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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文 / 司馬紫煙

    老薛把她造成一個復仇女神,注入了太多的恨,且幸她的本質還很善良,還能用愛心去改變她。

    祁連山不惜費了半天的口舌,使她明瞭到她所受的悲慘遭遇,只是利益衝突的結果,減少她的恨意,讓她暫時放棄了復仇的意念,再慢慢地去改變她。

    加洛琳卻似乎已經對祁連山的是非觀念十分滿意了,所以她找到地上的車印,開始向前帶路。

    祁連山在後面默默地跟著,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在顯明的地方做著記號,雖然這個方法是他告訴加洛琳的,但是他自己卻沒有把握一定有效,老薛既然來得及從容地搜走了屋中的零碎,自然也會想到這地上的印痕會留下形跡的,他們用這片特殊的禁地,把加洛琳軟禁了好多年,也絕對不會留下一個粗心的線索,指引她出困的。

    但是祁連山自己也希望這是一個他無意留下的疏忽,知道這最大的可能是採取迷宮式的迴旋路線裝置,所以他的記號留得很大,很明顯,而且還有次序與標示。

    那只是用刀在地下劃一個大的箭頭,指出了他們二人前進的方向,而且留記號的地方,必然是要轉彎的地方,更把轉彎的次序以數字標明。

    這樣子就有個好處,當他看見一個記號出現時,就知道已彎了回來,而且從所留的數字上,知道是第幾次轉彎才發生的錯誤,立即修正方向,或是尋找新的痕跡!

    這是個很笨的方法,但相當科學,至少可以不犯第二次的錯誤,而避免走冤枉路了!

    第一個出現的記號是個玫字,指著右行的方向,祁連山發現他們是從箭頭的右邊再度遇上箭頭。

    他約略計算過,每一次的箭頭所示,都約摸在四百到五百步之間,而以他所跨步的距離,約在三尺大小,這說明他們已兜了一個圈子,而且是在第十七個記號之後,才首次看見出現的記號。

    每段的距離約為一百五十丈左右,八段之後重覆,證明這是以一個十二里為圓周的範圍,兜了第一個圈子。

    加洛琳也懂得了他的方法,所以在首度遇見記號後,不用他吩咐,就自動地向別的方向尋找了。

    果然,在左邊的地方,她發現了另一道車跡,距離原先的記號約摸有五十丈。

    她發聲把祁連山叫了來,祁連山看得很仔細,甚至於把草地上陷進的深度,以及草地鬆軟的程度,都與原來的車跡作了一番比較,知道這一道新跡不是故意劃出的偽裝迷陣,才繼續前進,走出了兩三里後,他們發現了第二個記號,標明的數字是拾貳。

    然而兩道車跡所前進的方向已經相同了。祁連山很興奮,拖住了加洛琳道:「好了,我們不必再費精神了,迷陣的關鍵就在這一段距離中,現在你跟著我向後面走,順著車印倒退找過去,一定可以找到那條真正的新出路!」

    加洛琳自己沒有意見,她知道在許多知識上,她欠缺的實在太多,兩個人在這一路上行走的過程中,又作了一番更長的談話,多半是祁連山發問,她回答。

    但是祁連山的問題已經使她無法回答,而祁連山卻能代替她作了正確的答覆。

    那是關於老薛的,主要內容是老薛在地獄谷中所佈置的種種神奇現象,用來震懾那些巫師們的。

    祁連山問明了那些現象,就能知道老薛是如何佈置的,帶些什麼道具,而這些東西,都是加洛琳見過而不知道用途的,祁連山沒見過這些東西。但是他能說出這些東西,就證明他對老薛的種種幻術是相當瞭解的。

    但祁連山自己也頗為心驚,他由那些跡象輿加洛琳的補充答案中,發現這個老薛的確不簡單。

    他不但學會了中國江湖中下五門的種種障眼幻象惑人的手法,而且還能運用到一些新的西洋魔術道具。

    若非祁連山有著一個博聞廣知的父親,對中國古老的江湖下五門情況很瞭解,他不會懂得其中的訣竅,假如他不是在上海住過一段時間,接觸到一些西洋魔術師的神奇表演,更為了興趣而鑽入研究,也無法懂得這方法。

    可是這個老薛一直在偏僻的邊疆,大部份的時間都是住在這一片人跡罕至的絕谷中,他怎麼會這些呢!

    祁連山覺得這個問題很有份量,他還沒見到老薛的面,卻已經感受到他的邪氣,下五門的江湖人所以不為正統的江湖人所正視,就因為他們帶著一股邪氣,江湖分黑白兩道,黑道人物固然不像白道中的俠義豪傑那麼受尊敬,但是他們同樣也不齒下五門的作為,但這個老薛他似乎集下五門的邪氣於一身,祁連山還不能算是個江湖人,對江湖懂得也不多,但他卻能肯定,老薛是個很邪惡的人。

    往回走了約摸有五里多,祁連山停了下來,因為深陷入沙泥的車轍在這兒稻稍有了點變化,只是一點小小的變化,不經心是看不出來的,祁連山卻是看出來了。

    其實,那只是一點小小的不對勁,車轍是以兩條平行線向前延伸的,應該是兩條平行的線,循著一個固定的軌跡伸展,但是在這兒,居然有了四條。

    這四條車轍相疊成兩條,疊得不太整齊,所以使疊合的部份比正常的線粗了一點。

    每條車轍的寬度約摸是三寸,這疊合的車轍卻有四寸寬。雖然疊合的部份只不過是尺來長的一段,卻已經足夠使祁連山看出不對了。他看了一下,然後間道:「加洛琳,那輛鹿車是用幾頭壯鹿拉的?」

    「有時是兩頭,有部是六頭,看載重的情形而定。」

    「都是鹿在前面拉,沒有在後面推的吧!」

    「當然沒有,鹿車怎麼可能向前推呢。」

    「這個地方很奇怪,有六組鹿的腳印,可是你再看看那一邊,鹿的腳印只剩下兩組了。」

    「沒什麼奇怪的,假如是空車,只要兩頭拉著就行了,那些壯鹿的力氣很大,有時我一個人駕了鹿車,只用一頭鹿,也能把我拉得飛快,他也許是放掉了四頭鹿!」

    「車上載了六個不能行動的人,兩頭鹿拉得動嗎?」

    「拉不動,最少也要三頭才行,一頭鹿拉兩個人,還可以勉強地走,如果再帶上幾十斤的東西,它就跑不動了。」

    「你們一共有幾輛鹿車?」

    「就是一架,老薛做得很結實,一架鹿車可以用上好幾年,前年那架老的壞了,他才做了一架新的,老的那一架就扔在這兒附近的蔓草堆裡,你問這些幹嗎?」

    「你再看看這些鹿的腳印,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加洛琳仔細看了一下,前前後後各探索了五六丈,然後才道:「六組的腳印是向前的,兩組的腳印是向後的!」

    祁連山道:「不錯!你觀察得很仔細,這證明了一件事,就是鹿車在這兒停下來後,沒有再前進,然後鹿車由另一個方向過來,只用了兩頭鹿拉著,在這個地方疊合起來,使兩條車印合成一條,只是沒有辦法對得太準,才差了一點,所以這兒有疊合的痕跡!你想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實在想不透,祁連山,你告訴我吧!」

    祁連山吸了口氣:「這些車痕是留給你看的,老薛這一次帶了六個人,可能要去到很遠的地方交給滿天雲,怕你會順著車跡追出去.所以在這兒布下一個迷陣!」

    「我還是不太明白,你能說得詳細一點嗎?」

    「因為他要帶著六個不能行動的人,一定要用車子,但是車子一定會有痕印留下,他沒有時間去湮滅這些車印,但又不能給你留下追索的線索,只有佈置一條偽裝的迷痕,混淆你的視線,如果你順著這車轍找出去,轉來轉去都只能在樹林裡繞圈子,這你不懂嗎?」

    「懂,我以前在樹林裡就經常如此,轉了半天,又回到原來的地方了,這個鬼樹林好像有什麼魔法似的?」

    「不是魔法,只是普通的迷陣而已,而且你犯了一個習慣上的毛病,就是一定要循著路走!」

    「不……不是循著路走的,只要是能夠通過人的地方,我都試著走過,結果卻是更糟,我被困在裡面,還是老薛來把我帶了出去,他說這片樹林很大、很亂,假如不順著寬闊的空間走,會被困死在裡面的!」

    「老薛帶著你,也是走那些寬路嗎!」

    加浴琳想了一下道:「是的,我記得他沒有走過小路,只是轉彎的地方很複雜,我無法記清楚,跟他在一起,我也沒辦法做什麼記號,雖然我也偷偷地記下了一些標記,但是沒有用,這些樹看起來,每株都差不多!」

    「你們出去前,老薛總是跟你在一起嗎?」

    「沒有!事實上他平常也很少跟我在一起,兩三天不見他是很平常的事,我問過他,他說去採藥,而且每次回來,他的確是帶著些藥草。」

    「可見這樹林裡一定有些特殊的通道的,平時他掩蓋了起來,等他要帶你出去時,他就把那些掩蓋拿掉了,等你們通過後,他又蓋了起來,所以你始終無法知道通路。」

    加洛琳想了一下點頭道:「不錯,一定是這樣,經常他把我帶到樹林的入口處,就叫我隨便做些事情,他駕著鹿車先走了,等我走到一半的地方,他又駕了鹿車來接我,我想一定是去消滅那些記號了,以前我很信任他,從沒想到這些,就是這一次,我才對他懷疑,可是我對這片樹林,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幫不了你什麼忙!」

    「不!你說的這些已經幫助很大了,現在我得到了一個結論,他把人帶到這兒,一定是另外換了一條路走了,在另一個地方,他把人卸下來,駕了空車,從另一個方向繞回來,使兩條車軌連接,讓你無法追蹤!」

    「聽起來是不錯,可是另外一條路呢,他帶了六個不能行動的人,一定要用車子,車子一定會在地下留下印子,可是這兒只有兩條車印,沒有第三條呀!」

    「慢慢來,一定會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我要想想看!」

    他一面思索,一面遊目四顧,忽而想起什麼似的道:「你說有一架舊的鹿車就丟在附近?」

    「是的,就在那邊的大石頭下面,有一條小河流,水很淺,只有一尺多深,大概有七八尺寬!」

    「哦,那條河離這兒有多遠呢?」

    「不遠,大約有百把丈吧,河裡的水從湖裡流過來,流進一個小山口裡去,我還問過老薛那條河流到什麼地方,他說他也不知道,我也沒有追問過他!」

    「你自己難道也沒有去探索過嗎?」

    「我試探過一次,因為這邊是老薛的地盤,我的意思是說歸他巡視的,我不常來,那次我也只走進山口十來丈,裡面太黑了,我不知道有多深,而且洞太矮,一定要彎著腰才能行動,我就退了回來!」

    祁連山點點頭:「最後一個問題,那架鹿車重不重?」

    「不重,也不輕,老薛一個人扛著很吃力,我掮著倒不怎麼樣,你是不是懷疑那個山口可以通出去!」

    「不是懷疑,我認為很可能,因為那是唯一的通路,也許平常他還有別的路可走,可是這一次,他沒有時間來掩蓋住那些記號,只有走捷徑。」

    「那條河能否通出去我不知道,可是老薛要帶六個不能行動的人,絕不能走那兒,就是駕鹿車也不行,因為鹿車上不了那塊大石頭,而河流是從大石下開始的,這兒的地勢比湖面低,地下可能有暗流,河水是從地下冒出來的,在那大石頭下面才開始成為河流,他一個人過去還行!」

    祁連山道:「背著一個人呢,那行不行?」

    「當然,你是說他每次背一個人,去到大石頭上?」

    「是的!要想不留痕跡地把人移過去,這是個很好的辦法,分批把人運過去,然後再把車子掮過去!」

    加浴琳笑了起來:「那當然行,可是沒有人會這麼做,車子可以一直通到大石頭下面,何必要費事呢?」

    「老薛會這麼做,因為他不願想留下車跡,讓你知道他到過那兒,這樣一來,你順著車跡向前找,也不會知道他是在這兒改道,這就是他為什麼要駕著空車回來,接上車痕的用意,他是有意讓你知道他在那兒離開的!」

    加洛琳不禁默然了,她不知道是否自己因為很少與人接觸的原故而變得如此愚笨,但是她很不願意如此承認,老薛對她的教育很努力,尤其是在樹林裡,從體能搏擊的訓練,一直到利用地形施行種種的詭計突擊,她都覺得很精很好,她還記得在去年,她曾經單獨地擊倒了三個闖入的漢子,三個彪形大漢,像熊一樣的粗壯,像豹一樣的狡黠,但是她仍然赤手空拳憑著自己的智慧,把他們一一地分開而擊倒下來,那三個人都很討厭,發現她之後,行為幾乎像一頭野獸,而且他們的形貌也太醜惡!

    加洛琳很不願意殺傷生命,所以儘管那三個男人那麼可惡可恨,她仍然沒有殺死他們,只是擊倒他們,使他們無法行動而已,最後卻是老薛來善後的,他殺了他們。

    然後老薛才告訴她,這三個人是他故意引進來的,是三個無惡不作的越獄死囚,老薛引他們進來,目的就是要考驗一下她的自衛與應付外敵的能力,對她能夠擊倒他們,老薛很滿意,但是她沒有把對方處死,老薛不滿意,要她對以後所發現闖入的人,絕對不能姑息!

    同時老薛也向她證明了,外來的侵入者對她是多麼危險,想起那三個人對她粗暴的行動以及一些醜惡的舉止,加洛琳的確很痛恨,所以她發現了祁連山時,第一個意念的確是想殺死他的,可是她沒有那麼做,主要的原因是為了祁連山的相貌不像那三個人那麼醜惡。

    老薛教給她很多東西,卻絕對不教給她男女之間的情與欲的種種,因為老薛知道一個女孩子情竇一開,是最容易失去理智與把持的,他之所以要設法引進三個醜惡粗暴的男人,也是為了使加洛琳對男人心理產生一種先入為主的厭惡與憤恨,但是他卻無法遏制一個在成長中的少女情懷,加洛琳在對祁連山稍微作了一番打量後,已經消除了憎恨與情愫,所以她才會拿著槍比著祁連山,假如她真心要殺死對方,應該用她腰間的刀,那才是她最拿手的。

    加洛琳沒有說出她曾制服過三個大漢的事,也是一種出乎本能的、先天的下意識行為,在生物中兩性之間,除了少數之外,幾乎都是雄性壯於雌性,加洛琳在直覺上已經喜歡這個男人了,所以她隱瞞了一些,不願意讓對方知道自己很強,很壯健,勝過男人很多。

    但是現在她發現不必隱瞞,這個男人在體力上她沒有比較,在智力上,卻已高出她很多、很多。

    兩個人移步向大石塊走去,加洛琳很仔細,看看那些走過的草原,欽佩地道:「你猜得很對,老薛的確從這裡走過,而且是背著東西走過很多次,這兒的草被壓斷了,有些地方還有腳印,山,你真聰明。」

    祁連山微微一怔,似乎對那個稱呼感到很新奇,加洛琳卻很自然地一笑:「我叫你山好了,那是你的名字,現在我們是朋友了,對朋友連名帶姓一起叫是不禮貌的!」

    祁連山點點頭:「很好!很好!簡單明瞭!」

    他無法對這個女郎解釋,只有男女雙方在成為很親密的愛侶之後,才可以用名字中的一個字去稱呼對方,而且加洛琳在稱呼這一個字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特殊意義,他又何必去把關係弄得那麼複雜呢!

    加洛琳見他同意了,似乎很高興:「山!你真聰明,很多事你只是猜想,就像看見的一樣!」

    祁連山笑笑:「不是猜想,是推斷,每件事情都有一定的道理,順著道理去推展,總可以找到結果的。就像你們打獵一樣,你在地下發現一頭鹿的足跡,循著找過去,一定會找到那頭鹿,絕不會找到一頭熊,除非……」

    可是加洛琳沒等他說完就搶著道:「這次你可錯了,我有次追一頭小鹿,結果就找到了一頭熊,一頭大熊,就是蓋在你身上的那條熊皮,那時我還小,被它嚇壞了,還是老薛跟了來,殺死了那頭熊救了我,那頭熊很強壯,現在我自己也能夠殺死一頭熊了!」

    她終於忍不住炫示了自己一下,那也是一種表現,就像別的女孩子用脂粉打扮自己,以博取男性的讚美之意一樣,初墜入情網的女人,總是努力表現自己的,加洛琳不知道她自己事實已經具備了很多美的條件,因此地只有在力上來炫示自己。祁連山卻笑了一笑道:「那頭鹿呢,總不會是由鹿變成了熊吧!」

    「鹿被熊吃掉了,我趕到的時候,地下只剩下一堆鹿骨!」

    「我的推斷沒有錯,你還沒有聽完我的話,只要你順著鹿的足跡,一定可以找到鹿,除非中途又加入其他的條件,就像你說的,當你追跡了一陣,一定還會發現有了熊的足跡,對嗎,只是你太注意鹿跡了,忽略了熊跡!」

    加洛琳道:「是的,那次實在很危險,老薛是從鹿跡與熊跡之中,還發現了我的足印才追上來的!」

    「他是個很有經驗的獵人,所以對於每一種情況都很注意,絕不放過一點,所以才能及時解救你的危急,正如他在路上佈置車跡,想把你引入迷途一樣,但是你若仔細地看,仔細地觀察,對一些細小的變化都不放過,再細心地思索,同樣地也能知道他做了些什麼事!」

    兩個人來到了大石底下,出乎意外地,他們發現了一輛鹿車,車上還縛著兩頭壯鹿以及一些毛毯衣服等,只是沒有人,這個發現,使祁連山為之愕然。

    鹿車留在這兒,人不見了,這證明老薛並沒有把人運出去,是不是殺害了呢?他在車旁找了半天,可是附近找不到一點血跡。

    石下是一道地泉,由地底的石洞中冒出來,水很急,但隨又分開來,成為一條深有尺許,寬逾尋丈的河流,蜿蜒幾十丈後,流進一個壁洞,洞口垂著蔓草。

    祁連山很憂慮地道:「會不會是把人殺死以後拋在河裡流出去呢?」

    加洛琳斷然地道:「不會,他不會殺死你的同伴!」

    祁連山自然希望不會發生這種事,可是他卻找不出有力的證據來,只有充滿希望地道:

    「你怎麼知道不會?」

    「我知道他不會在這個地方殺人,也不會把死人運到這裡來,因為對岸就是產烏風草的地方,也是他釀製生命之泉的地方,他把此地視為十分神聖,說是如果附近有了死亡的屍體,就會衝散靈氣!」

    「那恐怕是騙你的,他要找點事情給你做。」

    「不,是真的,你看這兩頭鹿就知道了,可能在急跑的時候,把腳踏進石縫中折斷了,腿上還在流血,躺在地下,一動也不動,在平時老薛一定會把它們殺死了,剝皮製成肉脯了,但是因為他急著離開,沒工夫做這件事,所以只好給它們喝了生命之泉,讓它們醉倒在這裡,而且還給它們吃了一種昏睡的藥,可以維持十幾天不死,這兩種藥都十分名貴,尤其是那種昏睡的藥吃一顆睡一天,一共只剩下二十幾顆了,卻一起用來餵了兩頭鹿,使它們昏睡十幾天,就是怕它們死在這兒。」

    「你怎麼知道他給鹿吃了昏睡的藥呢?」

    加洛琳拾起旁邊的一個小葫蘆:「這是裝昏睡藥的,他一起都用完了,才把葫蘆留下,為了使兩頭鹿不死,等他回來,他把這麼珍貴的藥都用掉了,可見他也不會在這個地方殺人的,問題是他把人藏到那兒去了。」

    「這個地方可以藏人嗎?」

    「不知道,我只偷愉來過一次,但是我可以保證,如果他把人藏在附近,就一定是活的。」

    祁連山想了一下,搖搖頭道:「不,不會把人藏在附近,如果他只是把人藏起來,就不必佈置那些迷陣,而且又把兩頭受傷折腿的鹿喂迷藥昏了,他使兩頭傷鹿十幾天之內維持生命,證明他要離開這兒十來天。」

    「不錯,我沒想到這些,如果是要離開十來天,一定要把人送出去,可是一共有六個人,又都無法行動,他怎麼把這些人運走呢?他連鹿車也留下了。」

    這是個亟需探索的問題,鹿車留了下來,俘虜一共有六個,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除非把他們一直處於昏迷中,否則即使拿著一把槍,也無法脅迫得六個人屈服,祁連山對這一點很清楚,除非是他的生命受到威脅,或許能使得他們六個人屈服,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人質,也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力量叫別的人不反擊。

    在這種情況下,老薛用什麼方法把六個人運走?而且,他把人質一一不憚其煩地搬到這兒,又出去造成偽裝的迷陣,無非是要掩飾自己曾經到過這兒,而老薛要費了大事來到這兒,必然有其必要的理由。

    什麼原因呢?祁連山看看河床中奔流的河水,又找了根樹枝,試試河水的深度,發現居然深可及腰,不禁朝加洛琳道:「你說河水只有一尺來深!」

    「是啊,不就是一尺?中國話稱為一尺,我記得在我的家鄉是叫做一米突,差不多就是這麼高!」

    祁連山幸虧讀過大學,知道國際度量衡單位,否則一定會弄迷糊了,敢情她說的一尺是一公尺。

    一公尺深的水,使得祁連山確定了老薛的去向,他一定利用河水把人運出去了,如果是中國度長的一尺,不過在小腿的一半之處,產生不了多大的作用,但一公尺幾乎是一華尺的三倍,有足夠的浮力與吃水量了,老薛的意向也可以完全地猜出來了,現在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浮水的工具,祁連山問道:「你們有沒有船?」

    「船?船是什麼東西,我沒聽過這個名詞!」

    祁連山想到了她是出生在霍爾果斯,成長在這片沙漠中的綠洲,都是見不到船的,難怪她會不知道了。

    「船是一種木頭做的交通工具,能飄浮在水上行走!」

    「沒有,我從來也沒有想到要利用什麼工具去浮水,我在湖裡可以游得像魚樣的快,用不著那些東西!」

    祁連山也不去解釋了,他們的生活雖然頗為文明,但是使用的工具卻相當原始,只有一把鋼斧。也不可能造出船來,何況也無此必要,這兒既沒有船,那麼一定是用木排了,可是要造一具載浮六個人的木筏,那得要很多大木柱才行,老薛不可能費這麼大的力氣的!

    「我記得你說過,你們有一輛舊的鹿車扔在這兒!」

    「是的,就靠在這石頭旁邊,可是現在不見了!」

    祁連山可以確定的是,那架舊的鹿車被用來作為載人浮水的工具了,但是那只是七尺來寬,丈來長的一個木架子,用木棒扎個長方形的框,然後在框子上加許多小木條,最後再在木條上鋪了獸皮,旁邊加了尺來高的邊框,限於工具簡單,無法做上輪子,而且在這種高低不平的地方,圓輪也不適合行駛,所以把架子兩端加了一根彎木橇,就能拖著在草地上或沙地上進行了。

    這樣的一個架子,如果要載六個人,則必須把六個人都橫過來並排躺著,才能勉強擠下,但是放在水中,恐怕那些木條的浮力連一個人都載不了,老薛無疑的是利用舊木架作筏,把人從河中運走了,可是怎麼浮的呢?

    祁連山一直等到看見了那個裝烏風酒的水袋才想起來,大漠上由於交通不便,以及地形的限制,旅人的水袋是必須的裝備,既要容量多,又要便於攜帶,自然不能用水桶水缸之類的東西,部份是用一種輕便的樹枝編成一個扁扁的壺,包一層不透水的薄膜,再外層用厚而軟的皮革緊緊地包好以防止被碰撞而破裂,一個壺可以裝十斤水,掛在馬鞍的兩側,那是一種很方便的盛水器,於是草原上的牧人們也用來盛酒,而且在要渡過湍急的河流時,用兩個空水袋,塞緊蓋子,又是很好的浮筒。

    祁連山一拍手道:「加洛琳,我記得你們有很多水袋?」

    「是的,大部份是用來盛酒的,老薛釀了很多的酒,除了泡製生命之泉外,還要泡別種藥酒,我喜歡做葡萄酒!」

    「可是我要裝烏風酒時,只剩下一兩個了!」

    「那就是老薛拿走了,他要帶六個人走遠路,離開了這片山谷後,就要進入沙漠,一定要帶足了水!」

    不錯,可是在未離開谷前,用不著帶著水,一路都有水源的,這些空壺就有另一個用處,把它們綁在車架下面,就是一具很好的浮筏,輕便、浮力大,只要有那麼十來二十個,就足夠載上六個人的重量了。

    祁連山把他的想像告訴了加洛琳,雖然她充滿了驚奇,但是卻相信了,因為這是絕對可能的!

    「山!你認為老薛帶著人從這裡出去了?」

    「是的,雖然還有別的方法與別的路,但是他想帶六個不能行動的人,這是唯一的方法,不留痕跡的方法!」

    「我們也要從這裡追出去了?」

    「是的,否則我們就無法知道他去向何方,只有跟在他們的後面,才能找到他們!」

    「好吧,反正我也很想看看這條河究竟流到那裡?」兩個人都跳下了水,順著河流前進,進到山洞後,祁連山的背上背著槍,脖子上圍著子彈帶,手上擎了枝火炬,在前面開道,加洛琳把乾糧頂在頭上,其他的東西不怕浸水的,就背在背上,掛在腰間或肩上,她拿的東西比祁連山多,那是她堅持自己搶著要的。

    祁連山知道了她的體能狀態後,也不跟她客氣了,進了山洞之後,水深依然,可是洞卻很高,至少高過了一個人的頭,祁連山道:「你不是說有的地方要彎腰走嗎?」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上次我來的時候,的確有的地方要低下頭來,才不會被碰到,我舉起了手摸著走的!」

    祁連山道:「為什麼要摸著走呢?你不會看著走嗎?」

    「我沒有準備要進來的,沒有帶火把,根本看不見!」

    祁連山笑笑,手指著洞頂彎下的鐘乳石柱道:「你剛好摸到那個地方,以為整個山洞都是那麼矮了!」

    那些鐘乳石由洞頂彎下,有些是接近水面兩尺來高,如果不避開,或是看不見,很容易撞上,因為它們都是在洞頂的中央位置垂下,而一個人如果閉著眼睛進了山洞,一定會走中間,因為在本能的意識中,那是距洞頂最高的地方,比較不容易碰到!

    這個洞很奇怪,雖然曲曲折折,但是很整齊,既沒特殊的高矮變化,也維持著一個固定的寬窄,而且底下是平平的石頭,略有不平的地方,則被沙粒填滿了,變得很平,水流的速度也很穩定,推送著他們,走起來並不吃力,就這麼走著,只是空氣變得涼了,水溫也降低了,可見已經很深了,不過他們還可以感到有拂面的涼風,可見另一端一定有出口的,再者水流的帶動也會把空氣微微地推動著,使得它們維持著相當新鮮的程度,所以呼吸沒有沉濁之感,連那火把也燃燒得很正常。

    加洛琳走了很久後才道:「山,這條河倒底有沒有盡頭,我們已經走進來很深很深了,萬一老薛他們不從這裡走的,我們這麼一直走下去,那不是糟了?」

    祁連山指指洞壁轉折處有碰撞的痕跡道:「不會錯,你看那個碰過的印子,那是新撞上去的,而且是木柱的前壁擦過而留下的,可見他們一定是由此經過的!」

    每逢轉彎的地方,都有碰撞擦過的印子,加洛琳才放心了,正要開口說話,忽然祁連山把手中的火把塞在水中弄熄了,同時掩住了她的嘴,低聲道:「不要出聲,聽!」

    前方傳來了撲撲的聲音,好像是有東西逆水行來!

    由於沒有火光,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祁連山把加洛琳拉到靠壁站立:「盡量靠邊,看看來的是什麼,他經過我們面前,你不要動,也別出去,讓他過去好了,等經過我們面前後,你要很快地打火點起火把,看看是什麼,我用槍比住,發現情況不對就開槍!」

    加洛琳倒是很沉得住氣,點了點頭,接過火把跟打火石,靜靜地等候著,祁連山輕輕地把槍推上了紅膛。

    嘩嘩的撥水聲越來越接近,那是逆水行動時激起的聲響,祁連山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而那種聲音到了距他們十來丈的地方,忽然停住了,似乎對方也發現了情況有異,不再繼續深進了。

    加洛琳把嘴湊在祁連山的耳邊:「山!對方好像已經發現我們了!那該怎麼辦!」

    祁連山點了點頭,也以同樣低的聲音:「是的,雖然前面有個彎道,但是我們的火光卻可能透過去時,被對方看見了,所以有了警覺,………不………不對,我在很遠時就聽見了聲音,立刻熄了火,如果對方發現了火光,就不會繼續接近了!」

    「那是什麼原因使對方止步不前呢?」

    「也許是氣味,對方接近後,聞到我們的氣味,因而有了警覺,這洞中的水因為是向前流,所以空氣被水帶動得也是向前流動,對方就先我們一步聞到氣味了!」

    「山!我們該怎麼辦,來的一定是壞人,你要不要先開兩槍,把對方嚇回去!」

    「你不怕來的是老薛,誤傷了他……」

    「不!不會的,老薛把人從這兒送走是為了秘密,但回來的時候,卻不一定會從這兒走。」

    「何以見得呢?」

    「他既然留下了字跡,就是想到我可能會追出去找他,如果他從別的路回來,就表示另外有通路了,老薛不會做這種事的,而且這條河流很長,我們順著水,都已經走了很久很久,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出去,逆水走回來,不但費力,而且速度也慢了一倍,這裡連個休息的地方都沒有,老薛的年紀大了,吃不了這種苦的。」

    這種分析慎密的思考力,但此時他沒有時間去誇獎地,只有憂慮地道:「如果是老薛,我要向他詢問我六個同伴的下落,不能傷害他,不是老薛,我就顧不得這麼多了,我們就問問前面的情形再作決定,得近一點,靠近彎口的地方,我喝問一聲,對方如果回答了是迷路誤入的,我們就問問前面的情形再作決定,如果不回答,顯見是不懷好意,你把火把點著,很快地丟過去,我看清楚目標就開槍射擊,你會做嗎?」

    加洛琳點點頭。祁連山又道:「把身子盡量放低,大部份都沒在水底下去作為掩護,對方也可能有槍的!」

    加洛琳很老練,用不著他多教了,她已經輕輕地用火絨接近火石,磨出了火星,湊近了火把,只要吹口氣,就能迅速地燃著火把,就著那星火似的一點微光,她領先在前,向前彎道處,潛行過去,因為是順水,所以毫無聲息,祁連山在後跟著,到了彎道口,拍拍加洛琳的頭,示意她準備,然後才比著彎道的前方,拉開嗓子叫道:「前面是什麼人?快打上招呼來,否則我就要開槍了?」

    一連叫了兩聲,對方似乎沒有回答的意思,祁連山斷定對方是不懷好意的入侵者時,忽然對面送來了一陣馬匹的鼻子呼氣聲,接著是一聲響亮的馬嘶聲。

    那聲音異常熟悉,祁連山怔了怔後,才聽出這是他的坐騎,也是被他戲稱黑茉莉的那頭大雌馬!

    祁連山難禁他的興奮,急急地高舉了手中的槍,跑在前面大叫著:「茉莉,茉莉!黑姑娘,黑妞兒,想不到會是你!」

    黑茉莉幾乎是跟他同樣的興奮,衝著水撲過來,等到加洛琳吹著了火,點上火炬的時候,一人一馬已緊摟成一團高興地跳著。對著他們狂歡的情緒,加洛琳顯然離以理解,人輿馬之間怎麼會相處得這麼好的!

    祁連山從火光發現了自己的失態,連忙停了下來,用依舊興奮的聲音說道:「加洛琳,這就是我說過的黑茉莉,我的馬,一頭通靈的名駒,全靠著它把我們帶出了熱風的侵襲,想不到會在這兒碰到它!」

    加洛琳向茉莉揮揮手,含笑打了個招呼:「茉莉,你好!我叫加洛琳,你怎會在這兒的?」

    祁連山笑道:「茉莉雖然不能言語,但是它聽得懂人言,只要問題不太複雜,它能想法子回答你的!」

    加洛琳似乎難以相信,祁連山於是問道:

    「茉莉,你有沒有受傷?」(茉莉連連搖頭)

    「你看見了銀花兒他們被一個男人捉走了?」(點頭)

    「他們是從這兒走的?」(點頭)

    「你有沒有被人家發覺呢?」(連連搖頭)

    「這條路可以通到外面去嗎?」(點頭)

    加洛琳見茉莉果真能夠解語,不禁十分詫異,也顯得很興奮,搶著問道:「茉莉,這條河還有多長,外面是什麼地方?那些人去了多久了?」

    她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但是茉莉卻沒有一點反應,傻傻地望著她,加洛琳有點懊喪地道:「山!它怎麼不回答我的話,是它聽不懂我的話,還是它不肯回答?」

    祁連山笑了一笑:「加洛琳,你的話它是懂的,但是卻無法回答,因為它不會說話,而你的每一個問題,都需要用語言才能回答,跟它說話,你必須要顧及它的智慧及表達方面,更必須要使它能以簡單的方式回答你!」

    加洛琳道:「那我該怎麼問呢?」

    祁連山道:「你的三個問題,只有一個問題它能回答的,但必須改變問話的方式;因為它對數字與時間,只有一個很概略的觀念,關於老薛他們走了多久以及外面是什麼地方,它是絕對無法回答的,只有這條河流有多長,它或許可以回答,你聽我問它好了!」

    拍拍黑茉莉的頭:「黑妞,你是不是跟到了這條河的出口就回頭來找我的?」(茉莉又點頭了)

    「你回到這個地方是不是走了很久,感到很吃力?」

    黑茉莉這次卻連連地搖著頭。祁連山興奮地道:「那表示我們已經快走到河流的出口了,黑妞兒,乖,快帶我們出去,我們要追上那批人。」

    黑茉莉完全懂了,掉轉了身子卻沒有進行,祁連山拍拍它的屁股,黑茉莉仍然不動,祁連山歎了口氣:「黑妞兒,我急得很,你別鬧彆扭好嗎?又是那兒不如意了?」

    黑茉莉頓了頓後腿,祁連山終於明白了,憐惜地道:「黑妞兒,你可是要我騎上去,別胡鬧了,這個洞那麼矮,我騎上去,不是要把腦袋碰破了!」

    但是黑茉莉很固執,倒是加洛琳道:「山!我看你還是騎上去吧,它既是匹通靈的寶馬,一定也知道你昏睡在小屋中,以為你受了傷,它是在體貼你!」

    黑茉莉連連點頭,十分高興,似乎深為加洛琳能體會到它的意思而欣慰,祁連山道:

    「但是我並沒有受傷!」

    加洛琳道:「可是你怎麼使它明白呢?你說過,它能聽得懂的話都是一些概略的意念,你昏睡在屋中,老薛把你的同伴一一帶走,幸好沒發現你,在它的意念中你若不是受了傷,絕對不會允許別人這麼做的!」

    黑茉莉又點著頭。祁連山不禁奇怪地道:「加洛琳,你騎過馬嗎?也養過馬嗎?」

    「小時候騎過,來到這裡後,就沒有機會騎了,老薛不肯把馬帶來,我想他是怕馬兒認得路,會找到離開迷陣的路,所以從不讓馬兒進樹林,你這匹馬幸好沒被他看見!」

    祁連山不解道:「可是你對它們的思想,似乎比我還瞭解,黑妞兒跟我那麼熟了,我只能理會到它一般的表示,無法進一步去瞭解它的思想……」

    加洛琳輕輕一歎:「那是寂寞養成的本事,我一個人生長在這麼一大片樹林裡,老薛是唯一能伴著我的人,可是他除了教我說話、認字以外,自己卻很忙,我經常有幾天看不見他,只有跟林裡的小鹿小獸們一起玩,跟它們說話,漸漸地也能懂得一些它們的思想與行為,我發現它們也有感情,也有它們的語言,它們的語言比較簡單,但是感情都很濃厚的,而且沒有虛偽,沒有欺騙,絕對真誠,它們表達愛與關切很固執,一定要對方接受,因此,我能懂得茉莉的心思!」

    她似乎有點感觸,歎息著道:「樹林裡有鹿,有野羊,還有兔子,狐狸,只要是不太凶的,不傷人的,我跟它們都能混熟了,慢慢地瞭解它們,雖然看起來它們的外表上完全不同,叫聲也不同,但它們的內心裡的感情,表示感情的方法卻是一樣的,我瞭解了鹿,就能夠瞭解羊、兔子,甚至於我跟茉莉才見面,就能立刻瞭解它,但是對形相一樣,言語可通的人,卻完全無法瞭解……」

    祁連山聽得也怔了一怔,他沒有想到這個近乎在隔絕的人世中長大的女郎,會有這麼敏銳的思想,但是這種思想卻很危險,因為她已經對人失去信心,如果地這種思想一直無法消除,將會有兩個結果,一個是對人產生畏懼,遠遠地逃避人類,但是這個可能性很渺茫,即使地再回到地生活的那片林子裡,也還有個老薛不會放過她的。

    第二個結果則是她變得仇視人類,不顧一切地去傷害或報復人類,那就很糟糕了,目前她自己可能還不知道她在別人眼中的印象以及可能引起的影響,但她一定會很快地領略到,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子。

    目前她還沒有體察到她的美麗是一項有效而實用的武器,她的美令人炫目,尤其是她在閉塞的環境中長大,沒有世俗男女的差別與女性觀念上所形成的對本身的掩飾,她可以天生自然而不嬌揉做作地在男人面前裸露她的胴體,那使她的魅力更具吸引力,祁連山不是個道貌君子型的人,而且一直在綺羅叢中廝混著,所以他在內地讀書時,女同學很多,女朋友也不少,小時候在牧場中生活,女孩子們也都像群星拱月似的圍著他。

    那是他父親天馬行空祁雲程堅持給他的教育方式,一個男子漢必須生活在女兒群中,才能培養出傲視天下的胸懷,才能把握住自己,不被女人所征服,守定自己的原則,不為感情的迷惑而改變,祁雲程自己是這樣歷練出來的,所以他要兒子也受這種歷練,這一點他顯然是成功了。

    祁雲程在早期對兒子的種種都不滿意,唯獨在這一點上,卻非常滿意,祁連山在這方面的表現比他想像中的好,比他自己年輕時更把持得住。所以祁連山在讀書時,由於他英俊、健壯、富有,再加上藝術家的氣質,詩人的才華,使他成為每個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被一大堆女孩子圍繞著,卻不會輕易地付出感情,而且更難得的是他能很技巧地處理那些感情上的困擾,熱情地接受,也付出友誼,不避形跡地同她們來往,不傷害她們的尊嚴而婉拒她們的糾纏。

    在女性群中,他一直是個成功者,所以他才能在小金鈴兒、苗銀花與賀小娥之間樹起神一般的地位,使得這些歷盡風塵的綠林女豪,死心塌地的追隨著他。

    可是,祁連山在朦朧中醒來,張眼看見加洛琳時,居然會有震撼的感覺,一種悸然心動的感覺。

    幸好,他在早時的歷練使他能很快地平息了這種心悸的衝動,很自然地與她相處,也可能是這個原因,才使加洛琳對他有了好感,能迅速建立起友誼。

    老薛為了她,自殘了生理機能,滿天雲見了她,居然會克制不住自己。

    十個男人中,也許會有九個男人是見色而動心的,但老薛與滿天雲應該不是這樣的人,他們富於世情歷練,都渡過了盲目衝動的年歲而養成所謂的定力了,但是他們在加洛琳面前卻很難克制自己,因為加洛琳實在太美了。

    所以,祁連山知道,要把這朵空谷的幽蘭帶到人間去,必須要先給她有一個健康的心理狀況,所以他笑了一下:「加洛琳,你只接觸過老薛一個人,不能因為他欺騙了你,你就把所有的人都看成這個樣子了!」

    「也不是為了老薛一個人,小時候的情景,我還大概記得,那些把我母親五馬分屍的暴徒們的嘴臉,我到現在還沒忘記,他們都受過我母親的幫助或拯救,有兩個人,我母親在死牢裡為他們治療身上的鞭傷時,他們感激得哭了起來,傷好之後,母親悄悄地放他們逃走,他們跪在地上吻著母親的腳,可是在暴動的那天,剝掉母親的衣服,把她綁上刑架的,也是這兩個人!」

    祁連山知道要消除她的仇念很難,只有笑笑道:「加洛琳,人有好壞,你不能只朝一種去看,那兩個暴徒恩將仇報固然可恨,可是你自己也說過,那天有很多人為了反對你母親受刑而被殺死的!」

    加洛琳不禁默然。祁連山又道:「老薛欺騙了你,滿天雲欺負過你,可是我對你卻很友善呀!」

    「你……你不同,可是像你這樣的人很少。」

    「那也不見得,你還沒有跟多少人接觸過!」

    「不必,我已經接觸過很多了,都醜惡得很,老薛殺了他們,我一點都不難過!」

    「但是,只要有一個人對你友善就夠了,何況,老薛跟滿天雲本身都是邪惡的人,物以類聚,跟他們在一起的人,自然是壞的多,不信你等著看,我救回那六個同伴後,你就會知道他們每個人都對你很友善!」

    加洛琳輕輕地歎口氣:「山,以前我倚賴著老薛,就在我對老薛失望的時候,很快地又認識了你,我已經很滿足了,我不是一個貪心的人,只要有一個人使我信賴,我就不會再去多求了,但願你不要使我失望。對了,我們別站在這兒談這些,還是快出去救你的同伴,走吧!」

    她催促祁連山上了馬,自己則抓住了茉莉的鬃毛,準備步行跟隨了。祁連山卻笑道:

    「既然騎著馬走,你也上來吧,黑妞兒不會在乎多一個人的!」

    他拉著加洛琳的手,把她也拉上了馬背,坐在自己的後面道:「你抱住我的腰,低下頭來,別碰著了頂壁。」

    他自己一手執著火把,一手勾住了茉莉的頸子,上身向前彎下,雙腿輕夾喝道:「走吧,黑妞兒,我知道你也是好久沒有盡力一奔,四條腿都在難過,沖一陣吧!」

    黑茉莉受了鼓勵,好像也是真的蓄足了勁無由渲洩一般,雖然水深將近沒去它的腿部,可是它仍然能夠以極快的速度向前奔馳,火把被濺起的水浸濕很快地就又熄了,洞中再度陷入了黑暗,但是黑茉莉卻憑它天賦的神奇第六感覺,嘩嘩地向前急奔。

    祁連山在感覺上它是越跑越快,本來他是為了避免濺起的水花潑入眼睛,反正張開也看不見,乾脆閉上了眼。

    但是後來,他聽見聲音不對了,首先是濺水聲由悶濁的回激變為清脆,而後,他也感覺到原來拖在水中的雙足似乎已經懸空,不再在水中了。

    那表示水已經淺了,而且沒有了洞壁的迴響,才使聲音變得清脆起來,莫非洞已經放大了

    張開眼睛,起先的感覺仍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眨眨眼後,居然慢慢地看得見一點點的藍光在頭上直閃!

    過了半天,他才弄清楚,那閃閃的是天空上的星星,他們已經衝出了山洞,因為恰好是晚上,而且是個無月又星稀的晚上,所以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於是祁連山拍拍馬頭:「嗨,黑妞兒,你先停停,我要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黑茉莉果然停了下來,藉著天上淡薄的星光,約略可見周圍的情景,其實這也只是一個山峰中的小谷地而已,兩邊都是峭峻的山壁,跟山洞中不同的是這兒的頂上是一片天空,而且這還不能算是谷地,應該稱為河谷,因為底下全是水,只是比山洞寬了好幾倍,所以深可及腰的流泉在這兒已經分散開來,深僅尺許,依然緩緩地向前流動著。

    祁連山輕歎了口氣:「造物之奇,的確不可思議,誰都無法像在大漠的窮山惡水中,會有著這麼一道淺流,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加洛琳舉頭望著天空,手指著天際一串星星道:「那是被叫什麼北斗星的對嗎?」

    「是的,北斗七星,狀如斗杓,恆現於北方,沙漠上的牧人都靠著它們來指點方向!」

    加洛琳道:「那我知道這道河流通向什麼地方了!」

    「你知道,你不是從來沒有出來過嗎?怎麼會知道?」

    「是的,我從未離開過這一片地域,只到過地獄谷,我知道的地方,也只有一個地獄谷!」

    「大漠上沒有一個叫地獄谷的地方!」

    「我不知道,老薛叫它地獄谷,別的人怎麼稱呼我就不知道了,這個山谷在大漠上也是個秘密,很少有人知道,只有每一個信拜物教的部落中的巫師,才知道這個山谷,找得到入谷的路,他們不肯告訴別人,代代相傳,在這裡學習到巫術與法力,求取到生命之泉。」

    「那不是老薛教給他們的嗎?」

    「是的,很多魔法也是老薛教給他們的,老薛說過,在西方有一種魔教,傳到中國,為正教所不容,只好在邊疆的地方流傳開來,魔教的十大使者,各自信奉一種魔神,分散開後,那些使者在各部族中立了根,成為他們的巫師,但是這些魔教的弟子,仍然歸於魔神的統轄,而魔神就住在這所石谷中。」

    祁連山不禁一震,他不是江湖人,但是卻出生在江湖世家,有關於魔教的一切,他從很多人的口中聽見一些,而後為了興趣,他還在圖書館裡翻閱了一些資料,對於魔教,他知道得不算少,但是綜合起來,也就是加洛琳說的這些,而加洛琳卻無意間地揭露了一個秘密。

    這個地方,居然會是那神秘的魔教聖地,那麼老薛呢,難道他就是魔神了?山谷中再也沒有別的人!

    他立刻就問出了這個問題。加洛琳卻搖頭:「不!老薛說他不是魔神,事實上魔神早就沒有了,老薛說他在沙漠上旅行時,曾經救過一個垂斃的老人,那個老人多活了兩個月,以後還是死了,死前告訴他這個山谷的秘密,而他就是魔神的化身,要老薛接替他做魔神,但是老薛沒答應。」

    「老薛為什麼沒有答應呢?」

    「他無法答應,因為他經常在沙漠中來往,很多人都知道他,認識他,知道他不是魔神,以後他把我帶到這兒來,把我造成復仇女神,算是新的魔神。」

    祁連山開始瞭解到老薛的用心了,由於智慧的發展,以及文明的擴進,那些巫師們也不再在部族裡受到尊敬了,當人們對很多大自然的現象有了較為科學的解釋後,巫師們的地位日落,魔教也已經沒落了!

    老薛要創造一個新的魔神出來使巫師們敬畏,又要使得那些巫師們逐漸地掌握住權勢,才能掌握住那些人,要做到這些,光是靠巫術已經不夠了,所以老薛才需要外力的支持,要求滿天雲的合作。

    他又提出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這是通向地獄谷的?」

    「地獄谷中有一片瀑布,我裝扮的復仇女神,就是在瀑布前面的那塊大石上現身,每次我看到瀑布的源頭,就是在北斗星的同一方向,也就是這個地方!」

    「加洛琳,從每一個地方看,北斗星都在北方,所以才用來指示方向,卻不能用來指定地點!」

    「我知道,可是我在底下看到瀑布的源頭,是從一個鬼頭中流出來的,那個鬼頭很猙獰,張大了嘴,露出一排牙齒,噴出了那道瀑布,我看見後面的山頭,就像是那個鬼頭,所以我才敢確定,這就是那道瀑布!」

    祁連山回頭看了一看,發現他們出來的那個小洞上面,朦朧中似乎是像一個魔鬼的頭,但只是粗具形狀而已。加洛琳道:「現在看來自然不像,因為太近了,要到下面的地獄谷去看,這個鬼頭只有一個人頭的兩三倍大,那就很像了!」

    祁連山是學過美術的,對西洋畫的投影也有著一點常識,他再仔細端詳了一下,把大概的輪廓濃縮後,果真有三四分酷肖了。加洛琳道:「我們現在是從它的右邊看,而且天又太黑,老薛要我扮演復仇女神時,都是在快黃昏的時候,地獄谷中已經黑了,他點起很多地下的火口,噴出了藍色的火焰,然後那夕陽的光剛好照在鬼頭上,就非常地像了,我是因為對這個鬼頭比較有更多的時間觀察,所以才有個印象,大概不會錯了!」

    「那麼這條河流出去就是那瀑布了?」

    「是的,從二十多丈的山峰上掛下來,我也一直在想那源頭是在什麼地方,想不到竟是從我住的地方流出去的。」

    「地獄谷又是什麼地方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沒有出去過,不過那些巫師們都是從谷外來的,因此我知道那是一條通向外面的路!」

    巫師們從谷外來的,滿天雲也是從谷外來的,老薛如果要把那六個人質去交給滿天雲,一定也是走這條路,祁連山很安心,他知道這條河流是一個瀑布的源頭,而且要下瀉二十多丈高,就不可能再用皮筏把人載走了,很可能還要想其他的方法,而地獄谷是個神秘的禁地,也不會有人留在那兒幫助他,因此,他不可能走得太遠,或許還來得及在他沒把人交給滿天雲之前追上截住。

    所以祁連山又拍拍黑茉莉,催著它向前行去,這道平坦的淺流並不太長,兩三百步,果然已到了盡頭。

    頭上的天色已經很亮了,但是他們所處的地方卻仍很暗,只是比先前較為明亮一點而已。

    這情景很像是祁連山在劉家寨子下過的地窖,只有頂上透進天光,那怕是大白天,光亮仍是不夠照明全屋的。

    黑茉莉停了下來,再前幾步就是盡頭了,黑沉沉的山谷,冒著騰騰的霧氣,四壁崇山,祁連山回頭看了那座山頭,才發現這地形之妙,天生就充滿了神秘詭異的氣氛,頂上可見的那一片天色已呈金黃與艷紅,但是照不到山頭上,這是早上,山頭也是面西背東的。

    這時的陽光或許正照在他們入口的地方,那只是一塊禿禿的山頭,沒什麼可引人注意之處。

    一定要等夕陽西下,平掠過遠山的陽光照到這邊的山頭上,才能顯出那一剎那的奇景,好像黑暗的主宰,魔神即將甦醒,開始要統治宇宙了!

    黑茉莉的追蹤也到此為止,它似乎知道再追蹤下去也沒有用,因為它無法回頭去通知它的主人。

    祁連山在一個石頭縫裡找到了被拆散了的鹿車,也看見了那許多皮袋被割成一條的碎皮,扣在石樁上。

    毫無疑問,老薛沒有帶繩子,他用縛扎鹿車的繩子連結了起來,把人一個個地錘下去的,然後他自己才吊著繩索走到下面的,加洛琳先跳下了馬道:「我從這兒下去,先看看老薛是否還在下面?」

    這倒是個好辦法,因為底下還是一片黑暗,再加上霧氣氤氳,什麼都看不見,加洛琳對下面的環境較熟,她先下去看看也方便些,假如老薛帶著人質還在下面,對加洛琳的出現,也不會使老薛太突然。

    加洛琳槌著繩子,很快地就到了下面,沒有多久,祁連山只看見下面山谷中閃起一陣陣的藍色火焰在霧氣中亮起,然後他看見了加洛琳站在一塊大平石台上。

    火光把霧氣驅散了,橘紅的、靛藍的、黃的、紫的,在地下一個個的洞中,冒出各種不同顏色的火柱,照著那崢嶸的怪石,照在加洛琳的身上,呈現著詭異的色彩。

    老薛把這兒取名為地獄谷倒是很正確,這個山谷簡直就像傳說中的煉獄,難怪原始的魔教教主會把這兒選作最高的魔神的祭壇,因為這兒的環境,天生的就具有一種令人震撼、畏懼的力量。

    加洛琳在底下仰著脖子向上面叫著:「山!下來吧,我在下面查過了,沒有人,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祁連山是想下去,可是他略一遲緩後也朝底下叫道:「加洛琳,等一下,我要把黑茉莉先想法子弄下來,你看看這瀑布下面是不是很平!」

    「瀑布下面有一個深水潭,水很深!你可以用繩子綁住它的肚子,慢慢地放下來,它會游水淹不死就行了,要不要我上來幫你的忙!」

    這是一個辦法,可是祁連山卻知道行不通,黑茉莉是一頭很高大的駿馬,體重約摸有六七百斤,那倒無所謂,祁連山相信只要找到一個抵腳的地方穩住自己的身體,雙手握緊繩子,慢慢放下去,他還能支持得了,問題是那根繩子,是由一塊塊的軟牛皮條搓成的,有拇指那麼粗細!老薛用它把人一個個地錘下去!

    那六個人中,最重的是范五,但是也不到兩百斤,繩子的吃重力還夠,要用來吊住一頭三倍以上的駿馬,祁連山就沒有那種把握了,萬一中途繩子斷了,在二十多丈的高度下,摔下去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頭馬不僅是他的夥伴,而且在長日的相處中,更建立下深厚的感情,在祁連山的心中,它的份量並不比任何一個人輕,他絕不願讓它受到一點傷害的,所以祁連山想了一下叫道:

    「加洛琳,你在下面找找看,有沒有長的繩子,上面的那根繩子恐怕不夠結實!」

    「這個我不知道,我想不會有吧!」

    祁連山也知道希望不大,老薛拆了鹿車,割碎了那許多皮袋,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搓成那根繩子,假如底下有可用的物件,他絕不會費這麼多事。

    可是祁連山在任何條件下,都不願意放棄黑茉莉的,他只好堅持著叫道:「找找看,假如沒有繩子,找一些可以用來結成繩子的東西,我一定要把黑茉莉安全無損地帶到下面去,因為我們還要用到它!」

    加洛琳沒有多說什麼,也不需要聽祁連山最後那一句勉強解釋的理由,她完全瞭解那匹馬對祁連山的重要性。

    在別的人也許難以理解,但是加洛琳是在寂寞中長大的,她深深地明白,一個親蜜的夥伴是何等的價值,所以她跳下了石塊道:「好!我去找找看!」

    她的身影在彩霧中消失,祁連山也寄於無限的希望地等著,等了有很久,加洛琳終於攀著繩子上來了,肩上挽著一捆像是繩索般的皮條,然而她的身上卻是赤裸裸的,只有腰上繫著一根皮帶,插著兩柄鋒利的小刀。

    那樣子是很滑稽的,她此刻看來就像是一個來自蠻荒的野女郎,一個與文明脫節的蠻人。

    祁連山立刻知道她的那一捆皮條是怎麼來的了,她把身上僅有的那件豹皮的外衣割成了一條條的皮索,不但如此,祁連山發現她還有一個改變,一個看來很明顯,而又一時說不出來的改變,直到加浴琳把那股由豹皮條絞成的長索交在他手中時,他才看見皮索外面還纏著一股金色的細線,那是加洛琳頭上的金色長髮!

    長垂下來可以到達腰下的秀髮,只剩下很短的一簇了,她把頭髮也割了下來,纏在豹皮索上,成為一根堅紉而有彈性的長索。祁連山很感動地道:「加洛琳,謝謝你!」

    加洛琳卻滿不在乎地道:「我找了半天,什麼也沒有找到,地獄谷中寸草不生,沒有一點可用的東西,我只好想到我身上的衣服,好在我根本就不喜歡穿著它,可是我把衣服割成一條條的長條後,連起來一看,長倒是夠了,但也不夠結實,稍微用點力就拉斷了,於是我就想到了我的頭髮,把它們再纏上去就行了!」

    「你為黑茉莉所作的犧牲太大了!」

    「這算是什麼犧牲呢,我對這滿頭的長髮也討厭死了,早就想割掉它,可是老薛不肯,他說復仇女神必須要有一頭長長的頭髮,在那些巫師們的眼中,女人的頭髮是很神聖的象徵,身犯重罪的女人,就是以割發作為懲罰,我以後不再要去扮什麼復仇女神了,自然也不必再留著它了!」

    在草原上,女人的長髮不僅具有神聖的意義,更還是美的象徵,許多少女不惜花費大部份的時間,把它們編成很多很細小的長辮,綴上鮮花,扎上綵帶,用以博取男人們讚賞、欣賞,沒有了長長的秀髮,就等於沒有了生命!

    加洛琳口中說不在乎,其實祁連山知道,她對於自己的那一頭金黃色的秀髮,也是異常珍惜,為了梳理它們,她曾經費了很多心兒,用木塊雕成了精細的梳子。

    但是祁連山卻不知道如何說出感激的話,只是拍拍她那豐潤而潔白的肩頭。加洛琳高興地笑著道:「山!你不必為我的頭髮難過,我跟你一樣地喜歡黑茉莉,為了它,別說割下我的頭髮,就是拼了我的性命,我也肯的!」

    把兩股皮索再結合在一起,加洛琳的手法很熟練,顯見地是經常做這種工作的,然後她又用鹿車上拆下的細木條,結成了一片木兜,托在黑茉莉的肚子下面,跟祁連山一起,慢慢地把馬兒吊了下去,而後她叫祁連山先錘了下去,自己卻解開了繩子的結頭,把繩子也放了下去,站在瀑布的邊緣,縱身一躍,像一頭飛鳥似的跳了下來,躍進了深潭,祁連山剛把黑茉莉從潭水中拉了上來,被她嚇了一跳,直等地從潭子中再浮了上來,連忙伸出一隻手,把她也拉上了岸邊,責問道:「加洛琳!你這是做什麼了?」

    加洛琳笑了一笑:滿不在乎地道:「沒什麼,我想我們以後可能還用得到這根繩子,可沒有辦法再去找另外的一根了,而且我知道潭水很深,跳下來沒問題的!」

    那個小潭是很深,但很小,只有一丈多寬,五六丈長,像是一條水槽,剛好承受了從上面倒下來的瀑布。

    祁連山道:「你要那根繩子也用不到從上面跳下來,我打的結是活的,吃緊了力量時很牢,等到沒有重量後,輕輕地抖一下,繩結就會鬆開來,你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底下又是這麼窄,那多危險,萬一你用的力量不夠,碰到石頭上,那不是活活地跌死了?」

    加洛琳笑道:「不會的,我看得很準,而且我也知道你打的那個結,用普通的繩子是抖得開的,用皮革搓成的繩子卻不行,皮遇到了水就會變軟,再被拉得很緊之後,已經咬得死死的,我在上面用手都解不開,最後還是用刀子把繩頭割斷的,你想得到的事我也想得到!」

    祁連山歎了口氣兒這些事的確是他沒有想到的,這個女郎在有些事情上固是懵然無知,但是在她熟悉的事情上,她的思考、理解卻比任何人都精明。

    打量了一下那些冒起的火柱,祁連山又感到新奇了:「這些火柱是怎麼噴出的,怎麼會有不同的顏色?」

    「我不知道,是老薛弄的,每個洞都有一塊石頭擋著,只要把石頭搬開,潭裡溢出的水就會流進洞裡去,沒有多久,就會有霧氣噴出來,那種霧氣用火一點,就成為各種顏色的火柱,每次要在這兒接見各族來的巫師祭拜時,他就點上這些火柱,等巫師們走了,他再把石塊堵住水流,火柱慢慢地熄了下去,谷裡又是一片黑暗,使得別人無法再進來,這裡很危險,沒有火柱的照明,連老薛都不敢亂走動……」

    她說的沒有錯,谷底滿佈著大大小小的洞穴,除了噴火的這些洞穴外,大部份都是黑沉沉的,有些雖然也嘟嘟地噴著水汽,但是卻沒有燃燒。

    空氣中漂浮著一股刺鼻的硫磺氣味,令人有窒息的感覺,證明這兒早就很可能是一個火山,也只有大自然,才能造成地獄谷的奇景,那許許多多的洞穴,很可能還通向熾熱的,沸騰著熔岩的地心,因為太深了,裡面沉著許多不可燃的氣體,所以才不會燃燒起來,至於那些噴火的洞穴,則因為有水流的進入,使得內部的平衡破壞了,比氣更重的水滲透下去,遇到高熱後又開始膨脹,把那股可燃性的氣體壓了出來,點著了火,就形成了那一條條的火柱,再因為它們所含的成分不同,所以有各種不同的顏色。

    祁連山在學堂裡的化學和物理課程成績並不是很好的,他的性情偏重於文學的藝術的成分較多,不過總還能勉強應付過去,所以對這些現象,他多少還能在學理上得到解答,雖然不是絕對的正確,但是已經能使他自己滿意了,可是他卻無法使得加洛琳明白,誰也無法把複雜的理化現象,用幾句話告訴給一個完全沒有概念的人明白的。

    好在加洛琳對地獄谷的一切都很熟悉與瞭解,她也知道這些怪異的現象並不是魔法,沒有迷信的觀念,也不會畏懼,所以她牽著馬,還帶著頭,揀著路走出去,同時還指點著道:

    「這條路可以通到瀑布後面,那裡有個洞,是回到我們住的那片樹林裡的,那個老薛真混蛋,明明有條近路,只要走一天就可以出來了,他偏要帶我走上兩三天的路,轉上好幾個大圈子!」

    祁連山笑笑道:「他當然不能把這條路指給你看,不是遠近的關係,而是他要一個對外隔絕的禁地,山洞中無法布設迷陣,關不住你,也擋不住外人的進入,所以他才可寧多走兩天的路,使你永遠地關在那片禁地裡。」

    「難道他能關我一輩子嗎?」

    「那倒不是,他的計劃是要利用那些巫師的力量,控制著天山的那些拜物教的部族,在天山建下一個王國,他的計劃是把你捧成了瑪爾乞米部的女汗,那是以女人為主的一個大部族,而且也是最大的一個邪教部族,人的智慧漸漸地開明了,邪教的邪異手法將難以控制人心了,那些巫師們在部族裡也沒有什麼力量了,唯一能使族人相信的就是醫藥的力量,所以他積存了許多的烏風酒,而且要保持著谷中的秘密,只有他掌握著那麼多神奇的性命靈藥—

    —生命之泉,才可以控制著那些族人。」

    「是的,我也問過老薛,問他為什麼那麼小氣,我們有著那麼多的生命之泉,可是每次他只肯給那些巫師一點點,罈子是密封的,打開來後,走了氣,效用就減弱了,每次他打開一壇,只用半壇分給許多小瓶,每人只給一瓶,剩下的半壇他寧可倒掉,我問他為什麼這麼浪費,他總是笑著搖頭說我不懂,卻不肯告訴我。」

    「這是不能告訴你,如果他教會你這些權術的運用,就會使你變得狡猾,你也不會這麼簡單地受他擺佈利用了!」

    「可是我仍然發現了他的險惡。」

    祁連山輕輕一歎:「他本就是個工於心計的人,雖然在你面前他盡量地偽飾,可是長日相處,不知不覺間總會流露出本性的。你跟他相處久了,總也會學到一點使心眼兒的,只是他想不到而已,一個好用心計的人,往往喜歡把別人都看成容易欺騙的傻瓜,結果被騙的往往是他自己。」

    加浴琳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起來:「山,你的意思是說我也是個很狡猾的人。」

    祁連山笑笑道:「我沒這樣說,而且你不是狡猾,只是聰明而已,狡猾的女孩子使人討厭,而聰明的女郎卻會使她看來更可愛,你除了聰明外還有美麗,就更可愛了。」

    祁連山倒不是奉承她,他說的是良心話,加洛琳的確是個聰明而又可愛的女孩子,不過祁連山卻是第一次對一個少女說這種話,因為這樣子說話太直接了,如果對一個別的女孩子這樣說,對方一定會以為祁連山別有含義,她會臉紅,會心跳,會很認真地記在心裡,然後就會纏上他,

    當然不是每一個男人說這番話都能有這種效果,但是祁連山如果對一個女孩子這樣表示了,就不會受到拒絕。因為他是個很英俊、很溫柔、很風趣、很健壯、很出風頭又很富有的男人,更是一個年青未婚的男人。這樣一個男人是每個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祁連山很隨和,似乎也很喜歡跟女孩子在一起,但是他也很慎重,絕不輕易地付出自己的感情。

    現在他對加洛琳這樣說,也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他知道對加洛琳說話不能太含蓄,而加洛琳卻需要讚美,她一生中只跟老薛那樣一個男人在一起,祁連山似乎想像得到,老薛不會對她經常鼓勵讚美的!

    果然,加洛琳的眼中閃著喜悅的光,興奮地拉著他的胳臂:「山!是真的嗎,我很美麗嗎?」

    「是的!非常美,我沒有見過比你更美麗的女孩子!」

    「那我就安心了,我從來也沒有見過別的女孩子,小時候倒是看過一些,也約略記得一些,我覺得她們每一個都很美麗,可是長大後,我就沒有再見過別的女孩子了,在我的想像中,她們一定比我美麗得多!」

    「所有來的巫師中,難道沒有女人嗎?」

    「有!巫師們女的比男的多,但是都不再年輕了,都是些老婦人,而且她們來參拜時,臉上都塗著各種奇奇怪怪的顏色,或是帶了些面具,就跟鬼怪一樣。」

    兩個人就這樣說著話,慢慢地向前走著,順著一條曲折的路,走到一個平台處,似乎已經遠離地獄谷了。

    祁連山在平台上發現了一些馬糞,這些馬糞居然還是潮的,似乎是留下的時間並不太久,這兒雖然陰暗難見天光,但是很乾燥,通風良好,谷中那些令人窒息的空氣被前面吹來的涼風阻住了,使人的頭腦為之一清。

    祁連山蹲下身去,拾起了一團馬糞放在鼻子前聞了一聞,居然還有著一股不太濃的臊味!

    他還不嫌骯髒地-開了那馬糞,詳細地看了看它的成份,然後才間道:「加洛琳,這兒養著馬嗎?」

    「我不知道,我從來也沒有到這裡來過,每次祭典時我只到過谷口的地方,休息的時候,我在瀑布後面的山洞裡,等巫師們集在那大祭台上跪下膜拜時,我就從瀑布跳出來,跳在大石塊上,而巫師們也不准走下那個祭台。」

    祁連山道:「這兒是不是還有別的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說過了,我以復仇女神的面目出現不過才三四年,到這兒只有八次,每次都是有老薛在一起,到了這兒,看他把火點起來,忙這忙那,我只在山洞裡休息,或者是在水潭裡玩水,每次祭典都很久,我已經很累了,老薛點上了安息香,我就昏睡過去,直到走的時候,他把我叫醒,一切都已收拾好了。」

    「我想一定有人在幫他整理一切,看守著門戶,而且很可能是滿天雲的人。」

    「你怎麼知道的呢?那次我假昏睡,在山洞真聽見他跟滿天雲說話,卻沒有看見有別的人!」

    「根據判斷,他肯讓滿天雲去到山洞裡,就不會讓遊牧部族的巫師們前去發現地獄谷的秘密,而他一個人絕對無法保持這個地方的秘密,只有讓滿天雲來幫忙了,而且這兒既然是魔教的聖地,就不會准巫師們騎著馬來,這些馬糞也必定是滿天雲的人留下的!」

    加洛琳很留心地聽著,祁連山又拿著手中的馬糞道:「這馬糞是用豆子泡了酒當飼料的,草原上的人不會用這種飼料來餵馬,糞便很細而有光澤,證明馬很健壯,只有好馬才用這種上等的飼料!」

    「從一些馬糞中,你能看出這麼多的事情來?」

    祁連山笑笑道:「我家裡開設著牧場,從小我就跟馬匹們生活在一起,懂得自然比人多一點!」

    然後他的臉上現出了憂色:「假如他們有了健馬代步,而且又離開了一天,恐怕就不容易追上了!」

    忽然,黑茉莉的鼻子動了一動,接著引頸長嘶,而且在它長嘶之後,平台的右方居然也傳來了一陣長嘶!

    祁連山嚇了一跳,連忙舉起手中的槍,作個戒備的狀態,加浴琳卻詫然說道:「幹什麼,那是馬嘶的聲音!」

    「我知道,可是有馬就表示有人!」

    加洛琳笑了起來:「不會的,只有馬,沒有人!」

    「你怎麼知道的,這兒會有野馬棲息?」

    加洛琳拍拍黑茉莉的股部,笑道:「它是聞到了有同類的氣味,才發出嘶聲作為呼應,我也是一樣,我聞到了有馬匹的氣息,卻沒有聞到有人的氣味。」

    「你的鼻子這麼靈?聽聲音好像很遠呢。」

    「不錯,大概在五十丈遠近,但是我只聞到了馬的氣味,沒有生人的氣味,我在樹林裡長大的,整天與獸類為伍,也學會了它們的本事,假如有陌生人,百丈之內,我都能聞到氣味,你放心,我說沒人就沒有人。」

    關於這一點,祁連山倒是不表懷疑,因此收起了槍。加洛琳笑道:「剛才我是根據我的感覺,現在我還能提出另一個證據,這兒離地獄谷並不遠,老薛是利用秘密的水道過來的,他在禁地裡做了許多的手腳掩飾痕跡,就是怕我找到那條水道,在這兒他一定也同樣地不願讓人知道那條水道,可是他卻把那條錘人下來的皮索還留在瀑布旁邊,難道就不怕別人發現了嗎?」

    「假如留下的人是滿天雲的手下,他就不必掩飾,因為地獄谷只能唬唬那些巫師,卻騙不了滿天雲的!」

    「不!如果他不怕被滿天雲的人發現那條水道,就會叫人進去幫忙他把人搬出來了,而且這兒養著馬,他會叫人把馬拉到裡面去馱著人出來了,那麼這些馬糞就會留在地獄谷中,而不是留在這個平台上了,可是我在地獄谷中沒有看見馬蹄的痕跡,只有老薛一個人來回的足跡,這證明他是把那些人質都搬到這兒才開始叫人拉著馬過來的。」

    祁連山笑笑說:「加洛琳,你的推測很對,這表示你已經比從前懂得更多的事物了。」

    加洛琳也笑笑說:「我是跟你學的,我和你認識雖然不很久,可是,我發現跟你在一起對很多事情,自然就會多用些心思,懂得也就會多一些。」

    祁連山有些靦-地笑著搖了搖頭,轉變話題說:「走吧,既然有馬沒有人,我們就去把馬匹牽過來,至少,可以給你騎著趕路。」

    加洛琳溫順地跟著祁連山向馬嘶的方向走去,黑茉莉卻顯得非常急躁不安,幾次想衝向前去,都被加洛琳用力拉住。

    她雖然肯定說那邊沒有生人,但並沒有把握會不會有其他的危險,她不願黑茉莉去冒險,,因為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對黑茉莉有了一份感情。

    祁連山卻對黑茉莉很有信心,笑著說:「加洛琳,讓它先去吧,它一定會保護自己的。」

    他放開了黑茉莉,在它後股上輕輕拍了一下,黑茉莉立刻歡呼一聲,放開四蹄向前飛奔了過去。

    果然,前面只有陣陣馬嘶聲音傳過來,並沒有其他異響。

    可是,當祁連山和加洛琳跟過去時,卻發現加洛琳的推測只對了一部份。

    那兒是一處山壁腳下的凹地,有一個不太深的水潭,潭旁邊還有一個木柵,柵裡養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此時,黑茉莉正在柵外跟那匹白馬互相對屹嘶鳴。

    山壁旁有一個很淺但頗隱蔽的洞穴,裡面留著一些女人用的梳子和鏡子等簡單用用具,這證明洞中曾有人居住,或許是滿天雲手下的守望者,或許是老薛安排的接應人。

    祁連山在附近和洞中仔細搜查了一遍,證實這兒的確有人住過,而且,住在這兒的很可能是兩個女人,只是現在已經不見人影了。

    祁連山不願多費心思去猜兩個女人的身份和去向,卻對那匹頗為神駿的白馬十分欣賞,於是,向加洛琳笑笑說:「這是老天送給你的坐騎,我先去馴服了它,再給你代步。」

    他翻進了欄柵,向白馬緩緩走過去,那匹白馬卻對他低頭嘶吼,作出戒備的樣子。

    祁連山對自己馴馬的本領很有信心,找到一個機會,猛衝上前,一把抓住馬鬃,人已跨上了馬背,誰知那白馬卻用盡了全身力量蹦、跳、掀、踢,硬想把祁連山從背上掀下來。

    祁連山也使出全身力氣,跟它糾纏,整個人伏貼在馬背人,兩腿就像鐵剪般夾住馬腹毫不放鬆。

    到最後,馬倒是停下來了,那不是屈服,而是它意識到背上的人實在太強,強得超過了她的所有戰鬥技能,於是它發出了一聲悲壯的長嘶,流露出一腔英雄末路的悲憤,然後它一頭撞向了山壁,用死來表現它不屈的意志!

    祁連山沒想到這頭馬會如此的烈性,連忙運用他純熟的技巧,硬生生把馬匹在碰上前扳倒下來。跳開一邊,一面歎著氣,一面以尊敬的口吻道:「行了!夥計,我向你認輸,你有這付倔脾氣,天生是該在草原上奔馳的!」

    然後歉然地向加洛琳苦笑道:「沒辦法,加洛琳,我本來想把它馴服了給你騎的,看來只好放棄了!」

    白馬困難地站了起來,由於背上的人已經離開了,它也不再想自殺了,勇敢而驕傲地站在祁連山面前。

    加洛琳卻憐惜地走過去,打開了柵門,一面拍著白馬的脖子,喃喃地說著些安慰的話,然後又勾著它的脖子,輕輕地哄著它,稍微帶點勉強地把它推了出來,走向飲馬的水池,用手掬著水,慢慢拍向它的身上,為它洗去身上的泥沙,捧著水,給它飲了幾口,最後才為它洗去了汗水。

    祁連山正在地下喘氣休息,卻發現奇跡地瞪著那一人一馬,因為他看見加洛琳騎在馬身上,而那頭白馬卻乖乖地,一點都沒有反抗的意思!

    祁連山一下子站了起來:「加洛琳,你是怎麼馴服它的!」

    加洛琳笑笑道:「我沒有馴服它,只把它當作自己!」

    「當作你自己?這話怎麼說?我不懂!」

    「我小的時候脾氣很倔強,犯了錯,我母親要我認錯,說什麼我都不肯低頭,打我、罰我都不怕,母親把我關在黑房子裡,她知道我怕黑,想要我低頭,但是那一次我就是不在乎,而且也沒有叫,沒有哭,整整關了兩天,父親回來了,心痛得不得了,連忙把我放了出來,那時我才哭了,我心裡是害怕的,也知道自己錯了,但是我絕不肯低頭,以後我也沒有再犯錯,父親常用這件事笑母親,說她的管教還不如他的寵愛有效,天生尊貴的人是不用管教的!」

    祁連山不禁怔住了,他實在沒想到加洛琳是用這個方法馴服了這頭馬。加洛琳歎了口氣:

    「其實人還是要管教的,沒有母親的責罰,我不會知道是非,假如一直由著父親那樣縱容下去,我會變成一個很壞的人,只是我天生的倔強使我不肯低頭而已,後來在森林裡,我一個人跟著老薛生活,為了排除寂寞,我跟一些小動物為侶,發現有些跟我小時候一樣,老薛養過一頭豹,他訓練它聽話,用鞭打它,那頭豹要跟他拚命,把老薛的手咬傷了,老薛把它打得快死了,叫我送出去丟掉,我把它藏在樹林裡,給它治好傷,餵它吃東西,後來它竟跟我成了朋友,我要它做什麼,它就做什麼!把老薛氣了個半死!」

    「哦!想不到你居然別有一套馴獸的功夫!」

    「山!你是在罵我?老薛見我馴服了那頭花豹,說我跟它是物以類聚,你只是比他說得好聽一點!」

    看來這妮子還挺多心的,祁連山卻笑了一下:「我跟老薛的意思不一樣,他是不瞭解這種情形,我卻是在馬群中長大的,以前我從沒有一頭馴不了的馬,今天是第一次!」

    「那是你沒有遇上像這頭白馬那麼野性的!」

    「不!比它更野的馬我也遇到過!」

    「那就是你們沒有試過我的方法!」

    「加洛琳,你的方法不是不好,但不是牧場裡的方法,牧場裡馴服了馬匹,是要賣給別人的,使得人人都能駕御它,而你的方法卻是嬌縱它,培養它的野性,除了你之外,它不會聽別人的話不能讓別人去乘坐它!」

    「這……倒是的,那頭花豹就是這樣,我收服了它,但是它對老薛還是很不友善,見了老薛是充滿了敵意,有一次我不在,它跟老薛碰上了,差點沒把老薛咬死,我趕來了,怎麼叫都不肯聽,逼得我只好殺了它!」

    「這就是了。在牧場裡,我們不能用這個方法來馴馬,一定要磨盡它的火氣,讓它成為人的忠實冊友,而不是只對一個人忠實,正如你母親教導你一樣,要你對是非有一個切實的認識,而不是向你父親一個人表示順從!」

    「可是我對母親的教導也記住了,以後並沒有再犯!」

    「那是因為你是人,人為萬物之靈,智慧、靈性,高於一切的動物,但是獸類卻不同,也許有的比較聰明,但最多也只能像個小孩子,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加洛琳,你是在童年時就離開了父親,跟著老薛,他不像你父親那樣地縱容你,嬌縱你吧!」

    「是的!老薛在我小的時候管得我很嚴,也很愛我,那個時候,他是把我當作他的女兒一樣,可是後來就變了!」

    祁連山沒有問怎麼變了,他已經知道為什麼會變,因為加洛琳究竟不是老薛的女兒,沒有那一種發自天然的倫理的約束,對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老薛有一份發自本心的父性的慈愛,但是對一個不是自己的骨肉又亭亭發育的少女,他卻難以抑制那種發自本能的慾望。

    如果是生活在群體中,這股慾望可以從別處得到滿足而繼續使他的父性發揚成為倫理的延展。

    所以,在外面,有很多人收了養女,結果是圓滿,跟自己親生的沒兩樣,父慈子孝,當然也有些並不如此,但那只是極端的少數,所以才被人目為禽獸!

    可是老薛跟加洛琳之間的關係不同,他們生活在一個隔絕的世界裡,除了這兩個人外,幾乎全是禽獸,老薛若不是有著更為重大的目的,他也會成為禽獸的,只是他為了自己的將來,不得不籍著藥物壓抑了生理的衝動,使自己成為一個超人,但是人比禽獸進步,男女之欲,除了生理的衝擊外,還有著心理上的渴求,老薛只好避著她。

    加洛琳似乎還想說得更多,但是祁連山卻無意討論下去,他要把加洛琳帶回到人的世界裡,勢必要告訴她很多東西,可是現在卻沒有這麼多的時間,他站了起來,「好在你沒有馬,這是你的馬,它肯聽你的就行了!」

    加洛琳卻不放心:「山,你說這匹馬可能還會對你不利?」

    「那倒不會,第一,因為它不是豹子,本性不會那麼凶殘,第二,我對它不像老薛對那頭豹子一樣凶;第三,老薛並沒有把那頭豹子完全征服,而這匹馬已我已經認輸了,它只是不肯屈服才想撞山自殺,我沒有讓它死,它不一定會對我感激,至少它不會恨我,只是怕我而已!」

    的確,那頭白馬對祁連山多少還有點畏懼,祁連山接近它時,它退後了兩步,保持著一個適當的距離!

    加洛琳笑笑道:「這就好了,如果它對你還有敵意,我寧可不要它,我是人,我要人作朋友,以前我為了老薛,硬起心來殺了那頭豹子,現在,我更不會為了這匹馬而放棄你這個朋友的!」

    這是一種理智的選擇,也是感情的選擇,祁連山笑笑:「而且我也不是真的征服不了它,只是需要耐性而已,馴服一匹馬也不可在短時間內做到的,同時我也要告訴你一句話,它現在對你好,亦不是就表示馴服了,你還得付出更多的耐心、愛心來對待它,使它對你忠心,草原上的人都應該有一匹馬,作為最忠實的夥伴,而且想取得一匹忠心的馬很難,必須要使它對你忠實不移,在最危險的時間都不會背你而去,像我的黑茉莉對我一樣。」

    不久,天就亮了。

    祁連山和加洛琳都感覺到有些飢餓了,他們取出了肉脯,就在山洞口吃喝起來。

    加洛琳對祁連山的推斷仍有些不懂,邊吃邊問:「你怎麼知道這山洞裡住著兩個女人呢?」

    「因為洞裡有女人的用具,而且,有兩處睡覺的草堆。」

    「那也可能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不會的。」

    「為什麼不會呢?」

    「因為……」祁連山頓了一下,不覺微微一笑:「如果是一男一女,只需要一個草堆就夠了。」

    「為什麼呢?我不懂!」

    加洛琳可能是真的不懂,因為在她心目中,根本沒有男女之間的特殊觀念,在她單純的思想中,一男一女為什麼就只需要一個草堆?而兩個女人卻需要兩個草堆,這是無論如何也教人想不通的事。

    祁連山當然也想不出更好的詞句為她解釋,只好又笑了笑,說:「這道理你現在也許很難懂,不過,以後你就會慢慢懂了。」

    加洛琳還是繼續追問:「究竟為什麼呢?譬如你和我,就是一個男的一個女的,我們為什麼只要一個草堆呢……」

    祁連山真怕她再問下去,自己會答不出話來,連忙轉換另外的話題,說:「加洛琳,你的鼻子真靈呀,你是怎麼知道這兒只有馬,沒有人的?」

    加洛琳得意地笑笑:「這還不容易嗎?我只要聞出由風吹過來的氣味就知道了。」

    「我在牧場和草原中長大,我也能聞出馬匹的氣味,可是,我卻不容易分辨出人的氣味。」

    「那就是習慣吧,你接觸的人太多,漸漸就不會去注意這些了,在人多的地方,人的氣味特別濃,漸漸地就不再對那種氣味感覺特別了,我卻不同……」

    祁連山歎了口氣,居芝蘭之室,久而不覺其馨,入鮑魚之肆,久而不知其臭;這兩句話雖是前人經驗之談,但是誰都沒有認真地去考究它,直到現在,祁連山從加洛琳的經驗中,才體會到它意義的深長。

    「加洛琳,你一定累了,你就隨便找個地方躺一躺吧。」

    「好的!你呢?山,你睡不睡?」

    「我當然也要休息一下的,可是在睡前我還有些事要……」

    「什麼事,我可以幫你,因為你比我累,剛才你還馴了很久的馬,累出了一身大汗。」

    「不!你先去休息吧,有些事是不能要你幫忙的!」

    加洛琳很聽話,沒有問什麼,果然走到山洞裡,找了個乾淨的角落躺了下來,祁連山到處看了一下,看看時間近正午,陽光很烈,又去看看加洛琳,她倒已經睡熟了,輕蜷著身子,形成了一付很美的圖畫。

    微褐的皮膚呈現著健康的色澤,西方的女子有很多地方是東方人比不上的,第一是她們的玉腿修長,跟上身的比例較為勻稱;第二是她們的胸部發達,不像東方人自幼就加以約束;還有就是她們的睫毛特別長,蜷而彎曲,閉上眼睛,交織成一彎弧線時,顯得特別迷人。

    當然,她們也有缺點,那是她們的皮膚較為粗糙,沒有東方人那麼細緻,她們的毛髮較為粗長,祁連山在上海住過,看見過西方女子較多,最不敢恭維的也就是這一點,他在體專讀書時,有位英國教授住在學校裡,教授夫人是公認的西方美人,祁連山被邀到他們家中作客,也頗為那位洋美人的翩翩風-而心折,可是當他跟那位夫人共舞時,對袒露的玉臂上爬滿了金黃色的汗毛卻倒盡了胃口,觸在手中,使他感覺到像是擁著一頭母猩猩。

    加洛琳是個典型的西方人,金髮、碧眼、高鼻樑,但是她的鼻子不鉤,五官具有東方人的纖巧,她的肌膚也不粗,細緻光滑,像是精工的瓷器,可能是長時間在陽光下的原故,她也沒有那一身令人恐怖的長毛。

    這是一個東方與西方的女性美的揉合體,而且是集中了一切的優點的完美綜合,祁連山只能找出一句俗而又俗的讚美詞她是上帝的傑作。

    如此一個完美的女性,完全不加遮掩,那麼具體而真實地呈現在他眼前,祁連山不能不怦然心動,因而也就解解到老薛為什麼要自毀機能了,也明白滿天雲為什麼會無法克制而意圖染指她,因為她是一個無法抵制的誘惑。

    祁連山沒見過滿天雲,也沒見過老薛,可是從很多的間接瞭解中,他可以肯定一件事,這兩個男人都是久歷風霜,慣經風月的老經驗,且已步入中年的強者。他們的定力都夠,不是容易衝動的毛頭小伙子,但他們仍然無法抵制加洛琳的誘惑力,可見她的確是個天生的尤物。

    加浴琳的睡態很斯文,不像她醒著那麼充滿了天真的嬌憨,此刻在她身上,只能看得出成熟。

    內在的成熟,外在的完美,構成了一個充滿了魅力的女人,祁連山不是聖人,不是不解風情的魯男子。

    對苗銀花、對小金鈴、對賀小娥,祁連山都曾毫無避忌地接近過,那三個女子雖非絕色,但都不醜,而且各具本色,是三種不同的類型,但任何一種都足以打動一個男人的。

    祁連山與她們泰然相處卻能把持住自己,那是一種定力,是他父親祁雲程要他務須養成的定力。

    不管這個兒子是否將來要繼承他的事業,繼承他的行俠生涯,都必須具有這種定力,才能做他的兒子。

    他給他的教育方式也是活的,是真正的生活教育,從稍解人事開始,就把他置於脂粉群中,犬馬聲色,柔情蜜意,都不加制止,而且還想盡方法讓他都經歷一番,以免成長後沉緬於中而無以自拔。

    祁雲程對兒子只有一個要求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而一個真正的男人在任何場合都要保持自己人格意志的獨立,不受任何外來的影響而改變!

    祁連山的性情大有父風,執著而不屈,為威武所屈倒是不必擔心,祁雲程也為兒子掙下了一份用不完的財富,為利所誘也不可能了,因此他的教育著重在使兒子不為色所陷,為情所困,在這方面,祁連山並沒有使老父失望。

    可是面對著加洛琳撩人的睡態,祁連山感到有點難以自恃,他連忙退了出來,而且作了個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找件衣服給她穿上,否則這樣子實在太糟糕了!

    他跟加洛琳已經相處了一天一夜,兩個人在很密切的交談中也很接近了,有時還肌膚交觸過。祁連山一直很自然,那是因為他心中無邪,他把加洛琳看成個不解事的孩子,而且加洛琳還穿著一件豹皮的衣服。

    可是那件衣服已經被她割成許多的碎條,結成繩子,把黑茉莉從瀑布上垂了下來,她就沒有任何遮掩了。

    以後相處的一段時間,始終在忙碌著,祁連山也沒有想到很多,但是現在,他卻有著一股難以抑制的衝動。

    祁連山明白,一旦內心起了這種衝動,他就很難再把持住自己,也會使得自己處處不自然。

    可惡是是這個洞中別的都還齊全,就是沒有衣服,不但沒有衣服,連塊可供遮身的皮、布都找不到。

    「那兩個女人難道都不穿衣服嗎?」

    那當然不會,唯一的解釋是她們沒有帶第二套衣服,在沙漠中的人很少有衣冠整齊的,布帛的缺乏固然是原因,炙熱的氣候使人無須穿太多的衣服而經常要流動,使人必須減輕身邊的負擔,很少有人多帶幾套衣服,動輒滿身大汗,換不勝換,倒不如不換了。水源缺乏,洗滌不便,使最愛乾淨的人都無法再保持整潔,遇到有水的地方,脫下來洗洗灰塵,略加晾曬又再穿上,差不多人人如此。

    祁連山也不例外,他此刻只有一條長褲,一件上衣,內衣褲已經洗了撕開給苗銀花她們裹腳了。

    上衣絕不能少,那不是為了遮體,而是為遮絕火熱的陽光,如果光著脊樑,曬上一天就能把皮都曬起泡,分出自己的長褲,要他光著屁股,那更不像話,他也不習慣!

    想了半天,他用刀子把自己的兩截褲管割了下來,又剖成兩塊布片,他比了一下,又截了一小段下來,兩片長的勉強可以圍成短裙,兩截短的,用繩子一穿掛在肩上,遮遮地那高聳如丘的前胸吧。

    不過那都太髒了,滾滿了泥沙,他拿來洗了一下。

    清涼的潭水使他感到精神一爽,他覺得自己也該洗一下,包括衣服和他的人。

    祁連山第一次走沙漠,還沒養成不洗澡的習慣,有時為了不方便,他忍住了,現在既有水,又有時間。

    他估計一下,加洛琳這一覺睡下去,至少也要四個小時,他可以洗個澡,洗好衣服,照正午陽光的熱度,一個鐘點就干了,他再穿上衣服還來得及。

    於是他把洗好的衣服鋪在石頭上曬好,然後回到水潭邊,躍下身去,這個水潭是天然形成的,上流有一道流泉引過瀑布瀉下的水流,在此地的一個空凹處彙集成潭,然後再由另一個缺口處流出去。

    潭水分兩層,上層深僅及膝,下層則可及胸,整個潭不過才三四丈見方,因為是個活水潭,所以水面始終維持在一定的界線上,祁連山先是在淺水裡泡了一下,然後踏進深水,來回地游著,最寬處也不過四丈,劃兩下就到了,他只是藉此來鬆弛一下肌肉,驅除疲勞而已。

    可是在他停下來時,他的眼睛掠見潭底的角落上蜷著一個白色的影子,輪廓上像個人,不由嚇了一跳。

    仔細地看了一下,果然是個人,一個赤裸的人,頭埋在雙臂中,蜷成一堆,一動都不動,莫非是具屍體。

    以膚色而約略可辨那是個女人,祁連山心中更為震動了,這具屍體不出幾個人,不是他同行的幾個女子,就是留居在這裡的人,而且以前者的可能性居大。

    是苗銀花?賀小娥?小金鈴兒?還是劉老好?不管是那一個,都是祁連山不願意發生的事。

    祁連山一個猛子紮了下去,急潛到女屍身邊,伸手提起了女屍,直向潭邊游去,到了岸邊,他站直身子,用力拉起女屍,想把地送上岸去,就在這時,那蜷曲的女屍突然動了,哇的一聲輕笑,而且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祁連山幸虧是膽子大的,否則一定會嚇昏過去,但是他至少也嚇得呆了一呆,讓那具女屍抱住了他,再度倒向水中,不過那是淺水層上,水僅僅淹沒了他的身子,而且他也驚覺了過來,從那一聲輕笑,他已經聽見是加洛琳的聲音,眼睛雖然被水珠所迷,約略可可見到金黃色的發影,不是加洛琳又是誰來,這個淘氣的小精靈,不知何時悄悄地醒了,悄悄地溜過來,趁他在背著身子曬衣服的時候,悄悄地滑下水潭,躲在水底下,來上這次惡作劇!

    只是這個玩笑開得太大,祁連山認清是加洛琳時,雙手一撐,把她的身子撐了開去,用的力氣很大,不過他立刻又後悔了,因為這一撐時,他是出乎於本能的動作,無法控制自己的勁道,偏偏推出的部份,又是對方的前胸,觸手柔軟,竟是推在她的乳房上!

    一個發育成熟的女子,對胸前都是十分謹慎的,那不僅是心理上的防禦本能,也是生理上的必要,因為這裡突聳兩團並不是堅實的肌肉,屬於較為嬌弱容易受傷的部位。稍重的碰擊都會感到疼痛,它只合於情人的手作愛憐的輕撫,而且也是她自己獻出滿腔的愛心之時,否則,這個地方是絕不容人碰觸的!

    加洛琳在成長的過程中,幾乎是與世隔離的,心裡的防禦感倒是不太堅強,那自然也因為沒有人去襲擊她這個部位的原故,但生理上的敏感卻是有的。

    驟然受到了重力的壓擠,使她痛得叫了起來,坐起身子,吃驚地望著祁連山,似乎難以相信,惶恐而又迷惘。

    看著她無邪而又驚恐的目光,祁連山的心軟了,連忙又上前,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加洛琳!對不起,因為你嚇了我一大跳,所以出手才忘了顧忌……」

    加洛琳輕吁了一口氣:「我只是跟你開開玩笑,沒想到你會嚇成這個樣子,你的膽子太小了!」

    祁連山歎了口氣:「天!我的膽子還小?要是我的膽子真小,早就被你嚇掉了魂!」

    加浴琳難以理解地道:「怎麼!你會嚇掉魂?我只是藏起了臉,不讓你認出我是什麼人而已,但你也應該想到我不會是你的敵人,否則在水底我就會攻擊你了!」

    祁連山吁了口氣,搖頭苦笑道:「加洛琳,你是怎麼想的,如果我把你當作敵人,還會讓你如此接近,而且還毫無防備地把你從水底下拉出來嗎?」

    「是呀,我還以為你已經認出是我了,你既然不把我當作敵人,怎麼又會被我嚇一大跳呢?」

    「因為我發現你的時候,你正蜷在水底下的角落裡,一動都不動,我還以為你是個死人!」

    「你以為我是個死人?」

    「不錯,我在潭邊洗了半天衣服,沒看見有人下去,突然發現潭底有個不動的人體,自然不可能是活人了,我還以為是我的同伴被他們殺死了,丟在水潭真呢,所以才拉出水來想看看是誰,那知道這個死人突然動起來……」

    「既然我動起來,就不會是死人了,死人是不會動的。」

    祁連山又歎了口氣:「正因為我認定死人是不會動的,心中全無戒備,而死人卻突然動了,換了你,你不嚇壞嗎?」

    「不會。因為能沉在水底的就不是死人,死人是浮在水面上的,任何東西死了都會浮上水面。」

    「加洛琳,你看過淹死的人沒有。」

    「沒有,但是湖裡的死魚都是浮起來的。」

    「不錯,死人也會浮起來的,那是死了很久,屍體開始腐爛,肚子裡有氣泡才會浮上,剛死不久的人還是沉在水底下的,我認定發現了一具屍體,那知道……」

    「我還是不懂,就算是死人,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死人自然不可怕,但死人突然復活了……」

    「死人就不會活,活了就沒有死,但是不管死活都沒有什麼可怕的,我實在不明白你怎麼會害怕!」

    「你沒有聽過鬼魂、殭屍的故事?」

    「沒有?什麼是鬼魂?什麼是殭屍?哦,對了,我在跟老薛讀書認字,倒是學過鬼魂這兩個字,他說那是人的靈魂,死後成為一種虛無縹渺的東西,但是不見得真有這回事,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祁連山道:「你因為經常要一個人獨處,他不敢說那些事情來讓你害怕,我卻不同,小時候聽人說過很多鬼的故事,都很怕人,長大後才知道是假的,倒是不怕了,可是剛才你來上那一手,使我……」

    「使你以為我也是個鬼魂了,難怪你嚇得臉都白了,山、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把你嚇成這個樣子,以後我一定不再嚇你了,不過我也被你嚇壞了……」

    「你既然不怕鬼,又怎麼會嚇著了呢?」

    「我不怕鬼,而且我也知道是你,更不會害怕了,可是你一下子推得我好痛,我以為你生氣了,不理我了!」

    她的神情很畏縮,像是個受了驚的小孩子。祁連山無限憐惜地擁著她:「對不起,加洛琳,我不知道是你,因為你正在睡覺,而且我沒有看見你出來,更沒有看見你躲到水裡面去,那一下推得很不輕吧?」

    低頭看看,淡褐色的胸膛上,一塊大紅印子,加洛琳雖然口中說著:「還好,不太痛!」

    可是她的眉毛卻緊鬥著,聲音微顫,像是強忍著痛楚,祁連山情不自禁地替她輕輕地揉著,加洛琳似乎感到很安慰,柔順地閉了了睛,但是過了一會兒,她的身子忽然起了一陣輕顫,而且地又突然地伸出了手,緊緊地擁住了祁連山:「山,我的心眺得好厲害,我全身好難過。」

    「你……那兒不舒服?」

    「不知道,最近這幾個月,我時常有這種現象,好好的會全身發熱,心跳氣喘,好想好想要一個人抱抱我……」雖是無邪的少女,但仍然有著天賦的情慾,而加洛琳卻不知道掩飾,她赤裸裸的吐露著她的感覺、她的需要。

    加洛琳的身子變得像火樣的熱,也散發著無限的女性的魅力,祁連山不由得震撼了。

    他不是沒有接觸過女人,但是從沒有遇到過這麼坦真、這麼無邪的情慾的挑逗,祁雲程為了養成他的自制力,給予他各種的教育,也讓他接近各種的女性對象,可就是少了這一種的,何況他們此刻又是這樣的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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