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文 / 司馬紫煙
喇嘛苦笑了一下道:「秘笈的事我倒不急,這次跟雅都裡王子帶了很多人出來,昨天一個大意,沒跟他前去,以致於喪師辱名,王子也死了,我正不知日後對札克汗郡王如何交代,而且聽逃回來的人說,昨天有兩位少年漢人也幫著維吾爾人攻打我們,那個男的叫歐陽子陵,據說是中原第一高手,一會他們要是找了來,夜長夢多,恐怕不但我與青靈道長的殺兄大仇無法得報,連天殘秘笈,也將變成一場徒勞!」
紅衣喇嘛的話影響到其他二人的情緒,三個人都寒著臉不再出聲。
歐陽子陵在石後暗暗好笑,心想我都來半天了你們還不知道,而且他聽說山洞都是相連的,心裡十分歡喜。
想著只要你們一不留神,我隨便溜進那一個山洞,就可以找到左老伯父他們了。就在這時候前面跑來幾個蒙古兵,對紅衣喇嘛舉手劃腳的講了半天,他知道一定是沙漠龍她們已經到了,心裡更加興奮。
果然不久之後,紅衣喇嘛同道人跟索良低聲說了幾句,就跟蒙古人身後走了,歐陽子陵乘他們聚頭說話時,像一溜煙似的,輕輕飛進最近的一個山洞。
洞裡很黑,可是他練就夜眼,看得十分清楚,這是一個人工辟就的山洞,四壁很光滑,沒有刀斧的鑿痕,歐陽子陵仔細一看,才發現這是有人硬用掌勁在石頭上開出來的洞穴,心中對那個辟洞人的功力十分欽佩。
順著洞走進十幾丈,洞就到底了,可是靠左邊又有一條橫道,他就沿著橫道再向前走,洞中很乾燥,空氣也很新鮮,證明前面定有通路,所以他放心的又朝前走去。橫道並不太長,五六丈處,他發現自己的左邊露出天光,知道自己已經走到另一個山洞,計算著再走過三個洞口,就可以走到左棠他們存身的洞穴,所以他更興奮地朝前走去。
彎過第三個洞,他還可以看見索良與道人緊緊地盯著洞望著,似乎怕有人從洞中逃走,他不禁在心中暗罵道:「蠢貨,洞裡的人沒出去,外面的人可摸進來了!」不過他心中急著要找到左棠他們,來不及多作思索,找到了橫道,又折向前去。
突然,他感到有一陣急風從面前掠過,本能地劈出一掌,掌風掃過去,微聞吱的一聲低叫,原來是一隻蝙蝠。
他忍不住暗怪自己過於疑神疑鬼,被這麼一隻小動物嚇著了,那只蝙蝠受了傷,在地上撲騰著,要掙扎著飛起。
青年俠士心中起了一陣惻憫,這小動物跟我無冤無仇,好端端的被我擊傷了,不由得感到十分歉疚。
抬頭一望,見這個洞特別高,頂上還架著橫木,樑上黑壓壓地倒掛著許多大大小小的蝙蝠,在地上的那一隻,也努力地撲著肉翅,想要飛上去。
歐陽子陵小心地將它捉起來,蝙蝠在他手中掙扎著,似十分驚恐,小黑珠似的眼中流露著懍懼。
歐陽子陵在心中默默地安慰它道:「可憐的小東西,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傷害你的,現在我把你送回去,略表一點歉意吧!」
微微地一長身,拔起丈餘,夠到橫樑,將那只蝙蝠掛了上去,身法極輕,連其他的蝙蝠都沒有驚動。
突然他注意到對面的壁上有一個小銅環,緊嵌在石壁裡,除非是平視,否則是不可能看見的,心中一動,猜不到這銅環有何用途。
所以他又飄身下來,走到銅環的位置附近,使用游龍術,揉身而上,慢慢地摸到了銅環。
發現它只有一端嵌死,另一端卻可以提起來,彷彿是一個櫃子的門栓一樣。天外玉龍拉著銅環,用另一手撐著石壁,朝外一拉,銅環帶著一塊尺餘見方的石蓋,徐徐應手而起。
歐陽子陵心裡充滿驚異,不知道這石蓋後究竟藏著什麼東西,帶著石蓋,輕輕滑至地下,放下蓋子,再度施展游龍術升上去。
這次他看清楚了,這石蓋原來是一個暗龕的門,龕中安放著一本薄薄的絹冊與一封來涵,絹冊的封面上,飛龍走蛇的寫著一行隸書,這本絹冊,正是許多夢寐尋求的天殘秘笈。他發現了秘笈之後,心中倒並不太興奮,只是有些懷疑,想到我的福緣已經夠深厚的了,實在不需要錦上添花,再學什麼絕頂武功。
因為功夫越高,煩惱又越多,反不如庸庸碌碌的過一輩子,不過學武的人,對一種新的功夫,總是有點好奇的,所以他依舊拿起了絹冊,連同書緘,一併放入懷中,飄身下地,撿起石蓋,仍舊蓋好,使得暗盒像原來一樣。
這才拿出書緘,就著洞中微弱的光線,慢慢地閱讀。
緘上的語言很簡單,以宋代方體字寫著:「得我書者,列我門下,仗我技藝,行俠人間,心術端正,自有天祐,若生異志,天必鋤之。留語我徒,慎戒勿忘,天殘子書。」
緘後另有數行小字,寫著:「你我師徒相見無緣,而禮不可廢,中央大洞左起第四尺地下,為我骸骨,當遷至臨安西子湖畔安葬,名湖佳景,庶幾慰我泉下寂寞。」紙張都已經很舊了,觸鼻一股霉氣,沖得人極不舒服,歐陽子陵仍將信納入緘中收起,才順著橫道,慢慢走至中間的洞穴。
那兒比較寬大明敞,左棠跟癡道人果然都在,只是臉上身上都被灼得焦黃處處,此時正在盤膝聚氣療傷。
金兒守護在一旁,凝神戒備,似乎怕人來打擾,歐陽子陵見他們都在緊要開頭,知道驚動不得,遂輕輕的走過去。
金兒見有人過來,正想躍起狙擊,及至發現來人是歐陽子陵,高興已極,挨著他的衣服,摩摩擦擦,眷戀之情,簡直無法形容,然而它追隨清曇大師多年,知道入定時干擾不得,居然沒發出一點聲響。
歐陽子陵撫著它,鼻子也感到酸酸的極不好受,等了一會,左棠與癡道人俱未轉醒,他見他們尚能運氣,知道傷勢並不太重,此間已無甚事,他耽心外面的沙漠龍與辛紅絹吃虧,在金兒的耳旁囑咐了幾句,就出洞而來。
這次他覺得無須躲藏了,所以公然現身,意在給索良等人一個驚慌失措,不想一跨出門口,兩個人都已不在,換幾個蒙古兵在看守。
這幾個傢伙昨天已吃過苦頭,一見歐陽子陵出來,哇哇怪叫幾聲,全部都跑光了,歐陽子陵沒去追他們,卻聽得前面傳來一陣連珠爆響,想起火雷珠厲害,慌忙趕出來。
見青靈子已跑,火雷珠也沒傷到人,沙漠龍、辛紅絹伊人無恙,遂放心地隱在一邊,及至索良出面挑戰,他怕她們不知道底細而上了當,這才飛身而出……
一篇話說起來比做起來還長些,因為有時他必須停下話頭,去為她們解釋一下中間的細節,他在將近兩個時辰內所遭遇的變故,也許比某些人的一生還要複雜。好不容易將話說完了,辛紅絹睜著一雙大眼睛道:「陵哥哥,你的福氣真好,人家想都想不到的事,全給你無意中碰上了,把天殘秘笈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啦!」
歐陽子陵面有難色,原來他曾經翻了一下,功訣上第一篇就註明,本書在未練就之際,不可假手示第二人,否則必有不測。
所以他見辛紅絹作此要求,心裡十分為難,若是拿出來,的確有所不便,若是不拿出來,似乎又顯得小家子氣。
倒是沙漠龍懂事,知道他必有難言之隱。用話解圍道:「不可以!陵哥哥尚未參拜那位天殘老前輩的骸骨,因此不能算是真正的入門,更不能算是秘笈真正的得主,他沒有權利隨便把秘笈示人,我們也不應該看。」
義正嚴詞,卻又合情合理,歐陽子陵十分感激,辛紅絹出身名家,先前隨口說一句原不過是好奇,當然不會再作要求。
歐陽子陵見時間差不多了,站起身來道:「癡前輩跟左伯父坐定也該完了,我們去看看吧!」
說著第一個出了營帳,沙漠龍與辛紅絹緊跟在後面,走下山谷,到達山洞門口,見左棠癡道正站在門口發怔,金兒盤回在他們腳邊,苦在有口不能言,幾個維吾爾人,卻又指手劃腳說不清楚。
突然兩條人影飛掠過歐陽子陵,一個嬌呼:「師父!」一個嗲喚:「爹爹!」辛紅絹是含著兩泡眼淚,撲入左棠懷中,沙漠龍溫婉地站在師父的面前,八目相對,默然無語。
兩個少女心中是一般激動,可是由於個性的不同,她們表達感情的方法也是有所不同的。
左棠撫著辛紅絹的頭髮,見地還在那兒抽搐,不禁笑著道:「傻孩子,我不是好好的嗎?哭什麼勁兒呢!」
辛紅絹在他懷中扭了一下,觸到傷處,疼得老頭兒直皺眉,卻沒捨得將地推開。還是歐陽子陵看出來了!
笑著將辛紅絹拉過來道:「師妹,左老伯身上還帶著傷呢!那經得起你這樣搓揉。」接著又關切地問道:「二位老人家傷勢好一點了吧!方纔我曾經到洞裡去過,看見二位老人家正在運功,—沒敢打擾,只好在外面等候……」
左棠恍然道:「原來賢侄已經到過洞中,怪不得我一醒過來,金兒就把我直往外拖,我還以為那畜生發了瘋呢,沒話說,這次又仗著你救了我……」
話才說到這兒,已被歐陽子陵攔著道:「這次小侄沒有出力,完全是紅妹妹和那位龍妹妹的功勞。」
辛紅絹不肯居功,連忙辯解道:「別算我,人家都慚愧死了,一切還是陵哥哥,我跟龍姐姐幾乎招了人家的毒手,他不但救了你們,連天殘秘笈也得到了。」
姐姐妹妹的,已把老人家弄昏了頭,再聽說天殘秘笈被歐陽子陵得去,更使他們驚疑不止,—還虧得小妮子口齒清楚,把一大堆的事情說得明明白白,連天殘子的留函背得一字不差,才算使他們瞭然。
癡道人感慨一聲道:「一飲一啄,俱是前生注定,我們三把老骨頭,費盡心力,只弄到了一本贗品,還為它幾乎傷了老命,看來今後光大武林的使命,都要落在你這個小伙子身上了……」歐陽子陵誠惶誠恐,連聲謙虛不敢。
沙漠龍一直悶在旁邊,這個時候才得機會說話,她柔和地將粉臉朝著癡道人問道:「師父,青靈子的火雷珠,威力好像並不太強,怎麼您三位老人家都會著了道兒呢?」
癡道聽罷,微微一歎道:「算起來都怪我不好,那天我們在洞中找到了一本薄絹冊,以為是天殘秘笈得手了。正在高興之際,忽然外面有人喝罵道,『三個老鬼,趁早放下秘笈,否則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話音剛落,就打進來一大蓬暗器,我也來不及察看它是什麼東西,就劈出一掌,誰知道掌風剛接觸到那蓬暗器上,劈劈拍拍的就爆炸起來了。
我與左老先生距離最近,洞中地方小,躲都躲不掉,所以傷得比較厲害,你瘋師叔受傷最輕,他把我們倆移到這大洞中,秘笈當然丟失了。瘋師叔功力只受了一半損失,硬闖了出去,我與左老先生就全憑著那只神獸保護著,才沒丟了性命,最氣的是連敵人的樣子都沒看清楚。」
左棠與癡道雖然運功調息了一陣,經過這半天說話,又累得有不支狀態,辛紅絹跟沙漠龍忙把他們扶到營帳中休息,由歐陽子陵給他們敷上帶來的油膏,一切都舒齊了,才讓他們靜靜的入睡,自己伴同著兩個少女,走到左棠先前所停留的石洞中。
歐陽子陵遵照留緘上所說的位置,用龍泉劍向著石地上挖去,沙漠龍也用青冥劍幫忙,沒有多久,果然削到一方石塊,掀起石塊,卻是一個地道的入口。
地道裡黑黝黝的,十分陰森,辛紅絹與沙漠龍都害怕,卻又不放心歐陽子陵單獨深入,壯起膽子,相偎地跟在陵哥哥身後,進了地道。
石洞雖然很乾燥,這地道內卻異常朝濕,頂上不住地朝下滴水,而且在兩壁上隱隱約約閃爍著碧綠的磷火。
辛紅絹在肚子裡暗罵這個天殘子,真是個怪人,死後埋骨在這一個地獄似的鬼穴裡,不知是何居心。
歐陽子陵卻依舊恭謹地朝前走著。
階梯走完了,他們置身在一間地室中,這間地室異常的寬大,裡面堆放著許多典式古雅家俱,也陳設著許多珍貴的古玩,室頂懸著一顆大珠,由珠身放出暗綠的光華,照著這一間陰風淒淒的巨室。
室旁雲床上映坐著一個老者的屍體,栩栩如生,胸前掛著一塊玉。
歐陽子陵走到雲床前,恭敬的叩了三個頭,然後走近雲床,發覺這老者齊膝蓋以下,兩隻腳都沒有了,這才意識到他為什麼自號天殘的原因。
在他的手上持著一張柬帖,歐陽子陵虔敬地默禱一番,取下柬帖,上面依然只有幾個字:
「論吾徒,取我胸前玉-,佩於心口,一如我狀,不得有違。」
天外玉龍當然如命,取下玉-,觸手溫涼,連忙照老者的樣子掛好,奇事發生了。在他將玉-移走後,不到一下工夫,老者身上的頭髮,鬍鬚,以及皮肉,都變為灰粉,簌簌落下,頃刻之間,只剩下一具骷髏,可是在骷髏的腹中,留著一個錦囊,若非皮肉化去,這錦囊是看不見的。
歐陽子陵再打開錦囊,裡面有著一紅一黃兩顆小珠,晶瑩光圓,另外附有一方素絹,上面密密層層的寫著許多字,他再打開一看,對這位長者的處心積慮,感到異常的欽佩。素絹上的字是這樣的
「余一再故佈疑陣,非賣弄玄虛,實有深意存焉,功訣所載武學,實已窺天地之奧,余雙足系天殘,因以自名,即此一憾,致令無數神功,未能登其堂奧,含咎泉下,惟冀我徒能克成之,然普天之下,佳才難選,茹恨以終,期死後有緣,不使吾學成廣陵散。
功訣上附劇毒,人若觸之,終身不能解,僅溫玉-可穰,故此塊須佩帶終身,片刻不可離,否則三日之內,必如余之遺蛻,化為碎粉矣,得功訣後,蔑視我言,不來參余遺蛻,定遭此碎身之報。
室頂珠名照明,懸之暗室生輝,更可洞燭人體,歷歷分明,紅珠名渥丹,能僻火療傷,黃珠日雄精,佩之蛇蟲僻易,百邪不侵,俱人世奇珍,留贈我徒。
室中珍玩,可將出濟世,天生資財,不宜暴殄,且余出身富貴,為我弟子,亦不可寒傖,床下有玉匣,載我骸骨,葬之西子湖畔,天殘子留。」
辛紅絹在歐陽子陵身後,一面看,一面心跳,暗叫一聲僥倖,幸虧剛才我沒有要看秘笈,否則只有一塊玉-,兩個人中,不是總要死一個的嗎?
歐陽子陵在床下,果然找到一個玉匣,莊重的收殮了天殘子的骸骨,背在身後,然後在沙漠龍與辛紅絹的幫助下,將室中的玩物收拾成三個大包袱,最後在室頂取下照明珠,這間地室就永遠沉在黑暗中了。
歐陽子陵將照明珠放在手掌上,果然淡綠的光透過去,將裡面的骨骼、血管,都照得清楚異常。
辛紅絹覺得很好玩,沙漠龍卻一連串地叫道:「陵哥哥,快收拾起來吧,怕死人了,有什麼好看的!」
三個人又循著黑暗的地道,走出石洞,用蓋子封好,乍見天光,眼睛都有點不舒服。沙漠龍卻嬌柔的說道:「陵哥哥,你現在也是富甲天下的財主了,該不會賺我富貴氣息太重了吧!」
歐陽子陵皺起眉頭,望著三個大包袱發愁,他自少經歷貧閒,現在有了錢,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辛紅絹替他出主意道:「天殘老前輩要你用來濟世,將來咱們開個大藥店,聘請天下名醫,專給窮人治病,施診兼施藥,分文不取,你說好不好?」
沙漠龍笑著道:「好!好!而且就請你當大掌櫃,將來我窮了,病了就到那兒去治,不但要你施診施藥,而且還要你管吃管住!」
辛紅絹也笑著打顫道:「行!你儘管來好了,不過我沒有皮帳蓬,你要是來了,我請陵哥哥用黃金為你蓋一間屋子。」
沙漠龍詫異道:「那是幹什麼?」
辛紅絹笑道:「金屋藏嬌呀!黃金有價,美人無價!像你這麼美的人,不住黃金屋,有玷顏如玉!」
沙漠龍急得要去撕她的嘴,辛紅絹笑著往歐陽子陵身後躲,天外玉龍夾在中間,笑也不是,攔也不是。
她們說起開藥店,倒提醒他一件事,口中「哦」了一聲。
兩個女孩子被他一哦,都停止了笑鬧,四隻眼睛望著他。
歐陽子陵道:「剛才我師尊的錦囊上不是說渥丹寶珠可以治火傷嗎,咱們去給左伯父及癡道前輩試試看!」
兩個女孩子也提起興趣,摧著趕快走,在路上辛紅絹笑著打趣他道:「陵哥哥,你的師父真多,悟非師叔、寧機真人,現在又加上一個天殘老前輩,你倒底算是誰的弟子?那一個又是你的真正師父呢?」
歐陽子陵莊容地說道:「一技之授,終生為師,他們都是我的師父,我也都是他們的弟子。」
辛紅絹道:「誰叫你生得一表人才,好徒弟當然大家都搶著要了,不像我,才學了八年功夫,就硬給師父攆下山來了!」
沙漠龍辯解道:「你別胡說,陵哥哥的師父都是留笈傳技的,收徒弟時,他們都已作古了,怎麼會搶著要呢?」
辛紅絹笑著道:「所以你不懂了,這就叫英靈有知,否則他們怎能算是一代奇人呢?」
說罷眼珠一轉,又對著歐陽子陵道:「陵哥哥,你要分成三塊,才可以傳三家的衣缽呢!悟非師叔是佛家,寧機道長是玄門,天殘老前輩又是自成一派,你資稟過人,當然可以身兼數家之長,可是到你收徒弟時,是不是也要它溶會一爐呢?」
這倒是個難題,歐陽子陵的確不曾考慮到這一點,悟非跟寧機兩人已經合併了,天殘子並沒有留言談及傳人之事,而且依他的涵意,這一門必須一脈單傳,難道就讓它在自己手上絕傳了嗎?
所以他沉吟有頃,未作答覆。
沙漠龍蘭心意質,冰雪聰明,接口答道:「這有什麼難辦呢,收三個徒弟,每人傳他一家功夫,武學最怕雜,陵哥哥稟賦逾人不說,可是我相信他三家的功夫都無法練到顛峰,陵哥哥,我的知識有限,假若我說錯了,你不要見怪!」
歐陽子陵茅塞頓開,心神一懍,滿臉感激之色,連聲道:「對!對!龍妹妹,你的見解高超,而且一言中的,我這裡謝謝了,還希望以後你常常這樣指示我!」天外玉龍是真心感謝,沙漠龍可經受不住,粉臉飛紅,分外嬌艷,急著道:「陵哥哥,我不來了,你是在挖苦我……」
辛紅絹卻笑著拍手說道:「一個別著急,一個也別客氣了,日子還長著呢!都是自己人,何必太認真!」
沙漠龍更羞了,擒著她道:「小妮子,你又胡說八道,論譜結行你也有份,難道你不算自己人!」
辛紅絹頑皮地瞇著眼睛笑道:「我沒有說我不是呀!」
話說完了,忽然想起剛才自己的那一番說詞,覺得其中有語病,粉臉上也堆起了滿天的晚霞。
說著,笑著,已經走到了營帳門口,先將包袱放下,左棠跟癡道還在痛苦地昏睡著,灼紅的地方還有著一些水泡,歐陽子陵先點了他倆的昏睡穴,然後輕輕脫下衣服,兩個女孩子避出去了。
歐陽子陵在懷中掏出了渥丹寶珠。
這顆珠不過有雀卵大小,在日光裡更顯得鮮紅奪目,光彩四射,歐陽子陵用手起拈珠,輕輕地放在傷口上滾動著。
絕世奇珍,靈效如神,先是水泡扁了下去,然後壞的皮膚慢慢收縮,剝落,最後長出新肌,完好如初。
歐陽子陵逐個診治,總計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完全收功,深深地吐著一口氣,拍開二人的穴道。
先是癡道醒了轉來,覺得一身痛楚盡失,低頭一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接著左棠也醒過來了。
癡道穿好衣服,一把拉住歐陽子陵道:「小伙子,那天在沙漠裡我真走了眼,沒想到你竟是神仙下凡,告訴我,你用的是什麼仙丹?」
天外玉龍笑了笑道:「老前輩大概已痊癒了吧,令高足正在外面著急呢!我們出去再談吧!」
說著首先掀開門簾出來,沙漠龍與辛紅絹可不眼巴巴地坐在外面石頭上等候消息,看見癡道和左棠跟在歐陽子陵身後出—來,臉上的傷痕平復了,更加顯得精神煥發,不由得歡呼一聲,像兩隻小鳥般的飛過來。
又是一場囉嗦,當然仍由辛紅絹報告,她手舞足蹈的演說地室中的奇遇,神色飛舞,彷彿那些寶貝是她自己得到的一樣。
兩個老頭子免不了又是一陣感激,一陣讚揚,當下又請歐陽子陵掏出三顆珠來欣賞,渥丹吸了火毒之後,光-更盛了,照明到了太陽下更奇怪?晶光輝眼,似乎要跟麗日爭輝,只有雄精依然不起光。
然而癡道士最識貨,列它為三珠之冠,說這一顆珠乃萬年毒蟒丹液所聚,不但可驅蟲獸,而且另有許多異征,不信可以拿金兒一試。
辛紅絹立刻吹口哨將金兒喚來,可是任憑你如何招呼,它總是畏畏縮縮地躲得老遠,不敢近前。
癡道將珠收入錦囊,仍舊交給歐陽子陵藏好,然後說道:「狻猊通靈異獸,尚且畏懼,此珠神效可想像而得知,佩之入山,虎豹蟄伏,攜之入海,蛟螭潛蹤,貧道只在山海經上見之,不知那位天殘老前輩,由那兒搜羅而來,少俠懷此異寶,尚祈特別珍重,否則山精魅魑,都恐怕會起而攫奪!」
辛紅絹被他說得汗毛凜凜,翹起嘴唇道:「陵哥哥,你把它丟了算了,要是為它惹來許麻煩,那才划不來呢!」
歐陽子陵還真有這個意思,倒是左棠道:「丫頭,別胡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是指著匹夫而言!天生異寶,惟有德者居之,你師兄堂堂君子,當世人傑,這種寶物,也只有他當得起,此去南天山,滴水崖,正用得這顆珠子,怎麼好隨便把它丟掉呢!」
接著又打開那三包珍玩,癡道更內行了,這是秦窯,那是漢玉,他都一一如數家珍,未後拿著一隻瓷瓶,居然愛不釋手。
大家看那只瓷瓶除了質光地滑,上面所繪的人物特別逼真之外,別無佳處,還是辛紅絹順手塞在包袱中,因此紛紛以不解地眼光看著它。
癡道咳嗽了一聲,清清喉道:「你們都看不出這瓷瓶的寶貴吧!白玉!叫人拿點水來,最好是泉水。」
沙漠龍立刻叫從人裝了一皮袋的泉水,癡道拿起皮袋,在瓶中注了約莫大半瓶,然後將它放在石平上,朝大家道:「現在你們看畫上的人物!」
那幅畫是八仙慶壽圃,泉水注進之後,這些人都動起來了。
韓湘子撮口吹笛,其聲隱約可間,何仙姑綽約起舞,搖曳生姿,漢鍾離蒲扇直搖,藍-和花籃獻瑞,李鐵拐醉態可掬,最妙的是張果老,他倒騎在驢子上,連驢頭驢尾都在擺動,八個人各有各的動作,形態萬千,看得大家目瞪口呆。
癡道將瓶中的水倒掉了,那些人物也恢復靜止,他才莊重地道:「天地靈氣所鍾,多洩謹防神怒,這等稀世奇珍,識者確然無多,我若不是沉緬其中,恐怕也將以凡器視之。那位天殘前輩,不惟武功入聖,對古玩也是大行家,可惜哲人其痿,令我望思不已。」言罷搖頭歎息。
大家對他的博學精知,也是欽佩無狀,歐陽子陵敬道:「這瓶何以有如此神奇,還請老前輩啟示二一,也讓晚輩們長點見識!」
癡道含笑說道:「這瓷瓶系唐代景窯出貨,倒也不算太珍貴,貴就貴在畫上,大畫家吳道子畫龍點睛的故事大家該知道吧,這事情信而有徵,絕非空穴來風!」
辛紅絹忍不住插口道:「那麼這畫也是出自吳大國師的手筆了?」
癡道頷首道:「不錯,正是絕代畫師的傳神之作,據說他作圖全憑靈感,有天經過景德鎮,觀賞畫匠在坯上描花,突然心血來潮,奪下了畫匠手上的筆,作下這一幅八仙慶壽圖,畫工不認識他,以為這人有神精病,後來見到畫得不錯,才胡亂送進窯去燒製。第一次為一個富商買去,他見了這情景,當場就嚇死了,以後流傳甚久,宋初收入國庫,怎麼到天殘前輩手中就不得而知了。」
說罷以手撫瓶,無限珍惜,歐陽子陵見狀忙道:「既是老前輩好於此道,晚輩初受訓益,無以為敬,這瓷瓶就請哂納吧!」
癡道見他將如此重禮相贈,連忙推辭道:「不可,不可!貧道數承援救,容未施報,如何再敢接受此等重儀。」
歐陽子陵誠懇池說道:「這瓷瓶的價值若不是前輩識出,恐怕也將埋沒終生,名物擇主,這就是老前輩祈說前生注定的緣份,再者晚輩並非白送,尚有偏勞前輩之處。」說著用手一指那三大包窟藏道:「這些東西雖是先師所賜,晚輩自愧識鄙,恐有負先師相贈,煩請老前輩一一鑒定,這瓶就算作為鑒定之酬如何?」
癡道見歐陽子陵請他鑒定古玩,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忙不迭地答應道:「這些事交給我瘋子辦吧,他比我還要迷呢!至於這瓷瓶……」
他還待推托,左棠也幫著相勸道:「既是年輕人一番誠意,道長就收下吧,要是落在不識貨的手裡,恐怕還會把它當酒壺用呢,那才真的是暴殄天物了。」
大家被他說得笑起來了。
癡道見無法推辭,才喜孜孜地道:「少俠隆情厚意,貧道只好愧受了。」說完又高興地道:「要是瘋子知道我得了這樣的寶貝,他不羨殺才怪。」
此間的事,大都已了,一行人又開始啟返白龍堆,因為他們帶著一大批古玩,都是易碎之物,不敢走快,所以緩轡而行,大約走了一天半光景才回到白龍堆。
大家走到阿基克泉附近,也就是前幾天克敵的戰場,黃沙已經遮去一切戰鬥的痕跡,一點兒也看不出這兒就是三千多人埋骨的墳場,大家又不免一陣感慨。
瘋叟早得到了前哨的報告,率同族中的長老及各小部頭目,戰士,以隆重的儀式迎接他們的領袖凱歸。
一個長老上來獻了一大斗的酒,沙漠龍接過-了一口,隨即含羞帶怯連鬥遞給歐陽子陵,她意思是說:「這許多的光榮我只佔了其中的一小部份,其餘大部份都該屬於這位青年俠士的。」
歐陽子陵接過酒,他不懂得回族禮節,沙漠龍也忘了告訴他,因此捧在手中,不知如何是好?
癡道羈留回疆多年,他當然是知道的,因此輕輕地對他說:「少俠即全受了,也不為過,否則即請照樣飲一口,然後將余酒潑灑天空。」天外玉龍依命而行,這意思是表示謙遜
我也僅沾到一絲光榮,真正的榮耀,該屬於全能的真主阿拉!
果然等到漫天的酒雨落地後,四空響起如雷的歡呼。
瘋叟的臉上猶帶著灼傷,看見癡道跟左棠歸來,自是十分高興,再發現他倆臉上,身上儀都是完好無傷,那簡直是驚異了。
癡道笑著說:「瘋子……先讓你悶一會,到了營地聽我說一遍,保管可以治好你的瘋病的?」
瘋叟帶信帶疑的隨他們策騎返回營地,入夜,火炬高燒,沙漠龍傳令廣備盛筵,一來是慶祝勝利,再者是歡迎她的師父,師叔,及左伯父無恙地歸來,最主要的,自然是為了表示對陵哥哥的一番敬意——
舊雨樓掃瞄sglineliweiOCR,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