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五 章 多少往事多少夢 一片疑雲一片愁 文 / 司馬紫煙
那群白鴿在天空中飛翔了一陣子,接著其中的—頭雙翅一收,像墮石般地向下直瀉,樂小虹連忙伸出長鞭叫道:「白羽!到我這裡來!」
白鴿似乎聽懂人言,乖乖地停在她的鞭桿上,樂小虹從它的腿筒中掏出一張小紙條,迫不及待地先念了起來:「仇蹤已現,妹等即至!」念完之後,他把紙條交給母親。道:「姨姨他們也知道了!」
樂衡君接過紙條,審視了一下,證明樂小虹所念無誤這才向關山月道:「妾身與令師故交頗厚,本該對你招待一番,現在恰好遇上事故,只有對你抱歉了……」
關山月雖然知道這些武林異人的生性十分乖僻,絕對不容人插手管他們的事,可是他對恩師的行蹤早就心存疑念,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可以釋疑的機會,如何肯輕易放過呢?所以他立刻表示得慨然地道:「前輩既與家師是舊交,前輩有事,晚輩多少也該盡點力量!」
樂衡君微微一笑道:「你倒跟獨孤明年青的時候一樣,喜歡多管閒事,不過,這件事你可幫不上忙!」
關山月不信地道:「前輩不是要對付那個叫湖海異叟的老頭子嗎?」
樂衡君點點頭道:「不錯!所以我說你幫不上忙,那老傢伙不好惹,功夫也十分怪異,與一般武學大相迥異……」
樂小虹似乎也不願意關山月離去,連忙道:「娘!關大哥的功夫俊得很,那老傢伙就是被他一掌打下河去的!」
樂衡君微笑道:「那恐怕是在你施展靈蛇鞭中的刺牙之後吧!」
關山月聽了不禁臉上一紅,他已經由扣脈法制住那老者的脈門,卻是一點功效都沒有,後來一掌將老者震下黃河,的確坯是靈蛇鞭之故,因此遲疑片刻,才誠懇地道:「晚輩技疏才淺,的確無法替前輩盡多少力,不過像前輩們這種名家相對的機會,百年難得一遇,請前輩容晚輩等見識一下!」
樂衡君思索有傾,才笑笑道:「也罷,看在令師的份上,我無法拒絕你的要求,不過到時候千萬別多事替自己找麻煩!」
關山月見她答應了,乃高興地道:「晚輩一定遵命只作壁上觀!」
樂衡君卻神色莊重地道:「你不要說得輕鬆,這事必須嚴格遵守,而且還要相當耐住,那老傢伙像瘋狗一樣,見人就咬,你還得控制自己不理他的故意找麻煩!」
關山月一怔道:「他會故意找麻煩嗎?」
樂衡君笑道:「他知道你是獨孤明的傳人時,一定會那樣子的,他與令師所結的梁子,比我們還探呢!」
關山月奇道:「怎麼師父從未道及過……」
樂衡君一笑道:「獨孤明當然不會說的,否則……」說到這兒,她忽然警覺地收住口,改變話題道:「不管怎麼樣,反正你不理他就行了,這老傢伙有個毛病,只要你不被他激怒,不主動向他挑戰,他便無法對你出手!」
關山月有點不服氣了,傲然道:「假若晚輩受不了他的挑逗呢!」
樂衡君神色一正道:「那他就會像你的影子一樣,整天跟你著你,纏得你永無寧日,除非你能將他殺死了……不過那是不可能事!」
樂小虹不解地道:「為什麼!他是個殺不死的人嗎?」
樂衡君點頭道:「不錯!他學的功夫與我們不同,用我們所會的武功,絕對殺不死!」
關山月立表同感地道:「是的!晚輩曾經用內力震他的脈門,對他卻似全無影響……」
樂小虹驚道:「那我們跟他交手不是太吃虧了,我們殺不了他,他卻……」
樂衡君立刻道:「他也不會殺死我們,因為他那種怪功夫,只能纏得人不勝其擾,卻無法殺人,所以,我們當年封神榜,將他列為第一號頭痛人物……」
關山月連忙問道:「什麼是封神榜?」
樂衡君神色微變,趕緊道:「別問了,我不能再說了,就是現在我也說得太多,以後你們見了任何人,千萬可別再提什麼封神榜!」
關山月知道她不會再說下去了,心中卻充滿了疑問,尤其是關於封神榜這個名詞,那一定是件武林的絕大奧秘,跟師父,跟彭菊人,跟目前這個叫做血羅剎的婦人,跟那個即將來到的白骨魔神,丑山神,以及那個湖海異叟都有著莫大的關係!
忽然他心中掠起一道明光,不自禁念出口道:「江上飛黃鶴,湖畔居散仙!」
樂衡君聞言臉色一變,連問道:「什麼?獨孤明告訴你他是黃鶴散仙了?」
關山月目中神彩奕奕地道:「黃鶴散仙果然就是恩師!」
樂衡君見說又是一怔,因為他從關山月的神態中,知道現在他才確定這件事,而且還是自己替他證實的,因之呆了片刻才道:「你那兩句話是從哪兒聽來的!」
關山月笑笑道:「那是家師在自己居室所懸掛的一副對聯,晚輩一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直到前輩方才說出封神榜三個字之後,晚輩才約略的有些知覺……」
樂衡君立刻怒聲道:「叫你別再提封神榜三個字!」
關山月連忙整肅神色道:「是!晚輩以後不再提!」
樂衡君這才緩和臉色,輕輕一歎道:「這三個字的關係太大了,我也是一時大意,才吐露了出來,要是被人知道了,立將遭受到奇禍,所以才特別相求你……」
關山月確是莫名其妙,然而看見她神色凝重,立刻再提出來保證道:「晚輩今後只當從未聽過這三個字!」
樂衡君神色慢慢恢愎平靜,半晌才輕輕一歎,道:「你怎麼會由這三個字聯想到獨孤明的稱號上去的?」
關山月微笑道:「那是由各位的名號上,使晚輩產生一個奇妙的想像,各位與家師都是舊,家師卻從未提及……」
樂衡君忍不住問道:「這與我的問題,毫無關係。」
關山月笑了笑,道:「然而,想到各位的名號,關係就大了,前輩叫血羅剎,還有兩位前輩叫白骨魔神與丑山神,晚輩還認識一位飛天夜義彭菊人前輩……」
樂衡君嗯了一聲道:「彭菊人還沒有死?」
關山月笑道:「沒有,彭菊人本來與晚輩在一起,前些日子才因為某些細故分手……」
樂衡君不耐煩地插口道:「別去管她,你再說下去!」
關山月略加思索道:「晚輩由各位俱不信家師身死一事,便知道各位與家師,必有一段隱密交往,再看各位的名號,或神,或魔,或鬼,更加上封神榜三個字看來……」說到這兒,他故意一頓道:「對不起前輩,晚輩又忘了您的囑咐!可是無法避免……」
樂衡君迫不及待地道:「沒關係,以後記住好了,你對這三個字有多少瞭解……」
關山月想想道:「晚輩想來這或許是一場盛會或許是一個組織,或許是一張盟單,而家師與各位都是榜上之人!」
樂衡君臉色一變,勉強抑住激動道:「你怎麼會想到令師也在內的呢?」
關山月道:「家師雖以明駝令主自居,然以名號與各位大不相類,於是晚輩想起這副對聯,早先看來並無多大意義,可是對黃鶴散仙四個字歸合起來,倒是頗為類合,於是晚輩認定家師也是名列榜上了!……」
樂衡君輕輕一歎道:「你的心思太周密了,因此你也知道得太多了,我好心警告你一句,對於這件事,你最好到此為止,別再住下探究了!」
關山月詫然遭:「為什麼?難道這……」
樂衡君立刻厲聲道:「你要再提一句,我就不放過你!」
關山月噤然住口,遠處已傳來蕭蕭馬嘶轔轔車聲,樂衡君忙又放緩臉色道:「我妹妹跟妹夫來了,記住千萬別再提那些話!」
關山月點點頭,不一會,路上塵頭大起,兩匹駿馬接著一輛碧油香車飛奔而至,駕車的是個英偉的中年漢子,相貌堂堂,衣著華麗。
車停之後,流蘇深垂的車簾一掀,露出一張中年美婦的臉問道:「姊姊!你接到信了?」
樂衡君點點頭道:「接到了,而且我也知道了,小虹與那老怪物在黃河上就照過面了!」
中年美婦一驚,目光流掃到關山月與劉三泰身上,樂衡君笑著道:「他是獨孤明的傳人,另一個是他的朋友!」
中年美婦一怔道:「黃鶴……」
樂衡君一笑道:「黃鶴已歸龍華去,唯剩明駝留人間!」
中年美婦沉吟不語,關山月卻十分尷尬,想上前招呼,卻又不知如何稱呼。
還是樂小虹看出情形,連忙介紹道:「這是我姨丈柳初陽,那是我姨姨樂湘君!」
關山月抱拳一揖道:「晚輩關山月叩見二位前輩!」
劉三泰這時連報名的勇氣都沒有,只有作禮的份兒!
樂湘君點點頭,柳初陽倒十分客氣地道:「世兄英華洋溢,柳某深慶故友得人!」
關山月還想謙虛幾句,樂湘君已笑著道:「別站在門口說話,大家進去吧!」
柳初陽點點頭,走到車旁道:「湘君,我抱你進去!」
關山月不禁微怔,心想他們夫婦感情再好,也不能當著人親熱如此,不過表面上仍是一無所示,樂湘君一摔簾子啐道:「還有晚輩在這裡,像什麼樣子!」
柳初陽笑笑道:「那有什麼關係,獨孤明的弟子還不是像我們的侄子一樣!」
樂湘君笑啐道:「我可投有這麼厚的臉皮!」
說著,一翻車簾,身子像一隻彩蝶般地飛起,接著長袖飛舞,毫不沾地,一直向前而去,既穩且速!
關山月見她的雙足齊膝以下都是空的,這才明白柳初陽何以要抱她行走之故,然而心中對她的輕功與火候,卻十分欽佩!
柳初陽笑著對樂衡君道:「大姊!令妹就是這個脾氣難改,去年她要上泰山去賞日出,卻不肯坐轎子,就這樣一直飛上去,害得那些朝山進香的遊客們,以為是仙佛顯聖,紛紛頂禮膜拜,還要追上來求福祈禱,結果日出沒欣賞成,又偷偷地溜下了山!」
關山月驚道:「泰山日觀峰高有千仞,樂前輩的輕功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了!」
柳初陽微笑道:「別的不敢說,內子的輕功大概夠得上資格獨步宇內,誰也不會相信天下輕功最佳的人,會是個缺腿的殘廢!」
樂衡君也笑笑道:「醜鬼!你又在她背後叫她殘廢了,讓她聽見了也有你好受的!」
柳初陽笑著道:「她不再為這個生氣了,而且還特別喜歡聽這兩個字。因為她已經證明了殘而不廢……」
樂衡君笑道:「你們兩夫婦的毅力是令人欽佩的,誰也不相信你曾經是個麻子,那丑山神三個字也該換換了!」
柳初陽笑笑道:「不換!不換!君子不忘本。父母給了我那副尊容,更之已是不孝,還是留著這個號稱聊表孝思吧!」說著大笑而行,關山月卻聽得莫名其妙,樂衡君笑指他的背影道:「你不信他早年是個大麻子吧!」
關山月搖頭道:「晚輩的確難以相信,柳前輩莫非是得到了什麼易容珍藥?」
樂衡君搖頭:「用藥就不算稀奇了,他是硬練一種玄功,使得凹處自然突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當年他們成親時,一個殘廢,一個醜鬼,曾經惹起不少朋友的嘲笑,還有人送他們『珠聯璧合』一方銀匾,也就是這個刺激使他們發奮圖強,彌補了自己的缺陷!」
關山月又感又佩地由衷說道:「兩位前輩的成就自是令人欽折,不過那送匾的人,也未免太過份一點了……」
樂衡君笑笑:「那方匾額就出自黃鶴散仙的手筆!」
關山月一驚道:「是家師!……」
樂衡君又笑笑道:「你放心,他們對令師並無恨意,反倒十分感激,所以把那方銀匾懸在房中視同拱璧,若不是令師的一番刺激,他們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了!」
關山月默然片刻才道:「那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樂衡君也陷人神往的回憶中道:「不錯!有三十多年了,往日的翩翩少年,婷婷玉女現在都已年華老去了,不知龍華會重開時,是否還能如當年一般的熱鬧,只怕有些人是無法再參加了,像小虹的父親就已經……」
關山月心中又是一動,雖末出聲,口中卻在默默念道:「龍華會……封神榜……」
樂衡君看他的嘴形在動,忽然警覺道:「小子!不許再向我提從前的事!」
樂小虹也聽得神往道:「娘!這些事我怎麼從未聽您說過,甚至於連娘丈是麻子您都役有告訴我過,原來他的醜山神是這樣而得到的!」
樂衡君神色一嚴喝道:「鬼丫頭!少多嘴,這些事沒有必要告訴你!還不快進去!」
樂小虹碰了一鼻子灰,撇著嘴走了,樂衡君招呼了關山月與劉三泰,也向莊子裡行去,走不多遠,已是客廳!
掀簾入內,樂湘君與柳初陽都已經坐好了,樂小虹正在向他們訴說昨夜與關山月等人邂逅的經過,見了關山月進來,顯得有點忸怩不好意思。
關山月笑道:「樂姑娘!你說下去好了,只是希望你口下留情份,不要說我們兩個大男人欺負你一個女孩子!」
說著自行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因為他知道這些武林異人,灑脫已慣,絕不會拘怩那些俗禮小節,只有劉三泰趨趄不安,關山月朝他一示跟色,告訴他不必如此,劉三泰猶自不敢,果然柳初陽已笑著道:「這位兄台請不必客氣,趕快安座,我們好聽上小虹講昨夜的經過!」
劉三泰只得傍著關山月坐下,樂小虹已嘰嘰呱呱地將夜渡黃河,逼得湖海異叟落水之事說得有聲有色。
另外三人一直注意地聽著,直等她說完了,樂衡君才問道:「妹妹!你們又是怎麼發現那老傢伙的?」
柳初陽微微一笑道:「昨天小弟賤辰,送完客人後卻在房中看見他的拜貼,而還給我送一份別開生面的禮壽!」
樂小虹忍不住問道:「是什麼東西?」
柳初陽輕輕一笑道:「是一幅小水軸,畫著獻壽圖!」
樂小虹立刻叫道:「那一定是麻姑獻桃!」說完後她似乎覺得不妥,伸出舌頭作了個鬼臉!
柳初陽一笑道:「不是麻姑獻桃,而是麻公獻花!」
樂衡君也頗感興趣地道:「這是怎麼說?」
柳初陽笑笑道:「他大概對當年的事還耿耿在懷,那幅軸上畫了我當年的形象,雙手捧著一團牛屎,插上一朵鮮花!」
樂衡君聽了大笑道:「也真虧他怎麼想得出來的!」
樂小虹卻翻著眼睛道:「這是什麼意思呢?」
柳初陽剛要開口,樂湘君已一瞪眼道:「你敢說!」
柳初陽一縮脖子笑笑道:「閫命難違,賢侄女,姨丈只得賣個關子了!」
樂湘君已挑著怒眉道:「這老賊陰魂不散,鬧得我們永無寧日,明天見了面,非跟他好好的結算一下舊帳不可,躲了他這麼多年,他還以為我們真怕他呢!」
樂衡君卻輕輕一歎道:「妹妹!不要太衝動,這傢伙當年已經夠難惹的了,現在恐怕更不好對付呢!……」
樂湘君怒聲道:「怕什麼!難道我們這些年來是白白虛度的!
明天就是宰不了他,至少也要把他身上的邪筋抽掉幾根!」
樂衡君莊然道:「這老傢伙不足懼,只怕他身卮的那個人也跟了來,那七毒手法的確令人防不勝防……」
關山月聽得七毒手法四字,心中不禁一動,劉三泰卻忍不住叫起來道:「七毒手法!那不是飛駱駝所使的嗎?」
三人俱皆一震,柳初陽忙問遭:「你怎麼知道七毒手法,飛駱駝又是誰?」
關山月乃將日前所遭遇的事說了一遍,末後卻補充了一句道:「那七毒手法連彭菊人前輩都解得了,看來並無出奇之處!」
樂衡君沉重地道:「七毒手法千幻百變,飛天夜叉只解了他最簡單的一種,不過這種手法公開出現於扛湖,而且那人又以飛駱駝為令,這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關山月聽得樂衡君如此一說,不覺更為心動,忙問道:「樂前輩,你由七毒手法說到飛駝令,然後又關聯到湖海異叟這其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樂衡君搖搖頭道:「這些事跟你沒有關係!」
關山月正容道:「不!晚輩認為大有關係,那飛駱駝分明是針對晚輩的明駝而來,據晚輩的猜測,此事尚與家師大有關係!」
樂衡君一怔道:「你根據什麼作此推論?」
關山月想了想,才道:「這事對各位前輩說出諒無妨礙,飛駝令初現身之後,即與晚輩訂下大散關之約,那時,彭菊人前輩尚與晚輩在一起,她約略暗示晚輩道,若要重晤家師,最好不要勝得那人……」
樂衡君立刻動容道:「飛天夜叉能告訴你這麼多已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關山月情切地問道:「前輩不能夠多示提示一點嗎?」
樂衡君苦笑著搖搖頭道:「不能!我們有我們的苦衷!」
關山月暴躁地道:「哼!小西天!龍華會!封神榜!我總有一天要把這些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公請武林……」
三人一起色變。樂衡君與柳初陽分飄到他左右,樂湘君則雙手按著椅把,似乎也有撲過來的意思了!
關山月不覺一驚道:「三位前輩意將何為?」
樂衡君良久一歎道:「關賢侄!我托大叫你一聲,同時也以你師父至友的身份,給你一點忠告,希望你能接受……」
關山月呼了一口氣道:「前輩是否也要我故意輸給飛駱駝!」
樂衡君搖了搖頭道:「不!雖然樣對獨孤明或許有利,但是,我們對獨孤明知之甚詳,他將明駝令給你,對你的期望甚高,他是絕不願意你那樣做的……」
關山月連忙道:「假若真的對恩師有所裨益,我個人勝負並無關係!」
樂衡君疾言厲色地道:「不需要!彭菊人那樣告訴你是她對獨孤明瞭解還不夠深,大散關之約,我們都希望你盡量去爭取勝利,目前你對令師只有一項報恩的方法!」
關山月怔然問道:「什麼方法?」
樂衡君正顏道:「那是剛才你所提的那些字眼,最好能永遠忘記掉!」
關山月嘴才動,柳初陽也正色道:「因為我們與令師的交情非常,所以才如此相勸你,否則就憑世兄剛才所說的那些字眼,我們就應該……」
關山月一怔道:「應該怎麼樣?」
樂湘君在座上冷冷地說道:「你就應該殺人滅口!」
關山月神色一驚,柳初陽卻笑道:「算了!湘君,他是個後輩,你不要嚇他!」
樂湘君怒聲道:「像他這樣魯莽的小子,遲早會誤事……」
樂衡君也笑了笑道:「妹妹,你說得太過嚴重了,照我看來,他比獨孤明年青的時候還有點出息,也許將來的局勢,在他們這一代身上,會改觀……」
樂湘君的臉色和緩了下來了,輕輕地道:「所以他才應該懂得保身自愛!」
樂衡君笑了一笑道:「虹兒!你們折騰了一夜,也應該累了,你到廚房裡去招呼一聲,叫他們快弄點東西,你們吃了去休息,我跟你姨姨,姨丈還有事情商量,不能招待客人,你可以代我多費點心!」
話雖是對女兒講的,言下之意,卻在暗示關山月與劉三泰離開。
關山月是個聰明人,馬上就聽出弦外之音了,所以自動站起來佯笑道:「不是前輩提起,晚輩等真忘了飢餓了!」
樂衡君連忙道:「虹兒!你聽見沒有,客人頭一次上咱家就捱餓,這還成什麼話,你快領關大哥他們吃東西去吧!」
樂小虹信以為真,連忙道:「關大哥!你怎麼不早些說呢!我叫王大媽給你包餃子去!」
說著站起身來,領著關山月與劉三泰走了!
樂衡君望著他們的背影離開了,才輕輕一歎道:「獨孤明不愧是名列仙榜上的人物,但看他教出來的弟子,也比我們高明!
虹兒跟他,簡直是不能比!」
柳初陽也是輕輕地歎道:「黃鶴是唯一獨准在江湖上露面的人,令主對他算是特別寬容的了,但願這小子將來的成就能夠出人頭地,也為吾輩吐一口氣!」
樂衡君深思地道:「光靠獨孤明一人力量是不夠,我們何妨也加一把力!」
樂湘君則深沉地道:「給他們知道了,不是又有藉口了……」
柳初陽笑笑道:「事情最好是在暗中進行,萬—抖明瞭,也沒有多大關係,江湖上既有飛駝令公開出現,分明是他們存著挑戰的意思,我們也可以不必太受束縛……」
三人會心一笑,接著,聚在一起,低聲密議起來!
屏風後面的關山月這時見無法再偷聽到什麼了,才輕輕地躡足退走,腳下一點聲息也沒有發出,很遠的地方,樂小虹接住他問道:「關大哥!娘跟姨姨他們在商量些什麼?」
關山月壓住滿腔的疑問笑笑:「不知道,他們的聲音忽然小了下去,大概總不外是明天如何對付那老頭子的方法吧!」
樂小虹搖搖頭,滿臉不解地問道:「真沒想到娘他們還有那麼多的秘密!」
關山月也是一歎道:「豈止是你、連我也感到越弄越糊塗了!」
樂小虹默然片刻,忽然說道:「關大哥!您跟那個什麼飛駱駝在大散關的約會,帶我也去,好不好?」
關山月本來想立刻拒絕的,可是心念一轉,笑笑道:「好固然好!有你的神奇鞭法之助,還可以幫我一個大忙,只是你母親不會答應的,她不准你闖江湖!」
樂小虹頑皮地一笑道:「娘若是不答應,我就偷偷地溜了去,我現在對江湖很感興趣,我要像你一樣,做一個天下聞名的女俠客!」
關山月對她只有苦笑了。
XXX
中午!夕陽山莊的正廳上擺下了一桌盛筵,兩男三女據案暢飲。
那是樂衡君等人在期待著湖海異叟前來赴會!
因為預料到將有一場驚天動地的戰鬥,劉三泰自知功力太差,在那個場合下,他連保護自己不受波及的力量都沒有,只好躲在一邊遠遠地看著。
桌上的五個人只有樂小虹一個人略現緊張,不過卻不是畏怯,而是一種興奮,在她平淡的生活中,這是一次從所未有的大熱鬧刺激。
面她卻是一個天性愛熱鬧的女孩子!
因此也只有她的話最多,問這問那,坦怨著那瘟老頭還不快來!
柳初陽表現得最冷靜,一杯杯地直灌灑,臉上微現酡顏。
樂小虹忍不住勸他道:「您少喝點吧!別喝醉了耽誤正事!」
柳初陽瞇著眼睛笑道:「我是在借酒澆愁啊!一醉能消萬古愁。」
樂小虹不信道:「您這麼達觀的人有什麼可愁的?」
柳初陽搖搖頭笑道:「不!人生愁恨何能免,我被煩惱壓得透不過氣來了!」
關山月也不禁奇道:「前輩有何煩惱之處?」
柳初陽一仰脖子,又灌了一大杯酒,搖著面前的空壺頻呼添酒,等樂小虹替他加滿了,他才歎道:「酒入愁腸化做相思淚!」
關山月見他突出此言,而樂湘君卻笑笑全無慍色,不禁奇詫道:「前輩伉儷情深如海,相思何寄?」
柳初陽悲苦著聲音道:「我在想念我臉上的麻子!」
關山月這才知道他在故意說笑話,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連樂小虹也被她引得格格嬌笑不止。
柳初陽更裝模作樣地道:「我煩惱,所以才拚命喝酒,夫人,你可知道我煩惱的原因何在?」
樂湘君啐了一口道:「這些陳腔濫調的老笑話,你別再貧嘴了!」
樂衡君卻道:「妹妹!我們都沒有聽過,你不妨說給我們聽聽!」
樂湘君手指柳初陽道:「他煩惱的原因就是酒喝多了!」
這一說其餘的人都逗得哈哈大笑起來,柳初陽尤其高興,咧著嘴笑道:「好哉!夫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卿卿!」
大家正在歡欣嬉笑之際,忽然窗欞上傳來一陣輕微的叮擊聲,清晰異常,而那叮擊聲音極為齊整而有節奏。
三個年紀大的人立刻止住笑聲,變色站了起來,柳初陽低聲道:「雲板六叮!好像是第三魔君駕到了,怎麼辦呢?」
樂衡君也莊重地低聲道:「八成是那老狡猾賊勾來的,不管它,反正現在時際不同,我們只須依照常禮相待罷了……」
一語方畢,廳外一先一後,走進兩個人來,前面一人是身材魁偉的年青人,相貌在俊秀中帶著陰鷙,氣度卻十分從容,穿著紫色衣袍。
後面的一人,才是那喬裝舟子的湖海異叟。
樂衡君等人見到那紫衣少年後,神情不禁一怔,似乎是不認識此人,少年卻倨傲地拱拱手,一言不發地拖開一把空椅子坐下。
湖海異叟也拖開一把椅子,坐在那少年的下首,柳初陽不禁怒道:「卜上春!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私人間的約會,你怎麼拖個外人來參加,而且還是濫傳雲板……」
年青傲然一笑道:「我算不得是外人,是老卜拖我來替你們作證,你們打了幾十年糊塗架,一直糾纏不清,就是少了個見證之故,這場糾紛,今天可以確實解決了,至於雲板六響,是我叫他傳的!」
樂衡君一怔道:「台端是……」
年青人微微一笑道:「我的身份不是己在雲板中說清楚了嗎?」
三人俱皆一怔,柳初陽遲疑地道:「雲板六傳是天齊魔君的信號……」
年青人輕輕地笑道:「家君已然作古,我這位置是世襲的。」
柳初陽訝然失色,道:「什麼?魔君已經仙遊了……」
年青人點點頭道:「不錯!那是六年前的事,家君遺命在下接任,因為事出倉猝,末及向天下友好一一通知,三位如若不信……」
柳初陽連忙道:「不!世兄氣度面貌,與魔君如出一轍,這是再無疑問的,只不知如何稱呼?」
年青人坦然地道:「在下祁浩,乃浩然之氣的那個浩!」
柳初陽輕咳一聲道:「祁……世兄,請恕柳某等放肆,刻下只有此相稱!」
祁浩毫不在意地道:「當然了,此時此地,都不能講究那些,喂!老卜,現在該你們解決問題了,你有什麼要交代的?」
湖海異叟卜上春白了關山月一眼道:「你們不遵規定,拖個圈外人在場!」
眾人尚未答話,那祁浩倒笑笑道:「老卜,這可是你走眼了。這圈外人,他是獨孤明的傳人,名傳江湖的明駝令主第二代!」
關山月不覺一驚道:「兄台因何認識在下?」
祁浩笑了一下道:「這是我的職司,我應該認識你的!」
關山月詫然張口待欲有言,卻被樂衡君的眼色阻住了,湖海異叟對他狠狠的盯了兩眼哼聲道:「早知是你、前天在黃河中就該給你些苦頭吃!」
關山月不甘示弱,也哼聲回復道:「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吧!」
卜上春臉色一變,柳初陽連忙道:「卜上春,你別再作節外生枝了,還是先解決我們的問題,至於其中的是非曲直,我想不需要提出來再研究一番了吧!」
祁浩微笑道:「當然了,我們魔榜上的人向來不講究這一套!」
柳初陽白了他一眼道:「祁世兄!明駝傳人還不能算是圈內人!」
祁浩大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話該說到什麼程度我自有分寸!」
柳初陽嗯了一聲,祁浩又笑笑道:「你們快開始吧,光說不練可實在乏味得很!」
卜上春立刻站了出來叫道:「我們是怎麼個解決法,樂衡君,你別再耍那條長鞭了,那天晚上你的寶貝女兒雖然又叫我上了一次當,可是她的手法究竟不如你乾淨俐落,我已經把你的鬼門道摸得清清楚楚!」
樂衡君還沒有開口,關山月已對樂小虹一使眼色,她立刻會意叫道:「老殺才!你胡說!
你有種再來接本姑娘幾鞭試試看。」
樂衡君大吃一驚,連忙喝道:「住口,鬼丫頭,這裡沒有你的事!」
然而卜上春已陰惻惻地一笑道:「好啊,血羅剎,老夫跟你們樂家真是有緣,上一代的事情未了,下一代的倒又開始了……」
樂衡君急道:「卜老頭兒,你要不要臉,她只是個小孩子!」
卜上春哼哼冷笑道:「十七八歲還是小孩子嗎?照老夫的脾氣第一次在船上就無法放過她,因為她已經冒犯了老夫,可是拘於不知不罪的誓言,老夫無法找她的麻煩,今天她明知故犯,可怪不得老夫了……」
樂衡君怒叫道:「你敢!只要你碰她一根毫髮……」卜上春哈哈大笑,道:「老夫生平就沒有什麼不敢做的事,尤其是對令姊妹,只憾緣份太薄,未能……」
這時連柳初陽也生氣了,怒聲叫道:「老狗才!你不許再說下去!」
卜上春聳聳肩微微一笑道:「也好!老夫就替她們保留一點,不過老夫這—場是我找定了那小姑娘。那是老夫的規矩,新帳先結……哈哈……一生相思,兩代清償……」
說到後來,他越想越得意了,哈哈大笑起來,柳初陽與樂氏姊妹的臉上都流露出憤怒的神色,卻又無可奈何,樂衡君微有乞憐似地對祁浩道:「公子既然新膺魔君之位,對敝姊妹當年與他的過節當有所聞……」
祁浩點點頭道:「在下略有所聞!」
樂衡君臉上微紅的道:「公子應該念在我們同列一榜,說句公道話,取消他跟小女的約鬥,她還是個小孩子,有些事情不太受得了!」
祁浩冷冷一笑道:「這個在下無能為力,因為在下今日是以公證人的身份前來,除了評決勝負外,不能管其他的事,而且我們同列一榜,老卜還隔了一層,我更不能存私偏向自己人!」
樂衡君不禁怒道:「我們有著公子這樣一位榜首倒真是榮幸之至!」
祁浩神色忽地一寒道:「血羅剎,你們連十年一卯的定期報到,都缺了三期,我若是真要執行榜首的權威時,就這一點也足夠你們受的,你居然還敢埋怨我不幫忙,憑心而論,你們眼中是否把先君當作榜首……」
樂衡君不禁一呆,居然為他的神氣所懾,廢然無言坐下!
關山月看事情越來越尷尬,對他們之間奇詭莫測的暖昧的關係,也越來越迷惑,這時湖海異叟已對樂小虹公開叫陣。
樂小虹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提起長鞭就想出去,樂衡君將她拖住黯然道:「孩子!是誰叫你多事的,但願你等一下能把事情看開一點……」
樂小虹莫名其妙地道:「娘,您放心,我一定把這老傢伙好好地抽打一頓……」
關山月原是與樂小虹偷偷地約好了,今天碰上湖海異叟時,搶先出頭鬧上他一頓。因為他聽說湖海異叟絕不殺人,沒有性命之危,也許可以把事情鬧得大一點,從中多知道一點他們的秘密。
現在樂小虹果然照他的意思做了,可是從樂衡君與其餘二人的神色看來,似乎這是件極為嚴重的事,倒不禁怔住了,柳初陽坐在他的身邊,所以他低聲問道:「前輩,為什麼你們反對樂姑娘出敵呢,她縱或不敵,也不致於有性命之危呀!」
柳初陽輕輕一歎道:「一言難盡,小虹這一番貿然輕動,其後果將會比喪失性命更嚴重,內子與樂大姊就是吃足了這種苦,弄得一生含恨……」
關山月仍然聽不出一個頭緒來,可是他也瞭解到事情的嚴重,心中倒有點後悔,小虹是個全無機心的女孩子,都是自己慫恿她出頭的,萬一她有了什麼不幸的遭遇,自己可得負疚終生了。
這時樂小虹已在卜上春催促之下出了場,手挽長鞭,一股意氣豪邁的樣子,而卜上春卻滿臉堆下邪惡的笑意。
關山月忽而飄身離坐,搶到了卜上春的身前,單掌疾伸,「啪」一聲,在他臉上摑了一下,用勁很大,聲音也很清脆!
卜上春猝不及防,雖挨了一下,卻是毫無所傷,只是怒叫道:「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笑笑道:「老殺才,假若你有新帳先結的規矩,這第一場該找我了!」
樂氏姊妹與柳初陽都駭然姑了起來,祁浩的臉也佈滿了怒色,只有樂小虹卻莫名其妙,不知道關山月何以推翻了約定!
空氣沉寂了一陣子,祁浩首先發怒道:「關山月!你怎敢當著本座面前如此放肆!」
關山月大剌剌地道:「閣下是哪一號人物?」
祁浩一怒正待發作,柳初陽連忙道:「世兄今日只是以公證人身份,不宜介入爭端,任何事情也該留諸異日解決,而且明駝傳人尚未入圈!」
祁浩想不到剛才推托的藉口,反而把自己扣死了,乃冷冷一哼道:「一個圈外人對本座如此不敬,其罪更不容赦!」
柳初陽想想又道:「世兄的地位是世襲的,獨孤明將明駝令傳給他,將來也是遺位以任的意思,依照地位,他與世兄是並列的,也許比世兄還高一點,因此他對世兄縱有些不禮貌之處,卻算不得大冒犯!」
祁浩的臉氣得煞白,冷冷一哼道:「你對規矩倒懂得很多!」
柳初陽微微一笑道:「不錯,當年立法之初,柳某專司抄錄之職,因此對大小細節,都比較熱悉一點,世兄雖然位列三君,這一方面,相信還不如柳某清楚!」
祁浩頓了一頓,忽然將左手的無名指樹起,上面戴著一枚碧玉指環,他將指環轉了一個面,露出一個精工雕刻的鬼頭,厲聲道:「你們都認識這東西嗎?」
柳初陽與樂氏姊妹的臉色頓時一變,垂手肅立,樂湘君兩腿雖殘,也把兩手撐著桌子,一動都不敢動!
祁浩嘿嘿冷笑道:「我現在正式傳出神魔令,限定你們三個月後赴神壇報到!」
三人肅然齊聲道:「遵令!」
祁浩又笑笑道:「到時候不見你們,可別怪我無情!」
樂衡君微顫著聲音道:「即使我們在三個月內死於非命,也一定將屍骨托人帶上神壇去應命!」
祁浩冷笑一聲道:「那你們大可放心,本座行事比先君慎密得多,這三個月之內,我保證沒有人敢動你們一根汗毛,可是你們若想再像從前一樣躲起來,也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天涯海角,本座都能找到你們!請坐吧!」
三人應聲坐下,臉上神色十分不安,祁浩又對卜上春道:「老卜!你還等什麼,還不快開始!」
卜上春朝關山月怒吼一聲道:「小子你上吧!老夫目前無法找獨孤明算帳,那些過節都得歸到你身上!」
關山月坦然不懼地道:「我恩師跟你有什麼過節!」
卜上春臉色猙獰,哼了一聲道:「反正你能留下命見到獨孤明,你必定要知道一切,萬一你命短,活不到那麼久,泉下有機會向獨孤明問問清楚!」
關山月見他一味纏夾不清,大感不耐,迎胸劈出一掌喝道:「老狗才,少嚕嗦!」
掌力潮湧而出,卜上春卻微微一笑,不擋不躲,聽任那掌勁擊到自己身上,卻是全無作用,而他反手一敲,駢指擊向關山月的臂骨。
關山月對他的底細早有所知,所以那一掌並未存心收功,招式隨時都可以撤回,這時掌力果然無功,本來已有收手之意,及至見到卜上春的指骨敲來,心中一動,故意迎了上去,想試試他的斤兩。
柳初陽見狀大驚,連忙喝道:「關世兄小心,不可與他接觸……」
他的叫聲略遲,雙方已經碰上了。
關山月卻並未感到有何嚴重之處,那指勁雖強,還是傷不了他,只是體內卻起了一種異種的感覺,癢癢的說不出什麼滋味。
當下也未在意,腳下一閃退後,尋思克制他的方法!
柳初陽臉上浮起憂色,正想再出口,祁浩已神色一冷喝道:「本座執行公證人權限,禁止旁觀者插口!」
柳初陽禁口不言,只是把眼睛望著他的妻子,似乎希望她能出頭。
樂湘君卻漠然一無所覺,繼續凝視著場中兩個人在像一對鬥雞似的互相繞轉著!
關山月轉了十幾步之後,忽地又是一掌推出。
卜上春成竹在胸,依然是不理不睬,可是關山月的掌勁臨到他身上時,忽然感到有點不對,連忙想運勁應變時,已經來不及了。
關山月猛地將手一收,卜上春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傾,關山月微微一笑,順勢在他的後背上補了一拳。
卜上春的身子像失去了控制,撲的一聲俯跌而下,滾了幾滾才爬起來。
樂衡君不禁發出一聲輕歎道:「這小伙子的確是個奇才,交手只不過一招,他已摸出對方的虛實,而想出控制之策,只可惜下—次就不靈了……」
關山月聞言心中一動,對樂衡君的機智感到十分欽佩,剛才他一招得利,的確是動了一番心思!
原來他試出卜上春的功夫的確怪異,可是他不信世界上真會有拳掌傷不了的人,武功技擊,原是以力搏力的戰鬥,卜上春能無視自己的掌力,一定有他的特殊道理!
所以他先攻出一掌,就是試探這原因何在。
以他對武功的造詣與天賦,終於被他發現了,原來這卜上春的確有一種怪異的功夫,他的體力能自然發出一種抗力,受力多大,抗力也多大。
這種抗力發之無形,不易為人所覺察,所以他受掌之後,兩力相消,看上去就像是全然不受影響似的。
於是他飛速地想起一句武學的名言:「技擊之上者,在於化阻力為助力……」
根據這個原則,他第二招發出的掌勁不是推力而是引力,卜上春不覺,仍以原先方法應付。
那股外生的抗力反而加速了引力,他便控制不住身形,而向前傾跌,幸而他修為年久,反應迅速,立即改變力道,才沒有受到傷害,然而,已經落敗了。
樂衡君看出這種情形,所以才用話點醒關山月,告訴他那種方法可一而不可再!
卜上春腦中冒出怒火,厲聲回頭道:「樂衡君,你不必暗中傳遞消息,這小子有本事再摔我一跤,我就甘心認輸!」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再摔你一跤並無困難,只是以你的年齡身份,輸了一招之後,應該懂得羞恥,知難而退了!」
柳初陽立刻道:「不錯!卜上春,你還是與獨孤明的同輩人,輸就應該認輸!」
卜上春怒哼一聲,回頭對祁浩道:「公證人!老朽輸了沒有?」
祁浩搖搖頭道:「沒有!」
關山月勃然怒道:「你算是哪門子的公證人,怎麼幫著老傢伙耍賴皮!」
祁浩神色一凜道:「本座何處不公?」
關山月手指卜上春道:「剛才他摔了一跤,是否算數?」
祁浩點頭道:「那當然算數,可是你中了他一招春陽指,兩相扯直,還算你佔便宜的!」
關山月不禁一怔,想想才道:「中了春陽指會怎麼樣?」
卜上春冷笑道:「你不妨問問她們姊妹兩個人,便知道有何結果了!」
樂衡君與樂湘君臉上被憤怒漲紅了,卻是說不出口來!關山月一聽那個名詞,再加上樂氏姊妹的神色,然後配合自己中指後的感覺,心中已揣摸到八分光景,乃不再追問,笑笑又道:「你那春陽指的效力要等多久才發作?」
這一問倒使卜上春面色一變,連樂氏姊妹與柳初陽、祁浩也流露出詫異之色。
樂衡君對她妹妹望了一眼道:「奇怪了,莫非是那老賊功力減退了?」
卜上春怒叫道:「胡脫!你們可敢再試一次,保證可以叫你們重溫舊夢……」
樂湘君也怒叫一聲道:「老賊,你還有面說,我恨不得活剝了你的皮!」
雙手一按桌面,人已飛了出來,凌空拂袖,捲向卜上春的門面,卜上春一縮脖子躲開,樂衡君身形不停,長袖又捲了過去。
半空中又閃來一道人影,伸手一切,拍的一響,居然將她的長袖切斷下來,樂衡君驟失依據,身子一歪,坐倒在地上。
樂衡君與柳初陽見狀大驚,同時也撲了過來。
那掌切長袖之人,赫然竟是祁浩,厲聲大喝道:「你們想是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對本座如此放肆!」
聲如雷鳴,使得二人俱都一懾,呆立不敢稍動,片刻之後,柳初陽才悻悻地道:「世兄既然身為公證人,因何中途插手?」
祁浩冷笑一聲遭:「那得問你那殘廢老婆,她未得本座同意,為何擅自出手!」
柳初陽啞口無言,忍氣吞聲地抱起樂湘君,將她送回座上,祁浩神情冷峻地盯視著樂衡君,令她不寒自栗,也低頭回去了。
祁浩回頭又對關山月凝視片刻,才輕輕地道:「老卜,恐怕你是輸了!」
卜上春滿是不信地叫道:「我不信,公證人是否能再等一下!」
祁浩輕輕一笑道:「不必等了,你那指功先前還有點作用,現在卻連一點痕跡都不存了!」
卜上春將眼光移向關山月,見他果然神定氣閒,了無異狀,不禁喏然若失。
祁浩微一動容,朝關山月點頭道:「台端果是不凡,不知可能容兄弟問一句話呢?」
關山月坦然地道:「閣下是公證人,自然有權問話!」
祁浩搖搖頭道:「不!公證人只可判定勝負,阻止別人無由插手,至於其他的問題,卻不一定有權追索詳因,因此台端可以拒絕回答!」
關山月想想道:「我對閣下並無好感,不過閣下在公證人這一職份中,還能做到不失公允,因此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祁浩的神色微變,但還是忍下去道:「老卜的春陽指從未失效,不知閣下用何法不受其感?」
關山月想想又道:「回答這問題之先,我想明白一下春陽指究竟是甚麼樣的性質!」
卜上春哼了聲道:「難道你自己沒有感覺?」
關山月笑笑道:「感覺是有的,不過時間太短促了,就像是背上初受春陽輝照,癢絲絲地有條蟲子爬了一下!」
卜上春連忙問道:「以後呢?」
關山月笑道:「以後就像是春夢無痕了,因此我建議不如改為春夢指還恰當一點!」
卜上春氣得幾乎要破口大罵,但是被祁浩峻厲的跟色止住了。
柳初陽已迫不及待地怒聲道:「這是一種最淫毒無恥的邪魔功夫……」
祁浩將跟一瞪道:「丑山神,你身列魔榜,不應該作此論調!」
柳初陽又閉著嘴賭氣不言,關山月看出他們對這祁浩十分畏懼,乃解圍道:「我大概有點明白了,這春陽指大概是一種媚惑的功夫,可以令人失去本性……」
祁浩笑笑道:「台端說對了,這是老卜的獨門功夫!」
關山月鄙夷地道:「這就難怪我不受其感了,我前些日子因受奸人毒害,服下—位醫道高手所精煉的冰麝全命散,性可解毒,又可清心寡慾……」
祁浩點頭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說完又對卜上春厲聲道:「老卜,你可以認輸了!」
卜上春低頭不語,祁浩又道:「按照你一向慣例,輸了就該滾蛋,你還留在這兒幹嗎?」
樂氏姊妹聞言正想開口,祁浩已經一擺手道:「別說了!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你們和老卜之間,過節是無法解得了的,因此我作主替你們安排,三月後,你們到神壇報到,我讓你們先作一勞永逸的了結,然後再談其他的問題!」
樂湘君不作聲,樂衡君低聲道:「謝魔君!」
祁浩笑笑道:「沒有甚麼!我們同列一榜,理應照顧你們一點!」說完用手一揮,卜上春低頭先行離去,祁浩朝關山月拱拱手道:「幸會!幸會!看樣子我們得好好交交!」
關山月還他一揖,道:「閣下今天只露了一手,卻已見出高藝不凡,關某很想領教一番……」
樂氏姊妹與柳初陽都大為著急,連連用眼色向他示意。
關山月視若無睹,倒是祁浩微微一笑道:「有的是機會,不必忙在今日。」
關山月卻不肯放鬆地道:「在下身負許多重任,生死殊難預卜,閣下最好能訂個時間!」
祁浩微微一笑道:「我們不是訂好日子嗎?胡馬秋風大散關,到時候只希望台端不要爽約!」
關山月大吃一驚叫道:「你就是飛駱駝!」
祁浩大笑聲中,追在卜上春之後一閃而沒。空中還傳來他的尾音:「我是飛駝令主!」
廳中諸人一個個木然相顧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最後還是關山月道:「想不到飛駱駝就是他!」
樂衡君卻神色如土地道:「關少俠!妾身有一事相煩……」
關山月連忙道:「前輩有話儘管吩咐好了!」
樂衡君黯然一歎道:「妾身只得小虹一女,平時疏於管教,才使得她頑劣不堪,今後希望少俠多加照顧教導,使她不至流入歧途……」
關山月大驚道:「前輩何出此言……」
樂衡君淒苦地道:「少俠不是親眼看見了嗎,三個月後我們都將應召報到,這一去歸期難卜,也許永遠回不來了,但望少俠能念在我們與令師的一段交情,善視小女……」
關山月更是不解道:「各位前輩為何要受那廝的指令?」
樂衡君朝妹妹與妹夫望了一眼歎道:「不可說!不可說!少俠在大散關之約時,不妨去問問那個人,關於這些問題,舉世之上可能只有他能回答!」
關山月還想問下去,樂衡君已朝樂湘君與柳初陽黯然道:「妹妹!妹夫!你們回去準備一下吧!為時無多,待辦之事萬千,真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XXX
秋風!落照,映著大散關古老的城堞。
這是一片古戰場,蕭索的秋草特別增著蒼涼的情調。
關山月跨著駿馬,讓夕陽把影子拉得長長的,心中卻十分焦躁,這是他跟飛駱駝約會的日期。
也是他準備了一肚子疑問,期待解決的日子!
可是從早到黃昏,飛駱駝的影子一直沒出現。「難道他會失約嗎?」
不遠的地方,樂小虹與劉三泰並騎而立,靜靜地等待著。
樂小虹由活潑變得沉默了,短短的時日中,她經歷太多的轉變!
從那個湖海異叟的第三天,她的母親,姨姨,姨丈都無聲無息地失蹤了,只知道他們是去到一個地方報到了,然而卻留給她許多的迷!
這些謎與關山月的疑問是一樣的,她也在盼著解答!
除了母親、姨姨、姨丈之外,她沒有別的親人了,母親將她托付給關山月,她也只好跟定關大哥!
然而關山月在這一段時間很少理她,一直是悶悶地想心事。
幸而還有個劉三泰不時地陪她談談話,告訴她許多江湖上離奇有趣的事,然而她卻不像早先那樣熱衷了!
她一心想闖蕩江湖,現在真的達到目的了,她卻寧願依偎在母親身邊!
夕陽的影子越來越低,下弦月也斜斜地掛在幕上了。
關山月輕輕地策馬向二人走去,煩躁地道:「他大概不會是不來了?」
劉三泰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關山月這句話並不翼求答案。
然而遠處傳米一片急促的蹄聲,關山月精神一振道:「來了!
怎麼這麼晚才來!」
來騎漸近,只有兩匹馬,而且是兩個男人,關山月心中卻又一沉,他知道人不會飛駱駝那個齊天魔君祁浩。
馬到他們身前,他才認出那兩個人,一個是雙英鏢局的孫七,另一個卻是終南掌門呂無畏!
關山月知道呂無畏是趕來替他的兩個徒弟洛下雙英報仇的,可是他也奇怪呂無畏怎會一個人前來。他堂堂一個掌門人怎會一個隨從都不帶呢!
可是他依舊迎上前去一拱手道:「掌門人好,掌門人可是來找飛駱駝的?他失約了!」
呂無畏卻出乎意外地道:「不!飛駱駝馬上就到了!」
關山月一怔道:「掌門人怎會知道?」
呂無畏慘著面色道:「老朽前來之際,本率著門中六名高手,不想在今日正午,為人在途中屠殺殆盡,據孫七的辨認,那女子就是飛駱駝!」
關山月一怔道:「怎麼!飛駱駝是個女的?」
呂無畏垂淚歎息道:「不錯!那女子的武功詭異之極,不過四五個照面,敝派中六名高手全部濺血劍下,若非她故意保留,老朽也無法倖免……」
關山月垂首沉思,正在考慮哪一個飛駝駱才是真的,呂無畏又哀聲道:「飛駱駝殺死敝門六名弟兄後,寄語老朽轉告令主,說是因為令主的明駝與金人取來較遲,可能要等到月出時才能到達……」
關山月仍是不答,呂無畏見他如此冷淡,不禁怒道:「老朽因為聽見令主高義代兩個死徒出頭,所以才忍辱前來央求令主代為雪仇,令主既然瞧不起敝門,老朽不如……」
關山月聽他誤會了連忙道:「掌門人不必誤會,在下並非故意冷淡,只是在思索飛駱駝之真偽,一時失態,才未曾與掌門人交談!」
呂無畏也一怔道:「飛駱駝也有真偽嗎?」
關山月點頭道:「不錯!在下與飛駱駝照面一次,他是個青年男子,名叫祁浩……」
呂無畏搖頭道:「不對,老朽所見之飛駱駝的確是個女子……」
關山月思索片刻才道:「不管男女真偽,反正飛駱駝這種殘殺無度的手段,絕對不容存留於世,在下少時當拚全力一搏,以除此害……」
呂無畏感激地說道:「這就全仗令主,發揚正義了……」
這時在月色中,遠處隱約又傳來一片清脆的駝鈴聲。關山月聽得心情一陣激動,忘情地大叫道:「老朋友!我在這裡……」
一頭高大的白色明駝,腳下迅速無聲,只有頸下的鈴子叮叮,飛也似地跑過來,關山月飛身離鞍,抱住它的脖子,深情流露地叫道:「老朋友,我終於又看見你,我真想死你了……」
白駝也把面擦著他的身子,伸出舌頭去舐他的手,一人一駝不盡依依……
月光下輕捷地又來了一個高大的黑影。
那是一頭純黑的駱駝,上面馱著一個全身黑裝的女子,冷冷地道:「關山月,我們的比賽可以開始了!」
關山月失神中抬頭一看,不禁又吃了一驚。
月光中那女子冷峻的面色使他略有印象,想了一下,他才記起這女子正是孔玲玲!
於是他發出一聲驚呼道:「怎麼會是你?」
孔玲玲淡淡一笑道:「為甚麼不會是我!你能做明駝令主,我也可以做飛駝令主!」
關山月想了一下道:「我曾經遇到一個名叫祁浩的人,他也自稱是飛駝令主……」
孔玲玲冷笑一聲道:「那也不錯,飛駝令主不限於一人,可以是他,也可是我,我即是他,他也即是我……」
這一來倒把關山月弄得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