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陶靜靜臨走時的兩句話,羅奇和沙老五不難預料到,將會有什麼後果發生。
已無逃生之望,兩人反而處之泰然,只是默默相對,誰都不願再說什麼。
地牢內暗無天日,只靠一盞油燈照明,只能以送飯時間來推斷白天或夜晚。
一夜過去,再經過三次用飯,算來又是第二天的入夜了。
就在羅奇和沙老五朦朧將睡之際,忽聽洞口上方又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
莫非又是陶靜靜到來?
腳步聲在鐵柵前停下,卻是三名帶刀大漢。
不用對方開口,羅奇和沙老五已知是怎麼回事。
只聽為首的一名中年大漢道:
「羅奇、沙老五,你們的行刑時間到了!」
沙老五忍不住道:
「是否就讓我們死在牢房裡?」
中年大漢冷笑道:「行刑有刑場,那有在牢房裡殺人的道理。」
這時便有另一名大漢掏出鑰匙,將鐵柵門打開。
中年大漢喝道:
「出來吧!隨我到刑場去。」
羅奇和沙老五早已雙手反縛,腳拴鐐鏈,走路時叮叮噹噹,縱然有通天本領,也難以施展。
於是,中年大漢在前,另兩名大漢在後,押著羅奇和沙老五兩人,一步一步的登上石階出了地牢洞口。
外面漆黑一片,星月全無,約莫已是一更之後。
一般行刑時間,多半是在正午,有的則在黎明,夜間行刑,可謂少有。
但羅奇和沙老五都不感到意外,因太行山的義軍並非官府,說得難聽一點,只是一批盜寇,做事根本沒有一定法規。尤其羅奇和沙老五,兩人全是黑白兩道知名人物,而且又和官府權貴有來往,陶靜靜當然不便明日張膽的處置他們,把行刑時間定在深夜,正可達到不使人知的要求。
沙老五四下張望了一下,問道:
「老兄,究竟在什麼地方?」
中年大漢道:
「少廢話!繼續跟著走吧!」
羅奇和沙老五因手縛腳鐐,自然走不快,直走了頓飯工夫,才來到一處臨近山壁的土堤後方。
只見土堤後方正有幾名漢子,手持鍬鎬之類工具挖坑。
沙老五乾笑了幾聲道:
「老兄,原來是要把我們活埋?」
中年大漢哼了聲道:
「給你們留個全屍不好嗎?」
「好極了!」
「既然你們滿意,就用不著再多說廢話。」
中年大漢眼見坑已挖好,便吩咐那幾名大漢道:
「辛苦你們了,都回去睡覺吧!」
幾名漢子揩拭著汗水而去。
另兩名大漢中的一個面頰上有刀疤的道:「頭兒,還等什麼,該動手了!」
中年大漢道:
「別急!大頭領要親自來監斬;不!該改成監埋才對。」
足足等了盞茶工夫,刀疤瞼漢子又道:
「大頭領怎麼還不來呢?」
中年大漢忽然叫道:
「糟糕!大頭領可能不清楚埋人地點在這裡,你們兩個快到大頭領住處的門口等著,負責把她老人家領到這裡來。」
兩名大漢應聲而去。
中年大漢見兩名手下去遠,才轉過身來道:「羅大俠、沙大俠,現在是你們逃生的時候了!」
羅奇還以為耳朵出了毛病,啊了聲道:
「什麼?老兄要放我們?你怎麼辦?」
中年大漢道:
「二位用不著管我,我自有辦法。」
他說著先將兩人上身的繩索割斷,再匆匆打開腳上的鐵鏈。
羅奇和沙老五大為感動,幾乎齊聲道:
「老兄,就隨我們一起逃走吧!」
中年大漢不慌不忙的道:
「若現在逃走,大頭領來了以後看到坑洞是空的,必定下令封山,那時連你們兩位也仍會再被捉住,我必須先把坑洞掩埋妥當。」
一人填土,必須很久時間,正好先前那些掘坑漢子,並未帶走工具,羅奇和沙老五立即也幫著掩埋坑洞。
羅奇邊填邊問道:
「這位兄台為什麼敢冒這麼大的險救我們?」
「兩位都是在下久已仰慕的英雄好漢,既然有這種機會,怎能見死不救?」
「還沒請問兄台的尊姓大名?」
「好說,我叫王念祖。」
「王兄,大恩大德,我羅奇有生之年,必定設法報答!」
「羅大俠何必說這些話,做做好事,在我自己來說,也是一種安慰。土已填得差不多了,餘下的由我自己來填,你們快走!」
「可是你……」
「說不定我會騙過大頭領,現在隨你們一起走,可能連二位也走不了,你們快走,別管我!」
口口口口口口
羅奇和沙老五一口氣奔出十幾里,料想已脫離險境,才放緩腳步。
這時已是二更左右,山野間早已萬籟俱寂,兩人就暫坐下來休息。
沙老五道:
「老大,咱們要到那裡去?」
羅奇道:
「太原是去不得了,若被潛龍莊的人發現,必定又惹麻煩。」
「對!咱們自己倒無所謂,但卻不能連累那位王兄,可是咱們總該有個去處。」
「當然立即返回伊犁。」
「對了!老大那天見陶靜靜時,她都說些什麼?」
「陶靜靜竟恩將仇報,把白姑娘恨之入骨,她已決定答應洪大全的要求,發動人馬到伊犁,非把白姑娘領導下的北路紅燈會殲滅不可。」
「我沙老五活了這麼大,從沒看到像她這樣忘恩負義的女人!」
「別再提了,好在咱們得能死裡逃生,先回到伊犁再說。」
兩人繼續趕路,到天亮時已到達昔陽。
他們不敢進城,繼續繞城而行,曉行夜宿,兩月之後,終於又回到了伊犁。
羅奇只在伊犁和琴哪天娜團聚後休息了一天,次日便獨自到紅燈會北路營地見白素娟。
白素娟和三位堂主在營帳裡接待。
當她和三位堂主聽完羅奇的敘述後,也都對陶靜靜竟變得居心如此惡毒大感不解。
白素娟長長歎息一聲道:「羅大哥,為了小妹的事,你和沙五叔險些喪命,讓三位堂主和我實在過意不去。」
羅奇道:
「姑娘還說這些話做什麼,目前最重要的事,便是如何躲過這場災禍。」
「照羅大哥的看法,太行山方面的人馬,什麼時候才可到達?」
「我想已經很快了,姑娘必須早做準備。」
白素娟顰眉沉吟了半晌道:
「兩千人馬,雖然化裝成商賈百姓,行走在西域道上,也必定難以掩人耳目,只要多派出幾名弟兄做為眼線,咱們仍能掌握住對方的狀況。」
「他們來了以後,姑娘準備怎麼辦?」
「羅大哥有什麼高見?」
「唯一的辦法,便是將弟兄們開進伊犁城內安置。如果能得到塔其布的庇護,那就更好了,可惜這辦法姑娘未必同意。」
白素娟再歎口氣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但這只是最後的辦法,目前還不必著急。」
羅奇不解的問道:
「為什麼目前不著急?」
「等到得知太行山的人馬,已接近伊犁的消息再行動也還不遲;他們長途跋涉,必定疲憊不堪,來到之後,絕不可能立即採取行動。」
「姑娘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卻必須早做準備,以免措手不及。」
「羅大哥是否要馬上回到伊犁?」
「我回到伊犁後,消息比這邊反而靈通些,一有消息,必會派沙老五和郝方來這邊連絡。」
「也好!羅大哥關山萬里歸來,必須好好休息一下,小妹也不便堅留。」
口口口口口口
陶靜靜已經親自帶著兩千名精壯手下來到伊犁,白素娟和羅奇居然毫不知情。
原來陶靜靜的兩千名手下,不但化裝成商賈百姓,而且在太行山出發時是化整為零,到達伊犁,再化零為整。兩千人分成一個月的時間逐日出發,每次上路的不過幾十人,以這種方式行動,白素娟派出去的眼線以及城內的官兵,又如何能夠覺察。
尤其這兩千人中,有不少對伊犁附近的環境非常熟悉的,陶靜靜就把他們每一梯次安插上幾個。
另外,他們到達目的地後的集中地點不在城內,而是在城北偏東的一處山谷,那便有山有水,兩邊崖壁上有現成的洞穴,足可容納兩千人之眾,人躲在洞穴裡,誰也難以發現蹤影。
至於吃的方面,除了每人都帶有半月份的糧食外,在山谷十里外的幾處小村裡也可買到。
而且塞外牛羊成群,糧食不足便以肉食補充,絕對不必擔心飢餓。
這處山谷,是出發前便決定好的,而且事先經過沙盤推演環境介紹。因之,每梯次都不會走錯。
陶靜靜是隨最後一批人來的,並把最得力的心腹前寨頭領范二也帶了來。不消說,范二也帶著自己的得力心腹。
至於太行山總寨,則名義上由副大頭領吳震天代理職責,實際上,大權都由龍千里在幕後操縱,陶靜靜自然可以完全放心。
陶靜靜到達後的第二天,洪大全方面的三位代表也已秘密來到。
這三人分別是副會主白一忠、總堂執事單大忠和剛回溫宿不久的師爺黃道吉。
原來在太行山的前幾批人馬到達時,便已秘密派人到溫宿通知洪大全,所以洪大全的三位代表才會來得這麼快。
當晚,陶靜靜就由范二陪同在山洞裡,接待洪大全的三位代表,並共同討論行動計劃。
在洪大全的三位代表中,白一忠和陶靜靜不但有親戚關係,而且也是長輩與晚輩的關係。
因為白一忠是白素娟的堂叔,而陶靜靜和白素娟是姑表姊妹,但因陶靜靜目前已是太行山義軍大頭領,白一忠為了討好,也口口聲聲的以大頭領相稱,根本不敢再論親戚長幼。
反而是陶靜靜在這方面還算知禮,仍把白一忠稱為表叔。
白一忠一開口就透著脅肩諂笑模樣,道:「大頭領既然已經親自駕到,事不宜遲,最好立刻發起行動,將北路一舉殲滅!」
陶靜靜不動聲色道:「我剛剛到達,對白素娟的北路狀況,並不十分清楚,表叔可否告知一二?」
白一忠道:
「北路目前在城南三十里紮營,只剩下三五百人,以大頭領率領的人馬,夜行軍兩個時辰便可趕到,足可一舉將北路殲滅。」
陶靜靜默了一默道:
「北路在溫宿和拜城,目前有多少人馬?」
白一忠道:
「最早只有兩三千人,因洪會主決定將總堂由南向北移到溫宿,目前人馬陸續到達,已經有六、七千人了。」
「目前溫宿和拜城共有幾位堂主?」
「南路共有六堂,大頭領是知道的,此刻已有四堂弟兄分別來到溫宿和拜城,其餘兩堂,正在北進途中。」
「既然貴部在溫宿和拜城已有六、七千人馬,為什麼不自行採取行動。」
「大頭領必定已經看過洪會主致龍老莊主的密函了吧?目前北路已受伊犁將軍塔其布的保護,若洪會主自行發起行動,那就等於公然和官方為敵,此時此地,洪會主實在不宜得罪官方。」
「那麼我就可以公開和官方為敵嗎?」
「大頭領的義軍和紅燈會不同,你在太行山,塔其布根本無法管轄;而且大頭領的人馬,在完成行動後,馬上就可化整為零返回太行山,塔其布根本不可能知道事情是誰幹的。」
陶靜靜淡淡一笑道:
「表叔知道這個就好,我現在所等的,就是洪會主那一份謝禮,謝禮未到,我又如何行動?」
白一忠不覺一呆道:
「有關謝禮,事成之後,洪會主必定派人送到太行山。」
「表叔,我幫助洪會主,是衝著龍莊主的面子,並非衝著洪會主的。你剛才說過,事成之後,我的手下人必須馬上化整為零返回太行山,所以我必須在行動之前先拿到洪會主那份謝禮。」
白一忠臉色尷尬的頓了頓道:「可是我……並沒帶來!」
陶靜靜笑道:
「五萬兩現銀,當然不是表叔等三個人可以帶得來的,表叔現在就馬上派人回溫宿去,要洪會主親自送到這裡來。」
白一忠越發呆了,張口結舌的道:「那未免時間拖得太久了,而且也用不著洪會主親自前來。」
陶靜靜整了整臉色道:
「表叔說這話就不對了,我為他關山萬里來到大漠除去心腹大患,他身為地主,竟不來見我,說得過去嗎?我不但要他親自來,更要他把四位堂主一起帶來。否則我就情願不要謝禮,馬上把人馬開回太行山去!」
只聽范二緊跟著大聲道:
「白副會主,沒什麼說的,快派人回去通知洪會主親率四位堂主帶著銀子一起來,我們大頭領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
陶靜靜不願白一忠太難堪,緩下聲音又道:「我要洪會主和四位堂主一起來,除了禮貌上應該如此,最大的目的,不外是能再當面商議一下如何行動,這是一件決定紅燈會前途的大事,不得不特別鄭重一些。」
白一忠不能再說什麼,當晚就派單大忠連夜返回溫宿向洪大全稟報,自己和黃道吉則留了下來。
口口口口口口
半月之後,洪大全才帶著四位堂主和單大忠,不分晝夜的趕到陶靜靜率眾所住的山谷。
不消說,五萬兩現銀也帶了來。
這四位堂主,只有一位是舊人,其餘全換了新人,都是洪大全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他們分別是第一堂堂主黃信堅、第二堂堂主許星郎、第三堂堂主盧秀二、第四堂堂主張金宏,一個個全是獐頭鼠目,一看就知絕非善類。
陶靜靜仍由范二陪著在山洞裡接見他們。
洪大全方面,除了同來的四位堂主和單大忠外,留在這裡的白一忠和黃道吉也一起參加。
山洞裡點了幾盞油燈,雙方都席地而坐。
洪大全先講了幾句客套話,接著就道:「洪某的五萬兩銀子謝禮已經送到,大頭領清點過後,最好今晚就展開行動。」
陶靜靜笑道:
「洪會主不必著急,你的事也就是本大頭領的事,既然銀子已到,當然行動越快越好,我也早就決定在今晚起事。」
「那太好了,真想不到陶大頭領能幫洪某這場大忙!」
「箅不了什麼,本大頭領這次忙也並非白幫,還不照樣收了洪會主的謝禮。」
「既然如此,陶大頭領就該開始準備了!」
「那就請諸位暫時在這裡坐一下,本大頭領先和范頭領到外面看看準備情形,很快就再回來做陪。」
這時的洪大全,真是意滿志得,神采飛揚,眼見白素娟所領導的北路紅燈會,便要悉數被殲,在他來說,從今後除了心腹大患,既可高枕無憂,又可大展鴻圖,這是何等稱心愜意的事。
為了等候陶靜靜,洪大全見山洞裡石台上放著兩大壺茶,而且擺著不少茶杯,便和手下們各自倒了杯茶喝了起來。
豈知一杯茶剛剛喝完,便聽范二在洞口外罵道:「你們這些狗養的,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到了!」
洪大全等人弄不清范二是在罵誰,一時之間,都大感莫名其妙。
洪大全只得吩咐白一忠道:
「白副會主到洞口看看是怎麼回事?」
白一忠來到洞口,不由大吃一驚。
只見洞口外已被陶靜靜帶來的手下團團圍住,至少有一兩百名手橫各種兵刃的精壯大漢,在洞口外堵了好幾層。
陶靜靜和范二則手持兵刃站在最前方。
白一忠打著哆嗦,戰戰兢兢的道:
「陶大頭領,這是怎麼回事?」
陶靜靜面無表情的道:
「表叔把洪大全叫出來答話!」
不等白一忠進內喚叫,洪大全已聞聲來到洞口。
洪大全也大驚失色,乾咳兩聲道:「陶大頭領,這算何意?」
陶靜靜冷笑道:「洪大全,你應當明白才對,可惜已經晚了!」
洪大全目瞪口呆了半晌才道:「洪某……明……白什麼?」
陶靜靜又冷笑了幾聲道:
「你本是紅燈會創會人白前會主一手提拔起來的,竟然恩將仇報,不但篡奪了會主之位,竟然連白前會主的遺孤也要殺害,真可謂天良喪盡,像你這種禽獸不如的人,那裡還配留在世上!」
「原來……你……是早有……安排?」
「不錯,當初潛龍莊龍老莊主要求我出兵相助,我本不願答應,但後來想到何不藉這機會將你除去,便將計就計,不但發兵,而且還親自出馬。洪大全,任你再陰險狡猾,偏偏卻中了我的這條計,也許這正是所謂天理報應吧!」
到了這種時侯,洪大全那裡還講得出話,他和白一忠、單大忠及四名堂主雖然都身有武功,但卻全都赤手空拳,尤其對方有一兩百人堵在洞口,縱有通天本領,也絕對無法衝得出去。
只聽陶靜靜又道:「洪大全,你們幾人,此刻已是甕中之鱉,若妄想反抗,只有死路一條,乖乖束手受縛,也許還有活命希望。」
洪大全忖度形勢,陶靜靜的話說得沒錯,尤其此刻他突感體內氣血反常,不但手足無力,而且頭暈目眩。
原來那兩壺茶,已被陶靜靜事先下了迷藥,不難想見,他和他的手下全已體內中毒。
陶靜靜隨即吩咐范二道:
「帶幾名弟兄衝進去,要留下活口,待會兒我自有處置。」
范二立即帶著十幾名精勇手下,掄起兵刃衝進洞去。
一陣喊叫之聲過後,不久便趨於沉寂。
只見范二奔出來道:
「稟大頭領,一個個全制服了!」
陶靜靜道:
「點了他們的穴道,再捆綁起來,聽候發落。」
范二應了聲,又進洞而去。
陶靜靜回身下令道:「大家各自回洞休息,沒你們的事了!」
羅奇返回伊犁後,因對白素娟這邊的事放心不下,便又帶著沙老五回到紅燈會北路駐地。
由於多日來一直接不到太行山人馬前來的消息,白素娟無形中警覺之心也漸漸鬆弛下來。
就在一天的傍晚,白索娟召集三位堂主在營帳議事,羅奇和沙老五也在被邀之列。
自素娟道:
「羅大哥,一直接不到任何消息,也許太行山方面的人馬不來了吧?」
羅奇搖頭道:
「我想他們一定會來,只是時間遲早而已。」
「靜靜真的會這樣無情無義嗎?」
「當然我也不相信她會無情無義到這種地步,這次到太行山和她會了面,才知她豈止無情無義,簡直已是喪盡天良!」
白素娟深深一歎道:
「真是人心難測,這是當初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羅奇也吁一口氣道:
「為安全起見,我勸姑娘還是盡早把人馬撤進城去的好。」
白素娟沉吟了半晌道:
「小妹當然也這麼想,但我實在擔心塔其布會因而把我的人收編,那樣就太對不住先父的在天之靈了!」
羅奇道:「姑娘放心,塔其布的為人我很清楚,至少他還不致強人所難。」
一夥人在營帳裡議論了將近一個時辰,最後還是並無結論。
看看將近二更,白素娟道:「時間不早,大家就回去休息吧!」
誰知就在這時,一名巡營的頭目,神色慌張的匆匆奔進營帳道:「稟會主,太行山大頭領陶姑娘來了!」
立刻,在場所有的人都大驚失色。
白素娟急急問道:「她帶了多少人馬?」
那頭目道:「只陶姑娘一人!」
白素娟怔了一怔道:「你有沒有看錯?」
那頭目道:「陶姑娘當年和咱們在一起很久,屬下怎可能看錯!」
「她人在那裡?」
「就在營外不遠。」
「快,快去把她帶來!」
那頭目走了後,營帳裡所有的人,依然如墜五里霧中,誰都弄不清陶靜靜玩的什麼把戲。
只聽沙老五道:「事情很明顯,此刻太行山的人馬,必定已把咱們包圍了!」
白素娟道:
「可是她沒理由膽敢一個人先行闖到裡面來。」
沙老五咬了咬矛道:「她一定是想充女英雄,那很簡單,只要先把她拿下,問題就解決了。」
羅奇道:「不可莽撞,必須見機行事,說不定會是另一個女人易容後假冒的。」
不大一會兒,在那頭目陪同下,一名剛健婀娜的年輕女子快步進入大帳,赫然正是陶靜靜。
在這剎那,營帳內所有的人,都全楞在當地。
陶靜靜望了各人一眼,神色肅穆中透出了一種帶有歉意的笑容,緩緩說道:「表姊、各位堂主,一別多年,你們可好?」
白素娟這才如夢方醒道:「靜靜,表妹,真想不到你會單人前來!」
陶靜靜再望向羅奇和沙老五道:「羅大哥、沙五叔,上次實在得罪了,現在我必須向二位鄭重賠禮!」
說著,分別向二人深深施了一禮。
這使羅奇和沙老五反而有些手足無措。
還是白素娟道:「表妹,到底怎麼回事,你就明明白白說出來吧!你該知道,現在我們大家都被你裝在悶葫蘆裡了。」
陶靜靜走近羅奇道:「上次我把羅大哥和沙五叔打進地牢而且要處死,全是做給龍千里看的。」
白素娟道:「為什麼要做給他看?」
陶靜靜道:「不瞞表姊,當初龍千里雖幫我重登大頭領之位,但他卻掌握了太行山的大權,我必須取得他的信任。」
「那麼你放了羅大哥和沙五叔,龍千里知不知道?」
「當然不能讓他知道。」
「表妹,關於龍千里要你出兵消滅我北路弟兄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小妹自然照辦,但要消滅的不是表姊的北路,而是南路的洪大全和他手下的四名堂主。
此刻南路已經群龍無首,表姊正可趁這機會把他們號召過來,以便南北統一,重振聲威。」
「你已把洪大全和他手下的四名堂主殺了?」
「小妹已把他們帶來,準備交由表姊親自處置。」
陶靜靜接著把所有事情經過,詳細說了一逼。
營帳內所有的人,都感動得幾乎說不出話。
白素娟欣喜中激動的道:
「表妹,從前你一直埋怨做什麼都不如我,而現在你卻一切都勝過我太多,在你面前,我真慚愧,也許該拜你為師了!」
陶靜靜道:
「表姊何必說這些話,在我心目中,你永遠是我敬愛的表姊。只是一年前在孔雀河畔行剌的事,還請表姊和羅大哥原諒我的懵懂無知。」
白素娟忙道:「事情已經過去了,還提那些做什麼!總之,我這做表姊的,是打心底佩服你!」
「小妹究竟什麼地方值得表姊佩服?」
「你把兩千人馬開到伊犁,我竟半點不知,連羅大哥也蒙在鼓裡,在行動上能保密到這種程度,難道不值得我佩服?」
「還有沒有?」陶靜靜顯然也有些自負。
「你能設法把洪大全和他手下的四名堂主誘到這裡,不費吹灰之力便一舉擒獲,這種事我這做表姊的是再也做不到的。」
陶靜靜笑道:「那是因為我利用了雙方合作的機會,如果換了我是表姊,又怎能把他們誘來呢?」
白素娟問道:
「表妹既然已把洪大全他們帶來,人在那裡?」
陶靜靜道:「就在表姊的駐地外,由范二押著,現在就請表姊派人隨小妹去把他們押到這裡來!」
不等白素娟吩咐,陳大忠、沐世光、牛本初三位堂主和沙老五都自動要跟著陶靜靜去。
陶靜靜道:「四位大叔就跟我來吧!」
大帳內只剩下白素娟和羅奇。
白素娟一歎道:「羅大哥,靜靜終竟不曾負我,而且比我有出息,真是士別三日,便當刮目相看。看來靜靜將來必定能成一番大事業,我真為她高興!」
羅奇也吁口氣道:
「只是她目前仍受制於龍千里,這方面我仍為她擔憂!」
「待會兒咱們該提醒她?」
「不必了!她現在已是位很能幹的女人,相信自有辦法處置。」
大約盞茶工夫之後,陶靜靜等人便把洪大全一夥押進大帳。
太行山方面,除范二外,另有十幾人帶刀弟兄,連釋放羅奇和沙老五的王念祖也在內。
洪大全、單大忠、黃道吉和四名堂主全被雙手反縛,只有白一忠,因為是陶靜靜的親戚長輩,也是白素娟的堂叔,並未捆綁。
陶靜靜道:「表姊,人已經交給你了,你現在就可以處置了!」
白素娟視線冷冷掃過洪大全一夥人,道:「洪大全,現在還有什麼話講?」
對方全是面如土色,垂著頭,誰也講不出半句話。
、白素娟冷笑道:「為什麼不吭聲?只要你們有理由,說不定我會從輕發落。」
洪大全終於齜了齜牙,囁嚅著道:「白姑娘,如果你肯高抬貴手,我情願……」
「情願怎麼樣?說!」
「情願率領南路弟兄歸順你的北略,讓紅燈會南北再成一家。」
「那時你怎麼辦?」
「如果姑娘看得起,就給我一名副會主幹。否則,即使把我降為堂主,我也心甘情願。」
白素娟再掃視四名堂主一眼,道:「你們呢?」
四名堂主幾乎是齊聲道:「只要饒我們不死,我們都願降級聽用。」
白素娟有些猶豫,望向羅奇道:「羅大哥看該怎麼辦?」
羅奇不動聲色道:「一切應由姑娘自行決定,不過姑娘必須想到後果。」
洪大全心裡一急,叫道:「羅大俠,你……你要幫洪某講幾句話!」
羅奇哼了聲道:「洪大全,在下和白姑娘都不只一次的吃過你的虧,像你這種人,我有必要幫你講話嗎?」
洪大全雙頰抽搐著道:「洪某從前……錯了……今後歸附白……會主,一定竭誠盡忠,若再有三心二意,天誅地滅!」
羅奇淡然笑道:「可惜在下根本無法相信你的話。」
忽聽范二叫道:「白會主,你還猶豫什麼?若把他留下,等於你自己替自己留下一條禍根!」
洪大全打著哆嗦道:「范頭領,咱們無怨無仇,你何苦火上加油?」
范二吼道:「誰說無怨無仇?我范二是陶大頭領的忠心手下,白會主是我們大頭領的表姊,這樣算起來,仇恨可就大了,而且你的所作所為,我范二早已清清楚楚,難道你還不該死嗎?」
洪大全臉上已由土色變得慘白,頓了頓道:「范頭領,求求你,千萬替洪某說幾句好話……」
豈知他的話尚未說完,突見寒芒一閃,竟然人頭落地。
誰都不曾想到,范二竟然自作主張,未經白素娟和陶靜靜同意,自行處置了洪大全。
那四名堂主以及白一忠、單大忠、黃道吉一見洪大全身首異處,倒臥在血泊中,全都驚得呆了,雙腿一軟,齊齊癱跪在地上。
此刻的范二,已是殺得興起,雙目盡赤,振臂揮刀,又向四名堂主的脖子上砍去,動作快得有如風馳電掣,誰都來不及阻止。
直到四名堂主也全倒了下去,才聽自素娟急急叫道:「范頭領刀下留人,不能再殺了!」
范二這才停下手來道:「白會主,這個當然要留下,因為咱早就知道他是你堂叔,也是我們大頭領的遠房表叔。」
說著,抬手拍了拍白一忠肩膀道:「老小於,起來吧!算你大,咱不敢殺你,快向白會主和我們大頭領求饒吧!」
只聽陶靜靜道:「那兩個也別殺了,留下他們還有用處。」
這時陳大忠早已出去招呼了幾名弟兄,把洪大全和四名堂主的屍體拖到附近山上掩埋。
白一忠爬起之後,卻又「噗咚」一聲跪到白素娟腳下,打著冷顫道:「賢侄女……你……
你要救我一救!」
白素娟連忙拉起白一忠道:「叔父何必如此,你雖然對我無情無義,但侄女卻不能不認你這位叔父。過去的事,侄女不會再計較的。」
此刻的白一忠,既感動又慚愧,面色脹得有如豬肝,只是僵在當場,卻不知再說什麼好白素娟冷冷望向單大忠和黃道吉道:「你們也起來!」
單大忠和黃道吉兩腿發麻,好不容易剛站起來又倒了下去,咬牙咧嘴的又掙扎了半晌,才又站起,但全身仍在不停的打顫。
白素娟緩緩說道:「叔父,你現在必定已經明白,回到溫宿該做些什麼事了?」
白一忠不住點頭道:「即使賢侄女不吩咐,這事我也會主動做的。我保證在半月之內,帶著南路弟兄,前來向你歸順。」
白素娟道:「不必要他們前來了,叔父只要把南路人馬全集中在溫宿和拜城,我會前去接收他們的。」
接著又對單大忠和黃道吉道:「我不殺你們,是要你們協助我叔父把這件事辦好,只要把事情辦好,將來在紅燈會仍有你們一席之地。」
單大忠和黃道吉連忙跪地叩謝。
白素娟轉頭交代陳大忠道:「陳叔叔先把我叔父和他們兩個帶下去休息,明天我還有事情對他們交代。」
陳大忠立即帶著白一忠和單大忠、黃道吉出了大帳。
陶靜靜不解的道:「表姊為什麼不要他們前來,卻要到溫宿和拜城接收他們呢?」
白素娟道:「這裡臨近伊犁,紅燈會必須和官方劃清界線。而最大的原因,是他們來到這裡,很多問題,我都無法解決。」
「表姊有什麼困難?」
「南路人馬,合起來不下萬人,我這裡如何容納,僅是食住兩項,就難以解決。溫宿和拜城是他們既有的駐地,我去接收他們,就不致發生以上兩項問題。」
「表姊說得固然有理,但萬一對方發生暴動,你又怎麼辦?」
「我想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少,紅燈會原是我父親一手創立的,而且洪大全也並未盡得人心。如今洪大全已死,我去接收,可謂名正言順,也許他們歡迎還來不及。」
「好!既然如此,小妹和手下的兩千人馬,就決定暫時留下來,以便隨同表姊開進溫宿拜城,等你接收完畢後,再返回太行山。」
「那太好了,我先謝過表妹!」
「表姊用不著客氣,我自小受你照顧,如今幫你做點事,理所當然。」
「時間不早,表妹和范頭領以及帶來的弟兄,今晚就住在這裡吧!明天我還要設筵為你接風洗塵。」
翌日中午,白素娟在大帳內席開兩桌,招待陶靜靜、范二以及他們帶來的弟兄,做陪的有三位堂主和羅奇、沙老五。
另外,連白一忠、黃道吉也被邀參加了酒筵。
酒筵散後,白一忠、單大忠、黃道吉立即趕回溫宿辦事。
白素娟則帶著三位堂主,把陶靜靜、范二等人直送到那處山谷,然後又接受陶靜靜設筵款待,直到天晚,才返回駐地。
一月後,白一忠和單大忠親自前來見白素娟,告知南路人馬已在溫宿和拜城兩地集中完畢,並均已表達對白素娟竭誠擁戴意願。
於是,白素娟在白、單兩人陪同下,第二天便率領所屬向溫宿進發。
羅奇也帶著沙老五隨隊前往。
陶靜靜也率隊隨行,不過到達溫宿以後,她的人馬並未進城,只在城郊駐紮。
白素娟很順利的便接收了南路弟兄,而且果然受到竭誠擁戴。
陶靜靜直到白素娟一切安頓就緒後,才率領范二和手下兩千人馬回到了太行山。
至於白一忠,白素娟本來仍然安排他在會內擔任副會主,但他因心中有愧,只好請辭回家鄉養老。不消說,白素娟送了他一大筆盤費,並特別派出兩名弟兄負責護送。
數月後,太行山傳來一項消息:龍千里暴斃了。這消息對白素娟和羅奇來說,都不感到意外。因為陶靜靜必須除去此人,才能大權在握,重振聲威,而龍千里卻是應得的報應。
在這幾月內,羅奇經常由伊犁到溫宿來,但最近一次,卻是帶著沙老五、郝方和琴娜、天娜姊妹一起來的。這次來是向白素娟辭行,因為羅奇已決定拋卻江湖生涯,帶琴娜姊妹回到故鄉過過平安日子,同時這也是對琴娜姊妹的一種補償。至於他和白素娟之間將來是否能再續情緣,連他自己也無從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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