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黃面彌陀 文 / 司馬紫煙
少女塌肩一滑,飄退三尺。
谷橫微微一哼,面色一紅,右掌改抓為劃,從右向左斜斜的揮出。少女「玉女穿梭」
「十字擺蓮」連出兩招,第一招脫出胸腹間的一擊,第二招右足正擺向谷橫右臂手腕。
谷橫臉色一整,右掌猛翻、四指鉤曲扣向少女足根,大指疾點少女湧泉大穴,一式兩用端的迅快無比。
少女左足疾撐,右足一平,咯咯一笑,倒射而去、谷橫不由一怔。忽聽少女喊道:
「你真想大人欺負小孩麼?」
接著,便施展出漆家祖傳的「潑風八打」,「疾風勁草」,「雨打芭蕉」,「風捲落葉」,「狂風急雨」,一口氣猛攻四招,連續而上。
谷橫臉色一變,沉重說道:
「要活的和要死的還不都是一樣。」
同時,雙掌猛翻,從前疾速的拍出六掌。
谷橫畢竟是成名江湖的高手,適才由於大意而至失著,這時一經全力施為,兩丈之內,突見狂風暴捲,勁力迫人。
少女漆玉燕,這時已經面色泛紅,輾轉應付在這一陣快攻的勁風之中,倍覺吃力,急忙中突見少女,右手身後一探,兵刃尚未入手,谷橫又吐氣開聲,重重的擊出一掌。漆玉燕疾然轉身撤步,讓過正面,接著雙掌猛推,一聲轟響,當被震退四步,兩鬃涔涔汗下。
這時,漆王燕劍甫入手,忽見谷橫雙目對自己身後注視著,並怒聲道:
「你來了也是救不了她。」
杜五暗自一驚,漆玉燕同時扭頭反顧,那裡有半點人影,心知上了當,一聲「老鬼」,尚未罵出,便覺一股銳利的勁風,直襲而來。突覺腰間一麻,「咯」的一聲,仆倒當地。
谷橫微微哼了半聲,身形輕輕一飄,便把漆玉燕連人帶劍一併提起,轉身回屋,對於站在門內觀戲的厲古,理都未理。「咚,咚!兩聲,把一人一劍丟在牆邊。
接著,便走向鐵鍋,將雙手放入藥水之內浸了片刻,又復走向那已經被點了穴道的漆玉燕。
漆玉燕靜靜的躺在地上,但見谷橫半蹲著身子,將右掌徐徐提起,凝停在她的頭頂之上約及兩尺,只要掌力一發,這位美麗俊俏的姑娘,即將喪命在這周家庭院變為白骨!
殘酷成性的厲古,仍然靜立一旁絲毫未動。
這時,突見谷橫的右掌一顫,漆玉燕的生命,也正在生死毫髮之間,忽聞一陣狂笑發自前,笑聲宏亮充沛,震人心肺。
谷橫,厲古二人,雙雙疾然轉身,見適才發笑之人,是一個頭如笆斗,滿面紅光,身上披著一件黃紅格了寬大長衫,身軀魁梧,儀態威猛的壯健老人,正卓立在當場。
笑聲甫畢,便洪聲說道:
「青雕谷橫成名江湖多年,老夫今晚一看,專能依大欺小詭詐取人,實在有欠光明,老夫委實看不過眼!」
谷橫心想此人來到當院,自己尚未發覺,但憑這份功力,即不能輕視,便暗運真力,含糊答道:
「我說決不會單叫一個孩子獨自一人到這種地方。」
說著,猛提雙掌向對方推去。
此人正是追人失縱,誤撞而來周家發院的杜五。他與漆玉燕本是毫無淵源,僅在此時頃刻之前,見漆玉燕對付谷橫一段經過的時候,天真可愛,對她發生了好感,因而伸手管這件閒事。
這時,見谷橫沉烈的掌風推到,便大袖一揮,兩股勁力相接。一聲沉響,雙方各退了半步,谷橫自己心裡有數,在與來人對此一掌之時,即已知道這面前之人絕非易與,乃在掌力發出之後.隨著掌風飄身而出,厲古亦隨著走出,立在適才漆王燕藏身的那棵大樹之下。
杜五接了谷橫一掌之後,仍然是立在原處,並未還擊,只是對著谷橫,說道。
「老夫今晚非為找閣下而來,而且另外尚有要事,未便在此糾纏過久。老夫只有一事相請,閣上如能概然答應,老夫當撤身便走,絕不勾留。」
說畢,雙目緊緊注視著對方的臉色。
谷橫適才與對方換了一掌,深深知道此人是一個積為扎手難纏的人物,從在自己有備對方無防的情形之下,自己以隱修苦練的獨門鐵屍掌力擊出,對方仍能應付自如的這一點上看來,實在不能不慎重行事。
於是,他稍微思索了一下,突然問道:
「若是我不答應呢?」
杜五巨目一睜,哈哈一笑,道:
「如果是那樣麼!老夫只有再耽擱片刻彩領教閣下的鐵沙屍髓掌了!」
谷橫寒著面孔,道:
「什麼事?你先說罷。」
杜五用手往房內一指,滿不在意的道:
「老夫想把那個小姑娘帶走。」
谷橫聽後,見對方也太輕視自己,滿臉寒霜,不由怒積而笑,青慘慘的一張臉,本就難看,這時笑起來,真還不如不笑好看。
杖五一見此情形,知道青雕谷橫已被自己觸怒。便亦暗作準備。果聞谷橫暴喝一聲,道:
「你就先領教我的鐵沙屍髓掌罷。」
緊隨著谷橫的話音,有三股凜烈勁疾的掌風,已擲向杖五的上中下全身。由於杜五已經事先有備,候對方擲來的掌風,將近未近之際,乃洪聲一笑,右袖疾揮,左足點地,右足猛撐,一招「旋轉乾坤」,與這旋風甫一接觸,便被碰出圈外,谷橫的身子,並被帶得幌了兩幌,幾乎拿不穩椿!
谷橫暗中一凜,接著更覺有一股大力,忽從左面壓到。谷橫即忙隨著身形幌動之勢射出數丈,甫一落地,便在忽忙中回身用力拍出三掌。但壓向自己左肩的那股大力,便緊緊擦著背脊而過,轟然觸地,擊起大片泥土。
接著,兩人便在這五丈庭院之中,展開了兇猛決鬥,呼轟翻滾,塵土卷天,兩人撕拼馳逐在滿片塵務之中,時隱時沒時現時露,好像是在大海洋中的兩葉輕舟,載浮載沉,煞是奇視。
厲古在旁目睹兩人拚鬥的情形,知道在五百招之內,難分勝負。但是其中任何的一人,與自己相較,自己則是毫無致勝把握。
正在此時,亦即是雙方拚鬥更為激烈的時候。
忽聽一聲暴響,震動天地,適在激鬥的杜五穀橫,和站在一旁觀戰的厲古,三人心頭同時猛震,全都一愕。
這時,三人也同時發覺,谷橫練功三間平房的東南,一角。已經塌陷,隨著從塌陷的缺口之內,噴出大片紅焰,帶著許多飛沙鐵層。及煙氣和逼樂之味。
在紅焰之後,只見灰影一閃,似乎還攜帶著一物。快逾閃電射出院牆之外的大片黑暗中。
突然聞見在與杜五比鬥的青雕谷橫,沉吼了一聲,撇開杜五,緊隨著那條灰影急迫而去。
忽聽杜五哈哈一笑,振聲喊疲乏:
「谷朋友,不比鐵沙屍髓掌了麼?」
星光系空,陰暗如前,沒有絲毫的回聲。
杜五徐轉身形,對著半場和塌倒的屋角掃了一眼,見立在樹下的厲古,已失去縱影。
他稍稍停了片刻,好像忽然記起了什麼事情,便大袖一揮往前院縱去。
此時鬥場中已經塵消霧散,恢復了原來的寧靜,與先前不同之處,只是更形零亂淒慘了!
這時,杜五又復立在來時經過的缺口短牆上,但是,先前所見著的那匹駿馬名駒,已經不知去向。
在離著周家庭院的事件發生,約近一個時辰之後,在離著周家庭院遠近約五十餘里,一處叫大麥花的地方.這地方是遠離人煙,且分外隱蔽。
這時正有著一位身著灰色長衫,面帶病容的黃面老者,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高大駿馬,疾馳而來。老者右手持著一個小包,馬韁鬆鬆的套在肘灣裡,左肩挾著一個女子.只見這女子,身著翠色的勁裝,由於雲鬢低垂,遮住頭臉。故而,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紀。
馬馳如風,老人雖然滿臉病相,但是坐在馬上,仍是那麼輕鬆穩健瀟灑和自然,看不出有半點兒費力。
來的這兩人一馬,到了大麥花附近的這片僻靜之處,便見坐在馬上的老人,右肘微招,輕輕抖動了一下前韁,正在疾馳中的紅色駿馬,即刻便放緩了腳步,適在馬步甫行放緩之際,黃面老人便上身微真,全身在上身一直之間,隨著離開馬背僅約半寸,真氣一凝,全身好似繫著定在空中,馬身一輕,已經馳出幾丈,良駒通靈,見它圍繞著空地跑了半周,回頭看了看它的俏主人,已被黃面老人穩妥的放在地上,便猛擺長頭,又從鼻孔中呼了兩聲,即搖著尾巴,低下頭去啃著地上的綠草。
黃面老人則在馬身離跨的時候,便真氣微收,輕輕的飄落地面,從「坐馬式」,突變「小六合」,好似從馬背上,一步邁到地面,瀟灑輕靈,不帶絲毫兒的勉強,雖是這樣幾個積為平常的動作,但在行家眼裡,一看便知如非具有上乘內力,和絕頂輕功,則絕不可能,這時,黃面老人將漆王燕在草地上,看了看她的臉色,又摸了摸她的前額,然後左手輕輕地托住她的頭部,右手食提指向她後勁上一劃,順手又在她丹田之處,微微一按,突見漆玉燕全身一顫,黃面老人便徐徐立起,她,仍然靜靜的躺著,好似睡熟的樣子。
黃面老人看了看天色,又環視了一下四周,肩下挾著他那不知包著什麼東酉的小包裹,慢慢的走向馬的身邊。
天色,從黑暗到灰白,又從灰白到黎明,這位老人好像對放馬有著積深的興趣,這老半天的時間,他始終沒有離開它的四周,不斷地在馬的左右前後仔細端詳,有時點頭,又有時搖頭。
朝霞爬上出頭,一片絢麗照射大地,躺在草地上的漆玉燕,忽然微微吁了一口氣、慢慢睜開雙眸,她看了看周圍,知道這是一個新的環境,自己的坐馬,靜立在不遠之處,這時,正有一位素不相識的黃面帶病的老人,向她緩步行來,她想站起身子,感覺著週身疲備無力,這個念頭僅僅在腦中閃了一閃,身子還是半點兒未動,老人已經到了面前。
黃面老人行至近前,向她臉上又看了一看,尚未說話,她使提著氣力搶先向老人道:
「老人家,是你帶我到此地來的麼?」
老人點了點頭.她又接著問道:
「那個姓谷的被你打跑了麼?」
老人又搖了搖了頭,她疑惑的看著老人。
這時,見黃面老人身形微伏。右手輕輕按住她的頭心。
她突覺從老人手掌之中,發出一股祥和柔軟的熱力,徐徐貫注頭心,逐漸達於四梢運布全身,使週身上下舒泰無比。漆玉燕年紀雖輕,但家學淵源,見聞極廣,甫一接觸,便知如非絕世高手,功力絕難臻此,便即微閉雙目,調勻呼吸,放鬆週身穴道,俟這股熱力在自己全身繞行三匝,已是滿身大汗。此時,黃面老人已將右掌收回,身形站直,漆玉燕亦覺精力恢復疲勞盡除,便一躍耐起,笑著對老人禮了一禮,道:
「老人家,謝謝您啦!」
黃面老人,仍然並未答話,僅僅的在他帶著病容的臉上,現出一絲絲的愉快之色。
漆王燕接著又道:
「老人家,你尊姓呀?」
黃面老人這時才第一次開口說話,道:
「江湖險詐處處陷阱,怎能單讓一個孩子,獨自在外闖蕩!」
聲沉韻圓,像告誡又像勸導,漆玉燕心想這位老人家,雖然不苟言笑,但說話當中飽含情感。
忽聲黃面老人又道:
「你家住什麼地方?你父親是誰?」
漆玉燕便開口道:
「我家位彭城東的紅花埠,我爹爹名叫漆東阜。」
漆玉燕滿以為自己的爹爹漆東皋,以「八步凌霄」在江湖上的聲望,一經道出,面前這位老人,定然會異常熟悉,漣知黃面老人,仍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少年人的心理,總都認為自己的父母,是世間所最了不起的,這時,漆玉燕見黃面老人,對自己的爹爹,並未多加讚揚,心中便稍微感覺著不大自然,如在別的地方,必定又要使刁淘氣,但今天在這位救命老人身前,她是玲瓏透頂,自知不能調皮,僅跟著追上一句,道:
「老人家,你認識我爹爹麼?」
黃面老人又點了點頭,道:
「老夫曾經聽過這過名字。」
黃面老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在漆玉燕耳中聽來,無異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於是,便一呶小嘴,徐徐低下了頭。
黃面老人是何等樣人,對著小姑娘的幼稚心理,豈有不知,不過此老性情如此,一生不會在嘴皮子上奉承或討好於人,見此情形,在心中暗暗一笑,乃像如未睹的問道:
「你到此地是你父親要你來的麼?」
漆玉燕微搖螓首,道:
「不是!」
黃面老人又道:
「你來此地有什麼事麼?」
漆王燕仍低著頭回答,道:
「找一個人。」
黃面老人疑惑的問道:
「是不是那個性谷的?」
漆王燕又一搖頭,接著面色一紅,輕聲說道:
「我的師哥吳湘。」
黃面老人一聽少女說出「吳湘」兩字,雙目精光一射,突然「哦」了一聲,不過使他更加迷惑了!
漆玉燕只感覺到這位老人家聽到「吳湘」之後的驚奇之聲,心中覺首有無限的舒服與驕傲,便即抬螓首,一雙明亮的眸子,緊緊的注視著老人一瞬不瞬。
老人家又恢復正常的道:
「你和吳湘隨什麼人學過藝?」
漆玉燕臉色更紅,抬起的螓首,又復垂下,並吱蠕著說:
「沒有學藝,是……是……去年他在孔林……他救過……我,我才這樣稱呼……他。」
說得很慢,聲音極低,一字一句的說得異常的吃力,像是自語,又似回憶,字音艱澀模糊,那裡像在答覆別人的問話呢!如非黃面老人具有極深功力,簡直無法聽得清楚!
頃刻之前,還是一位刁贊慧黠的小姑娘,這時已經完全變成了一頭極為惱羞的小綿羊了。
老人睹狀,難得的微微一笑,這難得的微笑,又是在漆玉燕正垂首沉思,而失去時機,沒有看到。
直到聽老人說道:
「吳湘已經有事去華山,你找尋他的事,老夫遇著機緣,可代你轉告。」
她突然由沉思當中驚醒。復聽黃面老人隨著又道:
「近年餘以來,江湖動盪宵小橫行,依你的武功根底,固可勉強應付,不過少年,男女單身獨行,仍須隨處隨地倍加留神,始能避免吃虧。況且,彭城距此地已遠,少年人更應多本古訓:
「父母在,不遠遊,游必有方。不知你的父母是否知道,你現時是在此地?」
漆王燕只是一位十六七歲的美俏姑娘,由於生性聰慧好動,武功亦極是不弱,又得經年在外磨練,黃面老人,是一位前輩俠隱,言語之間,固多教訓之詞,但是詞誠意懇,毫無半點虛假,無形中則從內心之中,發出了一種親切之感,誠於中,便形於外,在她聽完老人說話之後,使誡敬的道:「老人家,謝謝您的教訓,晚輩聽您的話,這就回去。」
黃面老人似是極為高興,微微領首道:
「好孩子,你不嫌老夫今天說多了麼?老夫向來最厭惡的,是與人說教。」
漆玉燕童心未退,習性又起,隨著咯咯一笑,道:
「老人家,晚輩還沒有聽夠呢,那敢厭煩。」
但,她心目之中,仍盡不忘吳湘,折轉話題,問道:
「老人家,你認識吳哥麼?」
黃面老人聽漆玉燕問到這裡,便略作沉思,道:
「這個?」
隨著,肯定的道
「老夫與他並不相認,可是他和老夫有極深淵源,不論如何。你找尋他的信兒,老夫絕可為你帶到。」
漆玉燕臉兒又復一紅,眼竄微垂,低聲說道:
「那麼,就煩請老人家轉告吳哥,請他千萬不要忘記那約會的日子」
黃面老人微微搖頭,心中歎道:情之一字,實是微妙難解,世間的悲歡離合,都是由放情在主宰,有人為情而生,亦有人為情而死,青年人更不知為情佔多少時光……他心中雖如此想,日裡仍漫應著,道:
「好罷!」
隨著,又補充了一句,道:
「孩子!你也該走啦。」
聲音中帶著無限的慈愛和憐惜。
漆玉燕深深向著黃面老人禮了一禮。甫行轉身,復又回頭問道:
「老人家,請你將尊姓大名告訴我好麼?晚輩再次見面,亦方便稱呼,免失禮節?」
黃命老人左手微擺,道:
「這樣稱呼就好,以後見了吳哥你自會知道。」
漆玉燕方欲舉步,忽聽在身後的不遠之處,傳來一聲沉冷的而毫無情感的聲音,道:
「不必走啦!現在即可叫你知道。
漆玉燕悚然一驚,在電光石火之間,心中想到發話之人,絕非黃面老人無疑。遙然回頭,不由臉色大變,見在右後方三丈遠近之處的一片黃草背後,赫然站著青雕谷橫。
再看黃面老人,面色平靜如前,對身後的谷橫,看都未看,理亦未理,仍然面對自己,左手復又一揮,道:
「去罷,這裡已經與你無干。」
漆玉燕在黃面老人揮手之間,突然覺著有一股柔和之力,輕輕將自己送出。
她知道黃面老人,是有意使自己立即離開這是非這地,於是,便藉著黃面老人原一托之力,「飛流飄蘋」,身形一劃便跨上棗紅大馬。
只見馬首微仰,沉聲低嘶,已經四蹄騰空,絕塵而去。
行時,尚聽她嬌呼著道:
「老人家,我去啦!」
嬌脆的聲音,如同遠射之箭,破空而去,漸去漸遠。
可是在漆玉燕飄身上馬的同時之間,曾經聽到在自己身後一聲斷喝,緊隨著便是暴風陡起,並帶著急驟的呼轟之聲,接著又復一聲巨響,參雜著幾乎不容易聽見的半聲悶哼!
漆玉燕在恍惚間,見青雕谷橫橫立在黃面老人尋丈之外,再後,只覺著草木倒馳耳旁風鳴,大地間一片渺茫!
原來,在青雕谷橫現身發話之後,只見漆玉燕一人面現驚異,而那黃而灰衫老人,仍是一味的照應著漆玉燕,對自己則睬都未睬。
谷橫一生江湖,所到之處無不受人敬畏,如同今日這樣的受人折辱,實是平生未遇。再復想到昨夜的一切經過情形,更是氣怒交憤忍。
故而適在漆玉燕飄身空中之際,便一聲斷喝,猛幌身形,以自己苦練的獨門功力,一口氣從三個不同的有利角度連繼拍出七掌以三掌攻向黃面老人其餘四掌則分別攻向棗紅大馬和系身空中的漆玉燕。
掌力發出雖稍有前後,但掌力到達卻全是在同一時間,在當時的剎那之間,登時平地風起,帶著急驟的呼嘯之聲,向當前的兩人一瘋疾捲而至,聲勢端得驚人無比。
谷橫暗想自己這大片猛烈無傳的掌力勁氣,對方必定非死即傷,絕無倖免。
正在暗中得意之際,突見黃面老人臉色微寒;疾出右臂虛空對著自己的掌力猛揮急圈,谷橫突覺隨著黃面老人出掌之勢,虛空似有一條無形氣繩,登時之間將自己拍出的七股勁力,緊緊束在一起。
谷橫全身頓時受到牽動,甫才一驚,黃面老人的左掌,已向這破束在一團的七股力鋒疾然拍到。一聲巨震之後,谷橫連步倒退,滿腑震盪五內翻騰,強提著真氣勉強拿椿站穩,當時即面色慘變,滿臉的肌肉抽動不已!
此即是漆玉燕在馬背上所聽到而未得目睹的那段經過。
此時,漆王燕已杏無蹤影,場地之上,只剩下了谷橫與黃面老人。
谷橫雙目微閉,自行連功調息,由放他功力深存,約過盞茶時光,便胸腹平靜,功力逐漸恢復。
俟他再次線開雙目的時候,突見黃面老人仍然巍立當地,兩道冷電似的目光,正緊緊的盯著自己。不由心中又是一驚,但是他在電閃之間,腦際復又興起了一個念頭,即刻便勇氣倍增,並冷笑數聲,道:
「朋友!谷橫還想再次領教你適才所使的「繞氣折角」的上乘內功。」
黃面老人聞言之後,便放聲大笑,谷橫突覺週身燥熱,正甫打算運功抗禦,忽聽老人說道:
「來罷。老夫知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這兩句話所發出的勁力,與適才的大笑,又復不同,鏗鏘聲震得谷橫兩雙耳膜如聞咚咚戰鼓,覺得沉重得使內心興起了一陣恐慌之感。
谷橫自知今天遇上了生平唯一勁敵,在對話之間,已經凝聚全身功力,準備作孤注之一擲。黃面老人話音歇落,谷橫全身已經拔起,口中暴喝一聲:
「接招!」
兩腿系空同時疾驟而厲烈的踢出六腳,他點向黃面老人的「華蓋」「天緞」「中庭」
「巨開」「陰交」等諸大要穴。接著,六股銳風直龍往黃面老人的週身上下,只要一處著實,黃面老人即須重傷當場。
黃面老人微微冷哼,隨著右臂仍是虛空一圈,無法氣繩隨手而出,又復繞向谷橫踢來的六股銳風。
谷橫為江湖成名人物,聲名久已震動綠林,今日與黃面老人甫一交手,便深深知道,非自己之力所可能敵,此時亦不過想拼出一生功力,希求幸勝個一招半式,借而保持一點面子,故在出手之前,早就所深俱戒心,對黃面老人重新使出的「繞氣折角」,豈肯再上他二次當。
原來谷橫踢來的六腳,看似凌厲實是虛招,黃面老人甫出右掌,他便勁力突匯身形猛然拔空數丈,頭下腳上沉聲厲吼,面帶殺氣目射凶光,雙掌泛出黑白之色,「鐵沙屍髓掌」聚滿功力,即欲下撲。
黃面老人「統氣拆角」的內功絕學,向來沒有落空,適才竟一統失招,不由臉邑微變!
這時,谷橫的雙掌,就著下撲的身形,帶著萬鈞之力,及傾山倒海之勢,急撲而下。
接著,一陣積為沉重的壓力,和著懾人的呼轟之聲,如同急風驟雨般的,直向黃面老人當頭罩下。
「轟」然一聲巨響,如同平地沉雷,泥土暴起草木橫飛,方圓丈許地面上,當被這股沉勁的掌力掀起兩尺有餘。谷橫心中一寬,繫在空中的身軀已經落地,即刻睜大雙目,在落撲殘草中急速搜尋造才承受他這全力一摯的敵人,究竟變成了如何情形?
五丈荒原頃刻搜遍,那有黃面老人的半點影子,心中正自一驚,突覺自己背後的「提沖」重穴,被人輕輕按住。接著又聽背後之人,高聲朗育,道:
「善惡到頭終有報。」
這種「授心神音」「絕頂內功,高亢悠長,如同一字一錘的震動著肺腑,谷橫的內藏五腑,幾乎被這七字震裂!
復又聽背後之人嚴肅的說道:
「谷橫!你一主造孽,已經報應到頭,如在老夫四十年以前的脾氣,你早應處死,老夫這四十年的勤奮潛修,實已去盡無限火氣,今日姑且饒你一命為你留點殘餘時光,多行仟悔!」
至此,稍行一頓,好像思忖了一下,又道:
「不過,死罪雖免活罪難饒,為著避免使你再行造孽人間,老夫不得不暫行廢去你這一身武功。」
谷橫聞言,內心大震,突覺背後之人搭在自己「提沖」穴上的指力一吐,「嚓」的一聲,谷橫週身急顫,汗出如漿!
俟谷橫清醒過來的時候,見身後積遠的地方,一點灰影一閃而滑,谷橫從抽搐的臉上,在極曲的嘴角中,拼出了四個字:
「黃面彌陀。」
然後,便向著茫茫原野,蹣跚的行去——
文學殿堂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