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渾渾毒物有盡日 滾滾情濤無了時 文 / 司馬紫煙
關山月以最大的努力,揮劍將近前攻到的那條巨蜈的鋼牙削斷,驀覺腰上一緊,知道這是另一條巨蜈攻上來了!
接著他又覺得自己像祁浩一樣被舉得高高的,心知身已在巨蜈的口,不禁心駭欲死。
不過這只是一時的慌覺,過了片刻,他只覺得腰上的壓力雖然很強,但並不足以傷害到他!
起初他並不明白是什麼道理,只是掙扎之間,慢慢地有所感覺,當他用力的時候,腰上的壓力立刻加強了!
巨蜈的利牙勒得他很痛,等他靜止不動時,壓力就減輕了一點,那痛楚的感覺也消失了……
這倒不是巨蜈因為他停止掙扎就對他放鬆了,另一邊的祁浩與他是同樣的處境,但卻比他狼狽多了!
祁浩為了要激發巨蜈的凶性,曾經狠心砍下自己的一條胳臂,利用血腥的刺激去誘使巨蜈加強攻擊!
目的是達到了,然而祁浩本身卻先受到巨蜈的侵襲,同樣也被攔腰咬住舉起在空中動彈不得!
不過祁浩是先有了準備,斷臂之後,他先用藥物徐在斷處使得血不往外流,然後咬牙運氣作勢,免為巨蜈的利牙腰斬,巨蜈的力量,似乎越來越大,祁浩漸漸已有支持不住的感覺,頭上汗珠如雨滴下!
看了祁浩拚命之狀,關山月反而漸漸地明白,這些巨蜈軀體新長,飢餓若狂,急於噬人而充腹!
可是他的情形卻與祁浩恰恰相反,他的體力自然而然地有一股抗力產生,這是他服下千年寒蚺的內丹之故!
這內丹的作用使他的肌膚柔韌若熟革,刀劍所不能傷,巨蜈的利牙自然也沒有用,而且那內丹也使他功力驟增!
不僅使他的生死關頭衝破,還在身上創造了一個特殊的奇跡,外來的壓力越大,抗力也愈大!
這種抗力是自然產生的,然而他火候還不足,無法運用這種自然的抗力,使與神通,而且恰恰相反。
他在別的地方用力,這股抗力就減弱了,這就是為什麼他用力掙扎時,反而感到疼痛之故!
假如他放鬆自己,完全不用氣力,那股抗力也發揮到最高的境界,使得任何外力都傷不了他了!
想通了這個道理,他心中一鬆,根本不作掙扎,使得那條巨蜈,性發如狂急得滿地亂爬!
眼見美食在口,卻是無法下嚥,毒蟲有多大智慧,根本不懂關山月體內的特殊狀況!
所以他一面亂爬,一面吱吱怪叫,關山月好整以暇,眼見它的圓眼珠漲得通紅,幾乎要冒出火來,忍不住高聲大笑,笑聲充滿了得意與寬慰,他本人如此輕鬆,另一邊的江帆卻不同了!
從關山月被巨蜈銜在口中後,她已急得芳容失色,雖然身邊同樣也有一條最大的巨蜈守著,她也顧不得了!
急叱一聲,身子朝這邊飛來,那條巨蜈窺伺已久,一直被靈蛇小玉所阻,無法得逞!
她這一動身,巨蜈見機會難得,張口就噴出一蓬毒霧,而靈蛇小玉也暴起發動,長尾一彈起,先將那蓬毒霧吸了進去,身子跟著長大了幾倍,它原是丈許長,手臂粗細,長長之後,身子卻縮成了手指那麼粗。
緊纏在那條巨蜈身上,滿地翻動著。
江帆衝到關山月身邊,急忙問道:「關大哥……你……」
關山月身在蜈蚣口中,神情卻十分悠閒,笑著對她說道:「江姑娘!我不要緊!還是多注意你自己吧!」
關山月倒是真的不要緊,而江帆卻反使自己進入險境,因為關山月原有三條巨蜈包圍著!
一條被他削斷了利牙,除了噴霧之外,別無所能,一條咬住關山月,另一條失去攻擊目標正在發急!
江帆衝過來,正好成了它的目標,所以它舞動鋼刀似的利螯,氣勢洶洶地撲了上來……
江帆雖然手無寸鐵,她的武功基礎極佳,已經到了信手拈物即可成利器的境界,當下手臂一揮!
她臂上羅衣的長袖已經捲了出去,繞住巨蜈一邊的利牙,勁力傳出,將它的衝勢帶偏過去!
巨蜈不肯死心,回頭又撲了過去,關山月連忙叫道:「江姑娘!接住這個!」
叫著把手中的黃蝶劍丟了出去,那是他見到江帆的羅袖雖然將巨蜈攻勢阻了一下,而巨蜈的長牙快利如刃。
第一次只掛著一點,已經把羅袖撕裂了一半,再纏鬥下去,江帆必然無辜,江帆接劍在手,巨蜈又撲到了!
她的心思十分聰敏,知道這條巨蜈殺不得,若是攔腰砍斷了,它會分身變成兩條,若是居中分劈,它雖然是死了,屍身成為同伴的糧食,結果造成更大的蜈蚣,動手對他也將更困難!
所以她也學關山月的樣,劍鋒逕直對準巨蜈的利牙掃去,刀牙相觸,發出一聲激響,巨蜈仍然無恙!
這倒不是黃蝶劍的鋒刃失效,也不是這條巨蜈特別厲害,而是她的腕力不如關山月剛猛!
以內力深淺而言,她憂於關山月,可是兩人路數不同,關山月屬剛,她則是走陰柔路子!
黃蝶劍的利鋒也是屬於剛性,到了她的手中,自然就發揮不出效用,不過這一次硬碰的結果還是相當有效!
江帆受此巨震,長劍幾乎脫手,人被彈退好幾步!
那條巨蜈,則因為利牙被劍鋒砍掉了一塊,痛得神智昏迷,不再去追擊江帆,張口對準關山月咬去!
關山月人在半空,腰部為巨蜈鉗住,雖然不受所傷,行動卻不得自由,那巨蜈所攻的部位又是他的上半身!
雖然明知咬上也沒有關係,他卻不敢冒險,雙手一分竟握住了它的兩隻利牙,不讓它近身!
巨蜈口中咬到了東西,不管是什麼,便瘋狂似的合攏來,關山月覺得它的力量太大,不想跟它們鬥力!
利牙合攏之際,他放鬆一隻手,另一隻手所握的部位,則剛好是江帆確開的缺口之處!
巨蜈的利牙雖然合併,卻對關山月毫無作用,它低下頭去,準備再度攻擊時,關山月牢牢握住不肯放手!
由於他分心迎敵,體內的抗力略略減低,腰上的壓力又增加了,可是關山月卻不能管這麼多!
要是這條巨蜈再度進攻,咬住他別的地方,繼然不受傷,被它們在空中拉扯起來,那滋味也不好受!
被拉住利牙的巨蜈想掙脫羈絆,大頭不住地搖晃著,關山月卻死也不肯放手,掙持片刻,他突覺腰上一鬆!
那是咬住他腰部的那條巨蜈自動放鬆,它飢火正旺,卻又無法把關山月吞吃下去,正在發怒!
另一條巨蜈又攻了過來,雖然被關山月拉住了牙齒脫身不得,這條巨蜈不知道,以為是同伴來爭食!
一氣之下,它把滿腔的怒火都發洩在同伴身上,乾脆放開了關山月,改朝那條巨蜈的身上咬去!
關山月見機會難得,迅速放手飄身落地,那兩條巨蜈卻已在地上翻翻滾滾,自相殘殺起來!
江帆見關山月脫了身,大感興奮,連忙叫道:「關大哥!我們趁這機會快走吧!」
關山月四下一看,祁浩被一條巨蜈緊咬住腰間,已經掙扎得氣力將盡,另外還有三條巨蜈則靜候在側!
它們的身材較短,不敢與那條巨蜈爭食,準備等巨蜈將祁浩腰斷之後,它們可以分享一半!
西門無堅則手持竹筒,努力地制住那幾條巨蜈,使它們不去攻擊她,但卻無法指揮它們發動攻擊了!
那最巨大的一條蜈蚣被小玉纏住,鬥得十分激烈,小玉縮的身子得只有小指粗細,緊繞在巨蜈身上。
關山月道:「我們走了,小玉怎麼辦?」
這句話被小玉聽見了,它立刻發出一陣急嘶。
江帆聽了道:「它叫我們先走,它自己會想法子脫身的,那條蜈蚣傷不了它,等到它把力氣消耗得差不多時,小玉可以制服它了,然後,它自己會找到我們的,關大哥!現在不走,等一下可走不成了……」
關山月搖搖頭道:「怕什麼!現在那幾條蜈蚣都分不開身,眼看這兩個害人的傢伙,死在他們自己的陰謀之下……」
江帆急了道:「那些蜈蚣吃到人肉之後,得精血之滋養,氣力更大,食慾也更強,那時我們就抵擋不住了……」
關山月一怔道:「會有這種情形……」
江帆大聲道:「是的!我在千蛇谷中看蛇神飼養毒蛇都是採用這個方法,它們得了血肉為糧之後,再也不吃別的東西……」
關山月臉色一變,突然從她手中搶下黃蝶劍,飛快地向祁浩之處撲去,那幾條蜈蚣立刻轉頭向他攻擊!
由於這幾條比較幼小,關山月長劍一揮,毫無困難地把它們的長牙都削斷了下來,然後他又揮劍擊向祁浩!
祁浩已經累到極點,見劍光迫體,厲聲大叫道:「關山月!你好狠!」
叫聲方歇,身子已摔倒地下。
關山月那一劍卻是砍向巨蜈,削斷了它一邊的利牙,轉手又是一劍,把另一隻利牙也砍了下來!
祁浩沒想到關山月會救他的,怔然中,關山月已撲向西門無鹽那邊,這次他經驗更豐富了!
長劍幾次連揮,把那些蜈蚣的利牙都削了下來,蜈蚣失牙之後,無可作為,噓噓直噴毒霧!
西門無鹽負荷一輕,吁了一口氣,關山月問道:「這毒霧能傷人嗎?」
西門無鹽遲疑片刻才道:「能,我們都服過解藥,可以不受害,你們……」
江帆哼了一聲道:「我從小以毒蛇為糧,關大哥服那寒蚺的內丹,我們才不怕呢,你們留下這些禍患,充其量只能害別人……」
關山月急忙道:「有什麼方法能消減這些毒霧呢……」
西門無鹽搖頭道:「沒辦法,只好讓風把它吹散了,假如吹向深山,不被人沾上,自然會慢慢消滅……」
關山月厲聲問道:「假如吹向人間,被人家沽上了呢?」
西門無鹽遲遲地道:「沾上的人會全身腫爛,化成膿血而死,也許還會造成瘟疫,因為這子母飛蜈稱為瘟蜈……」
關山月疾言厲色地指責「你們只為了對付我,不怕天譴嗎,在人間這一片禍胎,看你怎樣收拾……」
西門無鹽在他的指責下低首無言,半晌才道:「我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程度,更沒有想到它們會長得這麼大,最後連我都無法控制了……」
關山月怒聲問道:「這些毒蟲是你放出來的,你怎麼會不知道後果……」
西門無鹽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這些毒蟲是張雲竹給我的,他教給我的控制方法失效了,你又不是沒看見……」
關山月怒聲道:「張雲竹!我非好好找他算算帳不可……」
西門無鹽一歎道:「我也不饒他!他害得找也不淺……」
這時小玉又發出一陣嘶鳴,江帆聽了忙道:「關大哥!小玉說它能消滅這些毒霧,可是你得幫它把那條大蜈蚣殺死,它才可以分身出來……」
關山月興奮地道:「是啊!我怎麼忘了,剛才那條大蜈蚣噴的毒霧,就是小玉吸了下去,我得趕快把解脫出來……」
說著過去,提劍就朝巨蜈的利牙上砍去,噹的一聲,劍彈了回來,利牙卻絲毫無損,關山月一怔道:「這傢伙太大了,連我也制不住它……」
小玉嘶嘶急鳴,江帆急叫道:「刺它的眼睛……」關山月連忙挺劍再刺,那巨蜈的眼珠卻十分脆弱,應手而破,綠漿四濺,巨蜈受痛,滿地亂滾!
小玉利用這個機會,抬頭朝它的巨口鑽了進去,勢子輕速,片刻工夫,它已從尾部鑽了出來!
那條巨蜈掙扎片刻,寂然死去,小玉卻毫不停歇,拖著四五丈細長的身子,迅速又鑽入一條巨蜈的口中。
關山月一怔道:「它已無法咬人了,何必還費事呢……」
江帆卻含笑道:「它們雖不能咬人,卻能噴霧,若不沏底消滅,禍害依然不止,而且碰上不知情的人,把它們弄斷了,立刻又生長成新的蜈種,為禍更烈,只有小玉這個法子,才能夠將它們徹底殺死!……」
關山月恍然笑道:「這倒是不錯,看來這畜生比人還懂事……小玉的動作十分迅速,片刻之間,十幾條巨蜈都被它穿體而斃,然後它才恢復原來的粗細,張口吸霧……」
霧全消之後,關山月釋然一笑道:「小玉!謝謝你,這次多虧得你……」
靈蛇嘶嘶作鳴,將頭朝關山月連點……
江帆笑著解釋道:「小玉謝謝你,這些蜈蚣的內丹與毒霧雖然對人有害,對它卻大有好處,今天它的收穫很豐富呢……」
關山月笑了一笑,回頭對西門無鹽與祁浩道:「現在你們兩個人怎麼說?」
西門無鹽默然片刻才道:「比劍我們倆打不過你,子母飛蜈也被你消滅了,我們還有什麼話說,聽由你處置便了……」
關山月想了一下才正色道:「以你們的行為,以及屢次同我作對,我實在饒不得你們,可是我向來不殺沒有抵抗的敵人……」
西門無鹽立刻道:「你真要想殺死我話,我可以紿你一個機會,請你把劍給我,我們再打一場,使你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關山月微怔道:「你不想活了?」
西門無鹽一歎道:「活下去也沒有意思,謝靈運對我已不再……重視,何況你從子母飛蜈的口中救了我出來,我欠你一命……」
關山月又想了一下才擺擺手道:「算了吧!我並不是存心救你,但救了你,沒有再殺你的道理,你還是走吧,最好別再幫著謝靈運做壞事了!跟著他不會有好結果的……」
西門無鹽黯然地道:「我並不想跟他,我在他那邊已經無足輕重,可是我已經不見容於別處,除了跟他之外,還有什麼可選擇的!」
關山月立刻道:「這是什麼話,只要你不再跟著他,我們都很歡迎你!」
西門無鹽搖頭道:「不!要我參加你們去與謝靈運作對是不可能的,他雖然不再要我,無論如何,他總是我的男人……」
關山月也是一歎道:「隨便你吧!我無法給你什麼忠告,你也不會聽得進,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你與謝靈運絕非其匹……」
西門無鹽淒然點點頭道:「我早知道了,所以我從不妄他想他會全心全意的對我,可是現在他連虛情假意都沒有了,我也看穿了,醜陋的人沒有期望愛情的權利,我師娘溫嬌就是一個例子,不過我比她還幸福一點……」
關山月一怔道:「你比她幸福?」
西門無鹽點點頭道:「是的!我的武功不如謝靈運,你不必擔心,他還可以允許我存在這個世上,讓我替他盡一點心意與微力,我師娘的武功高於我師父很多,結果不管她對師父多癡心,師父卻心心念念不忘想殺死她……」
關山月呆了一呆道:「你的內心比你的外貌美麗多了,有你這一顆良善的心,只要不存奢望,一定可以再找一個愛你的人……」
西門無鹽搖頭道:「遲了!太遲了,當年我委身謝靈運是為了師父的命令與練功的需要,可是已經注定了我的命運!」,
關山月連忙道:「這不對!李塞鴻與你一樣,她怎麼可以……」
西門無鹽打斷他的話道:「李塞鴻很美,她可以把感情與現實分開來,我卻不行,一個醜女沒有權利去選男人,不管遇到的是誰,錯了也只好錯下去,別說我已經上了年紀,就是我還年青,我也不會再去找別的男人,這是一個醜女唯有的情操與命運,美麗的人可以選擇命運,我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
關山月呆了一呆才道:「那你還是回到謝靈運那兒去了?」
西門無鹽點點頭道:「是的!我只有像一頭忠心的狗一樣,永遠跟著他,直到他不要我了,我再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輩子不見人了……」
關山月呆了一呆,轉頭移向祁浩。
祁浩漸漸恢復了精神,晃著一條獨臂叫道:「關山月我不跟你廢話,我們作對定了,雖然你救了我,我不會感激你的,今後我還是要跟你作對下去!」
關山月冷笑道:「我不要你感激,因為我不是存心救你,我是怕你被蜈蚣吃了下去,增加它的凶焰去害別人……」
祁浩毫無表情的道:「那就更好了,現在我對於這件事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中了,要我受著一個敵人的恩惠活下去是件很難堪的事!」
關山月冷笑一聲,江帆卻忍不住道:「你怎麼知道你還能活下去?」
祁浩哈哈大笑道:「對於這一點我具有絕大的信心,關山月心中很希望殺死我,但絕不是在我剛斷去,一隻手臂的時候……」
說完之後,他頭也不回,逕直向前走去,望著他的背影,關山月幾乎抑制不了要追去殺死他的衝動。
但是直等祁浩走出很遠後,他仍是一無動作。
西門無鹽在旁邊冷眼觀看,半天之後,才輕歎道:「你實在不應該放他過去的,這個人可能是你最可怕的敵人,他恨你之心比謝靈運還深……」
關山月哼聲道:「他若是正面對我說那種話,我一定不饒他,可是這傢伙似乎把我摸透了,知道我不會從背後去殺一個人……」
西門無鹽輕輕地道:「自然了!他是對你研究最深的一個人,連你的武功與你性格習性,他都下了一番功夫……」
關山月微愕道:「他研究我?那是為什麼?」
西門無鹽頓了一頓道:「他起初是想找出你的優點而倣傚你,後來是想找出你的缺點而除掉你,只是兩點都沒有成功……」
關山月更奇道:「他想除去我倒還可說,他要倣傚我殊為費解了!」
西門無鹽道:「明白他的動機後,就一點都不奇了,他學你也好,除去你也好,甚至於死心塌地追隨在謝靈運身後,目的都在一點要得到依幻師妹!」
關山月一驚道:「為了柳依幻!他用不著這麼做呀!」
西門無鹽苦笑一下道:「他也知道你對小師妹全無意思,可是人就有這麼奇怪,小師妹全心全意都在你身上,他對師妹傾慕已久,謝靈運也答應幫他的忙,這件事並非不可能,可是你出現後,他就變得毫無希望了……」
關山月聽得呆了,這又是一件莫名其妙的情孽牽纏,聽起來似乎毫無道理,然而他知道西門無鹽絕非憑空作證,這是一件千真萬確的事實!
三個人默然相對良久,西門無鹽才指著地上蜈屍道:「關山月!我現在對你有個很不友情的要求,請你幫我把這些殘屍清理一下,不過,你可以拒絕我的!」
關山月想了一下道:「大概要多久?」
西門無鹽道:「它們的體積長得太大了,要想把它們整個清理妥當,最少也要大半天的工夫,這樣你就……」
關山月冷笑一聲道:「這樣我就無法在三日前趕到千蛇谷了!」
西門無鹽正色道:「我這個請求,並非是為了謝靈運爭取時間,所以才敢向你提出,否則我也可以不管,讓它們留在此地害人!……」
關山月微微色動道:「它們有什麼厲害處呢?」
西門無鹽冷冷地道:「我的話也許你不會相信,因此你不妨問問江姑娘!」
江帆不待動問,立刻回答道:「這些蜈屍極易腐爛,十二個時辰內,立將化為汁水,那股毒氣為日光蒸發出去,與它們噴出的毒霧一樣厲害!」
西門無鹽這才冷冷一笑道:「關山月!你聽見了,以我的性情大可一走了之,對於所生的惡果,我根本不關心,就是因為見到你的一切,都還像個英雄人物,所以對你提出這個請求,你假如誤會我是為了謝靈運,那就留給我一個人來做吧!」
關山月想想道:「別人的能幫你的忙嗎?」
西門無鹽道:「不能,祁浩已經走了,只有你跟江姑娘,可以受蜈毒的影響,別的人連走近這個地區都有危險……」
關山月仍在沉吟,西門無鹽抬起地下的斷劍,開始找一塊石少泥多的地挖坑!動作異常快速!
關山月估計一下這些蜈屍,最少要挖一個五六丈見方,四丈多深的深坑才能完全埋下……
照西門無鹽這種速度,最少也得兩天工夫,而且還需不眠不休才可完工,那時蜈屍已經開始腐化了!
看來她請自己幫忙,倒是沒有什麼私心,因此遲疑片刻後,他毅然撥出自己的黃蝶劍也參加了挖坑的工作。
西門無鹽見他也動手了,臉上全然沒有表情,不過她自己卻止住了手,動身向一旁的山林走去!
江帆見狀大怒道:「這個婆娘簡直該殺,把我們誆住了,她自己卻……」
西門無鹽不待她說完即冷冷地道:「誰愛挖就挖,不挖就走,沒有人勉強你非挖不可!」
江帆憤形於色,衝過去抖手一掌,摑在她的臉上,西門無鹽被打得一個踉蹌嘴角滲出血漬!可是她只擦擦嘴,一言不發,仍是向山林走去。
江帆氣得還要追上去,卻被關山月勸住道:「江姑娘!既是這件事非辦不可,我們只盡自己的力量去做,不必去要求別人,你還是來幫幫忙吧!」
江帆氣呼呼呼地回來,拾起西門無鹽留下的斷劍參加挖土的工作,一面仍是不服氣地道:
「這醜八怪真不是東西,我看她明明是存心把我們羈留下來,這蜈蚣是她放出來的,我們何必……」
關山月搖頭歎道:「江姑娘!她是天魔教裡的人,我們不能對她作太多的要求,不管她的用心如何,我們卻不能坐視,這條路是晉中官道,來往的人很多,現在也許被天魔教的人斷住了兩頭交通,但是遲早都會開放的……」
江帆怒道:「開放了也毒不到我們……」
關山月道:「我們不受影響,天魔教的人得到警告以後,也會遠離此地,受害的,將是許多無辜的人……」
江帆道:「那也是天魔教作的孽……」
關山月一歎道:「至少這毒蜈是為我而放的,也是我殺死的,我不知道它們的惡果,自然沒有話說,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江帆大聲道:「你一人能管天下的大事嗎?」
關山月正色道:「天下不平之事雖然不能一一管到,但是碰上的事卻非管不可,這是我接受明駝令後所立下的誓言……」
江帆呆了呆才低聲道:「關大哥!你是對的,我很慚愧自己有那種自私的想法,看來我要想成為你理想中的妻子,還要多多學習……」
說時手下加勁起來,運劍如飛,劍下土屑石塊紛紛碎落,挖鬆了一大片後,她居然用手作笤,將碎土捧出去!
關山月被她最後那句話弄得十分煩心,可是看她認真工作的情形,則又異常感動,輕歎一聲道:「江姑娘!你這樣子,的確太費力了,而且收效又小!……」
江帆在扒出一個殘穴後,雙袖飛舞,將其餘的碎土飛快地掃出穴外,輕盈曼妙刻間已清出一個大洞。
她才得意地一笑道:「關大哥!我並不像你所想的那麼笨!」
關山月原來也是要她用這個方法,見狀才知道她是先用手扒出一個落力之處,使內勁由下而上,將土推出去!
這個主意比他所想的高明,因此投以嘉許地一笑,不再說話,兩個人加把力工作著!……
過了一會,江帆乾脆擠到他身邊,由於黃蝶劍削土如粉,進度很快,所以關山月每下一劍,她就揮出一袖!
這樣子比分開工作快多了,江帆一面工作一面笑道:「關大哥!二人同心,其利斷金,這句話真有道理,我們兩個人合作下,辦起事情實在快得多了!……」
關山月沒有答話,手下動作更快了,大概有半個時辰,他們已挖出一個兩丈多寬丈許深的大坑!
忽而坑上出現一個人影,卻是西門無鹽去而復返!
江帆抬頭看見了問道:「你怎麼又會回來?」
西門無鹽依然冷冷地道:「天魔教中並非完全都是作惡之人,西門無鹽更不是卑鄙無恥之徒,我來就是向你們證明這一點!」
江帆哼了一聲道:「那你剛才為什麼跑呢?」
西門無鹽冷聲道:「你為什麼不上來看看?」
江帆一縱身跳上了坑,但見坑邊放著一大堆枯柴。
她莫名其妙道:「你撿這些枯柴做什麼呢?」
西門無鹽冷笑道:「做事情要沏底,這些蜈蚣埋得再深,化成毒氣之後,仍有逸出地面的可能,只有一把火才能燒乾淨!」
江帆歉然道:「你剛才怎麼不說清楚……」
西門無鹽冷笑一聲道:「各人盡自己的力,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我為什麼要對你說那麼清楚,一掌之賜我會記在心上的!……」
江帆為人十分坦率,聞言異常內疚,連忙道:「你若要報復的話,現在就打還我好了……」
西門無鹽哼一聲道:「我現在沒工夫!」說完她又走了,這一次回來得比較遲,大約快到一個時辰,她才抱著另一捆枯柴……
江帆看她吃力,不禁道:「我來幫你吧!」
西門無鹽搖頭道:「不必了,你們夫婦兩人合作得很好,運劍清土,我做起來都不如你們快,孤獨的人,只有干孤獨的活兒!」
言下頗有悵惘傷感之意,江帆臉上不禁紅了!
當工作進行了三個時辰,那個坑已挖到了三丈來深,寬也到四丈了,關山月與江帆都很累,站在坑外休息!
天色已晚,星月朗照,西門無鹽拖著兩段粗大的枯樹步伐蹣跚地過來,放下枯樹喘了一口氣道:「這個時候找柴火真難,這兩段樹還是在四里以外找到的!」
關山月此時對她的觀感大為改變,乃柔聲道:「你不必再辛苦了,這大概夠了……」
西門無鹽搖頭道:「還差得遠呢,不過你們放心好了,放火掩埋的工作我一個人就行了,你們現在就可以走了!」
關山月望了天色道:「到這個時候,我們早走遲走都是一樣了!……」
西門無鹽卻連連搖頭遣:「不,看了你們的行事居心,我實在不願意你們陷在謝靈運的手中,你們估計一下,在天亮前能趕到千蛇谷嗎?」
關山月微怫道:「那自然不成問題,可是到了天亮,已經是三天的限期滿了,趕去也沒有用,倒不如從從容容!……」
西門無鹽卻急著道:「只要你們能在日出前趕到那裡,也許還能阻止謝靈運的陰謀,保全你們的性命,否則就來不及了……」
關山月奇怪地道:「謝靈運倒是準備怎麼對付我們?」
西門無鹽想了一下,終於說了出來:「謝靈運從萬里無雲那兒得知蛇神的一切情形後,他就有了一個毒謀,可以把蛇神收為所用……」
關山月心中暗驚,他擔心的就是這件事,可是他的表面上仍裝得十分平靜,不動聲色地道:「這恐怕不可能吧!蛇神怎麼會聽他的話?」
西門無鹽急道:「謝靈運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他掌握了蛇神兩項弱點,以此相協,蛇神一定會中他的圈套……」
關山月忙問道:「他掌握著蛇神什麼缺點?」
西門無鹽道:「一個人的缺點,自然是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蛇神性喜女色,卻又無法與人交合,這件事總有吧?」
江帆失聲驚叫道:「不錯,難道謝靈運還能夠使他……」
西門無鹽點點頭道:「是的,天魔教最拿手的功夫就是陰陽神合,謝靈運對此道尤精,他的確能教他一種功夫,使他能得到男女合歡的樂趣,這還不算,謝靈運把張雲竹也帶去了,利用張雲竹的醫道手術,還可以替蛇神脫去異相,變成人形!」
關山月一驚道:「這兩件事倒的確是蛇神最迫切需要的事……」
西門無鹽道:「所以你們要快點去,陰陽交合的功夫只要一天就可以教會了,換體的手術比較麻煩,必須要兩天的時間才能夠使他行動自如,謝靈運等人比你們早到兩天,只要你們在日出之前到達那兒,蛇神還無法行動……」
關山月想一下道:「就算蛇神接受了他們的條件,也不見得會唯謝靈運之命是從,他的武功高出他們很多……」
西門無鹽一歎道:「謝靈運控制人的手段何等高明,對於蛇神那樣一個高手,假如他沒有相當把握,他會輕易幫他的忙嗎?」
關山月一驚道:「難道他還能夠整個控制蛇神嗎?」
西門無鹽點點頭道:「是的!他教他陰陽合歡之法,趁機也施以一種迷魂的心法,蛇神祇要接受他的傳授,就將成為他的工具了……」
江帆大驚道:「關大哥,我們得快點……」關山月想了一下,斷然地搖頭道:「不!蛇神假如已經接受了謝靈運的傳授,則此刻已經成為他的工具了,我們趕了去,最多只能阻止他恢愎人形之舉那不是太晚了一點嗎?」
西門無鹽道:「不晚!只要你們趕得巧,蛇神還無法行動,你們可以先把他除去,謝靈運就無能為力矣!……」
關山月望了她一眼道:「你為什麼突然幫起我們來了,若是你早有此意,何必又要放出毒蜈,耽擱我們那麼多的時間呢?」
西門無鹽輕輕一歎道:「我突然想通了,這樣不僅是幫你們的忙,你們若能除去蛇神,使得謝靈運無所仗恃,他只好老老實實地躲起來,我還有希望伴著他,否則他野心勃勃,志在獨尊天下,我就永遠不再為他重視了……」
關山月想了一下才對江帆道:「江姑娘,我們繼續挖坑吧。」
說著,又要跳下去,江帆大急道:「關大哥!你怎麼不著急這件事?」
關山月輕輕道:「著急有什麼用了,我們現在趕了去,充其量只能殺死蛇神,我跟他無怨無仇,還受過他一點好處!你也是一樣,我們能出手殺他嗎?要說怕他為謝靈運作惡的工具,現在尚未見諸事實……」
江帆不響了,西門無鹽一歎道:「你不信我的話,終有後悔的時候……」
關山月搖頭道:「我相信你的話,可是我不出無名之師,尤其是對付一個曾經給我好處的人,我更不能恩將仇報!」
西門無鹽黯然道:「我無法對你心胸作何置評,不過我覺得你這樣拘於小仁小義,不是行走江湖的俠士本色……」
關山月朗聲道:「我不敢以俠士自命,但是有一個原則,行事先求心安,說人先究其短,在巫山神女峰上,我放過謝靈運,就是因為他還沒有做出必須受誅的惡行,對於蛇神,我也是抱定這個看法,直到他犯下不可恕的罪行時,我必不饒他,可是我現在絕不能殺他……」
西門無鹽默然片刻才道:「你不一定要殺死他,也許你可以阻止他恢復人形之舉,使他困在千蛇谷中,不出為害……」
關山月一陣大笑道:「這一點,更加辦不到了,我服了寒蚺的內丹,才使蛇神失去恢復人形之望,我心中正感到不安,現在,既然有別的方法可以使他達成了心願!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不會去破壞他呢……」
西門無鹽呆呆地不響了,江帆卻道:「關大哥,這麼說來我們何必又急急地趕了來呢?」
關山月想想才道:「先前我是不知道謝靈運到底要搗什麼鬼,所以才趕去看看,現在知道了,我就不必急了……」
江帆急道:「原來你不是怕蛇神會受到謝靈運的利用嗎?」
關山月點點頭道:「不錯!我一直擔心這件事,可是我一直也不相信這件事,蛇神也許有缺點,他喜歡女色而無法接觸,可是他是一個人,至少大部份是個人,他應該具有這種要求,我不能認為這就是他的不可恕之錯,至如怕他受謝靈運之用,我倒是認為不大可能,迷魂心法是武功的一種,以蛇神的內功基礎,他受惑的可能性少,也許謝靈運是自找苦吃,倒過來,還會受到蛇神的控制也不一定呢……」
江帆也不說話了,兩人再度跳下坑裡,一個削土,一個清土,又過一陣子那坑已經夠大了!
關山月跳出坑笑道:「原來估計要六個時辰的了,我們只用四個時辰就完成了,可見做事要講究方法,多動腦筋……」
西門無鹽把乾柴拋下去,架成一個柴堆,關山月用劍把兩根枯樹也砍成小塊堆好,開始搬動蜈屍架在上面!
在柴上點上了火,立刻熊熊地燒了起來,蜈屍中烤出了油脂,助長火勢,燒得更為猛烈!
不到半個時辰坑中只剩下一灘灰燼,三個人一起動手把土堆下去掩好,又用腳踏平了……
西門無鹽才黯然道:「你們快走吧!見到謝靈運後,請替我轉告一聲,說我已回五台山了,還是回到神女峰頂的舊居,假如他無處可投時,可以到那兒去,我會忠心地侍候他一輩子……不過這句話是白說,我想他不會再來了……」
說完她淒然地走了,關山月與江帆倒是微微有些惆悵,不知是怎麼樣的一種情緒,怔了片刻,他們也向千蛇谷走去……
千蛇谷已經不是早先的樣子了!
那道狹窄的巖縫被人工辟成了一條寬廣的通道,因此,關山月江帆倒是用不著再費心去找尋門戶。
從通道進去行不多遠,就到了那片廣場,蛇神的居室還在後面,廣場上空蕩蕩地不見人影。
倒是兩邊掛著一條條粗大的蛇;怒首高昂,口中紅舌直吐,嘶嘶噓鳴,作著要攻擊的樣子。
關山月微異道:「這是怎麼回事?」
江帆想了想才道:「也許他們還在忙著什麼事無法抽身,所以才擺出這一字長蛇陣,這是最厲害的一種陣仗……」
關山月不信道:「我雖然沒有學過兵法,卻也知道一字長蛇陣是最簡單平常的一種陣法,有什麼厲害的呢?」
江帆輕歎道:「這不過是借用那個名稱,內容卻大不相同,本來蛇越大,毒性愈減,唯獨這種赤鱗蟒不然,越大越毒,這一路上都是蛇神養了幾十年的巨蟒,列之為陣,就是為了要阻止別人的侵擾……」
關山月微笑道:「阻別人可阻不了我們,你是從此地出去的,難道他們也會對你攻擊不成,至於我……」
江帆搖頭道:「這種毒蟒六親不認,除了蛇神之外,誰都不在它們眼中,你雖服過寒蚺內丹,照樣嚇不倒它們……」
關山月見她說得那麼嚴重,倒是半信半疑地道:「那麼我們也走過十幾條了,怎麼仍不見它們行動呢?」
江帆緊蹙著眉頭道:「我也感到不解,照道理說,它們應該早就有行動了,可是我看出它們要進不進,好像有所顧忌似的……」
關山月奇道:「既不怕我,又不怕你,它們顧忌什麼?」
江帆仍是沒有想出其中的道理,不過她試探著向一條毒蟒,靠近了一點,她的神情仍是持者嚴密的戒備!
可是那條毒蟒雖然表現得更猙獰,身子卻朝後緩緩退去,兩隻大眼睛卻骨碌碌地盯著她脅下的布袋!
江帆突然明白了,哈哈一笑道:「原來它們怕小玉!」
說完她怕關山月不懂,忙又解釋道:「它們與小玉是死對頭,平常見了面總要鬥個不可開交,一兩條小玉是不怕的,像今天這樣一大群,只怕小玉也應付不了,照理說它們早已撲上來了,這多虧西門無鹽的一番成全……」
關山月仍是不懂問道:「怎麼又跟西門無鹽扯上了呢?」
江帆笑道:「西門無鹽的子母飛蜈使小玉的威力大進,剛好成了它們的剋星,難怪它們不敢蠢動了……」
關山月這才懂了,眉頭一掀道:「蛇神擺出這個陣仗,原是為了阻攔我們的,他一定想到會發生這件事,倒是我們的一個好機會,快走吧!」
說著加快了步伐,江帆卻沒有跟上去,攔在前面的毒蟒,立刻發動攻勢,呼的一響,徒分左右襲到了!
關山月連忙一劍削出去,砍向最先攻到的那—條,那毒蟒對於鋒利的黃蝶劍竟是全然不懼!
巨頭一昂,猛伸而起,讓他的劍砍在半腰上,居然毫無所傷,同時它的身子迅速一卷,反把他的劍身捲住!
關山月的長劍一時抽不回來,而另一條又攻了過來,萬分無奈中,他只得飛起一腳,對準頭踢去!
這一腳是踢得很準,然而毒蟒也不過翻了一個身,掉轉頭又咬了過來,因為挨了一腳之故,勢子更猛!
這種毒蟒不但厲害而且頗具智慧,居然懂得聯合攻敵的竅門,纏住他長劍的那一條不肯放鬆,牽制住他的行動!
因為它纏劍的部位十分巧妙,剛好生出兩尺來長的一截頭,關山月不鬆手,它就夠不上距離!
假如關山月為了想騰出雙手應付另一邊的攻擊,它這裡剛好可以揀著空隙而配合攻擊!
關山月久經變故,已經養成臨危不亂的鎮定,自然也看穿它們的用意,所以它這邊不放手,利用半邊手腳作防!
那條毒蟒挨了一腳後,也頗有戒心了,撲勢雖猛,到了關山月前半丈處,卻突然停住了!
半截身子昂起在空中,左右幌動著,在尋找一個恰當的機會攻擊,它的身子長,半丈距離探首即至!
關山月的手腳,卻夠不到那麼遠,又被纏劍的那條毒蟒陷定了位置,無法抽身離開,處在了挨打的情況了!
幸虧這兩條毒蟒也知道他身手了得,沒敢貿然地進擊,雙方僵持了片刻,關山月卻已急得眼中冒火!
這些毒蝣都是一對對相向排列,每一對相距兩丈,這一對纏住了敵人,距離最近的一對也有了加入的意思!
只是一對已經夠厲害了,要是再來一對,關山月勢非遭受到噬擊不可,急得他大叫道:
「江姑娘!快把小玉放出來!」
江帆站在丈餘外望著他,聽見他的招呼後,還來不及有所表示,布袋中的靈蛇小玉已如一支急箭般射出!
它先襲向那條正對著關山月的毒蟒!身子才到,口中噓了一聲,噴出一蓬淡白色的輕霧!
真是一物降一物,那麼凶狠的一條毒蟒,體積比小玉要大上三四倍,受到一口霧一噴,立刻軟癱在地上!
纏住長劍的那一條見狀不妙,連忙放開了長劍想退,小玉卻不容它逃走,尾部一彈,又跟著射了過去!
照樣也是一口輕霧,那條毒也翻身倒地,另兩條想趕近來參加圍攻的毒蟒,嚇得退回原位不敢動了!
關山月收回長劍,見那兩條毒蟒以肚子朝天,好像是死了一般,小玉游過去,一頭就撞破他們的肚腹。
等它把頭縮出來時,口中卸著一枚碧綠的蛇膽,足有水梨大小,它獻媚似的送到關山月身前!
關山月聞到一股刺鼻的腥味,連忙搖手拒絕。
江帆已笑著道:「關大哥,這膽吃下去可以清目,夜裡都能看見東西,還有補神壯氣的功效,小玉是份大人情呢!」
關山月搖頭道:「我不敢領教,而且我已經練成夜眼,還是你吃吧!」
小玉微感失望,銜著蛇膽又向江帆而去!
江帆道:「我也用不著,小玉自己處理吧!」
小玉吞了下去,又去向另一條毒麟游去,江帆走到關山月身邊,見他還在發怔,乃笑笑道:「關大哥!我沒有騙人吧!」
關山月一歎道:「這畜生果然厲害,祗是兩條就弄得我手足無措……」
江帆笑道:「幸虧有小玉在身邊,否則這幾百條一起攻上來,我們倆早就完了,蛇神怎麼把他最厲害的陣仗擺出來!」
小玉已把第二枚蛇膽吞了下去,十分得意地游過來聽候命令,關山月前面還有二十幾對蛇陣阻路,乃指著道:「小玉!你把都收拾了吧!」
小玉得令正欲前往,江帆卻叫道:「不!小玉!回來!」
小玉正走到一對毒蟒近臨,聽見招呼後,停止行動,退出攻擊,回頭表示不解之狀。
關山月奇道:「江姑娘!這是做什麼?」
江帆輕輕道:「蛇神遣出毒蟒列陣阻止我們前往,一定是有著重要的原因,怕我們前去打擾,也許在他脫胎換體最要緊的時刻,你不是說過希望他能順利地恢復人形不加以阻擾的嗎?」
關山月點頭道:「不錯!我是這個意思!」
江帆道:「那我們就應該成全他到底,現在不要去找他,等待他完事之後,他自己定會撒去蛇陣的……」
關山月想了一下道:「不!我還是想過去看看,假如他正在施行換體手術,我絕不擾亂他,因為謝靈運等人也在那裡,假如他們正在對蛇神施行迷魂的陰謀,我們就可以設法加以阻止,這樣對他並無妨礙!……」
江帆想了一下才道:「這也有道理,關大哥!你為什麼不早說呢!」
關山月一笑道:「看來你是對我誤解了,我對西門無鹽談話時,則已把話表明了,大概你對我還不夠信任!」
江帆臉上一紅道:「關大哥!我絕對信任你,只是我從小由蛇神撫養長大的,他對我很好,我不得不替他擔心……」
關山月哈哈大笑道:「感恩圖報,這怪不得你,難怪剛才我叫你快走,你不肯跟上來,我放心好了!我絕不會口是心非……」
江帆卻有點難過地道:「關大哥!您別這麼說,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對於蛇神,我只能盡到這點心意,假如他以後跟你作對的話,我還是站在你這一邊的,關大哥,請你相信我……」
關山月怕她再纏下去,連忙道:「我當然相信你,現在你可叫小玉開始行動了!」
江帆撮口幾聲輕哨,然後朝關山月道:「我們走吧!」
關山月見小玉仍是守在路中間不動,不禁微異道:「小玉為什麼還不開始呢?」
江帆低聲道:「我叫它跟著我們,蛇陣就不敢發動了,我從小與這些蛇一起長大的,實在不忍心殺死它們……」
關山月搖搖頭歎道:「毒蛇是害人的東西,留下它們沒有好處,假如蛇神要離開此地,他不可能把它們都帶走,這附近的人就……」
江帆連忙道:「不會的!蛇神把它們訓練得很好,沒有蛇神的命令,它們絕不敢離開此地,只要人家不闖進來,它們不會出去害人的,它們也是一條生命,長得這麼大更不容易,就讓它們在此自生自滅吧!」
關山月點頭道:「好吧!真要像你說的這樣,我自然不堅持要殺死它們,我也不是個喜歡殺戳的人,不過……」
江帆不等他說出口,就搶著道:「假如它們有害人的可能時,我一定先想法子消滅它們,這一點我有絕對的把握,不用擔心!」
關山月不說什麼了,兩人默默地前進,有了小玉作為伴隨那些毒蟒只虛張聲勢,卻不敢再攻擊他們!
四五十丈的路途瞬息即至,二人走到石室門口時,但見門口垂著門簾,望不見裡面的情景!
這石室原是江帆舊日居息之所,關山月也來過一次,室中有著石榻石桌椅等,並沒有其他埋伏。
所以關山月動手想去掀門簾,小玉卻竄起身子,勾住他的手,把他拖了回來,關山月奇怪地道:「小玉!你做什麼?」
小玉對江帆嘶嘶吐語,神情頗為畏縮。
江帆聽了臉色也是一變道:「關大哥!動不得,裡面有著厲害的埋伏!」
關山月問道:「是什麼埋伏?」
江帆悸然道:「最毒的一種蛇!」
關山月眉頭一皺道:「又是毒蛇!我就不信這畜生能厲害到那裡去!」
說著伸手一扯門簾,室中呱呱一陣怪叫,伸出一顆怪頭朝他正面襲來,關山月倒是吃了一驚!
他並不怕毒蛇,而是那顆怪頭的樣子把他嚇著了!由於江帆告訴他是毒蛇,他心中只作應付毒蛇的打算,而那顆怪頭卻十足是人的模樣,長相十分猙獰!
大小也與人頭差不多,五官俱全,雙耳特小,頂上光禿禿的,泛著噁心的肉紅色,獠牙長出唇外,作著怪笑狀!
頸下拖著一條其長無比的細脖,張嘴就朝關山月咬過來,關山月一時無法防禦,恰好手中握著扯下的蛇皮門簾。
因此他只好把門簾朝怪頭上罩上,身子隨也著退後!
小玉已躲進布袋,江帆也退得老遠的,見關山月沒有受到傷害,連忙發聲向他招呼道:
「關大哥!快退遠一點,別讓它噴氣薰著」
門簾罩在那顆怪頭上,立刻飛了開去,由飛開的方向來判斷,那是被那顆怪頭吐氣吹開的!
江帆急忙掩至關山月身邊道:「關大哥!你沒被它的噴氣沾上吧?」
關山月搖頭道:「沒有,那門簾是整張蛇皮製成的,不透氣,這是什麼玩意兒,怎麼長得那麼奇形怪狀的……!」
江帆拍拍胸口道:「豈止長相難看,它噴的氣尤其厲害,沾上任何東西都會蝕化掉,不信你看看那張門簾……」
關山月移目看去,臉色頓變,那張門簾被吹到兩三丈處落下,已經像一塊捕魚用的破網,上面蝕出無數洞孔。
又過了一下,整張蛇皮都消化無形,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這時那怪頭已縮回石室中!
關山月張望了一下,神色更為詫異了,失聲叫道:「這也是蛇?」
因為那怪物沒有一點蛇的樣子,身子像—頭巨龍,足有銅盆大小,盤踞在一紅石桌上,由四條粗腿撐著。
脖子長有兩丈餘,彎彎曲曲地支著一個人形怪頭,怒目突出眶外,沒有眉毛,也沒有眼瞼,所以那雙碧綠的眼睛永遠也閉不起來,臉皮干貼在頭骨上,伸出兩支白森森的撩牙,嘴角嘻開,好像永遠帶著一副獰笑!
江帆煞白了臉道:「這東西沒有名稱,也不能完全算是蛇類,據蛇神說它是一種叫做含沙射影的毒龜與人面蟒交合而生,所以才生成這副怪相,不過它的毒卻是天下第一,尤其是它口噴出的毒氣,連整塊的大石頭都能化掉!」
關山月親眼看見那張蛇皮門簾被它一口氣化為無形,對於這番話倒是深信不疑,乃變色道:「這麼厲害的怪物,蛇神是怎麼捉來的?」
江帆道:「它不是捉來的,是蛇神培育出來的,他捕得一頭雌龜,把谷中二十幾條人面蝣全部放在一起,雌蟒被毒龜吃掉了,蛇的體質滲入龜體內,再與雄交合,結果生出這麼一個怪物!只有蛇神一人能指揮它!」
關山月道:「蛇神把這種毒物放在石室中是什麼意思呢?」
江帆搖搖頭道:「不知道,也許是阻止我們進去吧!」
空中忽然傳出一陣厲笑道:「關山月!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光是阻攔你進來,我用不著費這麼大的事,我是存心要殺死你!」
聽聲音就知道是蛇神,關山月不禁一怔道:「蛇神!你這是什麼意思!」
蛇神在裡面哈咕大笑道:「殺你就是要你死,還有什麼別的意思?」
關山月怒道:「要想殺死我,你大可以正大光明地出來斗一下……」
蛇神笑道:「我懶得費事,讓我這寶貝一口氣,把你噴得屍骨無存,不是很筒單嗎,我何必要多費力氣……」
關山月聽得怔住了,停子一下道:「我不進屋子,你那怪物能追出來嗎?」
蛇神笑道:「不能!我這寶貝雖然厲害,就是行動太慢,放出來也追不到你,可是我有方法叫你進來送死!」
關山月不信道:「我就是不進去!」
蛇神一笑道:「你能忍不住進來,我就放你一條性命,不過我相信你忍不住的,你聽著,這是誰的聲音……」
說完後屋中傳出一聲痛吟,嗓音細嫩,一聽就知道發自靈姑口中,關山月不禁怒氣衝冠,厲聲大叫道:「靈姑……」
靈姑在室中叫道:「關公子!你不要上他的當!快走吧……」
關山月大聲叫道:「靈姑!那老怪怎麼樣虐待你?」
靈姑沒有回答,蛇神卻笑著道:「她不好意思說,我來告訴你吧!謝靈運教會了我男女交合之道,谷中又找不到,我只好拿她來試試……」
關山月聽著心血翻湧,厲聲大叫道:「老怪物!你敢!……」
蛇神大笑道:「為什麼不敢!這小姑娘也有十四歲了,據謝靈運說這種年齡的女孩子最有趣,何況我又很喜歡她……」
關山月實在忍不住,拔步向門口衝去。
而江帆的動作卻比他還快,一下子衝到門口叫道:「蛇神!你不要槽塌那小女孩子,讓我來陪你,好嗎……」
蛇神卻怒聲迢:「我不要!你只要敢進來,我立刻叫小花噴你一口氣,你要是不怕死,儘管試一下好了……」
江帆哭出聲音來叫道:「蛇神!你本來是個很仁慈的人,怎麼變成這樣子呢?難道已經受了謝靈運的迷惑嗎……」
蛇神嘿嘿冷笑道:「謝靈運是什麼玩意兒!他還能迷住我?
他一開始對我施術,我就發覺了,現在都被我關在蛇窖裡……」
江帆哭著道:「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蛇神大笑道:「我喜歡,以前我的樣子見不得人,只好困在這深谷中受盡冷落,現在我已經恢復了人形了,自然要隨心所欲地做些我喜歡做的事情,你少囉嗦,滾開一點,叫那姓關小子來跟我說話吧……」
關山月把江帆拖開道:「老怪物!我跟你沒有話說!」
蛇神大笑道:「你不必說話,只要等著就是了,等我和這丫頭親熱一番發後,再出來跟你慢慢談天……」
關山月憤然拔出劍道:「老怪物!你聽著,你只要敢碰靈姑一下,我必不饒你,我會在劍下將你剁成肉漿!……」
關山月挺劍就想衝進去,那怪物的頭也昂了起來,腮幫圓鼓,一口氣也聚足了,正待噴出!
靈姑在裡面哀聲叫道:「關公子,您走吧,不要管我……」
關山月如何忍得住,不過他究竟不是逞血氣之勇的狂徒,決定了要冒險時,他的神情反而鎮定了下來!
先把那怪物打量了一下,心中已想到了對付之法,那怪物厲害之處,只是它口中噴出的毒氣。
然而,它的那細脖子粗不過兩寸,支持那怪頭,已經有不勝負荷的感覺,大概那是它的最脆弱的地方!
可是它的動作相當迅速,如何避過它的襲擊而削它的脖子,倒是頗傷腦筋的事,不過他已經有辦法了!
首先他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江帆已經明白他要做什麼了,連忙驚懼地將拉住道:「關大哥!這一件衣服擋不住它的……」
關山月卻不理她,驀地抖動外衣,身子迅速地向門裡衝進去,怪物果然一口氣噴過來。
關山月利用那件外衣飛舞開來,暫擋住了那口毒氣,本來想衝近去削它的脖子的,誰知那怪物這一口氣,異常強勁,他的身子只跨近兩三步,即已被勁氣擋住進不去,當他想退後時,那怪物長脖已繞過他的頭對他獰笑著!
不能後退只有前進,他飛快地衝進去,背貼著石牆站好,伸手抓起了一張石椅,以備那怪物再度襲擊。
因為他的那件外衣已經被毒氣化得只剩一小片了。
江帆在室外見到這個情形,嚇得粉臉失色,大叫道:「關大哥,你快想法子退出來,石頭也擋不住它的!」
關山月已處於進退兩難的地境,怪物的身子雖在中央,長頸連著怪頭卻擋住了門口,而另一道通往內室的門卻距它怪頭較近的地方,看樣子它是存心放自己進去,擋住兩邊的出路,再慢慢地對付自己!
江帆也急了叫道:「關大哥!我替你擋它一下,你趁機會快離開!」
說著也衝了進來,關山月大急之下怕她會喪生在怪物的口下,脫手將石椅對準怪物擲去!
怪物本來是準備對江帆噴氣的,可是石椅來得更快,它一口氣改朝石椅噴去,關山月利用這剎那的空間,欺身進去,劈手一劍,對準備怪物的頸上確去!劍上並未遇到阻力,細頸應手而斷。
然而江帆和室內的蛇神都發出一聲驚呼,那個被割斷的怪頭連同後面丈許長的細頸,逕自衝出門口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