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文 / 司馬紫煙
碧空如洗,藍天無雲。
垂簾瀑布濺起的水珠,跳躍於金色的陽光下,像珍玉般閃爍著眩人的光芒。
碧雲山莊靜立於斷崖之上,益發顯得巍峨不可樊及,並神秘難測。
這時,恰是己正,離相約的時光尚有一個時辰,司馬瑜一行十四人,已飛快地自遠遠山麓下奔來。
來至瀑布,前已無路,眾人紛紛停足。
方天華手搭涼蓬,向上一看,爽然笑道:「難怪李冰紅托大自豪,原來這碧雲山莊有如此氣派!今天有機登堂入室,倒使方某大開眼界。」
長孫無明笑答道:「你這凶人,真是雅興不淺,告訴你,這碧雲山莊宛如極樂世界,去得回不得的。」
這原是一句笑話,可是聽在方天華耳裡,好似起了很大的作用,當時滿面凝霜,目光炯炯,正色言道:「苦核!長江後浪推前浪,咱們這一代早該下世了,當今武林已是青年人的天下,倘能解得此劫,方某倒願以死相易。」
方天華這幾句話,說得豪氣干雲,群豪為之動容,其中尤以司馬瑜與薛琪,感觸最深。
公孫述似猶未信,細瞇雙眼,漫聲道:「方老兒居然老來歸正了,真是難得,你該不是信口戲言吧!」
方天華凝目以注,半響方輕哼一聲,道:「方某倒是確具誠心,只怕那李冰紅無此能耐。」
蕭奇接口道:「碧雲山莊僅只有李氏兄妹二人,再就是一些年少童子,今天我等十四人,雖非一時武林中之上選,卻也並不太弱,屆時我等如能相互守望呼應,扭轉局勢,並非不能,必要時,我等也不必避諱,盡可聯手圍攻,只求制勝,不問手段,更不計較毀譽。」
方天華謂然一歎,道:「想不到我們幾個縱橫江湖數十年,今天面對一個乳臭未乾的女娃,竟而束手無策,甚至心動死念,唉!
這真是幾月不饒人,時不於我也。」
另一邊司馬瑜與冷冰冰也在喂喂細語。
司馬瑜遙望矗立雲空的碧雲山莊,神色黯然地道:「冷姐姐!
你我涉及江湖,不過三年,不想遇到這樣多的風波,而且我倆血仇未報,今天碧雲山莊之行,又是一個生死存亡不知的局面,唉!
但願……」
冷如冰不待司馬瑜語畢,快口接道:「瑜弟弟!以前你是一個無所畏懼的人,最近我看你總是消沉頹廢,畏首畏尾,碧雲山莊之事,你泌放在心上,那是我與春紅妹事,我二人自會相機用事,只望你……」
說到此處,冷如冰目中淚光閃閃,泫然欲涕,語聲頓時留住,司馬瑜急問道:「冷姐姐!你快往下說,」
冷如冰略遏抽噎,咽聲道:「只望你臨事不要逞強,縱使李冰紅心狠手辣,把要我與春紅妹妹立斃當場,你也不得挺身相護,只管袖手旁觀。」
司馬瑜聞言神情焦惶,急切道:「我怎麼能袖手一旁呢?那豈不被天下人譏笑於我,我怎麼也做不到,冷姐姐!我已下降決心,生不同眠,但願死能同穴。」
冷如冰正住抽噎,妙目圓睜,凜然作色道:「瑜弟弟!你錯了,你我親仇未報,死後有何面目見九泉以下之父母,為姐命運不濟,劫難當前,只得拚死以赴,你又何苦白白無辜送死,瑜弟弟!
你如不聽我的話,縱現在開始,我倆劃地為界,不由使司馬瑜一怔,當即眼角噙淚,道:「姐姐之命,我記下了。」
冷如冰破涕為笑,道:「唉!這才不負「寒雲下院」你我相好一場,此後也許各居一方,甚或幽冥異途,不只要你緊緊記住「身無綵鳳雙飛翅,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兩句話,你就不致終日煩惱了。」
司馬瑜聽後又不禁悲從中來,淚懸欲滴。
冷如冰展顏一笑,道:「瑜弟弟!我喜歡的是鮮蹦活跳豪氣凌霄的你,而不是戚容滿面暮氣沉沉的你,瑜弟弟!堅強起來,不要讓為姐的為你擔一份心事。」
司馬瑜精神為之一振,臉上憂色頓消,正色道:「一挫不起,豈不辜負我昂藏七尺之軀,冷姐姐!你儘管放心,你瑜弟弟不是一個輕不起打擊,受不得挫折的人,我一定要在武林中立一番豐功偉業。」
冷如冰濃郁地笑了,這一次的笑是發自內以後,是真正歡愉的笑。
方天華不知何時來到身後,此時,揮手在司馬瑜肩頭輕輕一拍,笑道:「小子,今天才聽你講了一句像樣的話,你放心,今天進得碧雲山莊後,一切由我抵擋,沒你們小輩的事。」
冷如冰此時的心情極為複雜,今見方天華自攪出頭,心中極為感動,衝口接道:「李冰紅是指著如冰與春紅妹妹而來,何勞方老前輩出面代理,稍時進得莊去,自應由我與春紅妹妹二人料理。
靳春紅似是毫不承情,冷然道:「春紅雖無力擊敗李冰紅,但赴死之心已使我無所忌憚不需方老前輩費神。」
方天華凝視二人片刻,驟然長笑一聲,道:「看起來,這後一輩的比起我們老傢伙的好強得多了。」說至此處,語氣一變,面色一沉,繼道:「可是二位姑娘必須明白,事態演變至此,已關係到武林中之禍福,方某豈能坐視,再說……」語音略頓,用目一掃眾人,半響,方道:「恕方某說句狂話,在各位面前,方某武技雖不敢自詡獨佔鱉頭,但機智閱歷卻能比各位先手一著,不是方某托大,少時進得碧雲山莊,請各位看我眼色行事。」
屍魔長孫光明笑道:「老朽我對付死人倒能耐得團團轉,對付活人真沒有門道,你這點鬼靈精,雖讓我吃盡了苦頭,我可以確實服了你,沒話說,聽你的。」
公孫述與李一定也同聲道:「我們當然也是唯一命是聽。」
蕭奇正色道:「方兄機智過人,在場之人不容否認,我們大家都能信得過你,你儘管發號施令好了。」
方天華微一頷首,撫鬚而思,沉吟半響,方道:「方某浪跡江湖半生,無所畏懼,但這碧雲山莊卻令我有些膽寒,只因這內中蹊蹺太多,既然摸不透對方的底細,就很難策訂對方法,臨場應變,稍一遲緩,即落後手,少時務望各位戳力同心。」
眾人一致點頭稱是。
各自盤腿運息,一時無話。
時近正午……。
突然,「膨簾」之聲的垂簾瀑布,一時靜止了。
眾人抬頭睜目一看,不禁駭然。
在瀑布下的青石上,十二個青衫童子岸然而立。
再看那瀑布,竟在半空中停住,而且水珠翻騰,像是有一股巨大力量,要將那急湍的瀑布逼將回去。
但是,那瀑布之下並無其他人影,青衫童子一個個蕭容垂手,毫無運功之跡象。
那條登山的石階小山道,完全展露出來,光滑的青石,被正午的炎陽一照,閃閃發亮。
方大華舉手示意眾人靜立待變。
那十二個童子竟也奇怪,雖然面前一大群來人,不過相距盈丈,卻似渾然不覺。
良久,一道響箭自碧雲山莊射出,挾著嘯呼之聲,劃空而過。
這見那十二個青衫童子,抬臂翻手,自懷中各取報時小鑼,一面,齊敲三響,聲音輕脆灌耳。鑼聲甫歇,青衫童子飛身而退。
同時,藍光一閃,從半空中翻騰的瀑布之內,穿出一個人來。
「此人隱身何處?」
眾人無不一怔。
此人一襲藍衫,面覆黑紗,司馬瑜已知是誰,正待呼叫,此人業已發話道:「在下李項空恭迎眾俠駕光臨敝莊,就請登山。」
說完,微一閃身,揮臂禮讓。
方天華極輕微地道:「各位先行,方某斷後。」
眾人相顧一視,一個個紛紛向那登山石階縱去。
方天華見眾人業已上得石階,這才微擰身形,提氣一縱。
方天華剛一離地,忽覺眼前白光一閃。
方天華昔年被列為四大凶人之一,何等刁鑽狡黠,早有防備。
原來那閃閃白光,竟是一條極細小的水線,其勢急速,直對方天華咽喉而來。
方天華心知有人暗中以內力將水勢逼成一條細線,以測自己功力,此時身在半空,又無法騰身閃躲,一但被水線射中,雖不致受損,可是被這水線一擋,稍阻去勢,就無法落在山道上,雖免出醜當場。
時機稍縱即逝,不容猶豫,方天華一吸內氣,將頭一帶,張口將水線接住,飄身輕落山道。」
那股水線極其細微,不易發覺,眾人均渾然不覺。
方天華落勢未穩,半空中一閃綠光,一個身穿翠色裙襖的女子自停頓半空的瀑布中一穿而下。
那停留多時的瀑布,此時嘩然一聲,瀉將下來。
那女子便是俏艷剎女李冰紅,一落地面,輕笑一聲,道:「這位前輩,尚未入莊,即露了一下」長鯨吸浪」,實在令人佩服!」
眾人不知就裡,一個個望著方天華發楞。
只見方天華並不答話,將頭一陣亂幌!
方天華連連幌頭之際,眾人已然看出端倪,原來方天華口吐一道極細的水線,直向那山壁噴去。
方天華吐水已畢,那山壁上頓時出現了幾個深的約寸許的大字,那字是:「開山跋涉,前來拜謁,蒙賜山泉,原物奉壁。」
這一來,在場之人連同李氏兄妹在內,無不一驚,這種吐水入石的功夫,如非將內力聚集在極其細微的一小點上,斷難奏效,看來,方天華的功力也精進了不少。
李冰紅又道:「前輩這手「吐柔穿堅」,更見功力,前輩不必在這山徑上炫功,請入莊吧!」
李冰紅面覆重紗,雖不見其面上神情,但其語音略顫,對方天華的驚人功力,必已吃驚。
青衫童子前引,方天華等十四人居中,李氏兄妹殿後,一行進得碧雲山莊,來至迎寶堂。
迎寶堂上已然擺好兩張圓掉,壹張條掉國掉,上各置七付杯盤碗筷,條掉上則只放了兩付。
李項空將眾人讓至迎寶堂內,道:「各位均為當今武林中一時之精英,今日聯袂來到敝莊,陡使蓬壁生輝,備得有水酒一杯,聊為洗塵,尚祈各位勿以簡慢為怪。」
蕭奇聞酒動容,笑道:「老朽已是酒癮大發,快些取來,飲個大醉方休。」
方天華也笑道:「方某適才在山下,被這位姑娘灌了一肚子山泉,尚未吐得乾淨,此時,縱有玉液瓊漿,恐也無福消受。」
李項空知其調侃之意,引頸一陣哈哈,道:「取笑,取笑!快些『入座」
李氏兄妹據條桌而席,方天華,蕭奇,司馬瑜及四位姑娘團據一桌,其餘七人圍據一桌。
人座已定,青衫童子即端上酒菜一時菜香四溢,美酒盈樽。
酒過三巡,李冰紅執杯起身道:「不知那二位是俏艷二羅剎?」
冷如冰、靳春紅二人當即舉杯在手,起身齊道:「是我們兩人,不知因何動問?」
冷、靳二人明知李冰紅用意,卻故作不解,李冰紅聽後,輕哼一聲,道:「真是一俏一艷,名不虛傳,來!奉敬一杯。」
語畢,將杯中酒一乾而盡。
冷,靳二人也不答話,也仰脖將杯中酒喝乾。
冷,靳二人正待坐下,李冰紅又道:「且慢!還有一杯。」
「杯」字尚未離唇,已然雙手各執一壺,道:「待冰紅親自酌酒」
語音未落,兩手酒壺各往下一壓,兩股酒泉頓從壺嘴中噴出,像離弦之箭,急速地射向冷靳二人。
冷如冰與靳春紅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一見李冰紅舉壺噴酒。
知其意在炫耀自已功力,自也不甘示弱,兩人同時以掌平托酒杯,分向那兩股酒泉迎去。
冷,靳二人因聽聞李冰紅功力驚,已在掌上八分內力,自忖尚能接得住這兩股酒泉。
誰知酒甫沾杯,兩人執杯手臂往下一沉。
這一驚非同小可,眼看手背將及桌面,忽然,方天華與著一幌,狀至輕柔難察,但著至勁生,一股強勁之力已然透至冷,靳二人手背之下。
經這一托,二人執杯之手又恢復了原狀。
瞬間,杯中注酒已滿。
方天華向二人杯中垂首略於注視,張口大笑道:「二位姑娘,你們被李姑娘戲耍了,杯中空空如也,那裡有一滴酒!」
冷,靳二人聞畝低頭一看,方才接滿欲溢的酒杯,此時卻是滴點不存,心中大驚!
那李冰紅心中更驚。
原來那杯中之酒,被方天華垂首凝注之際,一吸而盡。
李冰紅鼻孔裡冷哼一聲,凜聲道:「前輩此等手法,宛如身立雲空,吸取滄海之水,令人欽敬,是否可以請教前輩高姓大名?」
方天華心忖不明對方底細,不敢貿然作答,心念一轉,答道:「武林之中,老朽名不見經傳,不問也罷!」
李冰紅道:「前輩人莊前後,業已三次炫功示威,當有所傳,又何必太廉呢?」
方天華神態自若,聲色不露,猶自謙虛道:「老朽不學無術,何敢炫功示威,適才山下,既蒙姑娘賜以清冽山泉,老朽不敢閉口不納,至於……」
一語及此,只氣略頓,用目一瞟冷,靳二人,繼道:「那兩杯酒哈!只怕這二位姑娘不勝酒力,故而代飲了。」
李冰紅冷笑道:「如那酒內含有劇毒,你豈不作了替罪羔羊?」
方天華故作一驚,道:「啊呀!果真如此,那是老朽貪杯的下場了,不過,這碧雲山莊宛如人間仙土,主人也算得上是方外異人,斷不致暗下毒藥於美酒之內,用以待客,不然,這碧雲山莊豈不成了十字路口專幹謀財害命勾當的黑店了。」
方天華這幾句話,聽似笑語,但卻笑中帶刺。
李冰紅自恃武功過人,秉性飛揚跋扈,如何忍受得了,當即逞強道:「適才山下,前輩吸取山泉如斗,尚能盡復吐出,想這兩杯薄酒,一定尚在腹內未化,不是我李冰紅氣小量窄,這酒是專敬俏艷二羅剎的,不是你所飲得,就請前輩吐還。」
說完,雙手各執空杯,憑空一舉。
方纔,方天華隔空將冷,靳二人杯中之酒吸盡,是怕李冰紅暗下毒藥,而冷靳二人稍一不慎,即有中毒之虞,所以,飲至腹內後,即以內力將酒逼於一隅。
方天華在山下既能吐泉穿石,此時,將酒吐還於杯中,自無問題,當即笑道:「既是主人待客有分,吝於賞賜,老朽只得奉還了。」
語畢,兩股酒泉已至方天華日中噴出。
須頃,即將李冰紅手中兩隻空杯注滿。
李冰紅高聲道:「前輩豪氣凌雲,功力過人,冰紅這裡奉敬一杯。」
說完,一揮玉手,滿滿一杯酒已憑空飛來。
方天華見李冰紅飛杯敬酒,知其意在傷人,不敢怠慢,雙手齊接。
那酒杯來勢極猛,方天華指尖堪觸,已覺出那酒杯挾著一股強大無比的勁力。
方天華機靈過人,心知如拚力硬接,縱使不被對方勁力所傷,也將使酒溢杯外,豈不是當場出醜!
於是,方天華雙手捧杯,順勢往懷中一帶,明似禮謝,暗是緩動。
方天華捧杯甫一接唇,此待飲下,只聽李冰紅輕叱道:「這裡再奉敬一杯,前輩雙杯齊飲吧!」
語音未落,李冰紅輕揚玉臂,另一杯如疾矢流星般向方天華飛來。
方天華一見,心中不幅驚。
如放下手中酒杯,再去接另外一杯,時間上已來不及,如騰出一雙手去接憑空飛來的第二杯酒,力量又嫌薄弱,斷難平穩地接住。
稍一猶豫,那酒杯已冰旋至面前。
方天華心念電轉,將唇邊酒杯移開,單手執杯,另一雙手向湊空酒杯一掌拍去。
雖然李冰紅功力強勁,然籍物使勁,究竟要受限制,而方天華拍出一掌,乃由下向上,所以那飛旋的酒杯,被掌力一壓,在半空中連翻了幾翻。
於是,杯中之酒也就酒得淨盡。
方天華一掌既出,身形隨之一矮,仰面向天,猛一吸氣,那灑出之酒,竟洩集一處,向方天華口中流雲。
與席眾人眼見方天華連露妙手,心神均為之一喜。
眼看那酒出之酒就要被方天華吸進腹內,忽見李冰紅身軀微動,雙手連幌,翠綠衣袖燦燦生光。
就在這輕微幌動之間,一陣勁風陡起。
適才被方天華以內力聚集的一股酒泉,突然化盛開片灑雨,向斜盪開數尺,一齊灑在司馬瑜身上。
這突然的變化,出人意外,一瞬之間,方天華由勝轉敗,眾人無不駭異。
李冰紅笑連聲,道:「我記得有句古詩,「江州司馬青衫濕」,正好應了今天這個光景了。
方天華一手端著酒杯,眼睛看著地下那只粉碎的酒杯發楞。
司馬瑜被淋了一身酒,又被李冰紅連聲奚落,心中不由大怒,正要發作,一想今日局面不宜逞強好勝,於是強把一般怒火忍下來,故作輕鬆道:「今日乃端陽佳節,不知這酒內是否調得有雄黃,所謂「遍身滿灑雄黃酒,百毒萬邪不沾身」,在下雖非江州司馬,倒願青衫常濕。」
冷坐一旁的李項空插聲道:「司馬兄人也瀟灑,這「玉哪吒」
涉身江湖以來,雖未立功立業,卻也未味心害人,想不到今天來到貴莊,竟然是束手待屠。」
李冰紅聞言離坐而起,雙手按住桌面,厲聲道:「束手待屠,這話何意?我碧雲山莊並未找你司馬瑜半點麻煩,是你自己不知自量,想要挺身護花,上次已經給你一點教訓。希望你安安靜靜去吃萊喝酒,不要給自己找苦惱!
司馬瑜自出娘胎,從未被人如此聲色俱厲地教訓過,那裡忍受得了,一時心熾怒意眼冒火花。
蕭奇深解乃徒脾氣,為恐一怒擾亂大局,連忙以眼色制止。
司馬瑜縱然怒火三千丈,被蕭奇凜眼一膘,也只得暫息心中之火,悶頭喝酒。
李冰紅原以為司馬瑜會一怒而起,誰知司馬瑜僅僅怒視片刻,復又低首不語。
李冰紅冷哼一聲,轉面向方天華道:「前輩既然隱名不露,想必是世外高手,冰紅不才,習得一二劍術,想在席前討教討教。」
方天華心念暗轉,輕笑道:「酒席筵前,使劍動刀,豈不大煞風景。」
李冰紅道:「研討劍術,倒不必真刀真劍,我們不妨以著代劍,前輩意下如何?」
方天華頷首道:「但憑姑娘!」
二人右手各執一籌,默默凝神相對。
片刻……
李冰紅手中之著往上一翹,平臂往外一劃弧線,左手劍決與著一併,向外一推。
這招式雖甚緩慢,但卻扶著一股凌風強勁。一方天華對這一招可說熟之又熟。
兩人同時暗驚,但都不露聲色。
李冰紅這一招叫做「潯江送客」,只有一招「秋楓獲花」可以解折。
這是昔年名震武林雲劍十八式中的兩招。
「浮雲!」
「浮雲!
「浮雲!」
方天華與長孫無明腦際中一閃入這兩個字,就像被雷霆似地心弦震盪。
兩人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色。
方天華舉著在手,猶豫半響,忽然將著丟在桌上,引頸大笑道:「姑娘劍術委實不凡,老朽無法解折,不過有句詩,倒可解得姑娘絕招。」
李冰紅似是一怔,道:「你說說看!」
方天華微笑頷首,狀至優閒,道:「這是一句唐詩,楓葉獲花秋瑟瑟」。
唐人白香山所作琵琶行,開頭兩頭是「潯陽江頭夢送客,楓葉獲花秋瑟瑟。」
方天華話前出口,李氏兄妹霍地站起。
李冰紅離開座,緩步向方天華走近。
方天華暗中戒備,同行眾人也—一起立提防。
李冰紅行至離方天華約三尺遠近,停住腳步,在黑色重紗中,似乎隱約看見她炯炯的目光。
李冰紅沉凝半響,方啟口道:「冰紅再次請教前輩大名?」
方天華面色雖然凝重,卻無慌張神色,仍微帶笑意地答道:「老朽方纔已然說過,無籍籍名之輩,何勞動問。」
李冰紅又道:「前輩如此縮頭藏尾,莫非會作虧心之事,懼人報復?再說,碧雲山莊不能招待無名之客。」
李冰紅聲調雖甚溫和,而措詞卻極為嚴厲。」
方天華素極老練,尤長應對,聞言展唇一笑,道:「姑娘掩面遮容,似乎也失光明正大,姑娘不先正己,卻欲毒人,此點令人難服。」
這句話似是說中李冰紅痛處,當即厲聲道:「你莫非有意揭我隱痛?你難道不知道我面容醜陋,難以見人。」
李冰紅說話語氣急切而悲愴,聲調撼人心弦。
方天華一張皺痕縱橫的老臉,也隨之布上一層戚色,眼中也略顯淚光,回頭一瞅薛琪,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
一時,全場啞然。
半響,方天華才緩聲道:「李姑娘,我無意傷害你,其實,缺陷並不是由自己造成,何苦耿耿於懷呢?」
李冰紅一甩秀髮,橫聲道:「我不需別人同情,你也不用來這套假慈悲,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姓什麼?」
方天華猶豫片刻,終於答道:「老朽姓方。」
李冰紅木立半響,緩緩地搖了搖頭,反身又回到座位上去。
長孫無明眼看一場箭拔弩張之勢,緩和下來,不覺吁了一口氣,用密音術向方天華道:
「方天華,你可知道薛天侖的岳父就是浮雲的掌門人,浮雲劍十八式又是浮雲派的絕學,說不定這李氏兄妹是你的死對頭哩!你可要小心啊!」
方天華聽在耳裡,也不答話,心中只是暗自盤算。
方天華坐下方待舉杯,李冰紅又執著在手,道:「方前輩,第二招來了。」
語音未畢,手臂已揮,手中雖只是一支竹筷,此時,卻閃出一片星光。
方天華當年在薛氏門中,雖未習劍,但耳染目濡,對這浮雲劍十八式倒還嫻熟。
此時,李冰紅手中竹筷一揮,竟幻化出一片星處,心中不由駭異,看起來,這李冰紅的劍術,比起當年的薛天侖夫人,尤有過之而無不及。
正思念間,李冰紅手中竹筷已停,方天華不由喊聲道:「好一招『星臨萬戶』!」
李冰紅見方天華又說出了劍招的名稱,也是一驚,但仍平靜的問道:「如何解折呢?莫非又得休一句唐詩?」
方天華泰然笑應道:「不錯,唐人杜甫有兩句詩是『星臨萬戶動,月傍九霄多』,你那招『星臨萬戶』,就只有這招『月傍九霄』可解。」
李冰紅霍地站起,厲聲道:「你如何識得這浮雲十八式?」
方天華眉心微結,心機暗轉,不答反問道:「姑娘如何會使這浮雲十八式?」
李冰紅怒聲道:「浮雲十八式乃是家……」
話出一半,忽然又禁口不言,方天華那肯放鬆,潔問道:「家什麼?想是家傳。」
李冰紅自知失言,語氣已軟,漫聲道:「不用你管。」
李冰紅朗聲笑道:「這浮雲十八式,姑娘乃是家學,老朽卻是旁通,所以,姑娘能以著代劍,出招神速,而老朽只能口中解析而已,試招猶可,比劍則絕不是對手,相去遠矣!」
這話原是實話,由方天華口中說出,尤增三分動聽,李冰紅甚覺心悅,溫聲道:「這浮雲劍式乃浮雲派獨門絕學,從未外洩,前輩所謂旁通所得,使冰紅難以相信。」
方天華緊抓破綻不放,哈哈一陣大笑,道:「不錯!浮雲劍式是浮雲派獨步武林的絕學,從未外洩,不過,當年劍研浮雲劍式的人,是浮雲派掌門人姜項,而且浮雲中從不收外姓之徒;姑娘姓李而不是姓姜,這浮雲劍十八式你又是從何所學呢?
一語既出,李氏兄妹大驚,同行之人更是斂服。
李冰紅為之語塞,李項空從旁道:「方前輩此話問得有理,不過,浮雲門中不收外姓之徒,並非鐵定不移的門規,舍妹能夠習得浮雲劍式,這只能說是緣份,不過,內中詳情不足為外人道也。」
方天華深藏不露地笑道:「原來如此!」
李項空一舉手中酒杯,道:「席前似應寶主言歡,不宜爭得面紅耳赤,有話留待酒醉飯飽後再說吧!來,奉敬各位一杯。」
說完,杯中酒,一乾而盡。
眾人也紛紛舉杯回敬。
一時,席間又談笑風生起來,但各人心中都暗懷鬼胎長孫無明與方天華地珍,此時卻隔著一張桌子用密音術在談話。
長孫無明道:「方天華,浮雲派在近二十年來絕跡江湖,好像是有所圖,你殺了薛天侖還不要緊,你殺了薛天倉的妻子,就等於是殺了浮雲門中之人,浮雲門中之人浮雲派絕對放不過你,眼前這李氏兄妹內中有詐,你要提防了!」
方天華道:「嗯!我知道,不過,浮雲門中只知我叫薛英粹,可不知我叫方天華,料也無妨。」
長孫無明道:「古話說得好,『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別以為你更名易姓,就無人識得你了。」
方天華笑道:「當華咱們為爭芸娘,曾是死對頭,想不到你今天倒照顧起我來了,真是難得!」
長孫無明道:「哼!你別得巧賣乖,還說風涼話,方天華,我告訴你,你要稍不小心,你今天準定出不了碧雲山莊。」
方天華仍然笑道:「你這屍魔,甚麼時候學會看相了,但願你是信口開河,可別說准了。」
長孫明道:「別只顧說笑話,這浮雲門中,我最清楚,這李氏兄妹我保險不是姓李。」
方天華道:「不但不是姓李,而且他倆根本就不醜。」
長孫無明「噢」了一聲,道:「如此說來,司馬瑜在番禹城郊,遇見的姜子湘,以及那段戀情,想必也是胡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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