人,自然懂得水壓的厲害,以人體所能抗受的壓力,最多也只能及於六七十丈的地方,再潛深一點,就會七孔流血,深至兩百丈,壓成肉餅倒不是誇張之說!
金蒲孤看看南海漁人的臉色,知道他也沒辦法了,不禁愕然問道:
「那我們就在此地等死了!」
黃鶯苦笑一聲道:
「由於室內空氣的阻力,可以維持到一刻工夫,海水才能注滿此地,在這段一時間裡,我們若是想不到逃生的辦法,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南海漁人長歎一聲道:「真想不到我一輩子稱雄海上,最後會死在水裡!」
金蒲孤卻泰然地道:「前輩不必自怨自艾,死生有命,我們倒不如利用這片刻的生機,為生命最後作的掙扎!」
南海漁人搖頭道:
「這有什麼可掙扎的呢?你不知道水的力量多大,我在年輕時,曾經向海水挑戰過一次,用力向下潛,結果在八十三丈的地方,連毛孔中都被壓出血來,現在要抵抗兩百丈的水壓,我簡直連想都不敢想!」
金蒲孤卻沉思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抬頭道:
「假如血肉之驅,絕對無法抗受深水的壓力,那深海一有許多魚類是如何生存的呢?
南海漁人道:
「那是他們的身體組成不同,體內有一種自然的抗力,足以抵消巨大的壓力,所以他們到達淺海之處,反而會因外界的壓力消失而死亡!」
金蒲孤道:「這就是了,假如我們也能找到一種內在的抗力,就不怕水壓的侵逼了!」
南海漁人道:「老弟!你是在說夢話,那種抗力是天生的,我們從那兒去找?」
金蒲孤搖頭道:
「不然!人只要肯動腦筋,天下無不可能之事,黃姑娘!這屋子四周的晶壁是從那兒找來的?」
黃騖道:
「我不知道!這是原來就有的,質地非常堅硬,就因為它能抗受水壓,爺爺才用來作為建造水晶宮的材料……」
金蒲孤眉頭一展道:
「只要是原地生成的,我就有辦法了,你知道那裡可以找到一塊完整的水晶,體積要大得容下我們三個人!」
黃鶯走到屋子中央道:「這腳底下的一塊就是!」
金蒲孤道:「那我們趕快動手,把它割下來,剜空中間,大家躲進去!
南海漁人道:「老弟!你的想法固然不錯,可是用什麼方法去割呢?」
金蒲孤微笑道:「崇明散人造水晶宮時,用的是什麼工具呢?」
一句話將大家都提醒了,三個人立時動手,將地下修羅刀各拾起一柄,利用鋒利的刀刃剎那間已經起出一塊丈許見方的晶磚,則於時機緊迫,他們下手不敢怠慢,晶磚起出後。
金蒲孤又開始在上面剜了一個橢圓形的洞,然後將中間雕空,成了一個大水晶方匣!
這時晶室的四周都開始向裡進水,巨大的水壓震撼著晶壁,好像要把牆壁擠破一般。
金蒲孤的動作更快了,他把晶壁的盡量削薄,直到裡面寬敞得足足客下五六個人的餘裕,他仍是不肯歇手。
南海漁人急得直摧道:「老弟!快一點,再慢可來不及了!」
金蒲孤不理他,直到室中積水盈尺,他才歇手,叫黃駕與南海漁人先鑽進去,他自己卻脫下了上衣,赤著背脊,先將衣服與身上的弓箭等物放進去,南海漁人卻突地叫了起來道:
「老弟!我們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費的,首先這個缺口就無法堵上!」
金蒲孤一笑道:
「我早就想到了,所以才脫下上衣,而且還把缺口開得合於我背後的大小,等一下水湧進來的時候,壓力一定很大,你們還得幫我忙擋住!」
南海漁人又道:「就算這個問題解決了,我們還有一個更大的困難,等這裡完全被水注滿的時候,我們仍是深埋海底,用什麼方法上去呢?」
金蒲孤眉頭微皺道:「目前就是這一點困難無法解決,雖然我已想到了一個方法,但是成與不成,只好訴諸天命了……」
南海漁人還想問他是什麼方法。
金蒲孤已急聲道:「時機緊迫,我來不及多作解釋了,你們記住我把背貼上缺口時,盡量撐住我的身體……」
說完他忽然舉起一塊剜出的晶石,用力對晶壁擲去,先是哄隆一聲巨響,壁破水入,激動空氣,使得他們的呼吸都閉住了。
然後金蒲孤仍是半身探出缺口外,一直等海水快逼近缺口時,他才迅速地縮回身子,用坦露的肉背緊貼著缺口。
南海漁人與黃駕四雙手拚命地撐在他的胸膛上,就算勉強抗住了那巨大的衝力,直到空中被海水注滿後。
黃鶯才吁了一口氣道:「你為什麼不早點進來呢……」
金蒲孤微笑道:「早進來倒是沒什麼,不過我們可得永遠埋在這海底下了!」
南海漁人卻明白了他的用意輕輕一歎道:
「老弟!沒得說了,除了衷心的敬服外,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句話!」
黃鶯仍是不明白道:「那有什麼不同呢?」
南海漁人道:「金老弟是要利用海水湧進來時的壓力,將室中剩餘的空氣擠壓到我們這個方匣中來,用以增加浮力,也可以使我們多支持一點時間!
黃鶯一翻眼道:「現在海水已經注滿四周了,我們並沒有上浮的現象呀!
這句話使得二人都為之一怔,海水的確已經注滿了四周,室頂上的晶壁也因為海水湧入時被氣體的壓力震破了,可以看見上面傳射進來微弱的藍光,同時也有一部分身體會自動發光的魚類在四周遊行。
可是他們處身的那個方形晶匣卻仍停在原處,一動不動。
金蒲孤長歎道:
「這下子倒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我沒有想到這晶石如此堅固,那麼巨大的衝力仍是無法移動它,…——」
南海漁人莫名其妙地道:「老弟!你說些什麼?」
金蒲孤用手一指角上道:「前輩看那裡就明白了!」
南海漁人順著他的手去,只見角上仍有臂膊粗細的一根石柱,使他們的晶匣與原處相連,不禁失聲叫道:「老弟!你是負責切割那一帶的,為什麼要留著這一點不割斷呢廣金蒲孤叫道:
「那是我設想過份周到,反而誤了大事,我是怕水湧入時,力量過於強大,把我們這個方匣衝到牆壁上撞破了,所以才留下那一點牽扯的力量,在我想像中這一條石柱一定會被衝斷的!誰知……」
南海漁人長歎一聲道:「百密一疏,看來我們是命中注定要歸天了!」
三個人都十分沮喪,木然相對無語,匣中有限的空氣經過三個人的呼吸後,漸漸有不敷之象,雖然其中的氣體含量並未減少,可是人體所需的氧氣都越來越稀薄。
又過了一會兒,每個人都感到有點暈眩的感覺,金蒲孤一歎道:
「你們放手吧!與其窒息而死,倒不如讓海水壓成一片薄餅還痛快一點……」
南海漁人同意他的想法,正想放手,黃鶯卻忽地掩嘴輕嘯,發出一種極為奇特的聲音,那嘯聲幽幽咽咽,如同小兒的啼哭一般,聽來十分刺耳,金蒲孤一皺眉頭道:
「黃姑娘!你在幹嗎?」
黃鶯一面發嘯一面道:「這是我們最後的一個機會,希望老灰能聽得見我的招呼!
金蒲孤微征道:「老灰是誰?」
黃鶯卻歡聲叫道:「老灰來了!」
隔著透明的晶壁;他們看見海水中泅來一條暗灰色的影子,長約丈許,圓頭細目,炯然生光!似魚似蛇!
黃鶯來不及解釋,只是急急地道:「老灰!快把我們送到上面去!」
那條灰影點點頭,扭動細長的身子,用它的尾部勾住匣角的石柱輕輕一扯,即將石柱扯斷!
然後它帶著這巨大的石匣,迅速地向上升去。
南海漁人怔然道:「這是什麼怪東西,我這沒見過!」
黃鶯笑著道:「我也叫不出它的名稱,有一次我在海水中玩,看見它被十多條鯊魚圍攻,情勢十分危險,我為打不平,幫它把那群鯊魚趕跑了,從此我們就成了好朋友,想不到今天它居然能救了我們……」
石匣本身有著浮力,再加上那條怪魚的牽引,上升異常迅速,眼前愈來愈亮,最後終於浮出了水面!
三個人都是死裡逃生,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心中十分舒暢,而且他們此刻的位置,正好在前次二人登陸的附近,金蒲孤首先探身出去,只見島上火煙四冒,烈焰騰騰,到處都是火苗!
金蒲孤對著滿山的烈火,不禁感慨萬分地歎道:
「劉素客果然厲害,居然能說動崇明散人,毀去他多年辛苦經營的基業……」
南海漁人也惋惜萬分地道:
「那一片水晶宮實在夠得上是鬼斧神工之作,崇明散人居然會得加以毀棄,真是個狠心的人!」
黃鶯卻撇撇嘴道:
「爺爺連自己的兒子媳婦都能下手殺死,那裡還會在乎這一點產業呢?當他引水淹毀水晶宮的時候,明明知道我也在裡面,卻仍是下那種毒手,以後我碰上他,絕不饒他……」
金蒲孤連忙道:
「黃姑娘!令祖對你固然不慈,你卻不可不孝,因此你千萬不能存這種心!」
黃鶯張口欲言,卻不知為了什麼,竟然又嚥了回去,只是低頭播弄手中的那一捧修羅刀,沉思良久,她才向金蒲孤道:「爺爺是絕對不再收留我了,今後我將怎麼辦?」
金蒲孤一怔。
南海漁人卻笑道:
「金老弟一定會給你找個妥當的歸宿之地的,你用不著為這個問題而擔心。」
金蒲孤連忙道:「前輩!這不妥吧!」
南海漁人笑道:
「黃姑娘是為了我們才弄得流離失所,我們當然要替她日的歸宿作個安排,老朽年已就木,這件事自然要老弟多費點心,而且我們已經答應她要陪她暢遊天下名山勝地,更不能對她失信……」
金蒲孤急了道:「劉素客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得安心,那裡有心情去遊玩呢!」
黃鶯連忙道:
「你們可以不必管我,我也不一定非要靠你們照顧,早先我在水晶宮中跟你們定下那個條件,只想借重你你們擺脫爺爺,現在爺爺以為我死了,我相信可以照顧得了自己!」
金蒲孤忽然聽她說出這番話來,倒是微微一怔,黃鶯將手中的修羅刀送給他們每人一把,自己留下一把。
然後將餘下的刀一起擲入海中,口裡輕輕吹著嘯聲,那條怪魚聞聲朝她點點頭,沒入海中不見!
南海漁人愕然道:「黃姑娘!你這是作什麼?」
黃鶯笑道:
「我叫老灰替我把剩下的刀收到一個最妥善的地方,除了我之外,再也沒有人能得到他們了!」
金蒲孤點點頭:「這倒是個好辦法!」
黃鶯又道:「現在我們必須要想個辦法離開這兒,前面有船,我們去找一條……」
金蒲孤連忙把她拖住了道:
「不行!你爺爺與劉素客都在前面,他們以為我們死了,才焚山毀居,我們到前面去,給他們看見了,豈不是又生麻煩!」
黃鶯皺眉頭道:「那怎麼辦呢?」
金蒲孤道:「我們自己有船,就在這附近,等天黑之後,我們可以悄悄地離開此地!」
黃鶯點頭不響了。
等到光線黑了下去.
黃鶯才赴至金蒲孤身邊道:「天黑了,我們可以走了,你說的船呢?」
金蒲孤在沉迷中覺醒過來,詫然道:「南海前輩不是去取舟了嗎?」
黃駕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他鑽進那個山洞後,一直就沒有出來過!」
金蒲孤大為著急,連忙趕到巖洞中一看,只見輕舟仍是安然無恙地放在原處,南海漁人卻不知那裡去了!
金蒲孤前後找了一遍,終於在海邊找到了一柄修羅刀,一片刮平的岩石上刻著一行字跡「輕舟難載三人,余水性不弱,孤身浮海,諒無問題,故以舟留供二位之用,劉素客必須除之,余自審力不足任此,反為老弟之累,乃先行矣!鋤奸之事,諒老弟必有善策,余毋庸多作費言。此去湖海為家,老弟功成之日,余當專程赴賀,此生結識老弟,誠為無上之幸」
金蒲孤默念已畢,隨手抬起遺刀,將巖上字跡利去,心中卻暗怪這老傢伙太滑頭,他明明是拔腿一走,將黃鶯交給自己安排。
帶著一個女孩子的確是麻煩事,可是除了南海漁人所說的方法外,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處置!
黃鶯也看見了那片留字,倒是有點惋惜地道:
「這個老頭子的人很有意思,我本來想叫他陪我玩玩的,早先他自己也答應過,想不到他一個人先溜了!」
金蒲孤輕輕一歎道:
「黃姑娘,你放心好了,他走了還有我,我們答應的事絕不會反悔!」
黃鶯似乎不相信地道:「你不是討厭我嗎?」
金蒲孤愕然遭:「我幾時說過我討厭你的?」
黃尊撇撇嘴道:
「你不說我也知道,老頭子叫你照應我的時候,你就不肯答應,不是討厭我是什麼?」
金蒲孤連忙道:
「你誤會了,我不是討厭你,實在是沒有空,我必須要追索劉素客……」
黃鶯道:
「只要你不討厭我就行了,好在玩並不是什麼正經事,也不必急在一時,我可以幫你先把事情辦完了,然後我們再痛痛快快地玩一下!」
金蒲孤想了一下搖頭道:
「不必了!我還是先實踐對你的諾言,此地離浙境不遠,我們可以駕著這條輕舟,在杭州灣登陸,暢遊一下西子湖勝境!」
黃鶯一怔道:
「我雖然沒有出去過,可是我知道此地離申江最近,為什麼不在那裡上岸嗎?」
金蒲孤微笑道:
「劉素客若是知道我還沒有死,一定會躲起來,專程去找他不容易,因此我必須在遠一點的地方上岸,等他自己出現!」
黃鶯笑笑道:
「你這人的鬼主意真多,不過我並不反對,聽說西湖是人間天堂,我也急著想去看看究竟好到什麼程度……」
金蒲孤輕輕一歎道:「苟得一片安樂土,人間遍處是天堂……算了,這些話你現在不會懂的!我們還是準備動身吧!你會駕船嗎?」
黃鶯高興地道:
「會!搶風操帆,看星辰定方向,我都會!只要這條船能經得起風浪,我可以把你載到任何一個地方!」
金蒲孤一愕然道:「你爺爺既然不許你離島,怎麼會把這些學問教給你的?」
黃鶯笑著道:
「爺爺怎麼肯教我?他要是知道我在偷學這些技能,一定會殺了我,可是我早已存心離開這個地方,背著他學了很多東西……」
金蒲孤不信道:
「這些技術不可能無師自通,你又無法接觸到外人,從那兒學來的呢?」
黃鶯笑道:
「這個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我總不會騙你就是!現在你去削兩支木漿,我來做帆,趁著今夜一程南風,明天早上就可以到達杭洲灣口,假如為著避免被人發現行跡,我們不必急著上岸,逆上錢塘江,一直到餘杭!」
金蒲孤聽她將方向地理弄得如此精熟,心中大為狐疑,口中卻不多說,自顧去覓木削漿。
等他將兩支木漿削好,黃鶯早已將魚皮輕舟推到海灘的淺水中,扯起風帆,含笑以待!
乘著一帆南風,披著滿天星辰,他們飄浮在茫茫無際的碧海上,黃鶯的動作十分純熟,轉入杭州灣時,方向改為側風行,她居然也把小舟控制得十分平穩!
金蒲孤看在眼中,絕對不相信她這些學問是從書上得來的,可是她自己不說,他也不問,熬過一個漫長的夜,又熬過一個炎陽灸人的白晝,終於在一個寂靜的深夜裡,小舟泊在餘杭城外的碼頭旁!
兩人又饑又渴,登岸之後,金蒲孤先把魚皮的小舟拆毀了,以免留下行跡,然後再冷眼旁觀黃駕作何處置!
因為她對航道如此熟悉,金蒲孤猜想她一定是走過一次的,可是黃鶯上岸之後,茫然四顧,看看那節比鱗列的宅屋,流露出無限的陌生與好奇!
金蒲孤故意等了半天不作聲。
黃鶯卻忍不住道:「金……金大哥,你的年紀比我大,我叫你大哥好嗎:」
金清孤笑笑道:「稱呼倒是沒有關係,人們現在該做些什麼呢?」
黃鶯迫不及待地道:
「我肚子餓死了,到那兒去買點吃的?金大哥!你身上有銀子嗎?」
金蒲孤搖頭道:「我連衣服都沒有,那裡還有銀子!」
他在水晶宮中為了要堵塞晶匣上的缺口,把上衣脫得精光。現在還赤著上身,褲腰上插著兩柄修羅刀,肩上斜掛著長弓,腰下一簡箭壺,的確是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黃駕大急道:「這可怎麼辦,我也是身無分文,有這桶刀還值幾個錢,我們找個地方把刀賣了行嗎?」
金蒲孤笑笑道:「半夜三更,我赤著上身,帶著一個女孩子,又肩著武器,不給人家當強盜抓起來才怪!」
黃鶯急了道:
「那要怎麼辦,金大哥!我對外面的人情世故一點都不熟,你可不要作難我了……」
金蒲孤見她滿臉焦灼之狀,的確是沒有與外界接觸過,心中雖然懷著一個疑問,卻不忍心再害她著急了,乃笑笑道:
「你放心吧!既然跟著我,總不會叫你餓肚子,我們到街上找找看,有沒有可以借重的朋友……」
黃鶯訝然道:「你在這裡有熟人?」
金蒲孤搖搖頭道:「沒有,不過我總會想到辦法的!」
說著率先向街道中走去,黃鶯似信非信地跟著他,穿過兩條橫街,終於來到一家高大的門樓前面,樓前樹著一株大木旗憲,飄著四海鏢局的旗幟!
門戶敞開,門中射出燈光,當門可以看見有一排兵器架,排著長矛斧戟等兵器,有一個夥計爬上桌上打盹!
金蒲孤一直走過去,先將那個夥計叫醒了。
那夥計睡眼惺忪,打量一下面前的兩個人,不禁滿臉浮起疑色怔怔地道:
「朋友有何貫干?」
金蒲孤傲然道:「請你們當家的出來!」
那夥計探探眼睛道;
「敝當家的已經睡了,朋友大概是過路的江湖同道,要想找當家的幫親幫親……敝當家最重江湖義氣,絕對不會叫朋友失望的,不過這個時候去吵醒他似乎太不妥當吧!朋友若是不嫌棄,就在這店房中休息一下,等到明天早上……」
他見金蒲孤雖然器宇非凡,可是這一身狼狽相,總不會是什麼有來頭的人物,所以口頭略帶不屑之意!
金蒲孤怒哼一聲道:
「混帳!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快進去把你們當家的叫出來!」
那夥計見金蒲孤口氣很狂,干鏢行的人眼目最玲瓏,心如對方必然是個夠字號的人物,連長改容道:
「是!是!請尊駕賜下名號,小的也好通報!」
金蒲孤傲然抽出一枝鷲翎長箭交給他道:
「假如貴當家不認得這枝箭,他這個鏢局就可不必開了!」
那夥計接過長箭,帶著一瞼的詫色走了。
金蒲孤就在那張長凳上坐了下來。黃鶯卻莫名其妙地道:
「金大哥!找朋友是這樣找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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