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椎心澈骨活受罪 文 / 司馬紫煙
因此他拱拱手道:「吳先生請先生費心從速送往貴主人處施救,那亡魂第二界在什麼地方,也請先生指示一番……」
秦子明答應笑道:「亡魂第二界就在前面,大俠順著迴廊走去,自然會到達,用不著老朽帶路,至於這吳口天,大俠便請放心!」
關山月聽說遂向他點點頭,一直向前走去,在迴廊上經過幾個轉,來到另一所樓屋之前!
同樣地一塊木匾,寫著「亡魂第二界」,只是聯句不同!
「憂生憂死,進憂退憂,仁者何苦」
「樂山樂水,人樂我樂,聖者無樂」
關山月看了,又不禁點頭暗歎,他知道這聯句中是引用的宋代大儒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的一段名言!
範文正以悲天憫人的胸懷,寫下了他仁者的抑鬱!
「處廟堂之高,則憂其死,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故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這一句句的警語處處都表達出一個君子抱負,尤其是後兩句,當天下人還沒有想到憂愁時,他已經先憂慮了,當天下人都得到快樂後,他才能快樂……使天下人都得到快樂,這是每一個聖者的願望,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實現過!
芸芸眾生,每個人都有他的慾望,都有他的不同的處境與遭遇,要想每一個人都滿足無所求,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聖賢永遠沒有快樂的時光!
關山月小時候就讀過這篇文章,也曾經為那種偉大的抱負而深深感動過,以後立身處世,也按照這種準則!
不過他是學武的人,想法與文人稍異,他認為世上的人無法一一使他們滿足,便必須有所取捨!
世上有好人也有惡人,只有除去惡人,好人才能得到他們應得的快樂,因此他才以除暴安良為己任!
為了貫徹這個理想,他才殺死一些十惡不赦的巨邪,如落魂谷的孔文通,他才與謝靈運等人結下深仇!
他本身沒有敵人,誰與正義為敵,他便視之為敵。
因此他見到這副對聯後,心中起了一陣共鳴,對厲魔山莊的主人略有一些好感,不過他又有一點不瞭解!
這女子既以仁者為懷,為什麼又要設下這莫名其妙的亡魂黑獄三界呢?這以仁為主的亡魂第二界中又有些什麼呢?
沉思片刻,他才推開緊閉的本門,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他知道一定要身人其境才會有所見!
所以他毫不考慮地就踏了進去!進門之後眼前仍烏黑的一片,他就有點奇怪了,在黑暗中又有什麼可考驗的?
由於看不見前面的環境,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進行,只有漫無目的地向前直闖,走了半天,仍是一無所遇!
他只有停了下來,靜靜地思索該如何應付!
亡魂黑獄中絕不會只是一片黑暗來作為考驗,他沒有遇到什麼,一定是自己走錯了方向!
靜默中他聽見了一點微弱的聲音,分從左右兩方傳來,一邊是琮琮的流水聲,一邊是唧啾的鳥語聲。
那兩聲聲音,起先是十分微弱,等他靜下心來聽時,卻越來越清楚了,而他心中也掠過了一道靈光!
他想起外面的聯語上有樂山樂水之句,這兩種聲音必是山水的代表,水聲不必說,鳥語分明是山的聲音!
聲音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傳來,是給他一個取捨,趨山乎,趨水乎,他必須有所決定,沉思片刻,他記起了「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的古語,使他毫不考慮地向著鳥語的方向進展!
在鳥語聲音的引導下,他慢慢地摸索著,不知是多久,也不知有多遠,更不知是什麼時候他走出了黑暗!
反正他是在不知不覺的情形看見了一座山,卻又是在極端的驚詫中看清了這座山,因為這不是一座普通的山!
鳥語依稀卻看不見鳥,花香彷彿也看不見花!
他到底看見了什麼呢?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他必須相信所看到的事實,這是一座白骨山!
整座山都是一根根的白骨積堆而成的,有些是零碎的骨枝,有些卻是整具的骷髏,人的骷髏!
山並不太高,卻蔓延甚廣,他只看見山的一面,不知道這成千成萬的白骨還會伸展出去多遠!
光是這樣一座骨山已經夠人驚心動魄了,更何況山上還飄浮著無以計數的幽靈,真正的會走動的幽靈!
關山月從未見過鬼,也不相信世上會有鬼,然而他所見到的形體除了鬼之外,他想不出更恰當的名詞!
或說它們是實質,關山月的眼睛卻可以看透它們的身體,若說它們是虛體,它們卻具有著固定的形狀!
那是人的形狀,但是說人的輪廓更確切些!
總之這些虛空飄渺的形體只是看起來像人,有頭、有身體、有手、有腳,可是這形體又像是煙霧凝聚成的!
它們只有薄薄的一片,淡淡的一層,沒有面目,分不出五官,就像是用一張透明的紙,剪成的人體!
高大的成人,矮小的孩童,雖然沒有更明顯的特徵分辨性別,關山月卻可以憑直覺認出哪些是男人,哪些是女人,說得更玄妙一點,他可以更詳細地分出老人、中年、少年,而且,沒有一個完全相同!
鳥語不再悅耳,變成唧啾似鬼鳴般的呼嘯!
花香不再宜人,變成了刺鼻的腥臭與霉澀!
他好像踏進了一座聚屍的古墓。
面對著這樣一個觸目驚心的場面,雖然他的膽氣,支持他沒被嚇昏過去,卻也提不起向前的勇氣了!
可是等他想回頭的時候,卻意外地看見了一塊木板,用晦澀的字跡寫著兩句話莫名其妙的話!
「陰陽界無回頭路,萬劫火煉不死身!」
他怔了一怔,仔細去思索這兩句的涵義,想了半天仍是不明白,不過卻想起自己是身在亡魂第二界中!
目前的這些景像是對自己膽氣的一種考慮,要是被嚇退了,丟人事小,那個待救的商仁卻難逃一死了!
商仁的生死,自己雖不必負責,可是他的生命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不殺商仁,商仁因我而死!」
這是他從「我不殺伯仁……」的古語中套來了一句話,只要改了一個字,卻更合此刻的情況!
於是他打消退走的念頭,不管怎麼樣,先闖它一陣再說,即使他退回去,不見得穩能夠走得出去的!
而且他也不相信這些虛無飄渺的幽靈能傷害到他!
深吸了一口氣,手按著腰間的長劍,作了萬全的準備後,他挺挺胸,踏著白骨疊成的山級直向前去!
慢慢地登上了山巔,走進了幽靈的群中,那些幽靈就在他的身體飄蕩,對他的到來彷彿感到無限的驚恐!
不等他靠近,就遠遠地躲了開去,關山月又發現到這些幽靈實際是存在的,至少它們佔有著一定的空間!
當它們為著躲避他時,跌跌撞撞擠成一團,而且那些離山邊較近的幽靈受了前面的推擠跌出了山外。
一聲聲慘厲的呼嘯,彷彿是人們瀕絕的哀號,然後它們的形體如同一蓬風中的輕煙被吹散了!
關山月不禁怔住了,他不明白這些幽靈為什麼要那樣怕他,為什麼要急急地躲開他,為什麼慘嘯,為什麼分散?
為了要解答這個疑問,他故意地又向幽靈們靠去!
在前面、的幽靈又急急地後退,自然又擠落了一部分,又是一連串的呼嘯,以及一蓬蓬輕煙般地消散!
關山月感到不忍了,他看出被擠落的幽靈都是屬於龍鍾的老者與幼稚的兒童,它們是被年青力壯者擠出去的!
在這白骨疊成的山上,擠擁著無數的幽靈,原來已經很少空隙了,卻因為他的加入而造成了不少的毀滅!
這是他從觀察中得到的結論,因為他看出每一個幽靈都不願意被擠落出去,更不願意靠近他!
雖然這些幽靈已經沒有生命了,它們似乎不願意毀滅,所以才有那番強存弱亡的掙扎……
最近的幽靈離他也有五尺的距離,似乎這是一個生死的距離,一個存在與毀滅之間的距離!
關山月不忍心再去迫害這些可憐的幽靈了,於是他舉步朝前走去,可是沒有用,那些幽靈都是一個緊靠一個!
他移動一步,必會引起一番騷動,導致一批幽靈的毀滅,引來一連串絕望的呼嘯,因為這白骨山太擁擠了!
擁擠得沒有他這個人插足的餘地!
關山月忍不住站停腳步,叫道:「你們能說話嗎?」
他明知道這些幽靈無耳無口,根本無法聽見他的話,只是,在情急之下,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幾句傻話!
誰知道他身旁居然有一個微弱的聲音答道:「能……」
關山月怔住了,以不相信的口氣再問道:「你能夠說話?也能聽見我的話?」
那聲音又道:「能!」
關山月連忙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麼?」
那聲音輕輕一歎道:「萬劫不復之幽魂!」
關山月一怔,說道:「世上當真有幽魂之存在嗎!」
那聲音淒苦道:「事實勝於雄辯,你不是已經看見了嗎?」
關山月更為詫異地道:「你們是怎麼來的?」
那聲音幽幽地道:「埋骨於此,聚魂於斯,來去不由我們自主!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只求你不再迫害我們了!」
關山月一怔道:「我迫害你們?」
那聲音幽幽地道:「是的!君為生人吾為死魂,幽明界隔,不相往還,君身具三昧真火,觸之魂飛魄散……」
關山月這才明白它們何以會對自己如此畏懼,原來怕自己衝散它們的魂魄,想想又道:
「你們既然畏懼生人,何不找一個幽靜的地方躲起來了!」
那聲音一歎道:「魂不離體,我們埋骨在此,骨之所依,離開了此地仍是魂飛魄滅,君不見離骨之散魂,君不聞垂絕之慘嘯,那些幽魂都是被你擠出白骨山後,為罡風所吹散,以致形神俱滅……」
關山月怔了半天才道:「你們在此多久了!」
那聲音輕輕地道:「從身死之時開始,我也不知道有多久了,此地無甲子無晝夜無日月,誰也不會知道有多久了!」
關山月想想又問道:「那你們在此地還要多久呢?」
那聲音輕歎道:「這更不知道!什麼時候骨朽,什麼時候魂散!」
關山月怔然道:「那麼你們是在此等候著毀滅了?」
那聲音慘然道:「是的!我們在等待著毀滅,除了等待之外,我們別無可擇之途,天意莫測,有生必有死,人雖死尚有魂在,魂散則神滅,這是千古人類統一的命運,誰也脫不了這個範疇,連你也是一樣!」
關山月想了一下,笑道:「我不會像你們這樣的?」
那聲音冷笑一聲道:「沒這事!世上神仙不死之說,都是騙人的話!君不見世上所傳的神仙如呂巖張臏,他們的魂魄就在此地!」
關山月睜大了眼睛道:「在哪裡?」
那聲音一歎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關山月大驚道:「你就是純陽仙師!」
那聲音長歎道:「我生前以山石道人自號,學會了一些障眼迷神的幻術,糾合了八位道友,遊戲人間,徒留八仙虛名,其實這不過是自欺欺人,張果老與我的運氣比較好,架骨於山腹,未受風霜之侵蝕,留得殘魂,其餘六人早已形神俱滅了!」
關山月怔了半天才道:「這……這簡直太令人難以相信了!」
那聲音道:「我以身說法,怎麼還不能使你明白!」
關山月道:「我不是不信你的話,而是覺得奇怪,你們身死已有千年,為何還能在此,千年之骨,早該腐朽了!」
那聲音微笑道:「我們學道的人,自然知道揀一塊好的葬身之地,所以才能留下殘魂,比常人多存一段時間!」
關山月道:「既是遲早終須毀滅,仙師留此殘魂還有什麼意思?」
那聲音輕輕一歎道:「這是最傻的問題,也是個最聰明的問題,連我這曾經做過神仙的幽魂都無法回答,只好反問你一句了!」
關山月立刻道:「請仙師賜教?」
那聲音頓了一頓才問道:「人都知道要死的,為什麼每一個人都極力想活下去?」
關山月怔了一怔才道:「那自然是生命有可足留戀之處!」
那聲音道:「白骨山上千萬幽魂也是為著同樣的理由不願毀滅!」
關山月詫然道:「幽魂也能像生人一樣享受世上的樂趣嗎?」
那聲音黯然一歎道:「幽魂只是一片看得見摸不著的虛影,有何樂趣可言,唯一可取的只是無餓寒之苦,無凍餒之憂而已!」
關山月道:「那存在與毀滅有何差別呢?」
那聲音道:「這倒不盡然,幽魂雖不能享生命之趣,生時靈氣尚存,回憶生前之事,依然其樂無窮!」
關山月搖搖頭道:「我不懂這個道理!我只覺得生命中充滿了悲苦,生不如死,死不如形神俱滅,一了百了,方是解脫!」
那聲音笑笑道:「等你死後而為鬼魂時,你自然就不作如此想了,這裡有許多佛門高僧的幽魂,他們生前比你想得透澈!可是死後……」
關山月連忙問道:「死後怎麼樣?」
那聲音笑道:「死後他們深悔生前過於空虛,虛渡此生,回憶中乏樂可尋,欲生不能,求毀無門,只落得永淪苦海!」
關山月深思片刻才道:「為什麼求毀無門呢?他們要跳出白骨山,不就是毀得乾乾淨淨,永遠也不會再受痛苦折磨了嗎?」
那聲音笑道:「他們倒是有此一想,只可惜他們的運氣太壞,埋骨於山腹之中,形與神相依相存,他們神毀則形散,形散則骨朽,骨朽則山潰,勢必影響到別的幽魂也跟著毀滅,所以我們不願意毀滅的幽魂將他們圈圍在中間,不許他們自毀!」
關山月微慍道:「你們這不是太自私了嗎?」
那聲音輕歎一聲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世上有許多不願活的人,卻也不能死,因為他們必須為別的人而活下去,陰陽無二理……」
關山月聽了心中一動,想想自己也是這種情形,此生中從未為自己求過一點樂趣,卻必須為著許多人活下去!
怔了半天,他才輕歎道:「真想不到死後還有這麼多的麻煩,今後我要死的時候,一定找個最妥當的法子,使我形神俱滅……」
那聲音微怔道:「看你年紀青青,為什麼這樣哀傷呢,縱然你以前的日子過得不如意,只要能把握今後的歲月、好好為自己追求一點樂趣,死後為魂,也有許多足資懷念之事……」
關山月輕歎道:「你不明白,各人有各人的處境……」
那聲音頓了一頓才道:「好吧!我管不了你的事,不過你走過的時候,千萬要小心一點,別把那些老和尚的魂魄衝散了……」
關山月點點頭道:「好吧!我會盡量小心就是了!」
那聲音又道:「你還得小心,雖然你不想衝散他們,可能他們會自己找你身上撞過來求解脫,依然會影響到我們!」
關山月道:「這叫我如何預防呢?他們不是被其他幽魂包圍住了嗎?」
那聲音道:「目前雖是如此,可是你走過去時,那些幽魂為了要躲避你,就無法再顧得阻攔他們,而且他們的位置,又在你必經之路上,除非你肯繞道而行……」
關山月連忙道:「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那聲音道:「有的!你可以沿著山邊行走,就不會碰上他們了!」
關山月見山邊的幽魂儘是些老弱婦孺,聽到這番話,一起鼓噪起來,有些還嚶嚶痛哭失聲。
一時,骨山上充滿了淒淒的鬼哭,益發陰風慘慘!
關山月正色道:「假如我從山邊行走,這些幽魂將不免於毀……」
那聲音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人有幸與不幸,幽魂亦然,一路哭不如一家哭,犧牲一部分總比全體毀滅好……」
關山月憤然道:「仙師在人間留下許多異跡,受萬民敬奉,仙家風範,流傳千古,何以此刻說出這種不近人情之論!」
那聲音輕笑道:「我做人的時候才有人情,現在淪為幽魂,連自己都保不了,哪裡還有心情去管別人的禍福!」
關山月憤然道:「你能這樣想,我卻不能這樣做!」
那聲音道:「你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呢?」
關山月道:「我回頭下山……」
那聲音惶急地道:「你可萬不能這麼做的!」
關山月怒道;「我不妨礙你們,難道這還不行嗎?」
那聲音顫抖著道:「是的!你難道沒看見那木牌,陰陽界無回頭路,你上了山,就不能回頭了,否則你就害苦我們了!」
關山月怔然道:「這是怎麼說呢?」
那聲音一歎道:「這白骨山下埋藏著萬年劫火,你只要回頭一步,引發地下劫火,你自己固然是陷入萬劫不復之境,我們白骨山上的萬千幽魂也會被劫火煎熬,受著永無止息的劫火煉魂之慘,那樣我們寧可毀了還痛快一點……」
關山月呆了道:「進既不行,退亦不可,我究竟該怎麼做才好呢?」
那聲音默然片刻道:「我也不敢再替你出主意了,隨便你自己怎麼辦吧!」
關山月沉思片刻才道:「假如我拔劍殺了自己行不行?」
那聲音道:「自然行了!可是我們不敢提這個要求!」
關山月忙問道;「為什麼?」
那聲音道:「你若是死在這白骨山上,沒有人替你收屍,受到風霜侵蝕,鳥雀啄食,那種苦況可不是言語能表的!」
關山月道:「人死了,知覺也失去了,還有什麼痛苦?」
那聲音道:「你又來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嗎,神形同在,魂與體相依,你的屍體受什麼痛苦,魂魄也跟著受同樣的痛!」
關山月想想道:「除此以外,我想不出有什麼更好的法子!」
那聲音道:「我還是那句老話勸你,一路哭不如一家哭,你沿著山邊走,最多只有一部分幽魂遭殃……」
關山月莊嚴地道:「一家痛不如一人痛,我覺得這是最好的途徑了!」
他身邊的幽魂一起散開,還是那呂巖的聲音道:「你決心如此做,我們自然很歡迎,不過你自殺的時候,最好慢慢地割,否則你的血標出來,濺到我們身上,使我們感染你的神氣,我的魂魄就會陪著你一起受苦!那可是辜負了你一番盛情!」
關山月這才明白他們遠遠躲開的原因,不禁悲憤地道:「為了你們這些自私的幽魂,我真覺得太不值得!」
那聲音冷笑道:「這是你自己甘心情願的,何必要我們陪著受罪呢!」
關山月長歎一聲,徐徐抽出長劍,割向自己的咽喉,一陣刺心的疼痛,刺激得他幾乎昏過去。
可是那幽魂仍不滿足,繼續鼓勵他道:「不行!一個傷口流血太急,我們擁在一起太難受,你能不能多割幾個破口,讓我們早點輕鬆一下!」
關山月一言不發,取下長劍,還極力忍住疼痛,運氣壓住血液緩流,然後又抽劍向身上其他要穴刺去!
那聲音還在指示他道:「割得淺一點,傷口不能太大,你會運氣止血,真是再好也沒有了!你咬牙忍一下,等身上有了十幾個破口時,再慢慢放鬆血脈,這樣你死得會快一點,血卻不會流得很遠!你快行動呀,我們擠得難受極了……」
關山月忍受椎心澈骨的痛苦,將自己身上割得遍是傷痕,這種凌遲的活罪,簡直超過一個人能忍受的限度,可是他居然忍住了,而且還一聲痛苦的呻吟都不發出來,當他感到生命在漸漸消逝時,耳際只聽幽靈們得意的歡笑……
關山月在極端的痛苦中等待著死亡的降臨,慢慢地感到自己似乎已從軀體中走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是真正的死了,因為他的屍體就停在自己的前面,殷紅的鮮:血緩緩地滴在身下的白骨上!
他移眼向四周望去,只見那些幽靈都靠攏了過來,雖然還是像從前那個樣子,可是他明白自己也跟他們一樣了!
因為他們不再畏懼自己!
他能聽能看,可是他除了自己的屍體外,看不見自己的魂魄是什麼樣子,在他眼中,自己也成了一團虛幻的影子!
那些幽靈七嘴八舌地圍在他的身邊,紛紛地議論!
「這傢伙的良心還不錯!」
「他一定是活得沒意思,所以才一死以求解脫,哪裡想到死後會更痛苦呢,等一下鳥雀來吃他的屍體時,他就知道了……」
「他等一下受罪的時候,一定會大呼小叫的,吵得大家都不安寧,我們把他扔到山外去算了!」
「這不好吧!他倒是為了我們……」
「有什麼好不好的!我們所以保留殘魂,就是為了貪圖一點回憶中的享受,有他在旁邊吵鬧,豈不是大殺風景!」
「我看大家還是忍耐一下算了,反正他的屍體很快就會被鳥雀吃完的,剩下一架白骨時,他就沒有痛苦了!」
「不行!誰知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能夠存留在世上時,我們不能再浪費在他身上,把他扔出去算了……」
於是他感到有幾個幽靈來到他身邊,將他架了起來,向山邊走去,雖然他極力掙扎著,卻一點也沒有用!
可是那幾個幽靈正要把他往山下扔時,另一個聲音道:「不行!他此刻血肉未腐,神氣一散,血肉立刻會跟著腐爛,臭水淋下去,薰得我們好久都不得自在……」
那架住在他左臂的幽魂立刻道:「這倒是個問題,我們該怎麼辦呢?」
眾幽靈沉思片刻,還是那呂巖的聲音道:「這樣吧!我們把他送到那些老和尚那兒去……」
另一個聲音道:「對啊!讓他們這些苦鬼湊在一堆倒是好事,既不會吵鬧我們的享樂,更可以把這個討厭鬼送得遠遠的……」
「好主意。」
「這才是魂以類聚!哈……」
在吵雜聲中,關山月只覺得又被他們架著向前而去,此刻他心中充滿憤激之情,怨氣直衝鬥牛。
自己為他們犧牲了性命,卻落得他們如此相待,這些刻薄寡恩的鬼魂真是太自私自利了!
在怨氣的支持下,他忽然覺得胸頭有一股暖氣湧起,使他生前的武功又恢復了,雙臂一振,首先擺脫了挾持!
那兩個幽魂立刻撞跌出去驚叫道:「不好了!他居然把生前的武功也帶來了!」
另一個聲音叫道:「是啊!我們叫他死得太快了,以致怨氣未散,與魂魄起了感應,現在他成了一個厲魄,我們就慘了!」
有些幽魂已向他跪了下來哀求道:「我們可沒有惹你,剛才都是呂巖的主意,你要報復的話,只能找他去算帳,我們都沒有關係!」
那呂純陽的聲音道:「你們太沒有良心了,我好容易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將他說得放棄生命,好處是大家的,現在你又歸咎到我頭上……」
那些幽靈們都叫道:「都是你!要死也不叫他死得澈底,弄得他戾氣未散成了厲魄,現在這白骨山都成了他的天下了!」
呂巖的聲音道:「你們不要著急,我們還有一個對付他的方法,趁他的屍體未腐,我們把他推出白骨山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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