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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一山紅葉半聲鍾 文 / 司馬紫煙

    林琪苦笑了一下道:「仙姑是個出家人,這些事告訴你也不懂的!」

    雲逸美目一抬道:「你這話似乎太武斷了,出家人對俗情的瞭解也許比世上人還深刻。」

    林琪動容道:「仙姑的話不錯,唯其知之深,才能拒之堅!」

    雲逸微笑道:「那你可以回答我的話了!」

    林琪想了一下,才微帶惆悵地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有幾個女子的確對我很好,她們也很美麗,可是……我卻無法接受她們的感情!」

    雲逸頗感興趣地道:「為什麼?是她們不夠愛你的條件嗎?」

    林琪笑了一下道:「仙姑這活問得真好!使我知道該如何回答你的話了,愛情該是沒有條件的,她們為了合乎條件而愛我,她們本身也有了可愛的條件,可是!這些條件並不能產生愛情,互相因為有所條件而生出的愛情,只能算是一種買賣……」

    雲逸的眼中閃出明亮的光芒,出神地道:「高明!高明!這是貧道所聽過最高明的理論。那麼照你說來,如何才是真正的愛情呢?」

    林琪想了一下道:「這很難說,當我們遇到一個異性,不為了任何原因,愛情自然生自心中,對方若也有同樣的反應,這兩個人之間,才能生出至美的愛情!」

    雲逸忽以異聲道:「你心中有這樣的對象嗎?」

    林琪搖搖頭道:「沒有!我相信到現在還沒有!」

    雲逸忽而一笑道:「你永遠不會遇到這樣的人!」

    林琪連忙道:「為什麼?」

    雲逸正容道:「因為你對愛情的感受方法是錯誤的,真正的愛情也許並不需要條件,可是愛情的發生不會如你所想的那樣由無中生出有來,愛之來臨,像蚊子在你身上叮了一口,當你感到癢時,它已經叮過了!」

    林琪莫名其妙地道:「仙姑這解釋太玄妙了!」

    雲逸笑笑道:「你仔細想一下,就會明白這毫無玄妙之處,我不妨說得明白一點,愛情之感覺,乃在你已經獲得它而又失去它之後,當你自己的生命到了盡頭,或是那個愛你的人死去之後,你才會知道過去所得的感情是多麼豐富與美好……」

    林琪仔細地想了一下,才動容地道:「我明白了,最美的感情是保留在回憶裡,它存在於過去而非未來!」

    雲逸點點頭道:「可以這麼說吧!」

    林琪不禁歎了一口氣道:「那麼在現實的生活中,是永遠無法摸索到它了!」

    雲逸又點點頭道:「是的!不過人假如明白了這個道理,他就該把握住現在,珍重所能得到的,追求所得不到的!」

    林琪若有深思地道:「仙姑的話我還有一點補充,得到的愈多,回憶愈豐富,得不到的愈多,回憶卻更美麗……」

    雲逸的臉上浮起奇特的神情道:「你的想法比我更深刻,更透徹……」

    林琪被她說得倒有點不好意思,沉默片刻,才想起手中的小布包,又把它遞回給雲逸道:「仙姑請把這個收回吧!」

    雲逸並不接回,搖頭拒絕道:「這是你贏得的賭注,我不能收回!」

    林琪也搖頭道:「我之所以把它搶回來,並沒有得到它的意思,只是怕那老魔頭得去了,更助長他的凶焰,其實我連裡面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雲逸笑了一下道:「裡面是一塊頑石!」

    林琪怔然道:「一塊頑石?那老魔頭為何要如此重視?」

    雲逸道:「這可不像普通的石子,它來自大須彌山之陰,聚地府五氣之精,凝結成這麼大一點,至少也有幾千年的歲月,尋常人佩之,可以祛病延年,修道人得到它,尤有意想不到的妙用,因為它可以幫助抵制心魔的侵襲,進而達到元神與軀體分離的身外化身之境界……」

    林琪訝然道:「難怪費長房要急於得到它呢,只是我不是修道人,它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倒是仙姑還用得著它……」

    雲逸忽而臉上一紅,輕聲道:「我也用不著了,因為我現在才發現與道無緣!」

    林琪又不懂了,道:「仙姑是個出家人,怎麼會與道無緣呢?」

    雲逸歎道:「修道像是爬一座崎嶇的高峰,一個人的道心與根基就是體力,有的人在開始的時候就知難而退,有的人可以支持到一半,也有人在將要到達時而失足,所以從古至今,嘗試者千萬,成功者幾稀……」

    林琪不肯放鬆地問道:「那仙姑是……」

    雲逸立刻接口道:「我可以算是半途而退,也可以算是個失足者……」

    林琪又不懂了,可是雲逸繼續解釋道:「說我是半途而退,是因為我的確已無上進的能力,說我是失足,是因為我開始選擇這條路就錯誤了。你若是有過登山的經驗,就會明白我的話了!」

    林琪點頭道:「我明白了,登高峰而俯看腳下,固然覺得世界很小,可是舉頭一望,遠處仍是高的山峰,那似乎是一條永無盡頭的路!」

    雲逸訝然道:「想不到你的悟性如此之高……」

    林琪想想又接口道:「話雖如此說,然而人只要有堅持不捨的精神與毅力,總有一天會登上那最高的山峰的!」

    雲逸一歎道:「也許有此可能,可是登上之後又如何呢?」

    林琪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不是個修道人!」

    雲逸道:「我可以告訴你,那上面是個無比寂寞與冷酷的世界,除了滿眼的冰雪外,你只能看見仰不可接的天空,那時你對已經花費的努力會很後悔,原期有所得,結果卻一無所得,等到你後悔想下山時,生命已經虛度了!」

    林琪想了一下,忽然道:「仙姑為什麼要跟我談起這個問題呢?」

    雲逸道:「這話題是自然而然地談起的,然而對你的影響卻十分重要,因為你能在我的笛曲中領悟到其中空虛意境,足證你心中已萌了出世之念,你還記得我那笛曲的名稱嗎?它叫迷蹤神曲,知其為迷徑,你就不該再往裡面闖了。」

    林琪將手拱拱,感激地道:「謝謝仙姑,你給了我很寶貴的指示……」

    雲逸將臉一紅苦笑道:「應該由我謝你才對,是你將我從迷境中引導出來的,塵世的生命遠比一切都美好而充實,希望我還沒有失去得太多!」

    林琪又頓了一下道:「本來家師曾命我以簫曲向仙姑與鼓王雷天尊請教一番的,雷天尊已經碰過面了,只可惜拘於許多原因,大家未能盡情一較……」

    雲逸動情地道:「我一直也想有這個機會……」

    林琪道:「雷天尊現在大概在臨潼,仙姑若有興趣的話,我們不妨一起去找他,笛簫鼓三音齊奏一定是場很有趣的盛會!」

    雲逸欣然色動,幾乎要同意了,可是她想了一下,卻搖搖頭道:「你先去吧!我還要等幾天,最遲不出半個月,我一定到臨潼來與你們會合!你們願意等,不妨等我來了,大家再開始,否則你們先比高低也行!」

    林琪微感失望地道:「仙姑目下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雲逸的臉又紅了道:「是的!由出世到入世,我必須先在心理上作一番準備與學習,才可以慢慢習慣這個世界……」

    ***

    當林琪重入臨潼時,他覺得十分失望,因為他想找的人,一個都沒有找到,謝長風,柳無非與雷天尊等人不知上哪兒去了。

    本來他們都落腳在謝長風家中的,可是林琪到那兒去探訪,只有謝長風的兒子謝幼風出來接待,他對林琪的態度很不客氣,語氣中微露出很不齒的意思,林琪知道這是為了上次自己父子拒絕他們共同對付十三友之敵,雖然父親是一片好意,但也不必對他解釋得十分清楚,仍然很客氣地詢問柳無非的下落。

    究竟因為林琪的名頭太大了,謝幼風縱然對他不滿意,還是告訴他說是前五天,由丐幫掌門童天月傳來一個秘密訊息,將大家都叫走了,行蹤很隱密,一群人還是分做幾批易容化裝而走的,大概總是為了什麼要緊的事情……

    林琪聽得心中十分動疑,但是他知道謝幼風並沒有說謊,因為謝幼風本人也十分著急,對他父親與群俠的去向很不放心!

    這些人究竟為了什麼呢?是不是為了去對付十三友呢?十三發現在是由費長房自己統率,以這幾個人的武功要想去對付他們,無異是以卵擊石。

    當他把心中的憂慮說出來,謝幼風倒是立刻叫他不必擔心,謝家雖已脫離江湖,對武林的動態倒十分清楚,十三友都留在太原城內,目前很安份……這些人絕對不是去找他們拚鬥的!

    只要柳無非等人不去惹十三友,危險的可能就不太大,林琪也就安心了,同時打消了去找他們的意圖,決定留在此地等幾天,在他的判斷中,柳無非等人一定會有消息傳來的!

    把自己的落腳的旅舍告訴了謝幼風,希望他一有消息立刻通知自己,以備必要時去聲援!

    由於他這番表示,謝幼風對他的態度改變了,十分懇摯地邀請林琪住下,他所持的理由很正當,林琪絕不可能整天都呆在客店裡,萬一有什麼緊急的事情,臨時找不到人,反而會誤會,再說謝家也是此間第一首富,生活起居上也可以款待周到一點!

    林琪想想也就答應了,謝幼風十分高興,立刻收拾了一間上房,招待林琪住下,每日三餐,都由他親自作陪,倒使得林琪很不過意。

    住了兩天,林琪漸漸有點不耐煩了,謝長風等人仍是一點消息都沒有,謝幼風對他的客氣與恭敬尤其使他不習慣,所以在一天午後,趁著謝幼風不在旁邊的時候,他離開謝家的莊院,信步在街上閒遊著。

    臨潼的市面很繁榮,因為此地是西行路上的一處重鎮,西北望長安,兩地相去不遠,唇齒相依,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經過無數次兵燹洗劫後,反而更興盛了,破壞最多的地方,建設得也最快,這是人類戰爭史上一項矛盾的事實!

    所以在那不太大的市鎮上,居然聚居著許多人,從事著各種不同的行業。

    望著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林琪再度掀起了心中的豪情,他深深地體會到自己的責任,一種使這群人能繼續安定生活下去的責任,善良的人總不免要受到豪強的欺凌,為了不辜負自已所學的這身武功,他必須要永無休止地與邪惡豪強作對下去!

    不辜負這種心情的轉變,他覺得自己目前最需要的該是一柄好劍,一柄為伸張正義,鋤奸做邪的利劍。

    市上有好幾家劍鋪子,他都沒有去光顧,因為他知道那裡出售的都是些凡鐵,雖然那些平凡的刀劍在他手中照樣可以發揮功用,他卻希望能找到更好一點的!

    轉過兩條間街,終於被他發現了一家他想光顧的地方!

    是一家古董店,在亂世,這種陳年的古玩也許毫無價值,然而在太平盛世,人們在衣食之餘,自然而然地興起了思古的悠情,於是這些古物又成了人間奇珍,林琪想到在這裡面或許有著他想得到的東西。

    走到店裡,他瀏覽了一下,架子上陳設了許多唐瓷漢玉,都無法引起他的興趣,因此他有點失望,正退出的時候,那個在櫃檯後的老掌櫃才放下水煙袋,望了他一眼,起身招呼道:「相公想買些什麼?」

    林琪不想多囉嗦,只是淡淡地應道:「在下不過隨便看看!」

    老掌櫃乾咳一聲道:「小號這些貨品,俱是前朝古物,相公難道一件都看不上眼?」

    林琪微笑道:「那倒不是,寶號搜羅的這些古物俱非不品,只是與在下志趣不合!」

    老掌櫃見他有離開的意思,連忙又喊住他道:「相公請不要走,老漢可以叫人搬一些珍品,相公若有興趣,老漢可以叫人搬出來供相公鑒賞一下,因為老漢雖然以售賣古物為主,對於一些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倒是捨不得賣出去,是以也未陳列出來……」

    林琪聽他的說話口氣前後自相矛盾,倒是頗感興趣地道:「先生既是捨不得出售,為什麼又叫住在下看呢?」

    老掌櫃微微一笑道:「那是因為老漢對前代古物,興趣特高,看來相公對此道也像是個行家,知音難遇,是以才冒昧相邀!」

    「老漢從事一行業已經幾十年了,不僅懂得鑒物,也懂得鑒人,相公進店之後,對那些光輝燦爛的玉品都不屑以顧,倒是幾樣不起眼的東西,相公看得久一點,由此可知相公與那些只重外表的無知俗客不同一流!」

    林琪對他敏銳的觀察力十分欽佩,遂謙笑一聲道:「老先生太過獎了,在下對於古玩也不過略具一點知識而已,行家二字,是萬萬不敢當的!」

    老掌櫃哈哈大笑道:「老漢果然沒有看錯,相公請隨老漢到後面主,也許老漢有幾樣東西,能令相公發生興趣的!」

    林琪反正也閒得無聊,遂不再堅持,跟著他走到店後,來到一個頗為幽靜的書房中坐下,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端茶過來敬客,老掌櫃指著那女孩子微笑道:「這是小女心如,老漢方天俠癡長六十二歲,膝下僅此一女,請教相公……」

    林琪自己通了姓名,那女子送茶後,卻不走開,站在一邊,兩隻靈活的大眼睛不住地打量著林琪,方天俠笑著道:「小如!林相公對於古玩是個大行家,你把我藏在箱子的幾樣東西拿出來,請他品評一下!」

    方心如頗不情願地扭著嘴,但還是轉身去了,當她那長長的髮辮從書房門口消失後,方天俠才半笑半歎地道:「小女對一切都很喜歡,就是對古玩沒興趣,真不像是我的女兒,老漢真擔心一旦身故之後,她會把那些寶貝都砸得粉碎……」

    話沒說完,方心如已捧著一個木匣子進來了,撅著嘴道:「爹!您又在背後說我的壞話了,不是我對古玩沒興趣,實在是怕跟在您後面收拾,這些玩意兒又瑣碎又嬌嫩,份量又重,碰一下又要挨罵……」

    方天俠瞪起眼睛哼了一聲道:「丫頭你又來了,當著客人也這麼沒規矩!」

    方心如將木匣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方天俠連忙過去,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打開木蓋,林琪也不禁為之動容了!

    那木匣裡鋪著一層絲棉,絲棉上鋪著綿緞,綿緞上光輝爛燦,擺列著形形色色十幾件不同類別的小玩意兒!

    有玉雕的小人小馬,也有象牙鏤刻的小浮屠,可是最吸引林琪注意的,卻是一柄金色的短劍。

    那劍連鞘不過才七八寸,寬約指許,劍柄上鑲著閃亮的寶石,看外表就非常名貴了,而那劍另有一個奇特的地方,那七八寸長的劍身中,倒有三分之二是劍柄,換句話說,就是那劍葉只有兩寸多長。

    方天俠小心翼翼地掂起那象牙浮屠得意地道:「林相公請看這浮屠高不過一寸多,卻能分成九級,每一級不僅磚石的紋路鏤刻分明,塔中還有人物佛像,莫不栩栩如生,這種匠心妙手,恐怕舉世之間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林琪雖然也覺那象牙浮屠刻工精巧,可是他的注意力仍停留在那柄劍上,方天俠一樣樣地都拿出來給林琪看了,眉色飛舞地解釋這些珍玩的出處與他得到的經過。

    林琪為了禮貌,只好淡淡地應著,方天俠不覺得,方心如卻看出來了,撅著嘴笑嘻嘻地道:「爹您別獻寶了,人家林相公根本就不感興趣!」

    方天俠這才注意到林琪的反應,不禁有點失望地道:「林相公莫非認為這些仍不值一顧?」

    林琪臉上一紅,連忙道:「哪裡!哪裡,老先生這些珍藏,無一非價值連城之奇珍……」

    方天俠哼了一聲,怫然地道:「雖值連城,到底還是有價,在老漢心中,它個是無價之珍,就是拿整個天下,來跟我交換其中之一,老漢也不答應!」

    林琪見他認真起來了,倒是覺得很不好意思,連忙又道:「是的!在下失言了,請老先生不要見怪,凡物之所以珍貴,只在識與不識之別,老先生能識得其珍貴之處,自然天下不易了!」

    方天俠這才眉開眼笑地道:「對啊,林相公這番話才是知之者言,小如!你聽聽,林相公跟我才初次見面,卻能說出這一生的感覺,你跟我十九年了……」

    方心如扁著嘴笑笑道:「爹!您別瞎起勁了,林根公不過是捧捧您的場,其實人家對您這些玩意兒根本沒興趣,他的興趣全在那柄斷魂劍上!」

    方天俠神色一動,厲聲喝道:「胡說!你再叫它斷魂劍,我就給你一個嘴巴!」

    方心如一撅嘴道:「是你自己那麼叫的,怎麼不許我叫?」

    方天俠瞪著眼直生氣,林琪卻好奇地道:「老先生,這柄劍真奇怪,它真的叫斷……」

    由於方心如挨了罵,因此他也不敢再叫出來。

    方天俠卻黯然一歎道:「這是個不祥之物,老漢也不知道它真的叫什麼,只是因為拙荊就死在它上面,所以才那樣稱呼它……」

    方心如的臉色也呈著一片淒楚,林琪卻忍不住好奇地道:「在下可以拜識一番嗎?」

    方天俠連忙搖頭道:「不行!」

    林琪本來已經伸手去摸劍,聞言連忙縮了回來,神色間略感失望,方大俠乃以歉然的聲音道:「並非老漢小氣,實在是此劍性子十分頑劣,出鞘之後,非常危險。當年拙荊就是為著好奇,背著老漢將它拔出來玩,結果控制不了它,以至為它所傷……」

    林琪十分奇怪地道:「這劍會自動傷人嗎?」

    方天俠搖頭道:「那當然不會,可是持劍的人,若非武功基礎,便無法控制它的行動,反而會被它所傷……」

    林琪聞言心中一動,連忙問道:「老先生自己一定是看過它了?」

    方天俠點點頭歎道:「是的!老漢略知技擊,但也僅能保護自己不受所傷而已,自從拙荊的慘劇發生之後,怕小女也不明就裡,又受了它的害,所以對小女也略加傳授,相公是個讀書人……」

    林琪興趣大增道:「在下也曾略習武事,對於這樣一柄奇劍,實在心儀之至,請老先生允許在下一增見聞如何?」

    方天俠仍是搖頭道:「相公腰身健梧,老漢也看出習過幾年武功,不過對於這種凶器,仍是不值得去冒險,相公如一定要看,就由小女將它拔出鞘來,供相公遠遠觀賞便了!」

    林琪好奇心更熾,可是又有點不服氣,他想來想去都不相信小小的一柄劍會有那麼厲害,可是表面上仍不動聲色。對方心如一拱手道:「那就麻煩方姑娘了!」

    方心如笑了一下,過來抬起小劍,錚然一聲,拔出劍葉,林琪只覺眼前一亮,豪光照目,方天俠急叫道:「死丫頭!走遠一點……」

    方心如含笑走出三四步,林琪卻驚愕的連口都合不攏了!

    因為那兩寸多的劍葉,此刻已漲到兩尺多,劍身透明湛藍,有如一泓秋水,而且那劍身還軟軟的像小蛇一般亂晃著。

    林琪呆了良久,才歎息著道:「真想不到,那劍葉怎麼會自動地變長呢?」

    方天俠得意中又有點哀傷,歎了一聲道:「劍葉原來就是這麼長,只是它十分柔軟藏進劍鞘時自行摺疊起來,才變成這麼一點,這劍鋒十分銳利,削鐵如泥,吹毛立斷,也不知前人是如何鑄造的。」

    林琪故意裝著外行道:「這軟軟的如何使用呢?」

    方天俠指著劍身道:「武功高的人,自然可以藉內力使之堅硬如鋼,當年拙荊因為功力不足在揮動時被劍鋒倒捲回來,削去了半個頭顱……」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透著十分淒慘,林琪聽著也頗難過,連忙轉變話題道:「方姑娘得老先生悉心指點,劍上功夫一定相當高明,倘能蒙不棄,還請施展幾手,進一步讓在下開開眼界行嗎?」

    方天俠沒有作表示,方心如輕輕一笑,手挽劍花,灑出一片青光,急得方天俠大叫道:「丫頭!你小心一點,別傷著林相公……」

    方心如好像沒聽見似的,劍光越舞越急,耀眼的青芒將人影都蓋住了!

    方天使氣急敗壞地道:「這丫頭今天瘋了,林相公,你躲遠一點……」

    林琪卻笑著連連道:「不要緊!不要緊……」

    他看出方心如的手法雖然精奇,火候上猶未凝練,最多也只能算是二流手之列,因此並未太在意,一心只去欣賞那柄劍了!

    方心如大概使了十幾招,忽地身形一轉,劍尖直向林琪刺了過來,方天俠急聲大叫道:「丫頭你瘋了……」

    林琪在猝不及防之下,也是大為吃驚,連忙將身軀微偏,躲過這一刺,然而方心如並不因此罷休,劍鋒一扭,跟著又掃進來!

    方天俠原來幾乎急得眼中要冒出火來,及至見到林琪閃開第一招身法後,口中輕噫了一聲,沒有再開口。

    林琪卻被逼得險狀百出,好容易矮身縮頭,避過第二到,方心如的第三招又跟著攻了進來,林琪這次比較從容一點,看準她手中的空門,驀地伸出一手,想去奪她的劍,口中還叫道:「方姑娘!請不要開玩笑!」

    當他的手指快要觸及方心如的腕間時,方心如輕笑一聲,居然以毫髮之差,由他的指下滑開,長劍再度冒了上來。

    林琪懍然一驚,這才發現自己看走了眼,以方心如之身手,實在可以列之方今一流高手而有餘,她一開始所表現的那種生疏,完全是裝出來的。

    另一個震驚的人是方天俠,他在一旁驚呼道:「相公!我這次可看走眼了,原來你還是個大會家呢。」

    林琪此刻可無暇回話,單臂一揮,用的是伏魔四大式中的最後一招「雲彌六合」。

    那是守裡帶攻的一著奇招,臂上的勁風首先盪開了方心如的劍氣,然後一指點去,掃中了方心如的脈門,方心如發出一聲輕喊,長劍立刻轉到林琪手中,同時劍上的內力驟失,劍葉倒捲回來,彎向林琪的腕部!

    方心如這次是真正的驚呼了:「林相公小心!快撤手丟劍!」

    林琪信手一抖,用了六成功力貫住劍身,誰知那劍反捲之勢卻更加迅速了,不由使他大吃一驚,總算他慌而不亂,在最危急的關頭將劍脫手朝地上擲去。

    叮然一聲輕響,劍尖在地上一觸,劍身彎了下去,立刻又彈了起來,依然朝林琪射來,這次林琪可小心了,以極快的手法向劍柄上抓去,握定之後,更以十成功力向前一挺,劍身起了一陣如龍吟的嘯聲,劍尖射出尺許光芒,可是那輛劍卻乖乖地不動了!方心如這才鬆了一口氣,手按著胸口道:「林相公?你真不愧為天下第一劍手,剛才太得罪了。」

    說著把劍鞘遞過去套在劍葉上,那柄清澈如水的劍又恢復到七八寸長。

    林琪捧著短鞘吁了一口氣道:「厲害!厲害!若非親見,我怎麼也不相信這麼一柄短劍,會如此厲害……」

    方天俠這時也帶著一臉驚色過來「林相公,你不但高明,而且高明之至,老漢方纔那一番吹虛做作,實在是貽笑大方了。」

    方心如對他微微一笑道:「本來就是您多作小心嘛,林相公是聞名天下的第一劍手,否則怎麼敢那麼大的膽子向他試招,只怪您對江湖上的事太不注意了!」

    林琪難為情一笑道:「方姑娘!你太過獎了,剛才你那一番相試,差點就要了我的命,以你在劍上的造詣,並不比我差到哪裡……」

    方心如輕輕一笑道:「算了吧!我仗著利劍對你空手,結果還是被你把劍奪去了,要不是你手下留情,那一指才真的可以要我的命呢……」

    林琪很不好意思,只得改向方天俠道:「老先生,看了令嬡的身手,相信您一定更為高明,以賢父女的武功造詣,放之天下也難找到幾個人,為何自甘淡泊?」

    方天俠默不作答,方心如已扁著嘴道:「爹就是不許我闖蕩江湖,甚至於連江湖上的事也不許我打聽,否則也不會讓那些膿包飯料稱雄逞霸了……」

    方天俠怒目瞪了她一眼道:「胡說!江湖上能人輩出,你這點技業算什麼,在林相公面前,你已出大醜!還敢說到江湖上逞能……」

    方心如不服氣地道:「林相公是天下第一劍客,我當然比不上,可是我就不信會比那些浪得虛名的寶貝武師們差!」

    方夭俠大喝道:「住口!你怎麼知道林相公是天下第一劍客的?是准告訴你的?」

    方心如怔了一下道:「這是盡人皆知的事,何必還要人告訴我!」

    方天俠卻十分震怒,厲聲又叫道:「胡說!我根本就不許你打聽江湖上的事,你又從哪兒得來的消息……一定是那個混蛋又來過了!」

    方心如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流著眼淚說道:「沒有!我根本不理他!這些都是幼蘭來找我談天時,聽她告訴我的!」

    方天俠的怒色稍減,哼了一聲道:「那也不行!我告訴你多少次了,別跟那一家子來往,你總是不聽話,我真後悔傳了你武功……再這樣下去我遲早都會砍斷你的腿……」

    方心如哭著說「人家找到我這兒來,大家都是女孩子,我總不能推她出去,這又不是我招上門來的,誰叫您要攀上這門親戚……」

    林琪聽他們父女一罵一吵,約略有點明白,大體上還是莫名其妙,因此也不好插口勸解,窘在一旁很難受!

    方心如又哭著道:「江湖上又有什麼不好?像林相公這樣……」

    方天俠怒聲道:「林相公謙沖自守,藏而不炫,有幾個江湖人能像他這樣?再說林相公也不是江湖人出身的,以他那種修養廁身江湖,不過是為了遊戲,你憑什麼跟他相比?」

    這次方心如倒是乖乖的不再作聲了,林琪卻又被他讚得滿臉通紅,連忙搖手道:「老先生如此一說,在下就更不敢當了,在下不過……」

    方天俠用手一擺,阻止他謙虛下去道:「林相公別冉客氣了,你深藏若谷,以至於使老漢未能看出身蘊絕藝,可是在為人的品行上,老漢卻深信絕不會再看錯!」

    林琪弄得倒不知如何回答,默然片刻後,他才雙手捧著那柄短劍,交給方天俠,一面以欽羨的口吻道:「此劍的確神奇,在下今天真是開了眼界!」

    萬大俠不會接劍,卻以正經的神色道:「林相公方才用以奪劍的手法,看來好似一招劍式……」

    林琪點點頭,對他的眼力更為欽佩,誠實地道:「是的!那是在下蒙一武林前輩所授,共有四式,那是最後一式。」

    方天俠動容地道:「老漢從事劍道也有數十載了,卻從未見過如此奧妙的劍招,林相公若是不以為太冒昧的話,老漢頗想請教一下!」

    林琪不禁一怔,躊躇地道:「這……」

    方天俠卻笑著道:「老漢自知此請太自不量力了,然而高明難再遇,老漢實在無法遏制心中的激動,再者這柄劍從落入老漢手中之後,一直很委屈它,相信它在林相公手中一定可發揮更大的威力!」

    林琪更為吃驚地道:「老先生是說要在下使用此劍與老先生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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