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十 章 文 / 司馬紫煙
苗銀花苦笑了一聲:「少爺!也只是您一個人,別的人心目中把我們看成什麼樣的人呢!」
「銀花兒,說這話我就要好好的揍你一頓,難道別人的看法比我的看法還重要,難道我還不如一個死掉的山賊!」
他似乎真的生氣了,伸手就一巴掌,還是真的打,雖然不重,但也不輕,苗銀花的臉上出現了一個紅紅的掌印,可是她並不感到痛,反而熱淚盈眶,那是感激的眼淚。
范五跟李光祖、劉老好三個人雖然因為戰鬥已經結束,都沒有敢放鬆戒備,一面看著這邊,一面還在原地,因此並不知道這兒發生了什麼!
見到祁連山摑了苗銀花一掌,劉老好連忙趕了過來,詫然地問道:「少爺!這是幹什麼?
銀花妹子犯了什麼錯了?」
祁連山笑了一笑:「沒什麼!她殺人太多中了邪,我給她一巴掌,叫她清醒一下!」
劉老好看看滿地的殘屍,咋咋舌頭道:「你們這邊真激烈,十三個人,叫你們放倒了十個,而且大部份都是銀花妹子放倒的,我說老妹子,你還真行,彈無虛發,我那邊放了十幾發子彈,才擺平了一個,范五跟那個瘦子更差勁兒,他們還是大男人呢,雖然每人都擺平了一個,但對方只是掛了彩,負著傷還是想往這兒爬,叫我補了幾槍才不動了!」
小金鈴兒輕呼了一聲:「娘,你殺了人?」
劉老好淡淡地道:「那有什麼好稀奇的,可以說三條命都是我收拾的,我總不能讓他們過來殺我們呀!」
她說得好輕鬆,范五卻欽佩地道:「葫蘆……」
他原來是想脫口稱她的外號「葫蘆娘子」的,但才叫了兩個字,才發覺不妥,忙又改口稱呼道:「劉大姊,佩服,佩服,我范五以前真是走眼了,竟看不出你身懷絕技,而且江湖閱歷極為豐富,我們那邊全靠你穩住,真沒想到這批傢伙這麼橫,一個個就跟木頭似的,槍子兒打在身上,好像全無感覺,還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衝,要不是你補上兩槍把他們給放倒下來,我跟老李恐怕就完了!」
李光祖接著道:「可不是嗎,尤其是那個叫雪豹的傢伙,比一頭豹還驃悍,我一連射中了他三顆子彈,連他的一條腿都打斷了,他居然還能用一條腿跳著撲上來,要不是大姊您一槍轟碎了他的腦袋,我的脖子就被他捏斷了!」
敢情他們那邊的戰況跟這邊差不了太多,進行得也相當凶險,但是最吃驚的還是賀小娥,愕然地道:「瘦麻桿兒,你是老江湖了,會叫人-住了脖子!」
李光祖輕笑了一聲:「走了那麼多年江湖,我沒有遇上這麼凶悍的敵人,第一槍我就擺平了他,痛得他把槍都丟了,那知道他滾了兩下就跳了起來,拚命地猛衝!」
「那你就該再射他的膝蓋,打斷他的腿!」
「誰說不是,一連兩發,我都是瞄準他的腿,看他抱著膝蓋又倒下去,滾了兩滾後,居然用一條腿跳著撲過來,我被嚇壞了,槍裡還有一顆子彈,可是我連扣槍機的力氣都使不出來,就叫他-住了脖子!」
苗銀花笑問道:「你第一槍射中他什麼地方?」
「心窩,打得很準。子彈穿心而過,那是要害,我以為他死定了,所以才放鬆了戒備!」
「正因為你打中了他的要害,神仙也保不住他的命,才會激起他拚命的心,你第一槍應射他的眉心!」
「銀花兒,別以為我不知道,論玩槍的年歲,我不比你短,但是我沒機會,這批人都是玩命賭狠多年的,想打他的腦袋太難了,因為他在行動時,都是用雙臂抱住了腦袋,急翻急滾,絕不讓人有擊中的機會,我守了半天,才利用他跳起來換掩蔽時,一槍穿心,那已經很不容易了!」
「可是劉大姊怎麼就能一槍擊碎了他們的腦袋呢?」
劉老好笑道:「我躲的位子好,而且他們都沒把我放在眼裡,我一開始時,槍子兒在他們面前兩三丈處就跳了起來,而且還歪到一邊去,他們認定我好吃,想先把我制住了再去威脅別的人停火,我就等他們撲到面前不到一丈時,才對準他們的額頭上一槍!」
祁連山忍不住道:「這才是真正的老手!」
劉老好苦笑道:「少爺,你別瞎捧我了,直到現在我的眼前還在湧著血紅一片,耳朵裡還在嗡嗡地響著,甚至於我的手還在顫著呢,殺人的滋味究竟不好受,剛才我是怕銀花妹子受激太深,所以才裝出一付不在乎的樣子,其實我心裡可彆扭著呢,上天保佑,可別叫我再殺第二次了!」
這話使每個人都為之一怔,祁連山愕然地道:「別來第二次?龍嬸兒,你說這是第一次殺人?」
「可不是嗎?雖然我看過別人掄刀動槍拚命,也看過人家廝殺殺人,但是自己也真刀真槍地幹,可真是頭一回,希望也是最後一回,不管殺的是什麼人,也不管對方該不該死,眼看著一個個鮮蹦活跳的人死在我的手裡,實在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范五忍不住叫了起來:「什麼?劉大姊,你這是第一次殺人,我實在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殺過人了,你怎麼想都行!」
小金鈴兒道:「我可以證明,我跟著娘也有快十年了,從來沒看娘跟人動過槍,以前……」
劉老好道:「以前我在蘭州的花街裡落腳。那兒不比大漠上,可以隨便動刀動槍,殺了人你們不會知道!」
李光祖歎了口氣道:「我跟劉大姊雖然以前不熟,但在蘭州就風聞過葫蘆娘子的艷名了,雖然有過幾次在她香閨裡爭風打架出入命,但都是客人們對干,的確沒她的事兒,可是,劉大大姊,看你今天的沉著穩健實在不像!」
劉老好苦笑一聲:「幹我那一行總算還見識過,所以沒有嚇昏過去,至於動動槍,那倒自小兒就會的,你們現在都知道,我是出生在天山的瑪爾乞米部,而且後來我決心跟龍八了,知道他一輩子擺脫不了江湖,我也得練著點兒,不過如此而已。」
祁連山欽佩地道:「八嬸兒,可是聽你剛才說起跟人槍戰的經過,那種應變的急智,可不是臨時逼出來的。」
「那倒不是,我練了不少日子了,是龍八教給我的,他要我來到劉家寨子落腳,為天風牧場打聽一下草原上的動靜,自然也得教我幾套自衛的方法,槍一定要會使,而且要常練,但是光練會了放槍還是不管用的,必須還要沉住氣,不出手則已,出手就得放倒對方!」
「昕以才要你專練轟人的腦袋?」
劉老好苦笑了一聲:「是的!龍八說了,槍是殺人的利器,但是未必靠得住,槍子兒殺人容易,出手後擋不住躲不掉,可是一下子把人轟倒了也不容易,而受了傷不立刻死的敵人是最可怕、最危險的,他告訴我這個絕招,不要慌,不要急,等人來到最近的距離,然後再對準額角上一槍,這樣才是最安全最可靠的自衛防身術。」
李光祖一豎大姆指:「劉大姊,你真行,不管你平時練得多熟,但是臨陣交鋒,還能如此的鎮定,卻實在難得。」
「那沒什麼,我只是想活下去不被人殺死而已,當我看見有人漸漸接近摸過來,就一直告訴自己,要鎮定,要沉著。把平時練習的步驟,詳細的想一下,然後再捉摸怎麼樣把對方引過來,引到最近的距離再開火。」
「話是這麼說,但真做起來卻是另一回事兒。」
小金鈴兒道:「是啊,我也一直在念著,娘平時教給我的那些,可是不行,槍聲一響,我就慌了手腳,別說瞄準了,閉著眼睛就放了出去,結果人在我面前三四丈處,沒有一槍打中了的,我才發現自己太差勁兒。」
賀小娥道:「你不差呀,最後你連發六槍,把那傢伙胸前打成個蜂窩,雖然沒把他打倒下去,可是若非你那六槍洩去他的殺氣,銀花妹還不見得能收拾得了他!」
「那時我怕傷了銀花姊,心裡一急,忘了自己的危險,所以站起來,手也不顫了,槍也穩了,誰知道那是個木頭人,槍彈一顆顆在他胸前開紅花,他居然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把我嚇昏過去,銀花姊,看來還是你穩得住,在那種情形下,居然也不亂方寸!」
苗銀花輕歎道:「我也不是穩得住,如果他是來殺我的,我恐怕跟你一樣,也嚇得軟下去了,我是怕傷了少爺,那時我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少爺,我只想到不能放他過去,一定要擋住他,所以我才能筆直地站著!」
劉老好點頭道:「不錯,我也是一樣,我一心三思只想著,龍八叫祁少爺來找我,是要我照應他的,我不能讓人過去傷害他,就為了這原故,我才能不慌不忙!」
范五深深地歎了口氣:「今天我才承認一句話,女人是最膽怯的,也是最勇敢的人,她們面對著災禍危險時,驚慌失措,膽子最小,但是當她們挺身而出保護別人的時候,卻是世上最勇敢的人!」
李光祖道:「不錯!我娘也說過,女人平時依靠男人保護,但是在最危險的時候,她們卻能保護男人,馬二拐子的十三太保橫行一生,但是最後卻毀在幾個女人手裡,少爺,這句話你可承認?先前在劉家寨子,您的幾手實在漂亮,可是剛才那一戰,您可不怎麼樣了!」
祁連山笑笑沒有作聲,賀小娥卻道:「不!少爺不含糊,先前摸過來的五個,少爺一個人放倒了三個。」
苗銀花卻搖頭道:「不!你錯了,除了那邊的三個傢伙外,這邊連馬二拐子在內十個人,可以說是少爺一個人對付下來的,就是那三個,也可以算在少爺的身上,因為劉大姊也是為了怕少爺受到傷害,才有那股勇氣,我們說是為了保護少爺才顯得勇敢起來,那只是盡我們的心,其實少爺不須我們保護,而我們都受了他的庇護才僥倖過來這一關,若不是少爺的設計得好,我們縱使能擺平了他們一半的人,但走了馬二拐子,像陰魂不散似的釘在後面,我們絕難應付得了的,這還不說,十三太保情同手足,殺了他們一個,其他的人拼了命也會要報仇的,而且他們拼起命來,什麼都不顧,那更為可怕!」
范五點點頭:「不錯,十三太保已經換過一批人了,馬二拐子原先的弟兄只有八個,也就是打頭陣的八小天王,跟在馬二拐子身邊的四大天王是後來補上去的,他們是一次跟滇西的大風幫幹上了,折了四個人,馬二拐子帶著那八個人咬牙忍了兩個月,等風聲過了,他們才喬裝易容,混進了大風幫的總壇,然後才一起發動,見人就殺,一夜之間,血洗了大風幫總壇,殺了近兩百人,雞犬不留,從此誰也不敢得罪他們,有時他們的人落了單,別的人不是吃不掉他們,可是想到了這一夥子太難惹,才由著他們稱王去,何況馬二拐子又聰明,靠上了白狼大寨,就更沒人敢惹他們了!」
賀小娥道:「銀花兒,那些都不說了,你說今天是少爺設計得妙,這又怎麼說呢,少爺是什麼時候定的計!」
「就在他要開始行動的時候,也是他放倒了兩個人的時候,更在他衝出去跟人拚命的時候!」
小金鈴兒又不懂了:「那時我也在旁邊,可沒聽見他說什麼呀,連一句話都沒說。」
苗銀花笑了一笑:「他沒說,是我說了一句,你還記得嗎?我說少爺,您的槍法是怎麼一回事兒,前兩個都是一槍畢命乾淨俐落,怎麼後來都打不準了呢?」
「這個我聽見了,那也叫設計呀!」
「我說話的時候,很想補上兩槍的,可是少爺把我按住了,朝我笑了一笑,用手指著一叢草堆,要我躲到那兒去,然後他就翻出來,跟人家拚命肉搏了。」
賀小娥道:「不錯,我也在奇怪,我們的槍打空了,你的槍卻一聲不響,而且少爺跟人拼成那個樣子你居然忍住,我不知道你在搗什麼鬼!」
「沒搗什麼鬼,其實用不著我補,少爺一個人也能把那五個傢伙全都放倒下來的,而且我知道少爺的槍還有三粒子彈,用不著出去跟人空手對搏的,就算是空手對搏,他的拳腳也比對方高明,何至於弄的險狀百出,我把這些情形一想,終於明白了!」
「你明白了,我還是不明白!」
「娥姊,你怎麼那麼死心眼兒呢,如果我們把這幾個傢伙全放倒了,馬二拐子還會過來送死嗎?他第一次不明虛實,才上個大當,把手下的弟兄折了一半,知道我們這邊不是那麼容易吃掉,下次的行動他還會那麼大意嗎?真要讓他溜了,我們以後的路可就難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會摸了來,我們在明處,他在暗裡,假如不一次把他們清除掉,光為防備他也能把我們給累死。」
賀小娥道:「你是說少爺故意示弱,把他們騙了來!」
「也不是故意示弱,我們事實上並沒有吃虧,但是不能讓對方知道我們贏得很容易,甚至於要做得像僥倖打了個勝仗,完全是他們太大意才栽了個大跟頭的。」
大家這才明白了,一起把眼睛看向祁連山,他卻笑笑道:「我只是有那個想法,還虧小娥配合得好,她讓那個叫張虎的傢伙以為我們是存心求和,真心真意的要跟馬二拐子化除誤會,所以才能把他給引了來!」
賀小娥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我倒是真心真意地想跟馬二拐子化除誤會的,尤其是聽說他們也想反出白狼大寨,我覺得我們沒有結仇的必要。」
祁連山一歎:「馬二拐子要反出白狼大寨或許不假,但是他的目的卻是取代滿天雲的勢力而自立,仍然要獨霸大漠的天下,而我的目的則是要掃平這條路上的惡勢力,取得真正的和平。因此,我們之間的目的就是互相衝突的,再說就算我肯妥協,對方也不會答應的,他們折了六個人,說什麼也不會甘休的!」
賀小娥怔了一怔道:「少爺!您放一個人回去,心裡只是打算要他把馬二拐子引來?」
「不錯!我是這個打算,否則我開始就把他們全都放倒下來,不必挺身出來冒這個險了!」
「可是我倒沒這麼想,我還以為您是贊同我的作法,真心要跟他們解釋一下誤會呢!」
「我也是那麼希望的,但是我知道他們沒有那個誠意,張虎在說話時,眼珠亂轉,就沒有那個意思,他只想利用機會讓馬二拐子安然過來,再出其不意的放倒我們!」
「那也是猜測,您並不能肯定!」
「不錯,我是無法肯定,但是他們打著一面白旗過來,我就知道她們沒有和解的意思,所以在他們走到長槍的射程內,我就打個手勢,告訴銀花兒下手了!」
「為什麼,他們打著白旗,正是表示沒有敵意!」
「小娥!他們不必要這麼做的,也不可能這麼做的,十三太保既然生死同命,馬二拐子在知道自己死了六個弟兄後,絕不會跟我們和解的,否則他們就無法再在黑道上混了,尤其是打著白旗,那是屈服投降的表示,馬二拐於是肯屈服投降的人嗎?他們做得太過份了!」
「那他們應該怎麼做呢?」
「如果他們真有誠意,馬二拐子應該把兩個人留下,自己單獨一個人過來,談判是用不著很多人的,除非他們心懷鬼胎,當張虎說他要留下作為人質,只要一個人回去通知馬二拐子時,我就知道他們沒有誠意了,我們並沒有要求留下人質,是他自己要留下的,因此我想到留下的意思只是為了監視我們的動靜,怕馬二拐子過來的時候吃虧,而馬二拐子打上白旗,就做得更明顯了,他沒有投降的必要,何必這樣自謙呢?除非他是想利用這個做幌子,叫我們放鬆戒備,然後再突然施殺手!」
賀小娥道:「所以您才將計就計,給他們來個措手不及,沒等他們走近,就叫銀花兒出手了?」
「是的,我不想我們自己這邊賠上一點,那個距離是在長槍的射程之內,短槍卻夠不到,而且那個時候他們也料想不到我們會出手,戒意不深,如果走得近一點,我們縱然能勝利,也不可能勝得如此輕鬆了。」
賀小娥歎息了一聲:「少爺,您想得全對,預料得也很正確,我也防到他們可能會有詐,所以銀花兒在他們走到一半的時候就開槍,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我心裡也正希望她這麼做,只是我沒想到您也會有這個打算,我正在擔心您會怪她不講道義,擅自開火殺傷人命呢!」
苗銀花笑道:「我知道他們不會妥協,知道他們不會善自罷休,不殺盡他們不會安寧,但是我沒有那麼深的心計把他們都引了來,那都是少爺的策略,少爺,還是您行,這麼些老江湖,跟您一比都比下去了。」
祁連山看看賀小娥笑遺:「恐怕小娥心裡不這麼想!」
賀小娥點點頭道:「是的,少爺,我不能說你做得不對,也不能否認我心裡有點難過,我寧願這個主意是銀花兒自己出的,這麼一來,就顯得您不像個英雄了,如果是祁大爺,他一定不會贊成這種行動!」
說完這些話,她顯得有點不安地望著祁連山,范五與李光租以及小金鈴兒也以同樣的目光看著他,他們的心中,多多少少都跟賀小娥一樣。
但是祁連山卻淡然一笑道:「我承認,我跟先父的行事手法不同,他是個英雄,我不是,他是江湖人出身,我也不是,我離開牧場,到內地去求學唸書,就是不願意成為一個英雄,不願意成為一個江湖人,先父遭受了暗算後,我想不介入江湖是不行了,可是我仍然不想成為英雄!」
幾個人都默不作聲,祁連山的神情有點激憤:「我回到家裡時,先父雖已收殮,但是還沒有封棺,來得及讓我見上一面,我看見了那根毒針是從背後近距離射入他的頸骨才死的,因為他一生英雄,從不在背後算計人,去下手的人必然也是一個他的熟人,或者更可能是他所認為一個不會在背後下手的英雄,結果他才遭了暗算!」
苗銀花愕然道:「少爺,您是怎麼知道呢?」
「我不知道,雖然我已經知道是滿天雲的主使,卻不以為是滿天雲自己下的手,因為家父跟滿天雲這種盜匪絕不會有往來,他遇害的那一天,牧場上沒有人前來,那個刺客必定是在暗中前去的,但是以家父的耳目聰敏,絕不會有人走到那麼近而不被他發覺,因此我知道這一定是他認識的人,甚至於是一個他信得過的人,因為家父母的遺體都很安詳,到死都沒有吃驚之色。」
「這就奇怪了,滿天雲那兒沒有這麼一個人呀!」
「那個人當然不會是滿天雲一夥的,但卻是受了滿天雲的利用買通前去下的毒手,我相信我會把他找出來!」
「少爺!這與您做不做英雄似乎沒多大關係!」
「當然有!先父是英雄,有時不免要受到英雄胸襟的限制。當一個敵人失去了抵抗力的時候,他就不能趕盡殺絕。為了表現他的英雄氣概,有時必須放過一些明明該殺的人,結下了仇恨,留下了後患,我卻不願意如此,當我認為一個人該殺時,那怕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仍然毫不考慮地給他一槍,所以對馬二拐子那批人,我認為不能放過一個,當我決定收拾他們時,就準備一網打盡,假如馬二拐子不上當,我寧可走回頭,也要追上去殺死他們!」
他說話時的臉色變為十分凝重,充滿了殺氣,使得每個人都身不由主地打了個冷戰,苗銀花頓了頓才道:「少爺,在劉家寨子您對我們倒是很寬大呀!」
祁連山笑了,只要一笑,他的臉就變得很和氣可親:「我不想做英雄,但也不是一個冷血的兇手,見人就殺,我只是對那些該殺的人不留情!」
「您怎麼就認定馬二拐子那些人該殺呢?」
「因為他們要殺我們,他們的人數比我們多,作戰的經驗比我們豐富,如果擺明了陣勢,列隊衝鋒過來,吃虧的一定是我們,如果他們在遠處盯牢我們,預先打招呼叫我們投降……」
「我們會投降嗎?」
「當然不會,可是那樣我覺得他們至少還像個人,就會用人的方法對待他們,但他們不聲不響,悄悄地摸過來,分明是想趁我們措手不及之下,來個一掃而盡,對這些滅絕人性的兇手,我的方法就是以牙還牙!」
苗銀花輕歎了一聲:「少爺,現在我倒是替滿天雲擔心了,他惹上了您這麼一位煞星,自己還不知道!」
祁連山微微一笑:「他總會知道的!」
說著他去解下了自己的馬,然後道:「范大哥、光祖你們二位跟我去看看,銀花、小娥,麻煩你們一下用鏟子刨個大坑,等我們把屍體去抬過來!」
范五道:「少爺,挖坑的事由我來幹吧,我們男人的力氣大,勁兒足,您要去巡視,還是帶著銀花兒去!」
苗銀花道:「為什麼要我跟著去呢?」
范五道:「姑奶奶,假如還有個把沒斷氣兒的,恐怕還得補上一槍,我可下不了這個手,所以你去的好!」
苗銀花忍不住罵了出來:「范五,你這龜孫王八旦,你以為自己是大慈大悲的救世菩薩了姑奶奶卻是女羅剎,你下不了手的事,姑奶奶卻下得了手!」
范五笑了笑:「姑奶奶,這種事兒誰都下得了手,因為那些人若是還有一口氣,就一定會報復,所以不管是誰去,只要見了人,不管有沒有斷氣,都該在腦袋上先來一槍,看見腦袋開了花才能靠近去,否則他們很可能突然地冒出一槍來,我們帶的都是短槍,如果我們的傢伙夠得到人家,對方的槍子兒也能夠得到我們,這時候再挨上一下,叫人在臨死前抓個墊底的未免太不合算,只有你用的是長槍,所以你該去了吧!」
苗銀花這才笑了:「范五,有的時候,你這豆腐渣腦袋還真能擠出幾滴水來,少爺,那還是我去的好!」
祁連山淡淡地道:「范老哥想到的事我早巳想到了,假如真有此必要,我早就叫你去了,這次用不著你!」
苗銀花連忙道:「少爺,雖然我放倒了五個,但是我可沒把握都中在要害上一槍就畢命,范五的顧慮不無道理,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真把命在這時候賠上就太冤了!」
祁連山道:「我知道有可能,而且還知道至少有兩個人沒有斷氣,趴在那兒等機會?」
「真的嗎?少爺,您怎麼會知道?」
「我一直在注意著,那兒有一具屍體動了一動,另外一具卻變了樣子,原來是仰天的,現在卻側過來了……」
「那也許是垂死前的掙扎造成的?」
「我知道不是,垂死前的掙扎不會只動一下,那兩具屍體似乎就移動了那麼一下,現在擺出來的是一種立刻能掏槍射擊的姿勢,我不相信這是巧合,但是就算是巧合,我也不在乎,我有了警覺就不會讓他們得手的。我要范老哥跟光祖陪我前去……」
「少爺我不是躲懶,也不是下不了手,而是知道自己的能耐,那一槍不定射得準,所以才要銀花去,她的馬槍不僅是射得遠,而且還百發百中。」
「我知道,我要你們前去不是為了對付這些,我自己會動手的,冒險的事兒我不會讓你們去做的。」
賀小娥的臉色很不自在,淒苦著臉道:「少爺,就算我說錯了,本來嘛,像這種命搏命的事兒講不得仁慈,您已經知道馬二拐子他們懷著鬼胎,那樣對他們是應該的。」
祁連山笑道:「本來就是應該的,我們不先下手,就會挨他們的槍子兒了,我那麼做並不感到愧疚。」
賀小娥更為痛苦了:「少爺,是我不好,提到什麼英雄不英雄的話,您別放在心上了。」
「小娥,你多心了,你以為我這麼做是跟你賭氣。」
「我知道您不會,跟我賭氣也犯不著,可是,那種事您又何必要自己去做呢,交給我跟銀花兒吧。」
「你完全弄錯了,現在那兩個人像是兩頭受了傷的狼,任何一個人前去都很危險,但是我比你們誰都有把握一點,所以這個工作,一定要我自己擔任,至於我要范老哥跟光祖陪我過去,不是要他們去殺人,而是要他們去捕馬!」
「捕馬?捕什麼馬?」
「馬二拐子他們騎來的馬,我們要做得乾淨不留一點痕跡,不但要把人埋掉,而且還得把他們騎來的馬匹都圈回來,否則叫人逮住了,就知道他們發生了意外了,這種工作你們可不在行,所以才要范老哥跟光祖去!」
范五道:「少爺,您怎麼不早說,捕馬的事兒,我跟瘦麻桿兒當然比她們在行得多,只是要對付那兩個人……」
「說過這是我的事,不用誰插手!」
苗銀花急道:「少爺您何必冒險呢,指出是那兩個,我在這兒就用長槍補上兩下不就行了嗎!」
「補不到的,否則我就不會自己要過去了,我並不是個愛冒險的人。」
苗銀花不信道:「只要我看得見,就沒有打不到的事兒,他們倒下的地方不會超過五十丈,再遠一倍我都能把他們點著部位放倒下來!」
祁連山笑道:「他們就是怕你這一手兒,所以才乖乖地躺著詐死,否則恐怕早就跑了,你把他們打了下來倒是沒什麼,卻把他們的馬給驚跑了,附近四周也都是光禿禿的沙地,連個掩蔽都沒有,他們才不敢動,可是目前他們的位置,卻是你的長槍也夠不著的地方!」
苗銀花朝遠處看去,三具屍體直挺挺倒在地上,的確是死了,因為在黃沙地上,鮮紅的血特別顯眼,何況血還是從頭部流出來的,苗銀花對自己的槍法相當有信心,她所有的子彈,都是對準那些人的腦袋射去的,只要命中了,對方就斷無活著的可能,正因為她取的是最不易中的部份,所以不能把對方都截住了,仍然漏了一個過來。
可是現在知道居然還有兩個沒死,她對自己都失去了信心,怔怔地道:「少爺,他們都死了!」
「沒有,我不是告訴你還有兩個嗎?」
有一具是倒在馬的後面,那是馬二拐子,苗銀花第一個就找的是他,但是這傢伙的經驗太豐富了,即使騎在馬上,也懂得如何保護自己的,苗銀花知道沒法子把他一槍打倒,所以來了手絕招,第一槍瞄準了馬頭,座馬挨槍後身子一拋,把馬上的人拋了起來,沒等人落地,苗銀花補上了第二槍,眼看他倒地不動了。
可是這傢伙現在卻倒在馬肚子後面,眼睛可以瞄到他蜷在那兒,甚至還有一條腿擱到馬腹肚上,但那是一條假腿,馬二拐子只有一條腿。
他還真能裝,倒在那兒一動都不動,但是誰也不知道他現在真正的狀況,苗銀花不禁有點慚愧,要不是祁連山細心瞧出來,這會兒恐怕就有人會遭殃了。
她盡力搜索,卻找不到第五具屍體,不禁怔然道:「還有一個呢,我明明記得倒下五個的!」
祁連山用手指著一叢牧草道:「那傢伙大概是腿部受了傷,爬到草叢裡去了,你仔細地看,可以看見他的腳!」
苗銀花也看見腳了,腳尖是朝天的,但是他的身子卻被草叢所掩,完全瞧不見,而且那草叢又是生在一塊磨盤大的石塊後面,的確又是槍彈死角!
苗銀花不安地看著祁連山:「我沒想到他們還會活著,我以為他們絕對活不成的,因為我都是瞄著了要害!」
「你的成績已經很好了,六個人放倒了一半,這不是你的槍不准,而是他們知道你的槍太準,槍聲一響,每個人都在設法如何不被你擊中要害,總有一兩個會成功的!」
「別人倒還罷了,那個馬二拐子可真叫我臉紅,我把他當作第一個目標的,居然會漏了空。」
「這正是他聰明的地方,他若是不裝死倒地,你的槍還是會繼續找上他的,現在你們做你們的事,我去對付他們。」
苗銀花道:「少爺何必冒險呢,我可以騎了馬繞個大圈兒,從遠處兜回來,再給他們兩槍的!」
「那反而麻煩,你的馬一往遠處跑,他們就知道裝死的計劃失敗,會找掩護的地方拚死頑抗。」
苗銀花急了道:「可是您這樣過去太危險了!」
祁連山笑笑道:「他們不會想到我已經看穿他們的計劃,因此我過去是絕對安全的,尤其是他們看過我在不久前的表現,不會對我有太多戒心!」
苗銀花似乎還要說什麼,卻被一旁的劉老好用眼色止住了:「銀花妹子,我知道挖坑是苦差事。尤其是挖十幾個人的坑,那可是能活活把人給累死,所以你爭著要跟少爺去,想推脫這份活兒,其實你才笨呢,由著他們去好了,你在這兒慢慢地等他們那邊忙完了,好意思不過來幫你的忙,那也就累不著你多少了!」
苗銀花當然不是為怕累,但是知道劉老好的用意,不必再爭下去了,祁連山有時很好說話,有時卻很執拗,能夠在道理上壓服他,他會很虛心地接受,但目前這件事是沒有道理可爭的,只有乖乖地接受了。
祁連山召來了坐騎黑茉莉,范五與李光祖也都把馬套上了轡頭鞍子,每人還帶了根長繩子,那是為套馬用的,然後祁連山一聲呼嘯,軀馬急衝而出,馬像旋風似的衝過了馬二拐子的身邊,也衝過了那個叫秦林的漢子身邊,那兩個人都趴在那兒一動不動,馬掠過後直往原野中馳去,祁連山的黑茉莉善通人意,不用主人指使,它知道自己幹什麼,一面發聲嘶鳴,一面往來的快跑,把散失在原野中三三兩兩的馬兒都集攏在一塊兒,前後一共十四匹,十三個人,照理應該有十三匹馬才對。
可是祁連山一算,一匹已經殺死了,一匹則在苗銀花她們那兒,只逸走了一匹,於是把馬跟人都召在一起,緩緩地轉往後行,李光祖這才道:「少爺,您會不會看錯,那兩個人身下都是一攤血,不可能還活著!」
祁連山淡淡地道:「光祖,銀花可以這麼說,你卻不該這麼說,你心裡應該明白,他們是否真的死了!」
李光祖自然地用手摸了摸鼻子,然後才道:「少爺,他們縱然不死,但一定也受了傷,咱們實在不必趕盡殺絕。」
祁連山道:「是的,咱們是不該如此做,得饒人處且饒人,這道理我也懂,只是光祖,你更明白,我放過了他們,他們會不會就此罷休!」
李光祖默默不語,祁連山道:「即使他們不想報仇,別人也容不得他們,十三太保是靠狠勇與義氣而建下名聲的,如果失去了這兩者,他們就沒有了活下去的憑證,何況他們的仇家更多,假如他們不圖振作,那些仇家就會找上門去,讓他們死得更慘,如果他們決心要報復,對像絕不止衝向我一個人,手段也會更陰險慘烈,如果他們報復到牧場上去,又該怎麼辦呢?」
「我不怕他們報復,老實說,看了他們的身手,如果真要找上門,他們絕對討不了好去,但是我不能叫別人跟著我受累遭殃,光祖,你是在黑道上混的,這中間的利害你全清楚,你說,我該不該放過他們!」
李光祖終於歎了一聲道:「少爺,您想得對,這兩個人不能留,您不是一個人,還有一片大牧場。牧場上有幾百個人,留下他們是禍患!」
范五也道:「是的,假如他們活著不求報復,這世上已沒有他們容身之處,也沒有他們能走的路,假如他們心心唸唸求報復,則是留下了無窮的後患,老李,現在就是少爺要放過他們,我也不能放過,你們將來都在牧場上,有著一股壯大的力量作依靠,我卻是一個人,還要回家的,他們要報復,也一定先找我,我可不願留下這個麻煩!」
祁連山道:「你終於想到了!」
范五苦笑道:「少爺,您拚命做惡人,為將來打算,並不是為自己,也不是為牧場,連白狼大寨跟滿天雲那麼大的勢力都不敢去惹天風牧場,十三太保只剩下了兩塊廢料,更動不了天風牧場了,您為的是我們,往最近的說,您為的是我,我范五那會這麼不開竅,由我來吧!」
祁連山道:「不!我說過由我來的,困獸負隅是最危險的,那兩個人現在已存心拚命,而且他們手中有槍,他們現在等候的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多撈點本時機會,我卻不想我們有任何損失,必須要不給他們出手的機會。」
范五道:「少爺,想叫他們完全沒機會出手,除非是一下子叫他們同時畢命,那可不容易。」
「有辦法的,你們瞧著好了。」
他把擄來的十匹馬趕成了一堆,然後自己下了馬,騎在另一匹的身上,朝黑茉莉招呼一聲:「黑妞兒,帶著它們衝過去,對準那一個衝過去!」
黑茉莉不愧是頭靈駒,完全能明瞭主人的話,輕嘶一聲,抖著輕碎的細步,得得地向前小跑著。
馬匹的習性很奇怪,它們在受人控制時,一切以人的意旨為依歸。沒人控制時,它們就追隨群中一頭最強的!很少會有本身的意志的,這種群體的倚賴性輿可塑性被祁連山運用得很巧妙,黑茉莉帶頭一跑,那十匹馬不由自主地都跟著它跑了起來,黑茉莉越跑越快,快到接近馬二拐子躺著的地方,已經成為疾馳,蹄聲著地如雷,揚起的沙塵成了一團飛快移動的黃霧!已看不清有多少馬,也看不清騎在馬上的祁連山了。
馬二拐子再也無法躺著裝死了,因為馬群已奔到離他只有三四丈,速度卻沒有減緩的樣子,而方向卻正對著他,如果他再躺著不動,將會活活地被踏成肉泥,就在馬群離他還有丈許處的時候,他猛地翻身朝外滾了出去,左手握著那支代步的鐵拐,右手握著一支短槍。
馬群險極地擦著他過去,他朝著霧影中放了兩槍,雖然他不知道祁連山在什麼地方,但何不試一下,因為他知道沒有多少機會了,對方已經識破了裝死的計劃,他只有作最後的一拼了,槍聲過後,馬群中發出一聲痛苦的長嘶,一頭馬在霧堆中滾了出來,雖然是被槍彈擊中了,但是馬上並沒有人,顯然這不是祁連山騎的那一匹。
他咬咬牙,估計著距離還在射程內,他舉槍還待再發,忽然背後有人沉聲道:「別浪費子彈,我在這兒!」
那是祁連山的聲音,馬二拐子還算鎮定的,他霍地轉身,看見了人影後才舉槍連發,祁連山卻早就防備著,身子突然一矮一屈,縮成了一團滾來滾去,馬二拐子的槍口接連冒了四次火,射光了槍膛中剩餘的四發子彈,但卻沒有擊中對方,倒是祁連山身後的草叢中發出一聲痛吭,滾出了一個人來,那正是跟他一起受傷墮馬,在他的指示下,偽裝死亡圖反噬的那個弟兄。
他們兩人原來是採取了相互掩護的計劃,那就是他們所處的位置,恰好可以互相照顧著,他們知道自己的偽死計劃或許瞞不過有些老江湖,所以他們必須把雙手放在一個較為難以移動的位置,這樣才能吸引對方近前來察看,當然對方過來時,一定也會抱有相當的戒心,因此他們自己若發動攻擊,得手的機會較小,而對方也能夠及時躲開,可是對方把精神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時,對另一個人就會忽略了,所以他們才約定,不管是誰先為對方找上接近時,就盡量不要動,裝成真的死了,等對方來到身前時,還是不動,慢慢地就會使對方鬆懈了警覺,到蹲下來,撥動他們的身子以檢查是否確已死亡時,再由另一個人發動攻擊,最好是制住了一個,作為人質,挾持住離開。
馬二拐子是個很有心計的人,當他知道中了埋伏時,就告訴自己與那名受傷的弟兄要沉住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仇要報,但是只殺死一個人是不夠的,今天的情形已不可能把對方完全消滅,而且馬匹已經跑掉了,如果起來移動去找尋馬匹,就逃不過苗銀花的長槍!
「躺著不動,等他們過來,制住一兩個,挾持著先安全離開,然後再求報復,實在不行,再找個填棺材底的!」
很完美,也很惡毒的計劃,只可惜他們遇上的是祁連山。
祁連山利用奔馬使得馬二拐子的計劃落了空,而且他更沒想到對方居然會利用塵霧的掩蔽,悄悄地下了馬,摸到了他的後面,這使得馬二拐子亂了方寸。
但是躺在草叢中的那個漢子卻比馬二拐子較早發現了祁連山,只早了一步而已,他坐起身子,舉起槍,正想配合馬二拐子先前的計劃,馬二拐子卻被對方引得開了槍,他剛坐起身子,把頭探出草叢,一個子彈飛來,從他的額角上嵌進去,使他滾了出來,在馬二拐子十二弟兄中,他是死在最後的一個,也是死得最不甘心的一個,因為他怎麼也沒想到是自己的大哥送了他的終。
馬二拐子手中的那枝蓮蓬頭已經射完了六發子彈,但是祁連山仍然在他附近虎跳翻滾著。
倒是把唯一生死相共的弟兄誤殺了,這個黑道梟雄似乎也氣餒了,把手中的槍一丟,只剩下一條完好的腿已經無法支持他的體重了,頹然地往地下一坐:「小兔崽子,馬大爺認命了!」
祁連山一個虎跳翻到他的面前,淡淡地道:「馬二拐子,站起來,像個好漢子,虎瘦威不減,一個像你這樣的人物,不該裝出那付模樣的!」
馬二拐子本是閉著眼的,祁連山的話嚴重地傷害了他的自尊,臉上的肌肉牽搐了一陣,才猛地睜了開來,看見了面前的這個青年人,立刻就露出了詫然的神色,急聲道:「是你?
你就是祁雲程的兒子!」
祁連山點點頭:「是的,我們雖然沒見過,但是你若見過先父,就該認得我,我們父子倆很相像的!」
「像?差遠了,祁雲程的模樣兒雖是跟你差不離,但是他天生有股懾人的氣魄,那像你這付瘟勁兒,真想不到,我姓馬的英雄一世,最後栽在你這雛兒般的小子手裡。」
「馬老大,你太抬舉我了,咱們一共有七個人,並不是我一個人把你們十三太保擺平下來的。」
「笑話,那幾塊料我全清楚,要不是另有高明指點,我只要隨便派兩個弟兄也能把他們全部料理下來,他媽的,劉家寨子裡那兩個維吾兒娘們的話真不能相信,她們把你說成三頭六臂,天神下凡了,那曉得竟是這付熊樣兒。」
祁連山搓搓手心,歎了一口氣道:「我的樣子不怎麼好看,可是你現在的樣子更難看,像只瘟雞似的坐在地上,那有一點黑道煞星馬老大的威風呢,馬二拐子,你的弟兄雖然死了,可是沒一個閉眼的,二十四隻眼睛都還瞪著你呢,要死得得像個樣兒,痛痛快快地站起來!」
祁連山的話使他受不了,更受不了的是他面前那個剛剛死的弟兄,瞪著一對死魚般的大眼珠,看得馬二拐子身上汗毛都豎了起來,甭說是十二對眼睛了,就是這一對,已經使馬二拐子感到頭皮發炸,用手摸到那支拐棍,吃力地撐著站了起來,他的確是受了傷,苗銀花在遠處給他的一槍雖然沒有轟破了他的腦袋,卻在他的左肩上開了一個洞,經他一用力,又汩汩地流出了鮮血。
但是他咬咬牙,吃力地撐著,一蹺一蹺地向前走去,范五跟李光租都過來了,看見祁連山已經把馬二拐子制服了,范五忍不住道:「少爺,您真行,還有一個呢?」
祁連山用手一指草叢旁的屍體道:「在那兒呢,馬老大怕他活著受罪,自己先送他上路了!」
馬二拐子猛地回身,憤怒與羞愧使他把嘴唇都咬破了,吼聲叫道:「姓祁的小子,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馬老子已經認栽了,可是不受你這種羞辱!」
祁連山笑笑道:「我沒說錯呀,人是你自己開槍打死的,我是赤手空拳過來,連衣角都沒沾上你們半點。」
馬二拐子只感到一股心血翻湧,哇的一聲,口中一股血箭噴出,身子向後仰去,再度跌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范五搖搖頭,李光祖卻不以為然地道:「少爺,您這是何苦呢,殺人不過點頭地,馬二拐子落到現在這種光景已經夠慘,您又何必去刺激他呢?」
祁連山笑了一笑:「我知道不該再對他這麼刻薄,可是他自己太沒志氣,換了任何一個人,處在這種狀況下都會抹脖子自殺了,他偏偏賴著不死,我又不屑於下手殺死他,只好用言語氣氣他,叫他自尋個了斷!」
李光祖搖搖頭,他究竟跟祁連山相處不久,對祁連山的瞭解不深,而祁連山偏又奉養過他的母親,對他有大恩,他沒法子說什麼,只有下了馬,向馬二拐子走去,彎腰想把他扶起來,可是祁連山立刻喝止道:「光祖,慢一點!」
李光祖抬頭起來問:「少爺!您這是何苦呢?」
祁連山道:「在你扶他起來之前,最好先把他手裡的拐棍拿掉,你既然不願意他死,就得把他的凶器移開!」
李光祖不禁一怔:「凶器,他的拐棍也算得是凶器?」
祁連山淡淡道:「我瞧著有點懷疑,普通人斷了腿,拄的枴杖力求輕便,多半是木製的,他卻不怕沉重鑄了根鋼鐵的,而且在把手的下面開了縫,好像是兩截套在一起,很可能中間藏著利刃之類的凶器。」
李光祖看了一眼馬二拐子手中的枴杖發現果如所言,而且馬二拐子的人雖然昏倒在地,但左手握住枴杖的把手,卻顯得很有勁,右手卻無意地托住了杖端,是一個拔劍的姿勢,而且是一個很快拔劍出鞘的姿勢。
他分明是故意詐作昏倒,實際上卻是在伺機暗算人,倒是李光租對祁連山的精細觀察又多了一層欽佩,這個年輕人的確了不起,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沒走過江湖,平時表現也似乎懵懵懂懂的,但是現必要時他比一頭狐狸還精。
於是李光祖也不再那麼仁慈了,忽地拔出了槍:「少爺,這老小子已經受了傷,咱們還是事要趕路,帶著他不方便,留著他也是受罪,乾脆我補上他一槍吧!」
祁連山淡淡地道:「隨便你,不過你一定要補上一槍的話,最好是射他的腦袋,那是最沒有痛苦的死亡。」
「我知道,少爺,現在我也學會了一件事,就是對倒在地上的敵人,如果沒見到腦袋開花或是身首異處,永遠也別以為對方是死了,必須再補上一槍。」
祁連山笑一笑道:「不錯!你終於學會了,那你補吧,我的膽子小,最怕見人腦袋開花,紅的白的流一大灘,瞧著怪噁心的,等我背過臉去再開槍!」
說著轉過了身子,這兒李光祖把子彈推上了紅膛,瞧準著正要扣下扳機,忽而馬二拐子的身子飛了起來,也可以說是彈起來的,只見他那條完好的右腿在地上一蹬一踢,人已如快箭般的射向了背對著他的祁連山,快得像一陣風,同時他的手一揚,手中多出一道寒氣。
果然是他的枴杖,中間還藏著利刃的,那是一枝四角銼,一支柱形的鋼條,把四角都磨成鋒利的刃口,頂端卻像針尖般的銳,長約一尺多,連在拐把的扶手上,四邊的刃緣泛著藍色,證明它是淬了毒的。
這是一支密藏而歹毒的武器,因為它四面帶刃,又細又利,那一面都能傷人,而且上面所染的是見血封喉的劇毒,急刺而出,封架躲都很難,但是它太短了,而且是連在枴杖上的,抽出了刃心後,杖杖就分為兩截,不能再作枴杖用了,也就是說無法用它來幫忙行動了。
對一腿已殘的馬二拐子而言,除非是到最後關頭,絕不會使用它的,今天已經被祁連山逼得到了最後關頭!
他的目的倒不一定是對付祁連山,但是祁連山的背對著他,使馬二拐子看準了是個難得的機會。
李光祖一直在防備中,但沒有想到馬二拐子攻擊的對象竟是較遠的祁連山,更沒想到馬二拐子的行動會如此快速,只有急著大叫:「少爺!留神背後!」
他不叫還好,一叫祁連山卻回了頭,使得原本是戳向後頸的利刃筆直對準咽喉刺去,眼看著祁連山是再也無法躲過這一刺了,李光祖一急之下,只有連扣扳機,把子彈全部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