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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文 / 司馬紫煙

    杜九娘愕然道:「徐大哥答應了嗎?」

    杜雲青笑道:「他起初怕冒犯了你,不敢答應,可是經我陳說此舉的關係重大,他才答應下來。」

    杜九娘苦笑道:「那倒是很不容易,杜爺用了頂大帽子,才把他給壓取了。」

    杜雲青莊容道:「九娘,你我雖無親戚,卻有幸同宗,我在私心裡一直把你當個老大姊來看待。」

    杜九娘激動地道:「爺,這個我可不敢當。」

    杜雲青道:「找這人不善作偽,不會掩飾,也不構形式.所以我心裡是那樣認的,並沒有在口頭上表示出來,但我的行動上,卻已經拿你當大姊一般了,連小如跟紉珠都一樣,她們有事就去找你,而我有什麼棘手問題,也總是去向你討教,我相信你是明白的。」

    杜九娘的眼睛潤濕了,點頭道:「我知道,所以我十分感激,對你的事也特別關切,像芙蓉格格的事,自從找知道以後,一直放在心裡,昨夜策劃的時候,徐大哥還有點擔心,是我一力促使的,接著我又到這兒來,跟兩位妹子詳為解說,也就是為了報答您杜爺的這一番知遇之情。」

    杜雲青笑道:「九娘,既然你對小弟如此關懷,小弟又怎能對你不聞不問呢,你對徐兄的心意我早就知道了,我當然也要為你盡一番心。」

    杜九娘有點黯然道:「謝謝您,徐明這個人,我觀察他多年了,一心任俠,不計毀譽,他所做的一切都使人十分尊敬,但是他這個人的一顆心,似乎全在行俠濟世了,大概也只有杜爺用大義為責,才能使他就範。」

    杜雲青笑道:『九娘,你這就錯了,一個熱心救世的俠客,必然是個感情十分豐富的人,因為人必須心中充滿了愛,才會對整個世界充滿了熱愛。」

    「他的愛是對他的外祖母,然後又轉到那些老人身上。」

    「那是一種親情的寄托,是赤子之心的推廣,乃成為老吾以及人之老的快心,可是他的一點情心,仍寄托一個完美而偉大的女人身上。」

    杜九娘連忙道:「他還愛過人,是誰?」

    杜雲青笑道;『你,難道你自己毫無知覺?」

    杜九娘笑道:「會是我,杜爺,別開胃了,別說愛了,他只要對我有那麼一點意思,對我伸個指頭勾一下,我就會像條忠心的狗似的爬到他腳邊去。」

    杜雲青歎道:「他對你不是那樣一點意思,而是出乎至誠的崇敬,所以才使他變得拘謹了。」

    「他會拘謹?看他那副玩世不恭滿口油腔滑調,沒事兒還會跟那些燒香的小媳婦兒調笑幾句的人,會拘謹?」

    「那是他的掩飾,要不然他會在京師耽這麼久而不引人啟疑嗎?正如你九娘一樣,春花老九艷名傳遍北京,才沒人會想到你是名滿江湖的雪地飛狐。」

    杜九娘一歎道:「他怎麼不對我表示一點兒,氣人的是他跟別的女於都嘻嘻哈哈的,唯獨在我面前,一板一眼,滿臉正經,除了公事,沒有第二句閒話。」

    「這正是他對你與眾不同,你在他面前,也沒有把你那一套周旋的工夫施出來呀。」

    杜九娘不禁笑了,杜雲青歎了口氣道:「我問他為什麼不敢對你表示,他說他怕碰釘子,這樣必恭必敬的,大家還能相處在一起,如果他貿然開口了,得不到回應反而連相處的機會都沒有了。」

    白紉珠道:「那算什麼,愛一個人,就該勇敢地表示出來,對方能接受就往深處發展,不能接受,也不算丟人,愛慕一個人,並不是什麼罪惡。」

    杜九娘歎了口氣:「小妹,你對感情的瞭解還不夠深,因為你運氣好,沒有受到過挫折,沒有總得患失的顧慮.而且說句很老實的話,你對杜爺的傾慕,是在你們訂定婚約以後開始,就像那頭籠裡的八哥,你一開始見到它已經在籠裡了,不怕它飛掉,但有人不同,他們喜歡一頭黃鶯,那頭黃鶯卻是自由的,你只能躲在暗處偷偷地看它一眼,在地上灑些米粒,希望它來啄食,為它在棲息的地方搭好篷蓋,讓它能遮蔽風雨,卻不能去接近它,唯恐把它驚走,一去不再來了。」

    杜雲青笑道:「你跟徐兄就是這樣,大家心裡都是鍾情對方,卻又掩飾著不敢表露,要不是我多事,你們還不知道會拖到什麼時候呢,現在走嗎,我們還有事,芙蓉約我們一起上壽親王府去。」

    杜九娘一怔道:「幹什麼?」

    杜雲青道:「商談一下出關的事,以及如何破壞一流宗的大計,這位王爺很開明,他雖然掌握著大內侍衛營的大權,卻是深深痛恨這種手段的人,因此很希望能由我們手裡破壞掉。」

    白紉珠道:「我們能不能去?」

    杜雲育道:「不能。」

    紀小如道:「為什麼?我們聽了杜大姊的解說,對那位榮華郡主絕無偏見,而且很希望跟她親近一下。」

    杜雲青笑道:「她會來看你們的,但今天的約會不談私情,因此你們不能去。」

    「是怕我們守不住機密。」

    「不是;是怕你們沒有守密的能耐,親王府裡充滿了對方的耳目,你們去了之後,就會成為對方注意的對象,很可能會不擇手段地在你們身上窄取機密。」

    白紉珠道:「大不了一死而已。」

    杜九娘笑道:「小妹妹,別使性子,對方使用的手段,有時比死更可怕,而且會叫你求死不得,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他們捉了你,脫光了你的衣服,讓十幾個男人來凌辱你,那時你受得了嗎?」

    白紉珠紅紅臉道:「受不了我會斷舌根,自斷心脈。」

    杜九娘笑道:哪又何必呢,你自己一死百了,生者何堪,這不是讓活著的人難過嗎?」

    白紉珠道:「杜大姊,你呢,你受得了嗎?」

    杜九娘一笑道:「我能在八大胡同裡混幾年,已經沒有什麼受不了的事了。」

    杜雲青道:「問題不在本人,而在身後牽扯,紉珠,小如,假如你們出了點事,白姑姑跟紀老爺子那兒我又怎麼交代呢,我不讓你們去,實在是愛護你們。」

    白紉珠究竟是寒星門中出來的人,懂得事情的厲害,乃笑笑道:「你們都把我們當小孩子,不讓我們知道,我們也樂得輕鬆。」

    杜雲青笑道:「這才是,不過你們的責任並不輕,過不了多久,我們將有一次大行動,你們都得派上用場,因此你們最好把功夫勤練一下,紉珠的寒星劍式,跟小如的屠龍式有很多地方可以互相配合的,九娘可能告訴過你們一個大概了。」

    白紉珠道:「是的,杜大姊說我們要去突擊長白玉龍寺,那兒是朝廷的密探機關。」

    杜雲青道:「不是,是朝廷準備用來對付江湖人的一批高手,一批真正的高手。」

    白紉珠道:「那我們不是跟朝廷公開作對了。」

    杜雲青道:「玉龍寺遠在長白,天高皇帝遠,自挾厚的實力,連官家親筆的諭旨也沒當回事了,芙蓉是帶著密旨去的,也是朝廷試探白龍道人的忠貞程度,密旨上要白花道人盡一切之所能傳授給她,結果芙蓉只學了玉龍寺中一半的武學都不到。」

    杜九娘不禁一怔道:「什麼,以蓉格格那身技業,居然連一半都學不到那玉龍寺的實力。」

    杜雲青笑道:「沒有你所想的那麼嚴重,朝廷為什麼要派芙蓉,當然也是別有用心的,因為芙蓉天資過人,有過目不忘之能,她雖然在那兒學的不多,看到的卻不少,白龍道人也很壞,他為了表示不抗旨,把玉龍寺的武學秘芨都給她過目,卻沒教她練法,因此芙蓉的武功,有很多是回來了之後,自己深造的。」

    「這麼說是朝廷有意思消滅掉玉龍寺了。」

    「是的,官家也看出了天下大局所定,民心就安,雖有一些不死心的人仍在暗中籌組義師,但已不足為慮,倒是這些挾功自重的密探,易為權臣所寵絡而濫用其權,將會成為禍亂之由,他做了皇帝,已無滿漢之分,滿族的權貴,何嘗不在覬覦神器而思取而代之。」

    「那我們竟是替朝廷去賣命了。」

    杜雲青苦笑道:「事實上是如此,不過這個命還是非賣不可,因為朝廷密組一流宗,將一些宗派置於控制下,將來就是想用來對付玉龍寺。」

    杜九娘道:「這倒是一手絕妙的驅虎吞狼之策。」

    杜雲青道:「所以我們絕不能任其發展,一定要消餌這場殺劫,以保留我武林一口原氣。」

    紀小如道:「杜大哥,玉龍寺裡的高手這麼多,足以跟幾個大門派一拼,我們這幾人去行嗎?」

    杜雲青傲然一笑道:「有什麼不行的,我研究過芙蓉的劍招後發現缺點仍多,並非是無暇可擊的,再說我一個人,也照樣跟少林武當等宗派為敵,現在有了這麼多的幫手,那還有什麼可慮的。」

    白紉珠道:「杜大哥,姑姑告訴過我,只要我們說一聲,寒星門的人也可以全力支持我們的。」

    杜雲青笑道:「我會考慮的,等我跟壽親王談過後再作考慮,九娘,走吧。,』車子重回到八大胡同,接了徐明,他已換了身體面的衣裳,杜雲青笑道:「上車吧,今天我跨轅,讓你們在車子裡好好談談.」

    徐明雖然有點臉紅,但是看見了拳簾低頭的杜九娘後,居然哈哈一笑道:「老九,這有什麼好害臊的,我們互相避著不敢吐露心事,已經耽誤了多少日子,多謝這位杜大劍俠來替我們溝通了,就應該爭取一時一刻相守的時間來彌補以前的損失,杜爺,您偏勞了。」

    他一頭鑽進了車子,杜九娘倒弄得不好意思,連忙推他道;「徐大哥,怎麼能讓杜爺跨轅。」

    徐明笑道:「老九,這不是講客氣的時候,咱們是進內城上親王府,要是我踏轅,門上的大大爺不會放我們進城的,掀開車簾一看,杜爺的面子固然夠,你這黃花老龍卻進不去,那是犯禁的,只有杜爺跨轅,他們不知道車裡坐的是什麼人,連間都不敢問。」

    這倒是實話,內城為貴族王公大臣的居處.閒雜人等是不准進入的,杜九娘在北京的身份,用的是名妓春花老九.偏又是個名人,於例不得進入內城。

    所以杜九娘也不堅持,呼了口氣道:『這個鬼身份收了也好,到處都見不得人。」

    徐明笑道:「即使你從良,不過也是個酒家娘子而已,高不到那兒去,老九,你還是認了吧,陳非咱們離開這個地方,另起爐灶去。」

    杜九娘低咽道:「我何嘗願意在這兒,那是沒法子的。」

    杜雲青笑笑道:「九娘,你放心,辦完了那件事,我們都離開北京,咱們不求富貴,北京非可居之地。」

    「杜爺,您可以逍遙,咱們可沒麼好的福氣,老徐身上還背著一個重擔呢。」

    她的手已經握在徐明的手裡,所以把稱呼變了,杜雲青一笑道:「芙蓉已經為你們構思了開源節流之道,這重擔子有人挑了,二位放心地聊聊知心話吧。」

    杜九娘忙問:「是什麼方法,誰接過去了?」

    杜雲青笑道:「在路上由徐兄慢慢地告訴你吧,我們快點進內城去,等天黑關了城門,我也沒法子了。」

    他們的車子直向內城行去,來到正陽門前,邊城卻已在那兒等著,看見了他們的車子,忙迎了過來笑道:「杜兄可來了,兄弟已經鵲候良久了。」

    杜雲青笑道:「邊兄怎麼知道的?」

    邊城一笑道:「榮格格把我從禮王府裡召出來,專在門口接駕的。九娘在車上?」

    杜雲青點點頭,暗服芙蓉辦事的細心,她知道杜九娘進內城不方便,早就安排了。

    邊城攀上了車門,車子往城門口行去,守城宮過來笑道:「達老師,杜總鏢頭,二位爺,車上…」

    邊城一瞪眼道:「車上是壽王爺的貴賓,王爺特地請杜爺用車來接.要我在門口候著,是否要讓你們見一下。」

    守城官碰了一鼻灰,連忙道:「這……邊老師說笑話了,小的那兒敢,您請,您請。」

    鞠躬如也地把車子送進了城,杜雲青這才笑道:「邊兄,幸虧是你在,否則車子恐怕還進不來呢。」

    邊城道:「這門上是侍衛領班白東嶽負責的,那老傢伙跟和坤走得很近,最近對進入內城的盤查較嚴,而且對內城的警戒也加強了,就是想越城而進都不容易,蓉姑娘約好了你們,忽然想起這件事,為了怕麻煩了,特地叫我候著,杜兄,昨天你跟蓉姑娘上那兒去了,幾家府裡一早得了消息,整整鬧了一個上午,幸好中午的時候她自己回來了,才算安靜下來,不過禮王府還是在疑神見鬼,尤其是白東嶽,他對你們的走動頻頻感到很不安。」

    杜雲青微怔道:「他已經知道我們要對付他了?」

    邊城道:「那恐怕還沒有,他以為他的身份很秘密,誰也不會知道,家師之所以能認出他來,還是一個巧合,因為白泰官當年在京師跟八大胡同的一位紅妓蝴蝶紅很好,而蝴蝶紅卻是家師手中所屬的一名細作,白泰官易容之後,又去找過她。」

    「是她告訴了白姑姑的了?」

    「沒有,這個叫她陪宿的客人只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就突然失蹤了,蝴蝶紅卻被暗殺在香閨中。」

    「白姑姑又從何而得知呢?

    「因為蝴蝶紅是家師手下的細作,她突然被殺,家師自然要追問,在小丫頭的口中知道了那個客人的長相,才知道可能是新任侍衛領班的白東嶽,然後又利用一個機會讓那小丫頭辨認了一下,確證是他。」

    「那也不能確認他就是白泰官呀。」

    「蝴蝶紅既然是家師的手下,自然會把她所接觸的人具實呈報,白泰官身體上的特徽都有記錄的。」

    「事後查證過沒有?」

    邊城道:「沒機會,那些特徽只有很接近的人才會知道,而且是別人很難具有的,不過蝴蝶紅是家師私設的耳目,沒有任何人知道,也不會因為別的緣故被殺,除非是她發現了什麼不該發現的事,家師把舊有的檔案加以整理,暗中調查了所有的客人,發現只有傳已身死的白素官最有可能,那小丫頭指認了兇手之後,家師把白東嶽三個字,跟白泰官一印證,才證實了這二而為一,借屍還魂的事實,更因為如此,家師才體會到這個圈子裡詭詐多變的可怕與險惡,乃蔭退意。」

    杜雲青道:「白泰官連形容都變了,為什麼不把身上那點特徽也去了呢?」

    邊城一笑道:「那恐怕不容易,除非他想身當太監,因為那是長在命根子上的兩顆大紅痣。」

    杜雲青也笑了道:「這倒是去不得的,在命相上而言是大貴上相。」

    邊城笑道:「兄弟也聽得有此一說,只是有兩顆痣,說明他的富貴,乃是由雙重身份所造成的。」

    杜雲青一歎道:「如果他不去找蝴蝶紅,只怕再也沒有人會發現他的秘密了,謹慎如此的一個大奸巨惡,怎麼會犯下這個錯誤的。」

    邊城笑道:「蝴蝶天生異稟,當年曾風靡京華,不知多少人為她所迷,家師才吸收她成為耳目,杜兄只可惜晚生了幾年,否則恐怕也會成為入慕之賓的。」

    杜雲青笑笑問道:「白東嶽不會知道白姑姑已經洞悉了他的秘密吧。」

    「應該不會,多少年了,家師都秘而不宣揚,要不是見到杜兄,她還是不會說的,在這個圈子裡想要能夠保持全身而退,只有兩句真訣,那就是不能糊塗,不能不湖塗。」

    「這是怎麼說呢?」

    「不能糊塗是對周圍的環境不可不深知,否則被人整掉還是個糊塗鬼,但又不能不糊塗,知道的事若非關已,最好裝作不知道,即使關係到本身厲害,也只能用巧妙的方法以避禍而不能表現聰明,家師昔年表示對柳師伯一往情深而求退,就是最佳的裝糊塗藉口。」

    杜雲青神色微微有點不自然道:「實際上呢?」

    邊城道:「實際上家師對柳師伯也確是一往情深,所以才為柳師伯守身至今未求歸宿,甚至於把珠師妹許配給杜兄,以彌情天之憾,這是假不了的。」

    杜雲青默默片刻才道:「女人比男人聰明,她們都看開了,伴君如伴虎,在這個圈子裡,不可無權,但也不可以掌權過久,無權除非是聽人支使,當一輩子奴才,否則必為異已者不容,掌權過久,則必將會遭君上之忌,白東嶽實在很不聰明,他心唸唸,還在斗別人,沒想到真正要他命的是朝中的皇帝。

    邊城道:「杜兄是聽誰說的?」

    「芙蓉告訴我的,他說得很多,還有一些邊兄不知道的機密,所以芙蓉也深具戒意,亟思退出。」

    邊城想一下道:「家師退出密探的圈子而自組寒星門,雖是自保之計,但並沒有真正地脫節,家師的工作就由兄弟在代理著,因為這個圈子是無法真正地脫離的,但兄弟卻把握住一個原則,但真要深究則咎不在人君,而是那些人自己找死。」

    杜雲青道:「邊兄這一說可有根據?」

    「當然有,大內密探雖無品街,然而權柄極大,見官高一級,幾乎是操縱著朝中每一個大員的生殺大權,皇帝要殺人,還得要個理由,這些人不但不要理由,而且還可以不經請示,先斬後奏,只要事後能提出一個說明行了.行久了;就會為權勢所役,變得驕狂不可一世,而且為了自保,多少總要控制著一點皇帝的秘密,這個秘密會直接威助到皇室的安危,而一個人手中握有這項機密,對皇帝的尊敬就不會如一般人那麼重視了,這才是取死之道。」

    杜雲青想了一下,深覺有理,乃一歎道:「這個圈子呆不得,等下就看芙蓉的機會,邊兄還是離開好。」

    邊城也一歎道:「杜兄,說句老實話,我沒有這麼好的福氣,蓉姑娘不退,我還可以清閒個幾年、她如果一退,我就脫不了身,你們留下的爛攤子,一定要我來收拾,否則今天的約會就沒有我的份了。」

    杜雲青忙問道:「這是怎麼說呢?」

    邊城苦笑道:「蓉姑娘的職責是不容許退出的,她既然向杜兄表示了,一定是有相當的把握請准了上諭提出過什麼交換的條件?」

    杜雲青道:「是的,她要辦完一件大事,而且這是一件對朝野兩利的事。」

    「兄弟想來也是如此.所以她會找杜兄這個圈外人幫忙,那對圍內的人應該是絕對的守秘,可是她把我這個圈內人也邀來了,分明是要我來接她的班。」「那恐怕不會吧,邊兄是寒星門的人,因為白姑姑的緣故,已

    站到我們一邊,對你我們已沒有秘密,所以凡事不瞞你,而且還有請邊兄相助之意。」

    邊城道:「如果要用到寒星門的人,應該找家師才對,而且家師就在壽王府中作客,根本無需叫兄弟也去。

    「什麼?白姑姑也在壽王府?」

    「是的,蓉姑娘昨夜失蹤,壽親王把家師請了去。」

    「我根本不知道白姑姑也在京師,還以為她老人家一直在北通州呢?」

    邊城苦笑道:「杜兄,你除掉了屠長虹,而且又在吉林現了那一手,家師怎麼放心得了,她老人家不便正面支持你,卻把人手都帶來了。『』杜雲青道:「白姑姑如此關顧,真叫我慚愧了。」

    邊城道:「家師對柳師伯一直心懷疚意,所以全心全力要在杜兄身上報答一番,再加上白師妹的緣故,對杜兄自然會更為關心了,既然有家師在,照說不必要兄弟前去了,現在卻指名要兄弟前往,自然別有所任命。」

    「會不會是白姑姑的意思呢?」

    「不會,家師脫離大內的條件是由兄弟入替,為了怕牽扯不清,她老人家已經向聖上奏明,絕不過問兄弟的事,因此家師很清楚,這件事絕不會要我去的,而且也只有壽親王與蓉姑娘有權指揮兄弟的行動,兄弟雖然是在禮王府供職,而真正的使命卻是監視那邊的行動,因此蓉姑娘自己要脫出這個圈子.就是要兄弟來接手的意思。」

    「這太不公平了,我跟芙蓉說去。」

    邊城輕歎一聲道:「杜兄.這不是她們父女能決定的事,根本就是上命,你還是別讓他為難吧。」

    杜雲青望著邊城,覺得對這個人忽然不瞭解,邊城道:「兄弟的為人,杜兄應該深知,聖上居於深宮內苑,對外面的事十分隔膜,假如完全撤除了這一個部門,勢必會受到三五大臣所蒙蔽,就很難明斷政事了,所以這個組織是必要的,上命要兄弟來接了,就是向杜兄等這些明道理的江湖豪傑表示他的誠意,今天兄弟向杜兄剖誠直言,也是誠意的表示,杜兄至少可以相信,兄弟的立場是無偏無私的不會對任何一方有成見,兄弟在此不為富貴,也不為權柄,而是因兄弟是旗人,這個是辭不掉的責任,蓉姑娘可以說為了嫁人而退出,兄弟卻用不上這個藉口。」

    杜雲青終於輕輕一歎道:「邊兄,小弟只希望你能一本初衷,不要改變自己的立場。」

    「邊城莊容道:「杜兄放心好了,兄弟不會忘記自己是寒星門下,如有違背公正及道義之處,尚有門規可以制裁,而且兄弟有十顆腦袋,也不敢欺瞞你呀!』杜雲青默思片刻才道:「原來邊兄早已得到了指示,要來接替這份工作的。」

    邊城道:「是的!所以兄弟對一流宗裡的人能如此毫無顧忌,生殺由之,因為這批人本來就是該殺的!」

    杜雲青一笑道:」其實我早該知道的,邊兄雖因寒星門的緣故,在一流宗裡的地位很超然,但是一流宗並沒有把寒星門看得很重,要不是有很硬的靠山,邊兄的表現未免太過份了一點!」

    邊城的嘴角流露出一絲苦笑道:「在密探的這個圈子裡,有一件很悲哀的事,就是你從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也許當他以為很得寵的時候,他已被宣判了死刑!」

    杜雲青道:「那邊兄為什麼要幹下去呢?」

    邊城歎一聲道:「身不由已.兄弟上代不是從事這一行的,先祖是先帝雍正的衛士,呂四娘人宮刺殺先帝時,正值先祖輪值,有負職守,本屬滅族的,但是今上仁慈,不僅赦了先祖的死罪,而且還賜令歸田,又司任皇莊的莊頭,家父則在熱河行宮,擔任總管之職,兄弟一門受恩深重,只有捨命以報!」

    杜雲青道:「老伯現在還在熱河嗎?

    「是的,三品藍翎總管,而且是世襲職,不過內務時只有舍弟的名字,兄弟是長子,卻是早就指定為皇室效忠的死士,得蒙今上思准予列名家譜」

    「那又為什麼呢?」

    「那日後兄弟得罪了權貴,萬一獲罪時,不致連累到我家人,因此只有今上與太子兩個人知道兄弟的身世!」

    杜雲青默然片刻才道;『;令只是失職,何至於滅族!」

    邊城一歎道:「先祖確是有該滅族之罪,因為呂四娘是他放進宮去的!」

    「那又是為什麼呢?」

    邊城苦笑道:「因為他迷戀上呂四娘,我還有個叔叔就是呂四娘所出,算起來呂四娘該是我庶祖母!」

    杜雲青不禁默然了,邊城道:「大內密探的勢力越來越旺,甚至弄出一流宗這麼一個組織,實非今上本意,而是幾位親王從中促成的,兄弟受今上與太子十五阿哥之指示也是要削弱他們這些人勢力!」

    他見杜雲青不作聲,邊城又道:「至於兄弟要接任蓉姑娘的職位,卻是最近才決定的,蓉格格對杜兄一往情深,今上知道她無意久居京中,而且也不願這個工作陪伴她一輩子,才叫兄弟接她的後手!這種做法也是為了二位,因為除了兄弟之外,無論是誰來接手,都不會放她跟杜兄在一起的!」

    杜雲青笑笑道:「還有一點,假如不是邊兄來接手,恐怕也很難順利吧!」

    邊城一聽笑笑道:「這當然也是原因之一,但絕不是主因,因為兄弟只是實際負責,主事人還是壽親,蓉格格總不會跟她老子過不去!」

    杜雲青只有苦笑道:「別人也很難與壽親王合作得很愉快,皇上實在會挑人!」

    邊城一笑道:「本朝入關後已五傳,歷時百餘年,天下大局底定,雖非華夏正裔,但滿漢之分,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嚴重,聖上撫有四海,心中並無滿漢之分,隔閡只是在一些公大員與一批放臣遺民心中,除了社稷不能由兩個人來分掌,朝廷並沒有排漢之意,即使在軍機中,大學生劉錫、紀曉嵐都是漢人,各省督撫,也是一滿一漢,而聖上要兄弟接任侍衛營主職,也是向江湖上一般豪傑之上明示朝廷用政無偏之意。」

    杜雲青道:「邊兄,兄弟相信你會做得很好的,不過你找上我來為你向江湖朋友疏通,恐怕是找錯人了,我在江湖上是最不得人緣的一個。」

    邊城淡淡一笑道:「兄弟做事但求無虧於心,並不要向誰解釋,兄弟與杜兄親近,只是欽佩杜兄的為人與技藝,說句老實話,許多慷慨激昂的義師領袖,是最靠不住的入,一點好處就能把他們收買過來。」

    杜雲青黯然長歎道:「我知道,所以先師一直不參加義師,固然是為了對白姑姑的的言.主要的也是看透了那些人的真面目,像現在居於侍衛統領的白東嶽,誰會想到他會是昔日八傑之一的白泰官呢?」

    邊城道:「是的,這些人才是禍亂之由,兄弟今日說出自己的職務與身份的秘密,主要也是祈求杜兄等這一些真正的豪傑之士的諒解,日後兄弟如果對某一些人下手時,至少杜兄會知道兄弟是為了什麼?

    車到壽親王府面前,邊城低聲道:「關於兄弟的身份,希望杜兄在家師面前還是保密一二。」

    杜雲青笑道:為什麼?她原本是圈內的。」

    邊城道:「兄弟進寒星門,只是引進之責,真要靠寒星門那點技藝.是不足以擔大局的,但家師心高氣傲,以此為榮,兄弟本敬長重師之道,希望她老人家以為兄弟日後大貴,僅是出自她的造就,寬慰她一番。」

    杜雲青道:「邊兄既是一片善意,兄弟只有欽佩,又何必多嘴破壞這一件好事呢?」

    車子從邊門一直拉進內宅的.直到水檄的曲廊前才停止,杜雲青等四人下了車,但見芙蓉站在橋頭上等候,此外不見一個人。

    芙蓉先向邊城一笑道:「邊老師,辛苦你了,令師白仙子帶來了六位寒星門的高足,負責擔任這園中警戒之責,但令師還是不放心,要你再偏勞一下,我已經曉諭過全宅,任何人不得進入院子,因此邊老師在四面看看,除了貴門下六位同門外,發現任何一個人,都照殺不誤。」

    邊城一恭身道:「邊某遵命。」

    等他轉身離開了,芙蓉才抓住杜雲青的手笑道:「你可來了。爹可也等急了,徐兄,九姊,請吧」

    徐明咧開嘴笑道:「蓉姑娘,我們這兩口子可是名副其實的男盜女娼,居然能被列為王府貴賓,要是被人往宗人府告上一狀,可不給府上添麻煩了。」

    芙蓉微笑道:「家父現掌宗人府,只有管人的份,可不怕人告,小妹之所以要如此機密,倒不是怕二位的身份對舍下有所不便,而是怕二位的身份外洩,對日後的行動有所妨礙,因為這一次的行動,還要借重二位身份!

    徐明一怔道:「蓉姑娘,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這男盜女娼還得幹下去!」

    芙蓉道:「徐兄,別說得這麼難聽好不好,我對二位絕無不敬的成分,而是因為敵勢太盛,必須要仗著裡應外合,才能打進玉龍寺去,而唯一能進人王龍寺的方法就是九姊的身份!」

    杜九娘道:「那不是一所寺廟嗎?」

    芙蓉道:「不錯,是一所寺廟,而且規模很大,可是當家主持的卻是白龍道人,寺中和尚也有,羽土也有,道姑也有,喇嘛也有,另外就是大不溜丟的大姑娘小媳婦兒!

    徐明道:「那還成什麼體統!」

    芙蓉道:「沒一個真正的家人,你還指望他們會成什麼體統,在寺門外還有一條街,住著幾十戶人家,一半酒館,另一半是妓院,專做廟裡的生意!

    杜雲青道:「這又幹什麼呢?」

    芙蓉道:「納入系統的人員才准住進寺裡,那些人還會自己起伙理炊嗎?一日三餐都在外面料理了,在廟裡的人分兩班輪值,一班單日休息,一班雙日休息,那些妓院就是供休息外宿之用的!」

    杜雲青道:「輪值的人又幹什麼?」

    芙蓉道:「練功,玉龍寺裡搜集了天下名家的武功招式精華,都在那兒演練,所以才分兩班間日輪值.一則怕他們太枯燥乏味,得以調劑一下,再則又怕他們敢於荒嬉,這輪值制度,執行極嚴,每天由十二護法監督執行點卯,只要誤了一卯,立即當眾執行苔刑,四十滕條下來,至少要一個月才能將傷養好,可是受刑後,輪值照常,連誤二卯者,立處死刑,因此沒人敢犯」

    徐明道:「這麼一個怪地方,怎麼沒聽人說起?」

    芙蓉笑道:「玉龍寺十五里之內部列為禁區,由輪值者分班守衛,固若金湯,寺又在深山之內,誰會去發現,誤入禁區者必殺,在禁區內,到處都是機關陷阱,就是他們自己人也不敢隨便走動,因為那一片密林內按奇門生剋佈置,三五天就更動一次,只有十二名護法是真正知道佈置情形的!」

    「那些酒館妓院的人,也沒洩漏嗎?」

    芙蓉道:「每一個人都是由將軍衙門負責落籍登記在案才送了去,身家都已調查得很清楚,兩年一期,期滿必定調換,而且受過嚴厲告誡,洩漏寺中情形者立殺,而且他們也很難知道,因為另有一條規定,如果寺裡的人向他們輕洩一字半句者,密告可得千金重賞,犯者立誅!」

    『有沒有發生這種事呢?」

    「有,開始時,處決了幾個多嘴的,以後就好得多了,近十年來,幾乎沒有一個人犯過這種錯失,誰也不會放著福不享,拿性命玩笑!」

    杜雲青想一下才道:「是了,我有個問題,玉龍寺養著的這批人,難道就這麼困上一輩子了。」

    芙蓉道:「不,剛才我跟爹談起,才知道他們的出路很好,歷時滿十年後,武功都有底子了,派出去的,都是三品軍功參將的前程,目前鎮邊的十幾名副將,以及各地總督所領的三十幾名參將都是玉龍寺出身。」

    杜雲青道:「難怪近十年來,邊事的征伐無往而不利,原來都是些高手在領軍。

    芙蓉道:「是的,目前只是一批副將參將之流,就令朝廷很不安,因為他們有結成一黨的趨勢,彼此之間,互相照顧,前雲南總督鄂爾泰鎮滇邊,獻改上歸流之策以制苗,頗具成效,苗人都已歸附,可是有兩名游擊因貪貨而勾結流官,壓窄生苗,造成苗疆五酮之變,亂事由張廣泅平定了,也斬了那兩名游擊,一身兼領雲貴兩地的總督,那知這兩名游擊就是玉龍寺出身的。」

    「玉龍寺還敢報復不成?」

    芙蓉一歎道:「後來大金川生變,張廣泅再度拜帥而以大學士納親監軍經略,納親受了一些部屬的唆弄,處處與張廣洶為難牽制,乃至張廣泅師出無功,聖上只好再派福康安前去,居然奏功而凱,張廣泅斬首,納親賜節,這是去年的事,今年張廣涸的後人向家父秘密投訴,說大金川之役,根本就是幾個部屬故意為難造成的,當勝而不勝。家父拿了那份名單密奏聖土,發現全是玉龍寺裡的人。」

    「這太不像話了。」

    芙蓉道:「是的,聖上要我把名單上的人提來秘密一審,才知道他們是得到玉龍寺的指示要互相照顧。」

    「這麼說來,玉龍寺對外面的情形很清楚。」

    「不錯,他們不應該管外面的事,居然管了,所以聖上認為玉龍寺這個圈子已經成為肇禍根源了。」

    杜雲青沉默不語,芙蓉道:「雲青,我不是拉你來為朝廷盡力,因為那些人為了掌權,故意製造事端而造成民變,最近已有十幾處呈奏,都是請功求上賞的,而民變屬實,雖然有的推波助瀾,都抓不到證據,這麼做對漢家百姓有益無害。」

    徐明想想道:「杜爺,蓉姑娘說的是,據我所知,有些人故意煽動一些遺民父老出來倡義,然後又加以告密求貫,結果死的都是些無辜百姓,這個玉龍寺的確是非加以摧毀不可。」

    芙蓉道:「朝廷不是沒辦法對付他們,但聖上希望假手江湖人去對付他們,也是給那些玉龍寺出來的人一個警誡,叫他們安份些,玉龍寺的目的在掌權以左右朝廷,並不想篡位奪政,而且朝廷也不能對那些倡亂的人加以庇護,說他們該造反,我們毀了玉龍寺,朝廷不加過問追究,那些人心中自己有數,也會老實了。」

    杜雲青道:「好,芙蓉,我信得過你,因為你沒有瞞我們,老站在這兒說話也不像話,我們去見王爺吧。」

    芙蓉笑道:「我爹說了,他不是以王爺的身份見你們,因此請大家也不要把他當作王爺。」

    徐明道:「那對杜爺還可以說,他可以稱岳父,我們卻又算是那棵蔥呢?」

    芙蓉笑道:「隨便你,除了王爺這個稱呼,你愛叫什麼都行,如果你也想稱老丈人,我就叫爹把九姊收做乾女兒,他跟白仙子是朋友,白仙子跟你師父甘大俠是故人,長你一輩總沒錯。」

    說著捉了杜雲青的手,一直向前而去,進入水檄,她的手還是不放開,笑著向一個站起來的清叟老人道:「阿瑪,這就是杜雲青,您可得多小心點,千萬別朝他多笑,因為他的劍專在笑的時候對人下手。」

    杜雲青很窘,沒想到她是用這個方法介紹的,但是他很從容地從芙蓉的掌中抽出了手,一拱手道:「老伯。」

    稱呼用得恰當,態度也是不卑不亢,適度中節。

    壽親王也拱手,哈哈大笑道:「好,難得,難得.杜賢侄這份從容鎮定實在難得,不愧為名俠風度。」

    笑著解釋道:「我這丫頭刁鑽捉鐵,專會淘氣作弄人,每次她為引見一個人,總要鬧點花樣使人難堪,杜賢侄是第一個沒有被她難住的人」

    芙蓉笑著道:「阿瑪,這就是學劍養氣的功夫,一個在劍術上有著高深修養造詣的人,在任何狀況下都不會失去自製的,這比福康安強得多了吧!

    她的神態中充滿了得意,笑著道:「福康安西征回來,拜會我爹,我也開了他一個小玩笑,說他新封榮安伯,又賜了貝子街,應該由我爹去拜會他了,他一下子就鬧了個臉紅耳赤,半天沒說上一句話來。」

    壽親王笑道:「福康安驕狂跋扈,胸不容物,怎能跟杜賢侄比呢,這兩位一定是徐大俠與杜女俠了。」

    因為杜雲青有老伯的稱呼在先,徐明與杜九娘也就援例稱呼,接著三個又跟一邊的白玉霜見了禮。

    壽親王把大家都邀到後面坐下,那兒已準備了一桌酒菜,卻沒有一個侍候的人,一切都是芙蓉在招呼著。

    壽親王舉起了酒杯道:「咱們別拘禮,這第一杯就算大家互敬,以後誰愛怎麼喝就怎麼喝,都不必敬來敬去了,我很少參加酬醉,就是怕這些瑣碎虛文,我愛小飲兩盅,可是量淺,最多不過三兩斤,少了難受,多了更難受。」

    乾脆、爽利、和氣、熱情,的確不像個王爺,但是卻有一股比王侯列尊貴的氣質。

    白玉霜跟他很熟,其他三個人卻是初會,在杜雲青與徐明杜九娘等人的心目中,一個王爺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可是對壽親王,卻不自而然地流露出敬意。

    這次會面很愉快,酒喝得很痛快,話也談得很投機,談話的內容,芙蓉差不多已經先跟大家打過底子,只是壽親王的見解更為精闢深遠.尤其是關於國器方面的。

    「得民者昌,失民者亡,此理自古皆然。朝廷對民間義師並不以為意,因為那些人根本成不了事,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不會贊同他們的,相反的,聖上對一些真正具有民族大義的忠義之上,還十分尊敬,當他們看不慣義師的作為而退出時,都還受到朝廷的保護。」

    臉轉向徐明道:這一點徐大俠應該清楚的,令師甘四俠伉儷退出義師後,不改故國衣冠,依然心存故國,避禍隱居,可是他們避的不是官府的緝捕,而是一些昔日義師同道的故人。」

    徐明很難過地道:「是的,家師感到很憤慨,那些人找家師的理由是責怪家師不該退出日月同盟而遭致瓦解,其實家師在日月同盟中的地位,根本無足輕重,而日月同盟之敗,根本是所攬非人,爭權奪利,自相攻伐,為識者不齒而所致,不過知道了白東嶽就是白泰官師叔的化身,這個問題就很清楚了。」

    白玉霜道:「白東嶽的勢力何等龐大,他嫉恨令師甘四兄,必欲除之以後快,因為能認出他的人,只有令師,令師一日不死,他從不敢公開現身,這些年來,他始終只能在京師暗中策劃,甚至於無法在一流宗裡擔任宗主,也是為了令師,一流宗的大勢目前已有六成操之在他的手裡,他謀取令師的心也日切,可是令師每當有急,總是有人預先通知了他,或是有人突地拯援。」

    徐明道:「不錯,家師對此感到很不解,那些人都是從來不認識的。」

    白玉霜一歎道:「他認識的人一半是白泰官控制中,另一半不會知道白素官的行動,人都是由我這兒遣出的,而我則是得到了王爺的密示。」

    壽親王道:「我也是奉到了聖上的密旨,事實上我救的人並不止令師而已,還有很多義師的中堅以及許多有識之士,都在聖上指示下保全了。」

    杜雲青道:「老伯,小侄有個疑問,朝廷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壽親王笑道:「問得好,我的回答也很坦率,大半為公,小半為私,為公的理由是這些人在一般老百姓的心目中有著崇高的地位,他們如若遭害,必將激起民間之怨憤,再有人從中興風作浪,不難掀起民變,此為朝廷所不樂見者;相信也是你們所不願引起的。」

    杜徐等人點點頭,壽親王道:為私則是用以制內,告訴那些跋扈的王公大臣,天下雖定,人心未歸,要他們行事居朝,都得小心一點,對於漢人尤須注意即使在朝中,滿臣與漢臣有所爭執時,聖上對漢人多少有點偏袒,那些受壓抑的滿臣心有不服時,聖上也好有個理由壓住他們,這樣才有使國柞永固,滿漢廷臣合作無間。」

    他見到杜雲青與徐明臉上都有異色,乃笑道:「二位賢侄,我要求你們幫助,好像也是在幫朝廷的忙,你們心裡多少有點不自在,對嗎?」

    杜雲青道:「老伯說的是。」

    壽親王道:「你們應該有這種想法,否則你們就是是非不明之徒,不值得我敬重了,不過我仍是要求你們,因為我們放眼遠,乃在天下安寧,民生安定,看起來似乎在幫清朝以永有天下而使漢人永無復鼎之日,其實不然,這對大清而言,還是個更大的危機。」

    杜雲青與徐明同時道:「請老伯指教。」

    壽親王道:「本朝雖有天下,但漢滿人口之比,約為十與一,就以打架而言,一個人打十個人,仍可以力而克之,如若十萬人打一萬人,或是以百萬之眾,克十萬之師則操絕對之勝算了,因此天下太平,則滋息日繁,滿漢多寡之比,其差距越大,滿人增一分實力,漢人增十分實力,這個道理雖三歲孩童都會明白的;所以天下太平,則滿人漸耽於安樂,所保的優勢越來越低,元代就是一個例子,蒙古人以雷霆之雄師,傲視宇內,才幾十年就遽然而亡,就是被漢人以龐大的人力吞掉的;所以本朝入鼎之後,先以高壓,繼之以懷柔,已經在討好漢人了,假如你們漢人做了皇帝,就不會這樣討好百姓了。」

    杜雲青道:「得民者昌,失民者亡,任何人做皇帝如果不以民為重,都是不久的。」

    壽親王笑道:「這就是了、一個討好老百姓的皇帝,絕不是壞皇帝事實上不是我誇口,本朝康雍二位先帝在政之時的治績,除卻唐初貞觀一人外,無可與比,今上承二先帝之餘澤,步法聖祖.亂無由生。」

    杜雲青無法不承認,壽親王道:「所以令上此舉,因為子孫計,也是漢人留了個機會,後世子孫若賢,沒人推得倒,子孫若不肖,則不攻自匾,若明室之亡,若非亂由己生,本朝說什麼也擠不過的,所以根本不必為後世計,大家都是為在世之日克盡厥職,聖上所求者為定,各位所求者為安,都是為生民計,對嗎?」

    杜雲青想了一下道:「多謝老伯明教.其實小侄等本就在這麼做也,只是沒有想到還有這麼深的道理而且。」

    壽王爺又是一歎道:「聖上的江山很穩,像玉龍寺的人,以及白泰官他們,也只是想掌權而已,並不想據龍座,但是聖上體會到民生疾苦,就不能容許這些特權人的存在,因為權與仁,與公平,都是無法並存的,聖上也不是對付不了他們,但是不願意公開對付他們,因為他們不是一兩個,而是一群人,如果他們知道朝廷有產除他們的意見,一定會拚死以求自保,與其把他們迫入絕境,流落江湖而掀起禍亂,倒不如把他們安在朝廷裡而用江湖的力量去除掉他們。」

    「不侄等明白。」

    壽親王一歎道:「明白就好,朝廷也不願意亂找人,如果求之非人,結果更糟.輕洩機密.托之以一班有野心企圖的人,藉機會代之而立,是以羊易牛,也與事無補,所以聖上雖然把這個理想告訴了我,要我留心著,卻一直很難物色到理想的人。」

    白玉霜道:「雲青,你是我向王爺推薦的,而蓉格格自己找到了你,可以說是我們的看法完全相同,我知道這個要求對你很過份,但我也不想置身事外,我把寒星門的人交給你,包括我自己在內。」

    壽親王道:「我沒辦法交給你們多少人,因為我的立場不同,但是我交出了我的女兒,杜賢侄,這能使你相信嗎?」

    杜雲青兼然道:「老伯,小侄如果不相信,今天也不會登門了。」

    壽親王輕歎一聲道:「我原是捨不得的,因為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已經是親王了,不想做皇帝的話,富貴已到極點,又無兒孫繼,我擔負這些責任,作這麼大的犧牲,能有什麼貪圖呢?但我們父女都咬著牙擔了下來,沒有別的原因,也是為了與各位一樣,善盡此心,不負此生而已,話都說明了,你也沒有推辭的理由了,我不是江湖人,但是我相信我的所作所為,並不遜於你們這些江湖俠客,在這一點上,我自信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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