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八挫敵銳氣 文 / 司馬紫煙
利山苗依次介紹了各家掌門人,杜英豪道周久仰,然後笑道:「各位前輩,今天辱承邀宴,杜某十分榮幸,不過杜某今天原是答應了幾位貴國的武林朋友邀請小聚的,因為不便對各位失禮,只好斗膽代為將那幾位朋友也邀來了,希望主人不會怪杜某孟浪。」
這次利山苗卻不敢作主了,把眼睛望著他的老師,因為這種事必須要由主事者來決定的。
可是另一個老人搶著發言了,他的年紀比其他人都大:但一直被山下壓著,心裡未免有點芥蒂,一有機會,他就要搶著發言了。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今天是以武會友,自然歡迎多認識一些中華的技擊名家高手。」
龍川介大方地說著,同時還看了一眼做主人的山下須義,臉上有著得意的微笑,山下須義皺了皺肩頭,但是龍川介既已表示了,他自然不便再作表示,其他野口浩和木村雄夫也都同聲附和了。
杜英豪微微一笑,他是個很細心的人,由於在技藝上,他不能作為真正的依仗,所以他很注意周圍一切的細節,那往往就是他克敵致果的因素。
現在,他對這四人中的微妙矛盾已經有點了然了,四個門派獨佔了日本的正統武林,這本身就是一個矛盾,因為四家絕不可能平分秋色的,看來是山下一家屬於領導地位,但其他三家必然不服氣而有著抗拒的心理,杜英豪在聽有馬福吉解釋目前武林大勢時,心中已有了個底子,想到會有這個可能,現在,這種猜測幾乎可以證實了。
杜英豪更為安心了,這是一個對自己有利的情勢,但他卻還有更進一步的安排。
杜英豪點了點頭,才笑著道:「敝人的這些朋友都不是從中國來的。」
山下須義覺得該顯示一下做主人的身份了,搶著道:「那一定是旅居敝國的中華高手了,敝人聽說過,自從大清朝入主中國後,許多明朝的臣民不承認更換朝代而流亡海外的,相信也有不少人遷居到敝國來,平時他們隱藏所學,無由領教,這次能托杜大人的福,見識到中華絕技了。」
他是個中國通,在在要表現他此別人高明,搶著發表了他的博學,但杜英豪卻一笑道:
「山下老師可猜錯了,敝人邀來的這幾位朋友不是敝國同胞,而是貴地的武林同道。」
山下一怔道:「什麼,敝國的武林同道!」
杜英豪點點頭道:「是的!敝人很有幸,能結識這幾位貴國的武林奇人,交談之下,對他們的所學所能,十分欽佩,同時正好接到四位老師的邀函,他們也希望能來領教一下。」
山下道:「敝國的武林道中高人,敝人不敢說全認識,但是能被杜大人如此看重的,倒是不會太多,敝人急於想認識一下。」
杜英豪道:「那敝人就介紹一下吧!這位是喜多老師父、這位白髮的老太太是摩迦婆婆、這位朋友大名叫光明童,這是他的外號,本名是什麼,他不肯宣佈,敝人也不便請教了。」
原來為杜英豪這邊準備了一排座椅,是供杜英豪的幾位夫人坐的,可是杜英豪就坐後,只讓了玉佳格格和美枝子公主入座,其餘的位子就讓給這幾個人坐了,晏菊芳等人都站在後排。
因此使主方對這幾個客人的身份頗表懷疑,及至於杜英豪一報名之後,山下須義征住了,他居然一個也不認識,倒是他最得意的門生利山苗,湊到老師耳迸低語一陣,山下須義的臉色一沉,然地道:「杜大人,他們是忍者。」
杜英豪道:「是啊!他們所修的是技與藝的綜合,是一門很高深的武學。」
「杜大人對忍者知道清楚嗎?」
「清楚!敝人還在本國時,就有幸與幾位忍術修者會過,彼時雖是在敵對的地位,但敝人對他們的技藝仍是十分欽佩,所以這次來到貴國,就專誠與幾位忍者前輩多方請教,獲益良多。」
「杜大人也知道忍者的職業嗎?他們是專任間諜、刺客、細作、密探等工作。」
杜英豪一笑道:「自然知道,這些工作都不容易做,不是一般人能擔任得了的,忍術修者能人所不能,為人所不能為,實在很了不起。」
山下須義聽他一直在吹噓忍者,佛然道:「杜大人,忍者在敝國視作賤民,為一般人所不齒。」
杜英豪莊答道:「我們中國人都是一視同仁,若是真要分貴賤,則聖賢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最貴的該是一般百姓。」
這是孟子的話,東夷研究過一點漢學的人都讀過,倒是把山下須義的口堵住了,頓了一頓才道:「杜大人要尊敬他們是杜大人的事,但敝人卻不屑於跟他們論文,也不敢高攀。」
三個忍術修者想是受慣了這種奚落,不以為意,杜英豪笑道:「他們是為杜某助拳來的,各位倒不一定要跟他們交朋友,只要在手底下勝過他們就行了,敝人一樣認數的。」
「杜大人,我們是向你討教。」
杜英豪臉色一沉道:「山下老師,因為彼此國情不同,所以誰也不能勉強誰的,你們四家因為子弟門人都在官府任職,就自許正統。
但在我們中國,武人都把進入官府視作窮途末路,六扇門中出來的江湖人,最為大家看不起,比武論文是你們提出來的,要照我的習慣,根本也是不齒一會的。」
山下怨聲道:「杜大人,你自己也是官中人。」
杜英豪搭足了架子道:「我這個官不同尋常,我貴為侯爵,見皇帝也只是長揖不跪,宗親王子,平起平坐,可不是為豪門官府當奴才走狗。」
山下須義一拍桌子道:「杜大人說誰是奴才?」
杜英豪淡然道:「聽人指使,身不由己,叫你向東,你不敢向西,在我看來就是奴才,江湖人貴在品格氣節,天子不能臣、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移。才是所謂大丈夫,我只看得起這種人。」
對方一品武士們個個怒形於色,氣氛極僵,有馬福吉忙道:「山下老師,中國國情和我們不同,大家不必為這件事爭執,杜大人乃中華特使貴賓,我們更不可失禮。」
因為他目前在將軍面前正走紅,這些官中的武士宗派自是不想開罪他,山下須義忍住氣道:「這不是我們失禮,而是杜大人太蔑視我們了!」
杜英豪道:「我本來很看得起各位,可是各位看不起我的朋友在先,那可怪不得我!」
山下須義道:「可是要我們跟忍者比武!」
杜英豪冷笑道:「現在不必講什麼武德了,各位練了武功也不是為了強身,而是用作求取富貴的憑藉,忍者也是以技藝而求生,大家都是一樣。」
一旁的喜多老人突然道:「杜大人的話有理,我們不想爭取什麼正統,但我們劫是憑本事賣命,各位的武功若是勝不了我們,再吹噓也沒用。」
山下須義道:「但你們卻不是仗武功求勝。」
喜多老人哈哈大笑道:「對敵但求勝利,不在乎用什麼手段,你們的職責是保護主官,若是你們主官的仇家派了個忍者來行刺,你們是否因為忍者不擇手段而放棄職責,聽任刺客得手呢?」
山下須義被間住了,杜英豪冷笑道:「真功夫應該經得起任何考驗,敝人在羅剎曾經單人出入對方城堡,力退眾人,用的並不全是武功,卻沒有人說我不是武林正統。」
杜英豪有宣赫的歷史,這是無人能否認的,他提出這一點,沒人能跟他爭辯了。
杜英豪冷笑一聲又傲然地道:「當我面對著千萬羅剎槍兵時,若光靠武功,有一百個我也被轟成灰了,可是我居然將他們殺得片甲不回,且不管我用什麼方法,勝利者才是值得驕傲的人。」
龍川介又忍不住道:「比就此好了,本師不相信正統的劍法會不如那些邪門外道。」
一場舌槍唇劍總算是結束了,三位忍術長老對杜英豪十分感激,因為杜英豪為他爭取到武林的地位,要能夠跟這些正統的劍術放手一戰,無論結果是勝是負,今後他們都會受到較多的尊敬了。
在四周的武林人士也感到很痛快,他們未必看得起這些忍者,可是把當今勢雄人眾的四大劍派挫挫銳氣,使大家在武林中也能佔到一些地位。
山下須義忽然發現今天之會是很愚蠢的一件事,也發現到自己的孤立,杜英豪是外國人,但是在日本的武林道心中,他似乎更得到人心。
今天必須把這個中華高手挫敗,才能維持昔日的光榮與地位,但是要勝過杜英豪又談何容易呢?
其他三家的宗主也抱著同樣的心理,龍川介最會取巧,他看了一下,知道最難惹的自然是杜英豪,但杜英豪第一陣必然不曾出手,對忍者也好,其他人也好,總是此較容易些。
所以他立即道:「敝門下首先討教。」
事前已經商妥了,全部賽事為八局,每一門派出戰!人,他急急地派出了自己的弟子秋江。
那倒是個很正派的年青武士,造請很高,杜英豪略加斟酌後,派出了賴光榮。
賴光榮在官方的品術是四品護衛先行官,那是杜英豪封的,但聽起來很唬人。
他的武功底子不錯,但學得很雜,那也是受了杜英豪的影響,不過人聰朋、反應快,杜英豪只給了他兩個字的指示:「平手!」
賴光榮乾脆自承是杜英豪的門下,再加上他的職品,兩種身份倒是很唬人了。
秋江很禮貌地猷劍為禮,然後雙方交手,賴光榮這才發現對方的武功技藝非常高,想要戰成平手實在不容易,在一連串緊而密的攻勢下,他能夠維持住不受傷已經十分困難了。
還好!他的身形很伶俐,跳閃捲縮,騰挪移位,勉強撐到一百招後,在對方的緊逼下,一個滾地翻出丈許,雙手一抱道:「高明!高明!多承指教,希望下次還有機會跟閣下再討教。」
杜英豪道:「很好!平手,不傷和氣!」
這一百招交手中,賴光榮險象環生,差不多有九十七招是在招架躲閃,攻擊約兩三招倒是很不錯,那是杜英豪從萬流歸宗秘岌中傳授給他的零星精招,恰到好處地用上了。那都是守中取攻,迫敵回救,但秋江的反應很快,立刻就化解了。
說頰光榮還沒落敗,已經很勉強,論兩人戰成平手,卻實在叫人難以心服的。
龍川介得意地大笑道:「好!平手就平手!秋江,你得與中華第一高人門下交手,勇攻百招,使得對方無暇回手,即使戰成平手,也足夠光采。」
他的語氣分明是在譏諷,杜英豪好像聽不懂,居然也同意了道:「是!是!貴門下這後來一連串急攻實在不錯,再戰下去,敝門下一定要落敗的,以後他只要在開始時多注意,不要拘束,起手就全力出招,就可以成為個高手了。」
這竟是一派教訓的口吻,龍川介聽了很不服氣,吟笑道:「杜大人!小徒年幼學輕,以後自可慢慢磨練,但台高足卻未見得有什麼高明之處。」
杜英豪一笑:「他呀!有點小聰明,跟我一樣,光想偷懶,不肯在內力基本功夫上下苦功,所以撐到百招,就撐不下去了。」
賴光榮笑道:「老師!這可是您教的,能夠省力就盡量省力,能十步走到的地方,不必走十一步,能一招殺敵,又何必苦拚呢。」。杜英豪道:「話是不錯,可是像這種場合,大家點到為止,不便傷人,你不就是沒轍了。」
賴光榮聳聳肩笑道:「是!弟子以後會注意,像今天這樣,要等到滿百招才能全身而退,實在替老師丟人,不過這種劍法實在沒有意思,弟子以為是白費力氣,若是照我的……」
杜英豪忙喝道:「今天是以武會友,又不是生死仇敵拚命,怎麼可以傷人呢!不行就是不行,還有什麼理由強辯,下去。」
賴光榮含笑同列,龍川介不服氣道:「杜大人的意思是,令門下隨時都可以殺死小徒。
杜英豪道:「那倒不是,只有起手時的幾招才有機會,以後貴弟子劍法展開,軌那麼容易。」
龍川介冷笑道:「敝人倒是不信,此武場上,原是不計生死的!
敝人希望能分出個勝負。」
杜英豪笑指秋江的腰間道:「那得請貴弟子去換條腰帶,否則在動手時突然斷裂會影響行動。」
秋江低頭一看,但見自己的腰帶已被割斷了一半,斷處如削,顯示利刃所造成。不問可知是對方的劍及所造成,這一劍是何時攻入,秋江卻毫無知覺,以中劍的部位看,對方若要自己的性命,倒是易如反掌……想不到對方的劍技精湛如此,頓時紅了臉,但他卻是個很有風度的青年人。
發現了腰上劍痕後,立刻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向杜英豪這邊叩了個頭道:「多謝前輩們手下留情,也多謝前輩們賜教,這一陣敝人認輸。」
龍川介也紅了臉,秋江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劍痕尚有可說,自己居然也沒發現,還一個勁兒地說風涼話,這個臉可去大了。
不過他也很幸運,山下須義同樣地也汐有看到對方出劍,否則他早就該提出勝負之裁決了,因為今天他是主人,應該主動地對勝負提出公平的判決的,杜英豪倡議平手時,他還滿心不情願,一再示意自己力爭,想利己方得勝的。
山下須義以及另外兩個老者的臉色也是十分難看,秋江認了輸,他們也沒臉否認,更難過的是己方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一劍是何時以及如何劃上的,這證明對方的劍術的確奧妙無匹。
聽杜英豪的口氣,似乎一開始動手沒多久,對方已然得手了,以後則是在敷衍百招而已有徒如此,師父還用說嗎?何況賴光榮只自稱在杜英豪指導下學過幾手劍式而已,還不是他正式開門收的徒弟。
每個人都把杜英豪想得太高了,只有杜英豪心裡好笑,不過他倒確實注意到賴光榮這一手是如何施展的了,那不是劍法,而是三隻手的扒竊手藝。那是一片小小的薄刃,十分鋒利,長不過半寸,探出夾在手指上,可以劃破他人腰間的搭褪,扒取其中的銀子而仍不為失主所覺。
杜英豪自己是此中拿手,為了好玩,也為了行事方便,他傳給了賴光榮,因此他看見賴光榮伸出手指在對方腰間劃過,就特別注意那個地方,果然找到了那條裂紋,心中暗笑,賴光榮這小子不學好,而學邪門兒卻真有一手,在一個劍道高手的身上施展開來,居然也能叫對方毫無知覺。
賴光榮一下來,他立刻就作了平手的判決,而且用手一摸腰間,賴光榮已經知道瞞不過杜英豪的眼睛,心中好生佩服,此刻兩個人的對答,卻是心照不宣情形下自然的配合,居然天衣無縫。
但是這番談話卻震驚了東瀛武林,那道劍痕更是令得摹推喪腔,幀了一頓後,龍川介顏地問道:「杜大人,貴高足的劍技之精,老朽算是領教了,但不知是如何刺中小徒的,大俠可否明示?」
杜英豪肩頭一皺,這當然不能宣佈公開,但是對人家這種請求,他既不便拒絕,又無法杜造一式來遮掩,正在為難之際:賴光榮卻趕緊接口道:「不可以,這一劍並非家師所創,而是在下自研。」
杜英家歎了口氣:「對不起!龍川師,他跟我學過劍,卻不是我正式的門人,因此,我不能作主將他的心得露出來,而看他的意思,似乎不欲將此一式示人,只有方命了。」
他一口推得乾乾淨淨,而龍川介也頗不好意思,這是人家精心獨創的秘技,本來也不該探詢的。
不遇,他再也沒有勇氣出場索戰了,郝顏走過一邊,山下須義見其餘!人都未作表示,自己卻不能再推諉,乃輕哼了一聲道:「利山!你下去。」
利山苗答應了一盤,出場拱手道:「利山苗有請列位高明賜教。」他是足利將軍的侍衛統領,劍技自然不凡,而且在武士中的地位也很高,勝他不容易,擊敗他也不太好,那似乎對足利將軍的顏面也不太好看。杜英豪自己是不會下去的,但他這邊的人手,也派不出一個像樣的好手出去,晏菊芳與水青青都不夠。玉佳格格尚可一戰,但又不便派遣,眼珠一轉,向喜多老人作了個暗示。
喜多老人會意,踢了摩迦婆婆一下,摩迦站了起來,搖著手中的蛇頭枴杖笑道:「利山大人,由老婆子向你討教一下吧!」
利山苗沒想到竟飛來了這個對手,頓了一頓道:「婆婆,今天是個難得的機會,敝人希望能向中華的高手請教,你我是同僚,何必趕在這時候。」
摩迦冷笑道:「利山大人,你現在承認老婆子是同僚了,我們同是為主上效勞,但你封看不起我們,說老身那個密探組是一群賤婦,說我們的技藝是旁門妖術,不登大雅之堂。」
利山苗本就打心裡看不起她,再經她這一激、傲然又發,獰聲道:「你那些門人本就是賤婦,所操的全是賤業,藝妓、歌舞妲、賣唱女,那一種是正正經經的行業。」
摩迦的臉上堆下憤色道:「你看不起我們的行業,可是我們做的事卻比你們多出幾倍,你們只知道舞舞刀劍,就坐享最高的待遇。」
利山苗哈哈大笑:「我們是武士,正統的武士是高貴的人,你們卻連野武士都不如,怎能比!」
摩迦一頓枴杖,厲聲叫道:「好!我們就來試試,看看你這年俸三千石的大武士比我高明多少!我們這一戰生死不論,你最好小心點。」
利山苗笑道:「你們會搞鬼,但在一個正統的武士面前,卻是半點用處都沒有的。」
摩迦舞杖直攻過去,利山苗這時就表現出他們逆雲一刀斬的武術修為了,他雙手持刀,端立不動,凝目直視,摩迦的蛇杖從它的頂上直劈而下,他卻如同未見,仍然呆立不動,摩迦的杖端落下,卻在他的眼前掠過,原來這只是一招虛攻,目的在施展以後的殺著,那是一種號形的十字鏢,也是忍者專用的暗器。這一杖氣勢迫人,卻不會真正傷到敵人,在眼前掠下,對方必然曾本能地旁閃或後退,那時星鏢突發,恰好夠上距離。
但利山苗不動,摩迦就傻了,長杖落地,星鏢就無法施展了,就在這一怔之間,利山苗忽然動了,抱在手中的長劍閃電似的劈出,摩迦驚呼一聲,身形如同一朵幻霎似的飛起,利出苗的長劍隨即上撩,恰好追個正著,喳的一聲,白色的身影被砍成了兩截,武士堆中轟然叫好,杜英豪這邊卻寂然無聲,利山苗得意地抱劍退過一邊,勢子並未鬆懈。
但他的得意之色也沒出現太久,因為他看見了摩迦婆婆仍然好好的站在對面,只不過她身上只剩了一套緊身勁裝,白袍與蛇杖都不見了。
不遠處則橫著兩截斷杖,各裡在半截白袍中。利山苗這才知道剛才那一撩,只砍到替身而已,緊急之際,摩迦把蛇杖挑著身上的袍子,拋上半空,承受了對方的攻擊,本身卻巧妙地脫了出來。
她的臉上仍有憤恨的表情,怨聲道:「利山,你太狠了!乍一出手,就是如此凶招!若非老婆子練過蛇蛻脫身術,豈非被你砍成兩截了!」
利山苗哈哈地道:「邪不勝正,正邪不並立!你那點鬼魅伎倆,在我面前施展不開的!」
摩迦憤怒地又要撲上去,杜英豪開了口道:「婆婆!請回來吧!
你們各勝一招也就夠了。」
摩迦倒是不敢違拗杜英豪的話,答應了一聲,退回了座,山下須義冷笑道:「杜大人,莫非你又認為這一場是平手?」
山下須義冷笑道:「杜大人,你是技擊名家,你作的判決自然不容置疑,但是我才疏學淺,實在有點難以明白,小徒一劍使得對方衣毀器斷,雖然沒傷到人,卻也狼狽萬分,小徒則絲毫無損。難道這就稱為平手了嗎?」
杜英豪笑道:「我不敢說自己是名家,可是我很好學,每逢高明,一定虛心求教,所以有時比別人多懂得一點,我把這一場判成平手,是有點偏心,因為再拚下去,摩迦婆婆赤手空拳,必然會吃虧,我就太對不起她了。」
山下須義冷笑道:「原來杜大人只是要想對得起人才作如此判斷的。」
杜英豪對他的譏諷毫不在意,只是在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瓷瓶子,打開瓶蓋,傾出一滴黑色的汁水,倒在面前的桌子上,立刻冒出了一蓬白色的煙霧,而且還很快地將桌面蝕出了一個深洞。
他笑笑問道:「山下老師,你看這蝕骨蛇漿如何,若是令徒的臉上沾上了兩滴,還有命在嗎?」
山下須義吸了口氣道:「好厲害的毒藥,任何人沾上了,大概都難以活命,杜大人打算用來對付小徒嗎?這下子小徒是死定了。」
他是故意如此說,倒真有點擔心杜英豪會用來對付自己這邊的人。
杜英豪一笑道:「此毒一沾身,神仙難救,因為今天只是切磋技藝,不必拚命,所以我才央求摩迦婆婆從她的法杖中取了出來,否則令徒適才在斷杖時,毒漿噴出,令徒還活得成嗎?」
山下須義臉色大布道:「這是藏在蛇杖中?」
杜英豪道:「不錯,摩迦婆婆有一百廿種殺手,這只是其中之一,所以我斗膽揭穿了,想必不會影響她的盛名,但取出蛇漿,卻是我的請求,我不能叫她吃虧,才宣佈這一場是平手。」
語中之意,卻明顯地表示了,這一場真正的敗方,應該是利山苗,判為平手,還是他們沾了光。
忍者殺手,有許多神秘的方法,不易為外人所知,所以對忍者一門,東瀛人才有諸多恐懼。
對杜英豪的話,倒是沒人懷疑,利山苗也不敢再嘴硬,只有悻然地道:「以後再有機會,我會記著不去削她的兵器,她就搗不了鬼了。」
摩迦婆婆卻冷笑不語,她無法開口,因為它的蛇杖中雖有一些機關,卻並沒有這種噴毒裝置,僅只有一些噴煙的裝設,那是為了脫身遮掩之用,東瀛的用毒之學十分淺陋,也還配不出那樣的毒藥。
但杜英豪那樣一說,她也不便否認,經過動手後,她更深深明白,正統的劍法確有其過人之處,憑自己的那點術數是難以勝及的。特別是對手利山苗,身為將軍的親隨武士統領,幾乎是全國之冠,能跟對方戰成平手,今後自己這一支在將軍府中的地位也得以提高了,這將是件很好的事。
想到這裡,她的冷笑也變成了得意的微笑,那更加深了她勝利者的形象,也更證實了杜英豪的話,彎身拾起破衣斷杖,昂著頭回到了座位上,而對方的利山苗卻嗒然若喪,默默無語的回去。
雖然結果是平手,但利山苗卻心情沉重,心中十分後悔,這一戰實在很沒意思,自己已經是武士統領,地位升到了頂,不可能再高了,勝了只有一點面子上的光采,敗了卻會損失慘重,可能連這份使差都會丟掉,想到這兒,他感覺更為窩囊,這一戰雖然僥倖爭個平手,但是自己今後在將軍心中的地位將大受影響,因此,他懷怨地看了老師一眼。
山下須義的心中也不好過,對平手的判決他再也沒有理由提出異議。只有解嘲似地道:
「雖是戰成平手,亦足以自傲,因為我們是輸在詭謀上,卻勝在技藝上,正統武學,畢竟有不可輕悔之威。」
杜英豪笑道:「山下老師說得很對,不過只能在江湖行中公開的比試才適用,若是兩個人交搏拚命,那時沒有任何顧忌,活著不倒下的人才是值得驕傲的勝利者,所以對一些能真正殺人的法術,吾人尤須付之相當的敬意。」
說完將那只瓷瓶遞給摩迦道:「婆婆,原物奉還,敝人略略研究了一下這其中毒液,深知其威力無儔,希望婆婆本著上天好生之意,謹慎使用。」
這話中已有著教訓的意味,彼此雖有點交情,但別無淵源,可是杜英豪說了,對方居然也受了,摩迦婆婆雙手接過瓶子,感激萬分地道:「是的!杜大人,謝謝大人!」
受了教訓還要領謝,可見她對杜英豪的尊敬,但是只有少數幾個人才知道她謝的是什麼。水青青輕聲笑向一邊的王月華道:「爺也真是的,拿了我的東西做人情,替人做面子。」
王月華也笑道:「得了吧,我的蛇娘子,我們連人都是爺的,何況是一點零碎呢,再說咱們也算是命婦了,要那些玩意兒幹嗎?」
水青青道:「東西我倒是不心疼,不過那命婦的稱呼卻使我啼笑皆非,我們像個命婦嗎?」
晏菊芳在旁輕哼道:「怎麼不像?只有我們才真正夠得上資格稱命婦,貴為侯爵夫人,還得成天賣命,朝廷有命,婦人遭殃!」
水青青笑道:「大姐,你也別埋怨了,這可是我們自找的,誰叫我們跟了這位爺呢,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種生活也最合適我們了,要真像別的官太太那樣,整天沒事幹,抹紙牌、聽戲、串門子、聊天來打發日子,你過得慣嗎?」
晏菊芳輕歎了口氣,她雖然一樣會武功,卻不是江湖人出身,而且也只有她明瞭杜英豪的底細,以及知道他這番震世的英雄事跡是怎麼來的。
人人都把杜英豪視為當世獨一無!的高手,技擊無雙,英雄蓋世,只有晏菊芳知道他真正的斤兩--一個!流的武師,也足夠把杜英豪打得滿地亂爬,但杜英豪現在所遇到的全是些絕世高手。
他能一再得勝,一則是靠腦筋好,再則是靠運氣好,這倆樣東西能永遠靠得住嗎?
現在又有一個高手要挑戰了,杜英豪又將如何應付呢?他的機智、他的運氣,以及他那本七零八落的萬流歸宗秘岌上的功夫,能應付得了嗎?
山下須義親自抱劍出來,躬身獻劍道:「老朽有幸,希望能向中華第一高手討教。」
對方的態度十分謙虛客氣,但杜英豪卻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好像沒聽見,這使得東瀛武林界十分念怒而不平,山下須義可以說是日本武林宗派的領袖,出場求教,杜英豪多少也該給人個面子。
山下的感受尤為難堪,厲聲道:「杜大人,也許你不屑一顧,但老朽仍是誠心求教。」
杜英豪這才站起來道:「原來山下老師是在向兄弟說話,那可太抱歉了,不過這也怪不得兄弟、山本老師找的是中華第一高手,兄弟正在奇怪?」
山下道:「杜大人何必還要裝模做樣呢?你這中華第一高手,誰人不知,何人不曉?」
杜英豪莊容道:「山下老師,你這樣想可大大的錯了,兄弟絕非中華第一高手,而且兄弟認為中華根本沒有所謂第一高手,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誰也不敢說高於所有的人了,初學武的人永遠都要在求表現,所以從不肯承認低於別人,但是經歷越多,才知道學無止境,更不敢說高於他人了。」
又是一頓好訓,山下須義卻沒有話說,杜英豪說的道理是絕對正確的,只是技藝越高的人,越不容易接受而已。杜英豪有這種修養,他卻沒有,因此他冷笑一聲道:「杜大人虛懷若谷,敝人十分欽佩,現在敝人誠心求教,萬聖大人勿吝賜誨。」
杜英豪笑笑道:「這種說法更不敢當了,山下先生在貴國是武林的泰山北斗,享了數十年的盛名,杜某學藝日淺,老師有意賜教,是杜某之幸。」
他又客氣起來了,倒使山下須義莫名奇妙,不過對方捧抬自己,總是件有面子的事,因此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杜英豪冷冷道:「山下老師,只不過有層顧慮,你可能沒想到,我們倆人不能動手,因為我們輸不得,我是中國大清朝廷特使,輸了有損國家體面;你呢,貴門人已是將軍府武士統領,地位顯要,先生若是遜讓個一招半式,對貴子弟的影響頗大。」
這是一個值得顧慮的問題,但事先都盤算過,杜英豪說他自己輸不得,那是一句笑話,他若說會影響今後在武林中的地位,倒還說得過去,但說影響國家體面,實在是太牽強了。
他是大清特使,是來辦交涉的,並不是來此武的,較技勝負根本沒有影響,杜英豪舍下了一個有影響的理由,卻提出個無關痛癢的理由,目的是在警告對方輸不得,山下須義怔了一怔後,才苦笑道:「大人說得是,但敝人已經出來了,羞刀難入鞘,總得要見教一下才算有個交代。」
他的話也作了個暗示,這場比武實非自願,大概總是足利將軍一再失利,覺得面子難看,才指使利山苗,唆動師門,挑起這一戰,想叫杜英豪受點挫折,撈回一點面子。
杜英豪笑了一笑,他在唇槍舌劍的功夫超人一等,理解力也高,立刻就明白了,笑笑道:「敝人倒有個不傷和氣的辦法,方才見過貴門下的劍法後,敝人也想到了幾手劍法,現在請美枝子公主用日文寫了出來,請先生指點一番,我們紙上談兵。」
他命人送來了紙筆,將美枝子叫過一邊,即席口授,另外又請玉佳格格用丹青妙術,將那些招式繪成圖形,進行得很快,不到一刻工夫,六幅畫以及一篇說明已完成了。
那是萬流歸宗秘岌中一些不成套的招式,但每一招卻都是攻敵之虛,似乎針對著山下門下的劍路而設,山下須義看完圖形,看過說明後,居然雙腿一屈,雙膝跪了下來,叩頭道:
「多謝大人賜誨,山下今後有生之年,俱將以師事大人。」
這個突然的舉動自然使很多人難以理解,但是大家也知道必然是杜英豪提出的那幾式劍法,使得山下須義真正地折服了。
不僅如此,而且山下須義還得到他一些指點,使他在劍法方面能夠更進一層,因此才使山下須義恭敬得要執弟子之禮。
杜英豪笑嘻嘻地上前扶起丁山下須義道:「山下老師太客氣了,我們此會本來就是切磋劍技,互相觀摩,勝負並不重要,何況你我也沒有交過手,更說不上勝負了,如蒙不棄,我們就交個朋友,結個異邦知己如何?」
山下須義雖然很激動,倒是很乾脆,立刻一躬身道:「這是杜大人看得起,山下如果再推辭,便是不識好歹了。但大人賜誨之傳,山下實不知如何為報,敬以佩劍為猷。」
說著解下了腰間那柄短才!尺多的短劍,雙手捧著,屈下了一膝,杜英豪連忙也屈下了一膝,雙手接了過來,口中道:「不敢當,不敢當,先生實在太客氣了。」
口中說著話,卻已將那柄佩劍慎重地繫在腰帶上,這個學動自然使得山下須義十分感動與感激。恭聲道:「此劍乃先入所遺,相傳至敝人,已有十四代之久,是我山下一門之信物,今後大人如果對本門弟子有所差遣,只要命人持此劍前來,宣達指示,那怕是萬里之遙,本門下所有弟子,也必會立即趕去效命,赴湯蹈火,斷頭流血,在所不辭。」
這番話也是慷慨激昂,令人動容。
杜英豪心中著實高興,他知道像這種以門戶信物為贈,是一種最重的獻禮,在中華也有類似的情形,但是卻沒有山下須義所作的隆重,東瀛武士不輕易許諾,但說出了口,卻一定會履行的。
這個承諾雖然不一定會有實踐的機會,但是對方說出了口,就是作了履行的準備。
這是很大的代價,杜英豪倒是覺得自己給人家的太微不足道了。
杜英豪的確只是找出了對方幾式劍法中的破綻,而且也標出了攻擊的方法。
這些招式得自萬流歸宗秘岌,那是取自中華多少年來各大名家精華。
正因為杜英豪自己不是下苦功練武出身,對這件事才能淡然視之。
在山下須義的感受中,意義卻不一樣了,倘是一門宗師,承受先人的傳授而有了今天的地位,卻也知道自己這一套劍法不能夠永遠站在領導地位的,總有被人擊敗的一天,到那個時候,對門戶、對門下弟子,都是很不幸的事。
他希望能精益求精,使本門技藝更臻於完美,但是卻又不知如何入手,現在杜英豪不但指出了他劍法中缺點所在,更告訴他如何加強劍式的威力。
這份賜予實在是太隆重了,無怪他會感激涕零,對杜英豪銘感五內了。
山下須義是皇家武士統領的師長,也是當前武術界的領袖,他已經認了輸,其他各家自然也不便再提出此試的要求了。
他們很羨慕山下須義在杜英豪處所得到的指點,所以在把酒言歡時,他們不作任何表示,在第!天,杜英豪出發送美枝子前往鹿兒島接掌城主時,幾家掌門人卻親率了幾名弟子,要求相送前往。
山下須義本人自然在送行之列,而且還帶了他的長徒利山苗,但是對於其他的同僚,卻也無法拒絕,杜英豪則早已明白他們的意思,口頭上謙謝了幾句,劫也沒有拒絕。
這個行列就十分壯觀了,前列引導的都是將軍駕前的武士,而且都是頂尖人物。
足利將軍原是唆使門下武士們掀起這場比武,想出一口氣的,但得知結果後,他才瞭解到這位名震中華的第一高手之盛名無虛,而且也不敢再使什麼壞了,因為他門下的武士以及擔任殺手密探的忍者長老,都對杜英豪推崇備至。
若是杜英豪要他的性命,相信也沒有問題的,所以他對杜英豪只有恭敬了。
在赴鹿兒島的途中,杜英豪倒不小氣,他對每家的武士,都作了一番指點,進行得很秘密,把一家的好手集中起來,盡出精招對搏,然後杜英豪就根據本身的觀察,利用萬流歸宗秘笈中的招式,斟酌著給予可行的改革。
他都是繪成圖解,秘密交給各家的掌門人,這是尊重各宗師的職權,表示這些改革,有在師門中方可以得到傳授,也是要那些武士門人尊重師門的意思,這自然也獲得了那些掌門人的尊敬感激。
到了鹿兒島,美枝子的部屬們已經先行取得了城的控制,這也顯示了他們的實力,並不需要足利將軍的認可,他們也有能力取得立足立地的,而由大清朝出面調解,只是給足利將軍的面子而已。
杜英豪更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將各門派的門下弟子,都親自推薦了一兩名,在新城主的帳下任職,這種做法有莊重的意義,一則向日本其他各城邦顯示,美枝子公主得到了各大門戶的支持,也向足利將軍表示了意向,這些人在鹿兒島,可以擔任監視之責,若有任何暴動,不會瞞過京都。
這樣一來,大家方可以相安無事。
杜特使的出使任務,總算圓滿達成了,他也出盡了風頭,雖然沒動用到朝廷的一兵一卒,卻征服了東瀛,他不但交了許多朋友,而且也贏得了東瀛朝野的尊敬,留下了赫赫的盛名。
揚帆返朝時,最捨不得的自然是美枝子,她當眾表示了以身事杜英豪的決心,說只要等此間的事略上軌道,她覓妥了接任的人選後,立將前來投向杜英豪,侍奉終身。
對這份飛來的艷福,杜英豪是向不推辭的。
晏菊芳本來是最小氣的一個人,她對任何要來分享杜英豪愛情的女人,都是抱著拒斥的態度,只有對於美枝子,她卻十分的巴結,一力促成,甚至於當眾為杜英豪下了定。
只有一個人不高興,那就是玉佳郡主,但是她也不便表示什麼,因為她究竟什麼名份都沒有。
出發時是悄悄的,回程時卻是風光萬分,舶在天津衛傍岸,早已有文武官員們在碼頭上接迎。
杜英豪搭足了架子,接下了手本,只叫賴光榮出來寒暄應酬了幾句,隨即起身到臨時行轅歇下。
他卻換了便服,在賓舍中設宴,款待一批武林中的豪傑朋友。
當然杜英豪現在的身份也不同了,夠資格被筵為座上客的人物,也都是在江湖上叫得起字號的人物,筵席開了有十幾桌,濟濟一堂,席間,杜英豪把這次的出使經過以及在異域揚威的情形說了。
當然又引起了一片讚譽,這些江湖客每個人都有一篇輝煌的過去,只是他們在聽了杜英豪傳奇式的經過後,也只有自歎不如了。
尤其是幾位海上的英豪,他們聽說杜英豪消滅了海上的巨寇虎克船長之後,更是連口稱謝。
因為他們在海上討生活、打天下,雖然也掙下了一份事業,但是卻在虎克船長手下吃了不少的虧,經常整隊的商船被劫,人員無一生還。
那倒不是武功不如,而是對方船上的炮火太犀利,使他們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
杜英豪不但替他們報了仇,也為他們除了害,所以他們恭恭敬敬地敬了幾杯酒。
席散後,杜英豪帶了八分的酒意,歇在晏菊芳的屋裡,杜英豪更衣沐浴後,接過了一杯濃茶,才笑問道:「菊芳,你沒有想到我有今天吧?」
菊芳道:「是的,我的確沒想到,相信爺自己也沒想到,當初爺一個人出來闖天下,雖是希望能出人頭地,但是也預料到有今天的地位吧!」
杜英豪感慨地點點頭:「不錯!當初我只想能學一點功夫,能夠回去,在金陵的碼頭上混出個名堂,就心滿意足了。可是今天我雖然能夠放眼天下都在掌中,卻似乎還沒滿足。」
「什麼,爺還沒滿足,爺還想幹什麼?總不會是你還要當皇帝。
「「我才不要幹那個撈什子玩意兒呢,我現在的不滿足是閒得難受,最好是有點什麼扎手的事丟幹幹,有個什麼扎手的人物跟我作對鬧一鬧。」
菊芳歎了口氣,輕聲道:「爺,你現在雖然不同往昔,也有了幾手絕招了,叮是爺別忘記。」
「我不曾忘記,我沒有正式練過武功,但是我不認為這是問題,我後來所遇的對手部強,強得已不是靠武功能擊敗的,我卻做到了。
「菊方剛要開口,門外卻想起了賴光榮的聲音,:「大人歇下了沒有,屬下可否進來一下?」
菊芳歎了口氣:「這小子是頭夜貓子,來了準沒好事,爺,你想要找麻煩,這下子可來了。」
賴光榮很能幹,凡是公私兩面的事,他都可以作九分的主,尤其是杜英豪已經歇下了,他又跑來請示,必然是有什麼緊急大事了!
杜英豪卻很興奮似的,連忙道:「進來吧,光榮,發生什麼了不起大事了?」
賴光榮滿臉凝重地進來,屈膝行禮後才道:「大人,屬下該死,有負大人重托。」
杜英豪笑道:「小子!別哭喪著臉,做出一副出息的樣子,天塌下來有我這長個子擋著呢!」
「啟稟大人,臨時庫房失盜,九件貢品全部失竊,不過幸好足利將軍的貢表文書還在。
菊芳的臉色一下子嚇得雪自:「什麼,貢品都失盜,那還得了,你不知道那關係多大,怎麼沒派人好好地看守住呢?」
賴光榮苦著臉道:「屬下怎麼不知道,貢品下舶後,移入臨時庫房,特地加派了!十名好手看守,屬下的兩個渾家還親自監守。」
貢品失竊,這是何等大事,不但負責看守押運的人要砍頭,連特使大人恐怕也難免革爵坐牢。
菊芳的臉嚇得蒼白,一進聲的追問經過,倒是杜英豪很從容地道:「別急!則急!慢慢來,光榮,你到庫房去勘查過了?沒有任何線索留下?」
賴光榮道:「屬下是聽到了庫房中有點聲息像是耗子打架,恐怕老鼠會把貢品嚙壞,開門進去一看,才發現貢品的箱子打開了,裡面的貢品全部都不翼而飛了。」
菊芳苦著臉道:「這可怎麼得了?一兩天京中迎接的人就要來了,到時候怎麼交代?」
杜英豪道:「那倒不要緊,迎接的是寶親王領頭,他跟我們的交情不錯,可以通融掩飾一下!」
菊芳道:「那也最多把事情壓個三五天,他是來陪伴王爺一起晉京面駕述職的,到時候又將如何向朝廷交差呢?」
杜英豪笑道:「有個三五天時間,我們足可把貢品找回來了,這有什麼大不了呢?」
菊芳道:「能找回來固然好,萬一找不回來呢?大家都要砍頭的!」
杜英豪道:「有這麼嚴重嗎?不過是一些日本的織錦和幾樣手工製品,又不值多少錢,皇帝老官兒好意思為這點玩意兒砍我的頭?」
菊芳急了道:「爺,這不是價值的問題,而是關係到國家的體面與尊嚴!」
「國家的體面尊嚴又不在那些貢品上,那份貢表才是最重要的,足利知義將軍的親筆信件,承認了擾我沿海的海寇是他們的逃兵流犯,加強追捕,保證以後絕不再犯,而且為以前種種深感歉意,這封信函才是國家體面的象徵!」
菊芳急了道:「我的侯爺,別入不是跟你這麼想的,你在皇族親貴中得罪了很多人,他們平時拿你沒辦法,這次逮到機會,還會放過你嗎?」
杜英豪卻更放心了道:「我跟那些王爺們無怨無仇,完全是為了皇帝才開罪了他們,皇帝總不好意思為了他們來整我吧!再說,我雖然粉碎了他們結黨圖國的陰謀,卻也賣足了交情,替他們掩飾了不少的罪證,才保住了他們的性命,他們若是恩將仇報,敢來挑我的眼兒,我就不客氣地給他們全抖出來,瞧是誰不放過誰?」
菊芳急得直跳腳道:「侯爺!我不知要怎麼說才能叫你明白!」
杜英豪笑道:「你自己都不明白,又怎麼能叫我明白呢?這次出使東瀛,朝廷派給我一兵一卒,人員是我自己的,連船隻都是我自備的,朝廷給予我一份密件,也不是正式的國書,我成功了,才算是特使,我若死在日本,朝廷還可能會不認帳,以免丟人,這樣的特使,我負個屁的責任。」
菊芳道:「會是這樣的情形嗎?」
「當然了!特使的身份不假,但只能算是密使,所以找才可以便宜行事,秘密登岸,若我真是堂而皇之的特使,那能那麼隨便的!」
菊芳頓了一頓才道:「可是侯爺把交涉辦我功了,奏凱而回,朝廷也派出了專人迎接,由東宮太子寶親王率隊,這表示了對侯爺的重視,侯爺封將貢品給弄丟了,那可怎麼好?」
杜英豪笑笑道:「我不知是何方神聖下的手,也不知道目的何在,但偷走貢品,跟我過不去則很顯然,我不怕人來搗蛋,卻瞧不起他這種偷偷摸摸的行為,所以找的作法就是不去理睬。」
說完他又吩咐賴光榮道:「把盛貢品的箱子再度封好,加強巡守,這次不要光是字庫房四周,連庫房裡面、屋頂上都要設防,不分晝夜,嚴加看守。」
賴光榮道:「那有什麼用呢?」
「怎麼沒用呢?讓每個人都知道貢品沒有失去,那個偷到手的人豈非白忙一揚!」
「可是貢品的確失竊了呀!」
「我知道,但那不過是一些日本土產,是足利將軍私人送給皇帝的禮物,沒什麼特別的,貢單在我這兒沒丟了,我把日本帶回來的東西選上一批,另外寫一份貢單不就行了嗎?」
賴光榮道:「這不行,上面有足利知義的王族鈴記,做不得假的!」
杜英豪笑道:「沒有的事,不周就是圖章而已,找人再刻一個蓋上,難道皇帝還會派人到日本去查證不成?」
菊芳道:「若是虞有人存心搗蛋,在皇帝那兒告上一狀,這是非常可能的事!」
杜英豪微笑道:「足利知義身邊的人都是我的朋友,幫我這點忙是有問題的!」
事情到了杜英豪手中就簡單多了,他的反應實在快,眨眼間,已經把問題解決了。
賴光榮不能不佩服杜英豪的應變迅速與鎮定,一件天大的禍事,他只是在談笑之間,就已擬妥了對策,而且十分貼切。
菊芳卻憂慮地道:「如果有人把真正的貢品呈了出來,告你欺君之罪呢?」
杜英豪笑道:「那正好,我就可以找到那個下手的人以及主使者了,竊取貢品,他的罪比我還嚴重呢!何況貢品是以貢單為準的,他不能隨便拿一批東西出來說是東洋來的貢品。」
菊芳仍覺不妥,但是卻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杜英豪卻放心地睡覺了。
菊芳沒有那麼安心了,她把水青青與王月華兩個人叫了起來,到庫房中仔細地勘查了半天,仍然找不到半點證據,折騰了一夜,精神十分疲倦。
杜英豪卻精神十足地來了,笑問道:「你們查到了什麼?知道東西是怎麼丟的嗎?」
菊芳皺眉道:「沒有!要不是看守的是咱們自己人,我真懷疑是看守者監守自盜呢。」
杜英豪一笑道:「你還是六房門中名家出身呢,居然說這種話,屋頂上查過有。」
「屋頂上?那怎麼可能呢?瓦片蓋得密密的,裡面還釘上了承櫞,每根橫條都只有三寸多寬的間隙,絕無可能鑽進人來。」
「你不妨上去看一看,尤其是瓦片有鬆動的地方要特別注意,一絲一毫的線索都別放過。」
菊芳、水青青兩個人都上了屋頂,足足檢查了一刻工夫,才聽見水青青敵著一塊瓦道:
「這塊瓦被揭開過,旁邊還落著新的灰泥。」
她把瓦片揭開了,又伸手扳起了一板承櫞的木板,露進了天光,然後道:「這塊木板也被掀起過,釘孔很新,難道賊人是從這兒下來的嗎?」
菊芳在上面道:「不可能的,就算他練成了疊骨法,也無法鑽進這麼小的地方。」
杜英豪笑道:「但是足夠把貢品用繩子吊上去了,那些貢品最大的只是一批絲絹卷寬窄都不過兩寸多,直起來可以從洞中取出的。」
「可是貢品是放在箱子裡的,箱子不僅密封,而且還加了鎖,鎖被打開了,賊人是名開鎖的高手,但他也必須下到地面才能開箱取物。」
杜英豪微笑道:「這也難不住我的,我若要偷這些東西,可以潛到屋頂上,揭開一片瓦,放下一頭通靈的猴子,叫它打開鎖,把東西取出來,繫在繩子上,然後吊了上去。」
菊芳道:「那有這種通靈的猴子?」
水青青卻叫道:「爺可能說對了,大姐,你看,這木格上還有幾根毛,黃閃閃的,不就是猴毛。」
她們把猴毛也取了下來,杜英豪在地下也找到了幾根猴毛,完全是一樣的。
大家對杜英豪的判斷正確,不僅十分佩服,賴光榮忍不住道:「大人好像早就知道誰下的手。」
杜英豪一笑道:「我一聽你說失竊的情形,就在想賊人下手的方法,心中已有了點底子,今天再一看庫房的情形,幾乎已可確定了。」菊芳問道:「侯爺知道是誰下的手呢?」
杜英豪搖頭道:「不知道,但是我曉得在下五門中,有一個叫大聖門的幫派。」
賴光榮道:「大聖門,那是三隻手的門派,專幹穿門越戶,剪絡扒竊的勾當,那都是些小混混,沒有這種高人呀,尤其是膽敢向使節下手,借給他們十個膽,他們也不敢。」
杜英豪笑道:「不是你說的這一種,他們只是掛著大聖門的招牌,卻沒有得到大聖門的親傳,也不夠資格稱門戶,真正的大聖門中嫡傳門人,現在恐怕沒有幾個了,而且他們也不屑與那些小偷扒手為伍,連大聖門的名號都放棄了,但他們封是真正的正宗大聖門字號。」
歇了一口氣,他又道:「大聖門的規矩很嚴,擇徒更嚴,倫技雖精,卻嚴禁竊取財物來供自己花用,而且小案子不做,不義之財不取、不夠份量的對手不下手,以行俠仗義為宗旨,卻不准揚名,是以門中都是些沒沒無聞的人。」
菊芳道:「你怎麼能判斷這是大聖門中人下的手呢?剛才你不是說是猴子干的嗎?」
「不錯,大聖門中唯一的特徵就是每人必須訓練一頭猿猴作為助手,只要有一個很小的洞,就能把猴子放進去,這項猴子通曉人意,能夠開鎖。他們大聖門的名號,也是因此而來的。」
賴光榮道:「這倒是聞所未聞。」
杜英豪道:「不錯,就是你去問一般大聖門的弟子,他們也不知道有這一支了,因為他們摒棄這個名號有一百多年了,現在一般的大聖門,根本也不知道門戶的淵源由來。」
水青青道:「爺又怎麼知道的?」
「自然是有一個真正的大聖門中的人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