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六 章 文 / 司馬紫煙
南海漁人看到劉素客首先怒道:
「劉素客你的手段太狠毒了!」說著掄起釣竿就要擊過去。
金蒲孤含笑拉住他道:
「前輩縱然恨他,也該找他本人算帳,這具蠟像塑工如此精巧,毀之未免可惜!」
南海漁人一怔道:「這是蠟制的?」
金蒲孤笑道:
「劉素客的雕塑功夫足以亂真,若在平時,我也不會認出來的,可是他剛才受了傷,臉上斷不會如此光滑平整!劉素客大概早就準備好了,臨時搬了出來,卻忘記在上面加一番工……」
南海漁人仔細地看了一下,才搖頭歎道:
「老弟台,我對你沒話說了!不過劉素客把尊蠟像豎在此地幹嗎呢?」
金蒲孤微笑道:
「前輩忘了機關上的一段空間了,我們若驟然打開了門,見到他當門而立,總不會立刻就衝過去吧!」
南海漁人這才連連搖頭,一語不發,二入繞過臘像,但見一片空廣的庭院,除一面門外,另外三面都是高大宏偉的屋宇,建築十分精良,就是不見人影!
金蒲孤皺皺眉頭道:「怎麼此地還有這麼多屋子?」
南海漁人用手一指道:
「此地是劉素客的真正居所,正中那幢精舍是他與六個姬妾所居,南面是他女兒的繡閨,北面留作客舍,留居一些他特別器重的人物,如奕仙白獲,奕神竺青等……」
金蒲孤神色一動道:「那我師父也住在此地了?」
南海漁人點點頭道:
「不錯!今師與我各佔一個單間,比鄰而居,我在河邊上沒有攔住你們,劉素客已經知道我有去意,把那間屋子算上了耿不取的名字!」
金蒲孤微微冷笑道:「他倒是算得很淮!」
南海漁人輕歎道:
「那倒不能不佩服他,你還困在陣中時,我為了想把流星珠炮偷運給你,曾經暗中摸進來一次,剛好他的大女兒要給付送飯去,我找到了一個機會把珠炮暗藏在瓷桶內後,順便到我的房中去看了一下,耿不取已經睡在那兒了!」
金蒲孤急忙道:「老耿怎麼樣?」
南海漁人搖搖頭道:「那倒不知道,他在床上昏睡,令師與奕仙白獲在旁邊下棋!」
金蒲孤放下了心道:「那可能不要緊,家師與老耿情同手足,最是莫逆,假如老耿受了傷,家師就不會那麼輕鬆了!」
南海漁人輕歎道:
「在劉素客的萬象谷中,一切不可以常情論之,不過耿不取的睡態尚為安寧,想來不會有什麼不妥之處!」
金蒲孤神色忽地一動問道:「我在玄天迷陣中被困了多久?」
南海漁人想了一下道:「這我不清楚,因為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時候進去的!」
金蒲孤道:
「我們離開河畔,並未耽擱只與白素容下了兩盤棋,跟他的兩個女兒比劃兩陣,最多只有兩個時辰,就進入玄天迷陣了
南海漁人想想道:
「別的我不清楚,反正我在河畔與你分手後,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金蒲孤一驚道:「三天?我以為一天還沒有過完呢?」
南海漁人輕歎道:
「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你在那暗無天日的屋子裡,自然不知道日子過得多快!」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
「想想也差不多,難怪劉日英給我送吃食來時,我感覺到饑意很烈,像我們這種練武功的人,一兩天不吃東西是常事,不過照這種情形看來,老耿的情形就不太妙了!我得先看看他去!」
南海漁人一怔道:「你不去找劉素客了?」
金蒲孤道:
「劉素客若是還在,我遲早去找他都是一樣,若是他不敢見我,一定早溜了!」
南海漁人急道:「那你也該先去看看,劉素客縱然要溜,也不會把別人帶走的,你用不著急這一會兒功夫!」
金蒲孤搖頭道:
「老耿嗜棋若命,與家師對局時,連下三天三夜都不會感到疲倦,現在遇到奕仙奕神那等高手,他怎麼肯睡覺呢!我怕他是受了劉素客的迷魂術所惑,要是不趕快把他弄醒,就再也無法救醒他了!」
南海漁人呆了一呆道:
「隨便你吧!反正我並不想跟劉素客見面,此行完全是想替你出點力!」
金蒲孤不理他,卻反問道:「老耿在那一間?」
南海漁人道:
「北屋第三間後進,前面是公用的大廳,令師天山逸叟在第二間,那兩幢大一點的是白老頭父女與竺老頭兒的……」
金蒲孤逕直對北屋行去,推門而入,卻不見人影。
南海漁人也跟著過來,見狀奇道:
「一個時辰前他們那還在,你看桌上的殘棋未竟,難道劉素客真把他們帶走了!」
金蒲孤卻不答話,轉身又朝隔屋而去,屋門大開,裡面也不見人,南海漁人道:
「這是令師天山逸要的居室,他一定沒有離開……」
金蒲孤點頭道;
「我知道,那桌上的綠玉葫蘆是家師最心愛之物,他老人家若是走了,斷然不會把這個東西留下……」
說著過去把綠玉小葫蘆拿了起來,臉色忽地一變。
因為葫蘆的玉塞已經拔開了,裡面放著一張小紙條,字跡的確是天山逸叟的,落筆卻極為凌亂:「速行!莫作搜索……」
南海漁人湊過來看了驚道:「劉素客果然將他們都帶走了……」
金蒲孤搖搖頭道:
「不!劉素客若是把他們帶走了,家師就不會留這張字條,劉素客居然用他最下策的方法來對付我了!」
南海漁人詫然道:「什麼方法?」
金蒲孤咬牙冷笑道:「武功!」
南海漁人一怔道:「不會吧!他不會武功!」
金蒲孤一言不發,把葫蘆的蓋子塞好,揣人懷中,轉身朝外行去,南海漁人猶自在後面問道:「老弟!你不能衝動!把事情想想清楚……」
金蒲孤斷然道:
「不用想了,劉素客智拙計窮,只好用他最看不起的方法來對付我,他不會武功家師與老耿卻都是絕頂的高手……」
南海漁人一驚道:
「你是說劉素客會用他們來對付你?這似乎不太可能吧?令師未必會聽他們的話?」
金蒲孤冷笑道:
「家師若是在清醒的狀態下,劉素客怎麼能命令他老人家,可是在他神志昏迷中就不敢說了!」
南海漁人呆了一呆才道:
「聽來很有道理,劉素客一定是用迷魂術去役使他們,令師雖然洞悉他的陰謀,卻無法抗拒,所以才趁神志尚未全泯之際,給你留下了那張紙條,叫你不要搜索,趕緊離去,以免碰上!」
金蒲孤怒聲道:
「這等卑劣的手段,都用出來了,足證他這個人不可恕,我非要打破他的陰謀!」
南海漁人想想道:「不過這也是猜測的想法而已!」
金庸孤冷笑道:
「家師精通六藝,書法尤稱上乘,可是那留條上的字跡十分潦草,一定是在極端痛苦的情況下寫成的,劉素客在鬥智上屢遭不利,除了鬥力之外,他還有什麼方法!」
南海漁人卻凝重地道:「這正是他厲害的地方,萬一你與令師等人遇上了,你行嗎?他們神智昏迷可能會不顧一切地跟你拚鬥,你能傷害他們嗎?」
幾句話把金蒲孤問呆了,想想才道:「那該怎麼辦?」
南海漁人道:「聽今師的話,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金蒲孤思索片刻才正色道:
「不行!我來此有兩個目的,一是拯救家師出險,二是殺死劉素客為世人除害,這兩件事都沒有做到,我不能半途而廢!」
南海漁人也正色道:
「可是你已經使劉素客為之喪膽,至少在短時間內,他不敢有所作為,目前雖與劉素客一爭上下的只人你一個人,你千萬要珍重此身……」
金蒲孤堅決地搖搖頭道;
「不行!我不能讓家師落在一個奸人手裡,替他作為殘賊世人的工具,師父對我的恩情如天覆地載,在他受難的時候,叫我抽身離開,我還像個人嗎?」
說完,他加速而行,南海漁人歎了一聲,只好跟在他後面,這次他一適向正中的西屋行去。
剛到達門門,卻見劉日英瑟縮地站在門邊,連連對他搖手,示意他不可進去,金蒲孤卻毫不在意,冷笑一聲問道:「劉京客還在嗎?」
劉日英點點頭。
金蒲孤冷笑道:「他大概等著看我濺血此地呢!」
說著適直向門裡闖去。
劉日英急了道:「金公子!你不能進去……」
金蒲孤笑了一下道:「為什麼!難道這裡還有什麼機關嗎?」
劉日英搖搖頭,金蒲孤大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劉素客將採用什麼方法了!」
說完將當門的那扇錦屏一腳踢翻,屏後急光突閃,壓來一股勁力,夾著一根烏木龍頭枴杖!
金庸孤知道這是師父天山逸叟的紫龍拐,卻因為來勢太急,逼得用手中的長弓架了上去。
木拐擊在弓弦上彈開了,金蒲孤卻被勁力推後了好幾步,接著人影一幌,一個相貌俊逸的老人追了出來!
金蒲孤認出這正是他的恩師天山逸叟,心中一陣激動,顫著聲音叫道:
「師父!您老人家不認識徒兒了!」
天山逸叟厲聲叫道:「孽徒!你燒成灰我也認得出來,你來幹嗎?」
金蒲孤不禁一怔,看天山逸望的情形不像是中迷的樣子,乃試探著問道:
「師父!徒兒是來救您出去的。您被劉素客困住了……」
天山逸叟大叫道:
「混帳,連我都被困住了,你有多大本事,居然敢來救我,留在葫蘆裡的紙條你看見了沒有?」
金蒲孤更奇怪了,因為天山逸望的神智很清醒,根本就沒有入迷,乃歡聲道:
「徒兒看見了!」
天山逸叟叫道:
「看見了為什麼不趕快滾,我把你養到這麼大,教給你武功,不想你糊里糊塗地死在這兒!」
金蒲孤連忙道:「徒兒要除去劉素客!」
天山逸叟冷笑道:」你行嗎?」
金蒲孤不禁一怔,聽師父的口氣又似乎不太對勁了,乃囁囁地道:
「徒兒已經連闖過好幾關了,劉素客以智力困徒兒不住,勇力自忖足論……」
天山逸更厲目一瞪道:「放屁!劉素客天縱之資,豈會輸在你這毛頭小伙子手上!」
金蒲孤正要辯解。
劉日英在旁輕輕一歎道:
「金公子,今師的神智任何一點都很清楚,只有對家父的觀念受惑甚深,你無法勸醒他的……」
金蒲孤聽見劉日英的話後,才是真正的吃驚了,怔怔地道:
「你父親能把人改變得如此……」
劉日英輕輕一歎道:
「家父不是能把每一人都遂心所欲地改變,例如公子就是他無法改變的一個……」
天山選史又瞑目大喝道:「孽徒!你再不走我就一掌斃了你!」
金蒲孤淚流滿面,撲的一聲,跪在天山逸叟腳前,帶著哭聲道;「師父!您還是殺了我吧!徒兒情願死了也不能看著您受奸人的愚弄……」
天山逸叟怒容滿面,大聲喝道:「好!孽徒!你自己想死,我就成全你吧!」
說完踏前一步,舉起手掌就朝他的項門擊下來。
劉日英驚叫一聲,掩面不敢看下去,然而她的耳中卻只聽見天山逸叟一聲怒喝:
「臭釣魚的你憑什麼多管閒事……」
她放開了手,只見南海漁人的釣竿又擎在手中,竿頭的釣絲纏在天山逸叟的掌上,金蒲抓還是直挺挺地跪著。
那一定是南海漁人在危急中出手,救了金蒲孤的命!跟著門後人影幌動,接連出來了三個人!
奕仙白茶居中,奕神竺宮與耿不取分列左右。
耿不取首先過來,把金蒲孤扶了起來輕聲道:
「小子!你還是走吧!劉素客終於還是贏了……」
金蒲孤連忙道:「老耿!你也受了他的蠱惑了?」
耿不取搖搖頭道:「沒有,時間太短,他來不及對我施行迷魂的法術……」
金蒲孤怔然道:「那你見到劉素客了?」
耿不取點點頭。
金蒲孤輕聲而嚴厲地問道:「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耿不取歎道:
「你以為老頭子沒打這個主意?可是這傢伙太厲害了,他在我全身的穴道上都釘了一根金針,雖不叫我致命,卻將我的勁力都閉死了,現在我只是一個衰弱的老頭子,連一支雞都殺不死,別說是殺人了!」
金蒲孤凜然一驚。
耿不取扶他的手軟弱無力,想來他說的話一定是實情,這時南海漁人已經將釣絲收回,橫竿攔住天山逸叟,不讓他衝過來,回頭對金蒲孤道:
「小伙子,你快決定一下,倒底是走不走?走,自然是不成問題,不走!只有先殺了今師,才能找到劉素客……」
金蒲孤擦擦眼淚道:「前輩!您能否將家師制住而不傷他的性命……」
南海漁人搖頭道:
「我沒有這份能耐,令師經劉素客施行惑心大法後,功力驟增,就是想殺死他我也不一定有把握!不過我還有幾式殺手絕招,或許可以成功,要想制住他是絕對不可能的……」
金蒲孤頓時陷入了一個極難的處境,南海漁人的話也是真實的,擒敵比殺敵難多了,高手對招,技高一著者,可以殺死對方,若是想制住對方,則必須高出對方很多才行……時間不允許他多作考慮,因為天山逸叟又開始想衝過來。
耿不取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子!不管你作何決定,老頭子總是支持的,你師父就是死了,我想他在泉下也不會怪你的!」
金蒲孤的眼淚又流了下來,遲遲未能作答,耿不取憤然地摑了他一個嘴巴罵道:
「沒出息的小子,你一路上過關闖到此地,何等神氣,現在卻擺也這一幅娘娘腔來,假如那釣魚的肯聽我的話,我一定叫他趕快出手……」
由於耿不取的勁力已失,這一掌打得並不重,卻已將金蒲孤由迷惆中打醒過來,怔怔地道:「你是要我殺死師父?」
耿不取點頭道:
「不殺他就無法剪除劉素客,今天不殺劉素客,由他重新佈署後,你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權衡輕重,你還有什麼可考慮的!」
金蒲孤想了一下,突然對南海漁人道;
「前輩請出手吧!我不能為了一己的私情而貽誤天下,今日不除劉素客,容他流毒天下不知還要有多少人受害!」
南海漁人呆了一呆道:「你真是這樣決定了?」
金蒲孤堅決地道:「是的!我殺死劉素客後馬上自殺,對公私都可以交代了,而且家師一代人傑,我也不忍心見他成為劉素客殘賊生靈的工具!」
南海漁人沒有說話,手中長竿一幌,化為千點青影,罩向天山逸叟的身上,天山逸叟則仗著一雙肉掌,與他交博在一起,二人對持了十幾個回合,南海漁人突然將長竿一指,將勁力集中於一點直點過去!
天山逸叟連忙翻開手掌抵住竿尖,雖然將來勢擋住,可是他的身上卻連連後退,白獲與竺青見狀都低吼了一聲,同時飄身過去,各伸出一支手,握住天山逸叟的兩臂,將內力傳過去,幫他抵住南海漁人的長竿!
南海漁人以一抵三,就相當吃力了,他身上的衣衫都自動地進裂開來,每一條肌肉都像丘陵般地填起,那根竹的漁竿在雙方巨大的擠壓下,變成了弓形,四人的神色都顯得異常凝重!
金蒲孤也緊張異常,他知道雙方已進入了性命之搏,目前是個勢鈞力敵的局面,任何一方只要有一點內力不繼,立將為對方的巨大所傷而致粉身碎骨!
耿不取觀戰片刻,忽而輕輕一歎道:
「劉素客真可惡,假如他不把我的穴道閉死,我只要上去幫個手,問題不就解決了!」
金蒲孤望了他一眼,心中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職不取這番話分明是說給他聽的,也是告訴他該怎麼做!
他又思索片刻,見南海漁人已有不支之狀,乃毫不考慮地擄袖上前,伸手要搭在那根竿子上。
南海漁人大喝道:
「不許上來!我這根紫青寒竹雖是千古珍物,卻已到了它最大的負荷程度,你只要再加上一點力,竿身立刻會炸得粉碎,那時我們五個人誰都活不成了……」
金蒲孤果然縮回了手,怔怔地道:「那前輩已經支持不住了,我該怎麼辦呢?」
南海漁人大喝道:「你怎麼知道我支持不住了?」
金蒲孤微異道:「局勢甚明,一望即知……」
南海漁人冷笑一聲道:
「目前我只用到十成功力,看起來是比他們差一點,可是我把功力加十二成,一定不怕他們,我只是擔心這根竿子吃不消,假如它炸開來,碎片四散,十丈之內,當者立斃,你還是站開點,必要時我可顧不得這麼多……」
金蒲孤一驚道:「前輩千萬不可同歸於盡!」
南海漁人冷笑道:
「誰叫我欠了你的債呢?你叫我幹什麼,我沒有拒絕餘地—不好!他們的勁力又加強多了,我逼得非拼不可,小子你快走開!」
金蒲孤急了道:「前輩為我而死,我怎可獨生……」
南海漁人鼓目怒吼道:
「你等殺了劉素客再死還不算遲,要是你現在陪我們死在此地,才是他最高興不過的事……」
由於他開口說話之故,真氣分散,竿身又直了一點,可是他的身形卻被逼退了一步,顧不得再開口,連忙又將真氣運足,同時還用目示意,叫金蒲孤趕快離開。
金蒲孤知道他已準備作孤注一擲,玉石俱焚的打算,連忙抽身退後幾步,將長箭抽了一支搭上弓弦叫道:「前輩請再支持一下!」
耿不取已拉著劉日英躲到一塊假山石後面,見了金蒲孤的舉動後,連忙探出身來叫道:
「釣魚的朋友,你不要忙,這小伙子另有幫助你的方法!」
南海漁人背對著他們,也無法分神回頭看他們要用什麼方法,只是埋頭苦吼叫道:「你們別多管閒事,什麼方法都沒有用!」
耿不取卻興奮地叫道;
「這小伙子的箭法別有一手,他只要把對方隨便射倒一個,你就可以趁機反攻了!」
南海漁人吁著氣道:「這也許可以一試,不過要快一點,我擋不了多久!」
金蒲孤長箭搭在弦上,卻又不禁至躊躇,不知道該把目標對準那一個,耿不取又摧促道:
「小子!你還等什麼,隨便你射倒那一個,其餘兩人也活不了!」
白獲與竺青都不作任何表示,只有天山逸叟橫起怒目,鼓著額上青筋叫道;「好!孽畜!我教會了你射箭,倒反而用來對付我了金蒲孤本已引勢待發,被天山逸叟這一叫,指頭立刻又捏緊了,耿不放卻笑了一聲道:
「老朋友,你可不能怪這小伙子,教會了徒弟打師父,自古皆然,你們射箭的老祖宗后羿,就差一點死在他徒弟逢蒙的箭下,何況你徒弟是為了大義,當你死了之後,腦筋清醒了,你會因為他這番俠行而感到驕傲!」
天山逸叟哼了一聲,金蒲孤堅毅地舉起長弓再度瞄準。
劉日英卻輕吁了一聲道:
「金大俠!你要三思而後行,求忠臣義土於孝子之家,你就是殺了令師,也不見得找到家父!他……」
可是金蒲孤的長箭已經脫弦而出,帶著尖銳的呼嘯,直對準那三人飛去,耿不取哈哈暴出一陣長笑!
他笑不了幾聲.立刻又止住了笑聲,因為那支長箭在三個人頭上轉了一轉,忽然又飛了回來,直向南海漁人的正面射去,南海漁人突然一驚,大喝一聲,將對方三個人都震了開去,抽回長竿對準箭上擊去!
嗒的一聲,長箭被攔腰掃為兩截落下!
南海漁人喘著氣怒叫道:「小子!你怎麼反而要害我起來了!」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前輩並未受害,而這場僵局卻已解開了。」
天山逸叟與白獲竺青都在連連喘氣,卻一個都沒有受傷。
南海漁人瞪著眼睛怔地叫道:「小子!你究竟在搗什麼鬼?」
金蒲孤一笑道:
「前輩與家師等力拼之際,雙方實力相等,只有這個方法才能解開……」
南海漁人表示不解。
金蒲孤笑著道:「剛才我發箭的時候,前輩可有什麼感覺?」
南海漁人想了一下道:
「我只覺得對方的力道突然減輕了,我也自然地收回了勁道……」
金蒲孤笑道:「前輩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
南海漁人搖搖頭。
劉日英卻鑽了出來道:「我知道!」
金蒲孤微笑道:「姑娘不妨說說看!」
劉日英用手一掠鬢髮道;
「當時他們雙方都以為大俠這一箭必然奏效,令師等三人雖不知道誰會中箭,卻都收了邊道,準備抵抗下一次的拚命,南海漁人也是同樣的想法,準備在減少一個敵人後,將勁力留作消滅另兩個強敵之用,因此一場拚力的僵局,在無形中自動化開了!」
南海漁人恍然道:「有道理!不過你最後為什麼把箭指著我呢?」
金蒲孤一笑道:
「因為前輩還留著兩成勁力未發,假如對方突然鬆手,前輩一定會趁勢進攻,我只好用那支箭擋前輩一下……」
南海漁人摸摸頭道:「你不是要我殺死他們嗎?」
金蒲孤神色一正道:
「是的—剛才我是一時糊塗,差點中了劉素客的狡計,若非劉小姐一言提醒,我就上了他的大當……」
南海漁人怔然道:「這是怎麼說?」
金蒲孤手指著耿不取道:
「家師等雖然受到劉素客的迷惑,不過是片面受愚,而老耿才是受毒最深的一個,他的功力一點都沒有減退」
耿不取大聲怪叫道:「你胡說!」
金蒲孤冷笑道:
「老耿!你裝得太像了,所以才露出了馬腳,你打了我一個嘴巴,就算你功力全失,至少也有一個普通人應有的骯勁,可是你那一掌出手看來很重落在我臉上卻一點感覺都沒有,可見你對力量的控制很有把握,一個失去功力的人,會做到這個程度嗎?」
耿不取怪叫一聲,飛身向門中走去,天山逸望與白獲竺青則呆了一呆,也向門後走去了!
金蒲孤向南海漁人輕歎一聲道:
「前輩,謝謝你的幫助,雖然我沒有中劉素客的圈套,但是他這一手太狠了,我不得不承認失敗,今天還是走吧,以後再找他……」
南海漁人莫名其妙地道:「老弟!你把我弄糊塗了,你倒底在說些什麼?」
金蒲孤歎道:
「劉素客把家師等控制在掌心,我就無法對付他,除非我能先把他們從迷失中警覺出來!」
南海漁人道:
「這個不談,剛才你說什麼圈套,我到現在還是沒弄明白,這是什麼圈套呢?」
金蒲孤輕輕一歎道:
「劉素客利用家師來阻止我傷害他,卻又利用老耿來鼓動我殺師……」
南海漁人道:「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呀!」
金蒲孤苦笑道:
「正因為他說的太有道理,我才會上了當,我從小是個孤兒,家師不但對我有授技之恩,更有撫育之德,假如我殺死了他老人家,義必不能偷生!」
南海漁人道:
「可是你殺死了劉素客之後,再以身殉於今師之前,豈非是恩義兼顧了!」
金蒲孤道:「這是我的想法,劉素客不會讓我這麼做的南海漁人不信道:「那時還有誰能阻止你?」
金蒲孤莊容道:「有的!老耿!」
南海漁人一愕道:「他用什麼方法來阻止你?」
愛蒲孤冷笑道;
「他先用一篇大道理陷我於不義,最後又以大義相責,逼我自刎於家師之前!」
南海漁人道:「那劉素客呢?」
金蒲孤道:
「家師一死,老耿的功力也自然而然地恢復了,他以師門長輩的身份逼我以死謝罪,更以剪除劉素客代我們報仇的事引為已仟,我還有理由拒絕嗎?把我逼死以後老耿根本在劉素客的控制中,再沒有人能阻止他橫行天下了」
南海漁人怔了半天才造:「耿老頭真能逼得你自盡嗎?」
金蒲孤正色道:
「真等大錯鑄成,我即使明知道是陰謀,也會毫無考慮地就死,這是我為人立身處世最基本的態度,否則劉素客就不必這麼怕我了,我不比他強,唯一他所不能及的就是我們胸中的這點正氣……」
南海漁人木然片刻,忽而恭敬地朝他作了一揖道:
「老弟!以前我替你效力,只是為了想還你的人情債,今後我追隨你,則是欽佩這個人!」
金蒲孤連忙還了他一揖道:「前輩這樣說,我就太不敢當了……」
南海漁人哈哈大笑道:
「算了!算了!說起來也慚愧,我癡長了一把年紀,白學了一身功夫,半生虛渡,只知道滿足一己之所欲,雖然沒做過什麼惡事,卻沒有行過一件善舉,今後有生之年,倒要跟你學學,做幾件有益於人的事,也算對得起自己一點……」
金蒲孤見他說話如此認真,倒是不便多說,因為人家年紀比他大,武功比他高,誇獎,勉勵,似乎都不是他應該作的表示與態度!
可是劉日英在旁邊都潸然滴下了眼淚,金蒲孤見狀異道:「劉小姐!你怎麼傷心了?」
劉日英黯然地道:「金大俠義薄雲天,妾身卻愧為孽女矣……」
南海漁人一愕道:「這是怎麼說呢?」
劉日英用衣角抹抹淚痕道:「金大俠對家父所作的剖析完全正確!」
南海漁人微驚道:「那你是知情的了!」
劉日英點頭道:
「妾身不但知情,而且受命促成其事,那是等金大俠殺師之後,妾身假裝受了感動,替耿老放去穴道中的金針,使他恢復功力,然後再幫職老用言詞刺激金大俠……」
南海漁人喔了一聲道:
「所以你才勸金老弟說什麼忠臣義士出於孝子之門,叫他不要自陷於不孝不義!」
劉日英淒然造:「妾身只知勸人,卻自陷於叛逆不孝之道,違背父命……」
南海漁人默然片刻才笑道;
「你不必難過,以你父親與金老弟相較,正邪自分,你這種做法,正是在盡大孝,至少你保全了金老弟,使你父親少造一點孽!」
劉日英仍是愁然不語,金蒲孤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她,大家默然良久,金蒲孤才朝南海漁人道:「前輩!我們走吧!」
南海漁人點點頭,卻對劉日英道:
「看樣子你也無法回到令尊那兒去了,不如跟我們一起走吧!」
金蒲孤皺皺眉頭。
南海漁人連忙道:
「老弟,假如你想使今師等人從迷魂心法中覺醒,非要借重這位大小姐不可,據我所知,她在這一方面的智識並不比劉素客差到那裡去!」
金蒲孤輕歎道:「可是我們不能要求一個女兒去背叛她的父親!」
劉日英思索片刻,忽然堅定地道:
「金大俠,假如你不嫌棄的話,妾身願意將所知所能傾心相投!」
金蒲孤頗感意外,劉日英又正色道:
「我這樣做並不算是對家父不孝,剛才老先生說得對,我既然無法勸阻家父為惡,只好盡量減少他的罪行!」
南海漁人拍手道:「對極了!姑娘這種心性行為才是真正的大孝!」
劉日英卻哀然道:「不過妾身對金大俠有一個要求!」
金蒲孤知道她要說什麼連忙道;
「劉小姐,我答應你,只要令尊不做出十分傷天害理的事,我一定不用嚴厲的手段對付他!」
劉日英盈盈下拜泣道:「謝謝你,金大俠!」
金蒲孤把她扶了起來道:「我們走吧!」
南海漁人大笑著領先在前,劉日英卻蓮步姍姍,一步步勉強地挨著,金蒲孤看看她長裙下那窄窄的金蓮瘦不盈寸,移動起來十分吃力,知道催她也沒有用,可是這樣挨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大門呢!
身在虎穴,又不知道劉素客還會要出什麼花樣,因此他只好跨前,伸手挾起她的細腰道:「劉小姐我帶著你走吧!」
劉日英在強健有力的胳膊中,體驗到一股男性的魁力,臉紅得像盛開的山茶花,無限嬌羞地瞥了他一眼,隨即把頭輕點了一下,低埋胸前再也抬不起來!
金蒲孤的心中也感到微微一蕩,可是這不是享受溫柔的時刻,他也沒有那份心情,大踏步追著南海漁人而去!
走出十幾步後,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嬌呼道:「大姐!金公子!請你們等一下!」
金蒲孤愕然回顧,卻見劉月英與劉星英相扶急急地趕來、她們的身後則是白素容與竺絳姿。
金蒲孤眉頭一皺,但還是停了下來。
劉星英等四人趕到他們身前幽怨地道:「你們走了,爹也走了,叫我們怎麼辦?」
劉日英一愕道:「爹也走了?」
劉月英淒苦地道;
「是的!他們從後面走了,六位姨娘以及那些會武功的人都被他帶走了,就撇下了我們!」
金蒲孤愕然地望著白素容與竺絳姿。
白素容幽幽地道:
「我們雖然也會幾手功夫,劉老伯卻沒把我們看在眼中,所以把我們也留下來了!」
金蒲孤呆了一下道:「我是奇怪劉素客為什麼要走?」
劉月英噘著嘴道:「爹說此地的一切都無法困住公子,他只好放棄,要另外想法子與公子鬥一鬥!」
劉星英接著道;
「爹還說他把公子的尊師帶走,只是作為人質,一年半載之內他自然會通知公子,邀公子去決一高低,這一段時間內,他希望公子留在此地!」
「留在此地!」
劉月英見金蒲孤的臉上浮起了一層怪異的神色,連忙又接下去說道;「爹在今師尊耿老與白竺兩位老伯身上各施了一種不同的迷魂法術,他把這幾種法術的解法各告訴了我們一種,叫我們轉接公子,說大姊現在所能的九轉迷魂法可以解救令師,我會的萬象惑心大法可以解救白竺兩位老伯,耿老中的是一種迷神藥散,只有三妹能解。」
金蒲孤冷笑一聲道:「她怎麼知道我一定肯接受呢?」
劉月英囁囁地道:
「家父說公子非接受不可,因為那四個人受迷很深,一年後若不加以施救,他們就會成為喪失心智的狂人,那時就沒有辦法可救了!」
南海漁人叫起來道:「這傢伙的手段真毒極了,老弟你意下如何?」
金蒲孤微笑道:「我當然只有接受了!劉素客的安排是無法拒絕的,我想把三位的方法學會,至少要一年吧!」
劉月英想了一下道:
「三妹的解法不過是配解藥,一兩天就夠了,學大姊的解法最少要一個月,至於我的萬象惑心大法,學起來最快也要費半年時間!」
金蒲孤笑笑道:「這樣我七個月之內就不得空閒了!」
白素容立刻道:
「金公子,家父與竺老伯的事你可以不管,如此你就可以省出半年的時間!」
金蒲孤笑問道:「那半年我幹什麼?」
白素容淒然道:
「劉老伯留下了一本手冊,紀載了所學的心得,半年的時間,您可以好好研究一下!」
金蒲孤微笑道:
「我知這劉素客一定會使出這一手的,他把自己的一點學問知能,看得很了不起,所以也非叫人家學他的樣不可……」
白素容想想才道:
「劉老伯以一個文人,卻能將天下武林高手驅策於掌握之中,也就是靠著學問知能,金公子這話說得似乎有違本心!」
金蒲孤笑了一下道:
「我不否認學問可以作為殺人的利器,但是我也不承認光憑學問知能就可以納天下於掌握之中,因此我對他留下的東西實在不感興趣,因為這些玩意兒他已經弄熟了,我若是跟著他學,始終只能走在他的後面……」
白素容搖頭道:
「公子這次可弄錯了,劉老伯留在冊子裡的東西正是他已往所不知或不解之物,他估計一下此次重起爐灶,至少也要一個月的時間,再加上半年的光陰來從事這冊中的秘學探討,大家的機會是一樣的!」
金蒲孤想想笑道:「劉素客這次為什麼那樣大方呢?」
白素容低聲道:
「劉老伯生平只有一次敗績,就是今天失敗在公子手中,他很不甘心,發誓要煎雪前恥,而且要在極端公平的情形下將失機扳回來!」
金蒲孤沉吟片刻才道:「那冊子在那裡?」
白素容在懷中掏出一本薄薄的絹冊遞給他,金蒲孤接過隨便翻了兩頁,然後合上絹冊道:「假如我想將今尊與竺老先生所中的迷法解除,就不再有時間研究這本冊子了,劉素客對這一點作何交代呢?」
白素容一怔道:
「這倒沒有說起,不過家父與竺老伯之事無須公子費心,因為他們所中的萬象惑心大法為時已久,公子就是學會了解法,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們,而且這種迷術對人的危害較淺,只要劉老伯不存心害他們,他們可保無虞,不比今師與耿老會有性命之憂……」
金蒲孤不動聲色地道:「白小姐,你願意今尊永遠在劉素客的控制下嗎?」
白素容黯然地道:
「家父與竺老伯醉心奕道,即使不受劉老伯的控制,他們遲早也會變成狂人,在那三百六十一格交線中,雖然只有黑白雙丸的變化,卻已窮天地造化之妙機,絕非人智所能了了者,所以劉老伯不讓他們窮究下去,或許是救了他們!」
金蒲孤哈哈大笑道:
「白小姐!你這話似乎言不由衷吧!天孕萬物,各具其妙用,豈是一局棋枰所能包容得盡的!你可以這樣自我安慰,我卻不這樣想!」
白素容眼睛有點濕潤,噴聲道:「公子意下如何?」
金蒲孤將那本絹冊三把兩把撕得粉碎,往空一舉,然後往下一撒,看它們如雪片般地飄落,笑道:「這就是我的答覆!」
白素容與劉氏姊妹均愕然失色,尤其是南海漁人,更表示著無限惋惜道:
「咳!老弟,你即使不願意在上面用心思,也不該毀了它,那上面可能是天下最了不起的學問……也是劉素客畢生心血的精粹……」
金蒲孤點點頭道:
「不錯!那上面所載的俱是各種精絕一世的奇技異能,照劉素客的說法假如把它研通了,將可達到通天澈地的境界!」
南海漁人瞪著眼睛道:
「那你為什麼毀了它呢?你不想學,也不須要使它們成為絕學……」
全蒲孤笑笑道:「這只是一個副本,劉素客自己那兒還有一份……」
南海漁人道:「可是劉素客絕不會再留第二份副本了,他也不會再給第二個人去看那份正本!」
金蒲孤臉色一在道:「這就是我毀滅它的原因,我不能讓世上再出現第二個狂人!」
南海漁人想了一下,點點頭道:
「有理!有理……可是那上面的記載真有如此奧妙嗎?」
金蒲孤輕歎道:
「是的!那上面的記載不但精奧無匹,而且令人著迷,我只看了兩眼,卻忍不住想要一口氣將它看完,那個時候,我想拒絕它的誘惑也辦不到了……」
白素容道:「您無須拒絕,劉老伯原是給您仔細地看,慢慢地研究的!」
金蒲孤肅容道:
「不錯!可是我翻到的那一頁剛好記載著一段玄功口訣,也是一種極為高深的武功心法,叫做力吾力以及人之力,據上面的記載,學會這種功夫後,一個文弱的書生,也可以將一名絕頂的武林高手斃於掌下!」
南海漁人道:「聽起來好像借勁傳力的功夫!」
金蒲抓點頭道:
「不錯!學會這種功夫後,只須用一斤的力氣而舉萬鈞,因為這種功夫是將對方的力量完全引過來,再加上本身的力量反擊回去,無論對方多強,我都可以高出人家一點……」
南海漁人叫起來道:「這是很高的武功心法呀,你為什麼不學一下呢!只要用得正當,這種功夫對你大有得益,至少你可以將自己永立於不敗之境……」
金蒲孤笑笑道:
「這種功夫未賞不可一學,可是它的名稱卻使我想起兩句古書,那是禮記首章大同篇的名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南海漁人道:「這不過是用句的格式相同,扯不上什麼關係!」
金蒲孤正色道:
「怎麼沒關係,就因為這兩句話,使我提高了警惕,假如我學了這種功夫,勢必騰不出時間去鑽研萬象惑心大法的解法,也無法解救白竺兩位老前輩了,假如我只解救了家師與老耿,而將另外兩位前輩置於不顧,豈不是有違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基本精神……」
白素容激動萬分,珠淚承睫,便咽地道:
「金公子!你實在用不著這樣的……您叫我怎麼說好呢?」
金蒲孤一揮手道:
「白小姐!我行事只求無愧於心,並不是專對著那一個人,即使是兩個陌不相識的人,只要他們處在令尊與竺老先生的境地,我同樣也會這麼做的,因此你無須對我說什麼感謝的話!」
白素容盈盈一拜,默然退過一邊。
金蒲孤回頭對劉月英道:
「二小姐,假如你願意的話,我想從明天開始,就向你請教萬象惑心大術的解法?」
劉月英微愕道:「公子為什麼偏要從這最耗時間的一項開始呢?」
金蒲孤淡淡地道:
「因為它最難學,所以我必須從它先開始,我不知道今尊什麼時候會來通知,只有利用最餘裕的時間把它先學會,其他兩項比較容易,萬一來不及的話。我還可以另找機會……」
劉月英恭身作了一禮道:
「公子高義雲深,妾身當竭盡所知以告公子!而且盡量使公子速成,以使公子有更多的餘裕……」
劉星英連忙道:「二姊!你為什麼不現在就開始呢?」
劉月英斜了她一眼道:「丫頭!你急什麼……」
劉星英噘著嘴道:
「不是我心急,因為照金公子排列的順序,我是在最後,我真怕沒有機會把我所知道的告訴他,雖然我所需要的時間只有一天,那後果也最嚴重,萬一金公子無法及時趕上施救,那個姓恥的老頭兒非死不可,金公子!要不你先從我開始如何?」
劉月英瞪了她一眼。
金蒲孤卻笑笑道:「不!我已經決定的事就不想改變!」
劉星英連忙道:「那您就從今天開始好了,多一天的餘暇,就多一分準備!」
金蒲孤笑道:「我也希望能早點開始,可是我今天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待理……」
劉日英輕輕地問道:
「什麼事情,在萬象谷中,任何事都不用您操心,我們都可以代勞!」
金蒲孤笑道;
「只有這件事各位無法幫忙,我袋中的金僕姑箭損失了好幾枝,必須馬上補充!」
劉日英一怔道:「這事情似乎不太急吧?」
金蒲孤搖頭道:
「不!我這長箭與人不同,一套十八支,缺了一支都不行,而且我制箭的材料也十分特別,第一是箭尾的鷲翎,其次是作為箭身的竹竿,都需要特別的質料,因此我要到天目山老耿所居的地方去一趟,我所需要的材料都在那裡!」
劉日英微異道:「天目山距此不下千里,公子在一天之內就可以來回嗎?」
金蒲孤笑笑道:
「小姐放心好了,我自然會有辦法的,千里往返,也許不用一日,而且還毫不費力!」
說完攝口發出一聲清嘯,只見天上喜而降下一片大黑影,卻是天山逸叟所豢的那頭巨鷲鋼羽!
它在空曠處停了下來,南海漁人一笑道:「原來老弟是用它來代步?」
金蒲孤對他笑笑道:「前輩有興趣一起走一趟嗎?」
南海漁人點點頭,劉日英忙道:
「金公子,上面能多坐一個人嗎?我也很想嘗嘗凌空盤翔的滋味呢!」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三個人還可以勉強擠一下,再多就不行了!」
劉月英、劉星獎、白素容,甚至於那個從不開口的竺絳姿,都顯出了一付失望的神色!
金蒲孤對她們一笑道:
「今天是有事,等明天我回來後,你們天天都可以騎著上去兜兜風!」
劉月英想了一下才道:「金公子!你明天一定會趕回來嗎?……」
金蒲孤笑笑道:
「我這人向來說一不二,明天我就是死了,也一定叫鋼羽把我的屍體載來!」
劉月英神色微動道:「金公子!我不過是隨便問問,您何必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呢?」
金蒲孤哈哈一笑道:
「生死禍福吉凶都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說死未必就死、該死的時候,不想死也不可能!」
劉月英連忙道:
「您別再把死字掛在嘴上了,使人聽起來都感到害怕……望您早去早回!」
金蒲孤談笑了一下,伸手挽起劉日英的胳臂,飛身一縱,帶著她上了經背,南海漁人也跳了上來。
鋼羽展開巨翅,幾下撲騰,即已升上半空,不一會兒,就遠遠地飛離了萬象谷。
南海漁人哈哈大笑連呼痛快不止,劉日英卻緊摟著金蒲孤的腰,嚇得連眼睛不敢睜開!
金蒲孤見狀哈哈一笑道:
「劉小姐!剛才你生死只在毫髮之間,依然態度從容,怎麼現在脫離了險境,反而害怕起來了!」
劉日英怔然張開了眼睛,南海漁人也愕然道:「老弟……你說的是什麼話?」
金蒲孤微笑道:
「劉素客的手段越來越卑鄙,方法也越來越下流,怎麼能瞞過我的眼睛!」
劉日英囁囁地道:「公子!您看出來了?」
金蒲孤微笑道:
「何必用眼睛看呢,我閉著眼睛都能猜出來,你父親自以為聰明,安排下了一串連環計,其實卻處處留著敗筆……」
南海漁人莫名其妙地道:「老弟!你究竟在說些什麼?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呢?」
金蒲孤先不回答他的話,用手拍拍鷲背道:
「鋼羽!找個地方停下來吧!背著三個人的滋味可不好受!」
巨鷲雙翅平展,慢慢降落在一片田野上,金蒲孤首先跳了下來,又朝南海漁人比比手勢,叫他把劉日英丟下來,當她帶著一聲尖叫,跌在金蒲孤的懷中時,雙手自然而然去向他的頸上抱去!
可是金蒲孤卻突然一鬆手,讓她跌落在池上,疼得她芳容失色,秀目中緊包著兩眶眼淚。
南海漁人莫名其妙地道:「老弟!你這是做什麼?」
金蒲孤臉色一沉,指著劉日英道:
「劉小姐!你最好自己作個解釋,免得我說了人家不相信!」
劉日英望了他一眼,淚珠涔涔而滴,終於哭出聲來道;「金公子!你殺了我吧!何苦又要我多受一番難堪呢?」
金蒲孤走上前將她拉了起來,然後握住她的雙手道:
「我要殺你的話,在鋼羽的背上早就把你丟下去了,正因為你那個時候對我容情,所以我現在也對你客氣!」
劉日英放聲大哭,兩支手被金蒲孤抓住了,使他無法去擦拭眼淚,粉頰上淚痕蘭干,一派楚楚可憐之狀!
金蒲孤卻舉起她的手,朝南海漁人一歎道:「前輩!你相信這雙美麗的手會殺人嗎?」
南海漁人怔然望去,只見她的膚白如玉,尖尖的十指上留著寸許長的指甲,染著鳳仙花汁,嫣紅動人,乃搖搖頭道:「我不相信!」
金蒲孤放開她的手輕吁道:
「我也不相信!可是這雙纖纖玉手,差一點就要了我的命!」
南海漁人細察劉日英的情狀,覺得金蒲孤的話並未虛誑,不禁大感驚奇道:
「老弟!你能不能說得詳細點!」
金蒲孤微微一歎,又作了一個苦笑道:
「劉素客對我大概是銜恨至甚,非殺我而後快了……」
劉日英這時卻突然止住哭泣,帶淚插嘴道:
「你胡說,爹並不想殺死你!假如……」
金蒲孤微笑道:
「假如我留在萬象谷,他自然用不著殺我,因為我已不會成為他的勁敵了!」
劉日英抬起眼道:「家父將平生所能摘錄相贈,可見他對公子之器重……」
金蒲孤冷笑一聲道:
「我知道,你父親留下的那一冊絹帛上就載的東西,的確已窮天地之道化,可是我學了上面的東西,不知不覺問會變成與他同一類型的人物!」
劉日英搖頭道:
「這是公子過慮了,世上沒有絕對害人的東西,用之善則善,用於惡則惡,鋼鐵鑄為犁鋤,則為養民之具,鑄為刀劍,才是殺人之器,妾身本來對公子寄莫大的厚望,盼公子能接受那些學問,進一步去將家父改變過來,可是你將它毀了,而且毀得那麼突然,妾身還來不及將寸衷剖露,已經失去機會了。」
金蒲孤哈哈一笑道:
「我也想到這一點了,可是還是決定毀了它,因為我瞭解自己的定力,絕對無法做到你所想的程度……」
南海漁人輕輕一歎道:「老弟太謙虛了,以你的才華品性,應該不成問題的!」
金蒲孤笑笑道:
「前輩也太看重我了,可是我自己卻不敢那樣想,因為我是人,人就無法克制本性中的缺點,正如劉小姐所舉的鋼鐵之例,以之鑄鋤犁,必須經過辛苦耕種才有收穫,以之鑄刀劍,只須架在人家頸子上,就可以得到隨心所欲的享受,兩相比較,誰也不願意棄逸就勞,所以我不敢冒那個險……」
南海漁人默然不語。
金蒲孤又笑笑道:「毀去絹冊,只逃過劉素客第一個陷講,因此我必須急急離開,避開他的第二個陷阱……」
南海漁人奇道:「這又是怎麼說呢?」
金蒲孤微笑道:
「假如我留在那裡,與這些絕色的美女終日廝守,人非太上,熟能忘情,別說是半年了,只要一個月,我就會陷溺於溫柔鄉中,再也不想別的事了!」
南海漁人道:「原來老弟是為著這一點才離升的,我還只當你是真的要去制箭呢?」
金蒲孤微笑道:「制箭只是一個托詞,我真正的用意是想離開她們……」
南海漁人微怔道:「可是老弟答應她們要回去的?」
金蒲孤笑道:
「自然要回去,我總不能失信於幾個婦人,可是我明天回去,便不再擔心受她們的誘惑了!」
南海漁人表示不解。
金蒲孤笑著對鋼羽招招手,鋼羽大步踱過來,金蒲孤附在它的耳邊低語片刻,它一展巨翅凌空而去。
金蒲孤這才笑著道:
「我已經叫鋼羽去找幾樣東西,等它回來後,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南海漁人詫然問道:「它去找什麼?」
金蒲孤道:「苦竹尖,信石膽,毒蛇血……」
南海漁人失色道:「這些都是清心克欲的東西,老弟要來做什麼?」
金蒲孤笑笑道:
「用來製成不動心丸,壁立干切,無慾則剛,我吃下那些東西後,大概不會再對女人動心了!」
南海漁人一歎道:
「老弟用心良苦,只是對自己大殘忍了一點,你知道經此一來,你永遠都無法……」
金蒲孤一笑道:
「前輩無須擔心,我是個獨子,身負宗嗣血食重任,不會一輩子作寺人的,我用藥的量大概只須維持一年就夠了,以後我還是會討個好老婆的!」
南海漁人怔了片刻,才輕輕一歎道:
「老弟!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怎麼會想出這樣絕主意的?」
金蒲孤微笑道:「我想得到,人家也想得到,所以劉小姐才不許我活下去!」
南海漁人目光又移到劉日英臉上,只見她含著淚珠的明眸中泛起了一片慚意與無限的幽怨!
金蒲孤微笑道:
「劉小姐!當你在鋼羽背上的時候,應該有更好的下手機會,我不明白你為何做了一半就停了下來……」
劉日英輕輕一歎道:
「那時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也許是我想多與公子相處一段時間吧……」
金蒲孤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個一個理由的,一時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劉日英的臉色忽而紅了起來,以夢囈一般的聲音道:
「那時我靠著你,我的手抵住你的腰眼上,只要稍微用點力,就可以達成爹交代的使命了,可是我不知怎麼竟下不了手,因為你是我接觸的第一個男人,在互相的倚偎中,我體味到一種從未有的感覺,我心中有一個聲直在對我說:『等一下!再等一下……』!就是這樣,我失去了一個最有利的機會……」
金蒲孤冷笑一聲道:「你現在一定報後悔吧!」
劉日英搖搖頭苦笑道:
「不!我不後悔,因為我至少已經領略到生命中另一種意義了,爹安排了許多殺死你的方法,每一次都失敗了,我只不過多增他一次失敗的記錄,可是我卻因此充實了我的生命,金公子!現在你可以殺死我了……」
金蒲孤笑笑道:「我剛才不殺你,現在更不會殺了!」
劉日英淒然適:「你不殺我,爹也不會容我活下去了,因為他在我身上所作的安排都失敗了,我對他已經沒有可利用之處,與其死在他手中,不如死在你的手裡……」
金蒲孤仍是搖頭道:
「不!你父親不容你活下去是他的事,我實在沒興趣替他作劊子手……」
劉日英悲慼地道:「金公子,難道我求你也不行嗎?」
金蒲孤微笑道:「你為什麼非死不可呢!」
劉日英該然適:「你不會再要我了,爹也不要我了,我該用什麼方法活下去呢?」
金蒲孤一笑道:「你還能回萬象谷去嗎?」
劉日英搖遙頭道:「不能!你看得很清楚,爹在萬象谷中並沒有替我留下餘地……」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
「那你想法子替自己找個地方,等我一年,一年後我若還沒有被你父親殺死,我會來找你,娶你做我的妻子,為我生兒育女……」
劉日英神色一動,眼中閃出希望的光芒道:「真的?金公子!你不是騙我吧!」
金蒲孤正色道:
「我絕不對一個女子說假話,而且我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妻子了,這件事就算是定局了,現在我給你一件信物,也請南海前輩作個見證!」
說完他又抽出一校長箭,攔腰折為兩段,把一半遞給她退;「我折箭為盟,聘你為妻,如違信守,當如此箭,日英!你拿著,這上面有一個金字,從現在起,你就是金氏門中的媳婦了……」
箭桿上鐫有金僕站三字,劉日英所得的一半,上面只有著一個金字,她把斷箭在口邊吻了一下,鄭重地藏人懷中,以無限柔情的聲音道:
「金郎!我生為金家人,死為金氏鬼,不僅是一年,十年,二十年,我都等著你,請你為我珍重此身……」
金蒲孤淡淡地道:
「我知道!現在你可以走了,要是你不方便,可以等鋼羽回來送你一陣!」
劉日英搖搖頭,輕輕一歎道:
「不用了,我只要有了希望,自然會有勇氣應付一切的,我只有一個人走,才可以避開爹的追蹤,金郎!再見了……」
說著她戀戀地望了金蒲孤一眼,轉身緩緩地走去。
金蒲孤淡淡地吐出『再見』兩個字,她已經走得很遠了,又過了一會兒,她的身影就消失去原野的盡頭……
南海漁人失聲驚歎道:「荒唐!荒唐…」
金蒲孤淡淡笑道:
「一點也不荒唐,劉素客精擅縮地之術,他的女兒自然也會這套法術,一步十里,在她說來並不是難事……」
南海漁人搖頭道:「這一點我知道,我是說你們這場文定納采,實在荒唐得不可思議,你們這樣就算是訂姻了,將來你……」
金蒲孤正色道:「婚姻大事,怎可當作兒戲,折箭為盟,這儀式算是夠隆重的了,而且前輩還是見證呢,怎麼可以說是荒唐呢?」
南海漁人瞪著眼道: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我總感到不是那麼回事,而且我也不相信你真會娶她?」
金蒲孤笑笑道:
「我會娶她的!因為這是我的自救之道,雖然劉素客一次殺害我的計劃都失敗了,可是我實在怕他,他用的手段簡直令人防不勝防,就以剛才的情形來說吧,在鋼羽的背上,我的性命就掌握在劉日英手中,要不是她突然動了春心,此刻我早已往黃泉路上報到了!」
南海漁人愕然適:「我不信!她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致你於死命呢?」
金蒲孤一笑道:
「太簡單了,她那尖尖的指甲只要刺穿我的衣服,劃破我一點外皮,我就沒命了,你知道我有血水症嗎?」
南海漁人一怔道:「血水症?」
金蒲孤笑著道;
「是的!這是我先天遺傳的怪症,血淡如水,一破皮就無法阻止,直到血液流盡而死,尤其是腰間的重穴上,我簡直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南海漁人直是搖頭。
金蒲孤又笑道:大概是我命不該絕,她居然放開了我,當她第二次再想用指甲劃破我頸下血脈時,我才有了還手的機會……」
南海漁人愕然道:
「難怪你突然把她摔到地上去,我還以為你有虐待狂呢!可是你說娶她是為了自救,那又作如何講法呢?」
金蒲孤微笑道:
「劉素客三個女兒中,以這個大兒女最聰明,得到他的傳授最多,對他的瞭解也最深,現在她成了我的未婚妻子,一定會以我的安全為慮,也許劉素客今後再要施展什麼陰謀時,她會在暗中加以破壞,或是對我提出警告,今後將是她們父女暗中鬥法,我就不必再提心吊膽了……」
南海漁人仍是不信道:「她鬥得過她的父親嗎?」
金蒲孤笑道:
「無所謂斗了,劉素客的一舉一動,她早已瞭如指掌,只要加以阻撓就行了,劉素客對於這個大女兒顧忌最甚,所以才不容她活下去,他置她干死地,我給她活下去的希望,得到一個劉日英,等於砍掉了他的兩支手,劉素客再也無能為力矣!」
南海漁人怔然良久,才唱然一歎道:
「你們這批年青人太可怕了,劉素客的行為固然不當,可是你利用他的女兒似乎也不太光明吧……」
金蒲孤正色道:「既為夫婦,生死同命,怎麼可以說是利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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