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魔女艷窟 文 / 司馬紫煙
在沒有證實之前,還不宜顯露聲色,表現過切。
馬成淡淡地說道:「只是一些髫齡歌舞伎啊,翁老兒,那就省了吧,別讓虞娘子笑掉大牙了。」
翁長健卻極有信心地道:「這一批女子卻與一般舞孃們不同,老夫才不過略為看了一節,就已感到不克自持而大為失態,因為她們所演的乃是昔年摩登迦誘惑袢尊佛的艷舞,塵世間無人能抗拒,不但男人著迷,女子亦然,她們在起舞時,老夫府中的那些侍女們一個個都骨酥筋疲,倒在地上,半天起不得身子來。」
虞莫愁道:「真的呀!那倒要見識見識,我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子的事兒,翁老,你別是唬人吧!」
翁長健笑道:「老夫這就去叫她們演來,以事實證明老夫所言非虛,當然老夫所說的感受,仍是一般俗人,二位不但是武林高人,又是風月健者,定力自然高得多!請二位小坐,恕老夫失陪片刻。」
他客氣地告辭了,廳中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虞莫愁忍不住道:「馬兄,真有你的,扮龍像龍,扮虎像虎,居然把這老兒給-嚇住了,難為你怎麼懂得那麼多的。」
馬成道:「我可不是唬他,西廠的大檔頭費楚天是我的結義兄長,幾次邀我去同享富貴,我怕受拘束而推托了,他沒有辦法,才給了我這一方腰牌,硬把我納入廠衛系統中,因為不要我耽在京中,我才答應了。」
「可是你對京裡的情形很熟呀!」
馬成笑道:「我在百花宮的職稱也是巡迴護法督察使,事門巡行各地,視察分宮活動的,哪個地方的行情動靜我不清楚?這也算不了什麼的。」
「馬兄,那你看我如何呢?」
「在你本分這一行上,你很成功,但是混充別的行當,那可糟透了,你要對那個老傢伙下功夫時,還是把他當作一個江湖人,說你熟悉的話,別把他當個官兒!」
虞莫愁知道自己先前的言詞必有失周之處,不由得臉上一紅,訕然地改轉話頭道:「老馬,看來我們的天魔女在此地是不錯了,只不過那個老頭子似乎還不知道我……」
「他是知道你的,只不知道那些天魔女是從你那兒出來的,這件事透著怪異。」
「是啊!我也想不透,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兒是皇帝偷偷出來找樂子的別寓,雖然不能公開,但是安全的措施並不疏忽,高手也很多。」
「這個我早知道了,只是那批天魔女……」
「那很明顯,把他們拐出來的人,存心引起你們跟富貴山莊衝突,利用官方的勢力來消滅百花宮。」
「這……太可惡了,老馬,南宮世家號稱武林第一家,怎麼做出這種卑鄙的事。」
「什麼!你以為這是南宮世家唆使的!」
「當然了,那個南宮俊貌似忠厚,內藏奸詐,這一定是他指使那兩個小鬼幹的。」
「虞娘子,你這樣懷疑就太多心了,如果這是南宮世家所唆使,我就不必出頭做主了,到現在為止,你只是我邀來助拳的朋友,是我在跟翁老兒主動作對。」
「你明知我見到十二天魔女時,一定會開口向他索取,到時候就是我跟他爭執了。」
「虞娘子,你忘了一件事,東方倩帶了人,追蹤那批人上這兒來了,少主也是為了追索那些人,才悄悄地在外面由暗處偵查。如果這是我們的預謀,又何必要讓東方倩去追蹤呢?
再說,富貴山莊之名,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我們事前對此地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那兩個小鬼能從你的地下寢宮內脫走,而後我們也沒見過面,這預謀又從何而來呢?」
虞莫愁被這句話說服了。就算一切都能偽裝,但是她寢宮內的秘道卻是無法前知的。
又思索了一下,虞莫愁才道:「那你們的立場如何呢?是否會幫助我奪回那十二名天魔女?」
馬成道:「不會,因為這是一個官方暗設的機構,不會是為非作歹的集團,但是我們會要求翁長健對那件事做一個說明,他們如何得到這一批人的,我相信這件事中間必然還有人居間指使,用陰謀而促成的!」
「假如對方提不出一個令人滿意的說明呢?」
「我以一個二檔頭的身份就能把對方唬倒了,南宮世家的聲勢,就更不是那老兒所能招架的,我想他會低頭,至少會有個滿意的交代,只不過我們不會幫你討回這十二名天魔女,因為她們是充滿了邪惡的人……」
虞莫愁發狠地道:「不幫忙就算,百花宮並不是非你們不可,你們分明是不敢去惹官方而已!」
馬成道:「對!我們是不敢惹官方,因為他們代表法律,循著一定的條例,管理著天下,我們也是在官方的治理之下,自然要遵守官方的約束,這沒什麼不對的呀!」
「笑話!皇帝老兒管不到江湖上的事,王法也行不到江湖人身上,我們為什麼要怕他?」
馬成笑道:「江湖人分兩種,一種是正正經經,以俠義為胸懷,鋤奸懲頑,輔王法之不及,這類人當然要尊重王法;另一類是群桀驁不馴,做奸為惡之徒,倚勢橫行,恃技凌人,甚至於明火執仗,劫財殺人,這類不畏王法,亦為王法所不容,只能躲到深山大澤中苟且偷生……」
虞莫愁聽得刺耳道:「我們不是安安穩穩的在金陵立命安身?並沒有躲起來不敢見人。」
馬成道:「以前大家不知道你們與橫江一窩蜂有關係,所以沒人來找你,只要把事情公開了,百花宮就不得安身了,再說百花宮為什麼不敢像南宮世家那樣,正大光明地立名於武林?可見是你們自知見不得人。」
「馬成,你別忘了自己也曾是百花宮的人。」
「不錯,可是我已經棄暗投明了。」
虞莫愁下一句沒叫出口,因為翁長健又出來了,這次他沒敢再擺那些排場,只是帶了兩個小童而已。
而且擋在廳後的屏風影壁也被搬走了,後面居然是白石為台,雕欄為柱,五彩輝煌的一座舞榭。
兩邊是樂廊,此刻已經坐著一排天竺蠻女裝束的女樂伎,甚至於她們吹奏的樂器,也都是不類中原。
這些女樂伎們的年歲都在十八九間,面目婉然姣好,每人只穿了一件薄紗的無袖馬甲,馬甲及胸,而且前面又開了一寸半許的襟叉,用兩條金鏈搭住;因此下一半的乳房及胸前兩乳間的壕溝,都裸露在外。
裸露的雙臂上,各套了寬約寸許的金釧,下半身則是天足赤腳,腳踝上也各帶了一個金釧。編草為裙,裙長也不過尺許,僅僅遮住了股陰而已,腰腹幾乎是全裸的,每人的肚臍眼裡都嵌著一顆明珠,映著燭光,煥發奇彩,個個玉腿修長,曲線玲瓏,而她們吹奏的樂曲也很怪,入耳就有一股魔意,說不出是什麼曲調,卻能叫人心癢癢地而泛起蕩意。
在樂聲中,翁長健走到主位上坐下笑道:「現在就獻醜,為二位作菩薩蠻舞,這班樂伎也是隨同那批舞伎們一起來的,二位聽聽是否與我們中原不同。」
馬成道:「果然不同,入耳有如神仙音。」
虞莫愁冷笑道:「老馬,你真有見識,這能稱為仙音?」
馬成道:「我可沒說是仙音,而說是神仙音,天上神仙府,人間帝王家,除這兩處,何地能有這種聲色之娛?虞娘子,你不能否認你那兒拿不出這個排場吧!」
虞莫愁滿心不甘,卻又無法不承認,因此冷笑一聲道:「就算完全是金人,我也拿得出來,只不過無此必要罷了,那也要看看取悅的對象,我那兒來客人都是像你一樣的江湖老粗,用得著這些嗎?」
馬成道:「黃金不稀奇,美人卻難求,就算你能鑄出一大堆金人來,也不見得能買到這麼一大群的絕色麗姝,你看看她們一個個骨肉亭勻、蜂腰隆乳、圓臀、修腿,而且膚色淺褐,一望可知是長期裸露所致,那在我們中原卻做不到,中原的女子天性保守,當眾裸體,形色間總有彆扭之狀,何如這些人的自然而有情趣!」
翁長健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馬護衛的確是位妙人解語,否則怎會出如此深刻的見解!」
馬成繼續又道:「其次,中原女子講究的是端莊賢淑,束胸縛乳,把胸前壓得平平的。
殊不知女子之美,最美就在胸前雙乳,你看這些女子的雙乳,隆而不肥,緊而不垂,曲線玲瓏透致,在中原女子中,萬千難求其一,更難說這麼多了。再說到是身上的肌肉,由於中原女人不太動,所以都是軟綿綿的,缺乏彈性,雖然白嫩,但是沒有光澤,沒有韌性與韻味,虞娘子你服是不服?」
虞莫愁終於笑笑道:「老馬,你是頭老色狼,我沒有想到你對女人的瞭解竟有如此之深,比我這個做女人的還更為深入,倒真是難為你了。」
馬成笑道:「食色性也,飲食男女,人之大欲……」
翁長健則笑道:「不掉文,孔夫子雖然說過那種話,多少總有點迂。虞娘子,老夫站在一個男人的立場上說話,馬護衛的言論的確高妙,因為他是以男人的眼光來看女子美,這比你們女人看女人自然又透闢多了。」
虞莫愁道:「這點我知道,可是馬成把這些女樂伎誇得舉世無雙,我就不服。人要美,不論是男人女人,看起來都認為美,那才是真正的美,非比流俗可言了。」
翁長健撫掌大笑道:「對!對!虞夫人此論,則又更進一層了,所好還有一班舞伎未曾出來,少時她們獻技後,再聽聽二位的意見,想必能一致了。」
二人沒再爭論,只互看一眼,但聞得金鑼一響,兩個金身的壯男,一路打著筋頭飛了出來,他們的臉上帶著金色的面具,身上卻塗著金粉的油膏,手執金劍,成了一個完全的金人,上身是半裸的,下身包著一塊布,很緊的兜住了胯間,包住了後腰,他們的面目則是作妖魔狀。
翁長健解釋道:「此二人即為傳說中的魔王,為阿修羅世界的主宰,法身千萬,但真身卻為一鷹一虎,就是這兩副面具。手中的劍,可發雷電風火。」
虞莫愁道:「敢情這就是魔王的法身,難怪我看見很多地方供著鷹虎神,虎身鷹頭,也是供的魔王了。」
翁長健笑道:「不錯,西陲地區,供有驅邪的鷹虎神,據說是有此神在,則諸魔不侵,老夫先前也不知其為何神,迨至見到這兩具神魔後,才知端的,供著魔王的地方,自然是能使諸魔迴避了!」
馬成卻道:「翁老兒,你後一種說法,咱家不贊成,咱們中原很多地方都建有玉皇廟,供奉著玉皇大帝,那是諸神之王,何以諸神不迴避呢?」
翁長健笑道:「西方的魔王是凶殘的暴君,連他手下都畏避不遑,而我中原之君,仁慈廣被,故諸神親近。」
虞莫愁笑道:「翁老到底是做官的,開口閉口,都不忘記歌頌聖德,果真是忠心得很,忠心得很!」
翁長健道:「普天之下,四海之內,莫非王臣,率土之濱,莫非王土,這是人臣應有的禮數!」
馬成道:「翁老兒,聖駕不在此,你還是把那一套給收起來吧。本來咱家以為先帝駕崩之後,你老兒就垮了,才從尚書任上被攆了下來,現在看看,你老兒還健得很。」
翁長健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老夫豈敢當健字,只是屍居餘氣,替聖上效犬馬之勞爾,風頭健的是你們廠衛,手操生殺予奪之權,一二品大員見了你們都得彎腰低頭,四五品的京官,見了你們就只有發抖了。」
馬成笑道:「可是咱家有一回,在一家縣城裡酒醉夜行,被巡夜公人撞見了,鬧到縣城裡,那個縣官竟然打了咱家四十板子!」
「這個縣官好大膽子,馬護衛敢情是未曾報明身份!」
「咱家這身份豈能亂報的,所以他打到二十大板時,咱家就只有認了,打到一半,不留心身上的腰牌掉了出來,他看見了,居然又加了二十板,說是咱家身居公職而無行,當街醉臥,有礙官箴,該加倍處分。」
「這個芝麻官兒當真是活得不耐煩啊,現在想必已經鋃鐺人獄,或是遣退回家了。」
「不!咱家以此回報我們費老大,剛好應天府尹出缺,費老大立刻具奏上去,報薦那個官兒遞補了。」
「應天府尹就是京兆尹,是正四品銜,一個七品知縣,哪能一下子升得這麼快?」
「此人執法公正,不畏權勢,正是出掌此職的最佳人選,自從他視事以後,京師各大門府的家僕在京師鬧事,大家子弟橫行市廛的情形一掃而空,被他抓到後,鐵面無私,毫不容情,杖責之外,帶枷遊街……」
「這樣子他的官兒還做得穩嗎?」
「不但穩如泰山,而且還又有陞遷之望,因為有一班清流言臣在支持他,咱們費老大也對他十分欽佩,正準備保舉他人刑部或大理寺。」
「這倒是好事,朝綱可得一清了,老夫離京數年,想不到朝廷竟然能有此盛事,可喜!
可喜!」
「這是人家本身嚴明剛正所得來的。」
「但是也要馬護衛度量大,費領班有識人之明,其間尤以馬護衛最為難得,老夫深為欽佩。」
「這個咱家倒不敢當,咱家只是說明,我們兩廠雖然掌權重,也不是作威作福得來的,對真正剛正無私的人,我們不敢不尊敬,而且還全力支持,那些見了我們特別客氣的人,必然是自己本身有毛病。」
翁長健的笑容已不太自然了,尷尬地道:「說的是!說的是!馬護衛很盡責!很難得!」
馬成卻又笑道:「翁老兒,你別多心,因為你已經退休了,咱家才說這種話,如果你還在朝,咱家也是只跟你打哈哈,朝廷中假如全是那種一清似水的好官,我們就沒得混了,全是如你老兒這樣的忠心耿耿的赤膽之臣,我們這兩廠就沒有設立的必要了。」
說完自己先打了個哈哈,翁長健也不知他是認真的還是諷刺,兩者都有點像,心中雖感窩囊,面上卻不能發作,只有苦笑著打哈哈。不過幸好談話繼續不下去了,那兩尊魔王,拔劍對舞已到了最緊的關頭,兩支金劍金光四射,對刺對砍,十分認真,卻沒聽見一聲碰觸聲。
他們用的招式精妙奇絕,連虞莫愁和馬成都沒有見識過,可是他們卻舞得十分嫻熟,每每能在劍招發滿之前,閃身避開正鋒,使劍招無功,而對方也收得快,一劍無功,立即撤回來,毫無呆滯之狀。
兩人都是認貨的,連隨行的四名劍婢也不外行,看得好處,只覺眼光繚亂,大氣不敢透半口。
直等兩劍乍分,兩個魔王抱劍行禮,退過一邊,大家才冒出一連串的好字來,拚命地鼓掌。
虞莫愁道:「這一對劍手真不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不會比他們好到哪裡去!」
翁長健笑道:「他們也是跟著那班歌舞伎一起來的,準備由聖上過目後帶進宮去做貼身護衛。」
馬成道:「行嗎?宮裡面能帶男人進去嗎?」
翁長健道:「他們是淨過身的。」
馬成與虞莫愁同時驚哦了一聲,因為他們正好看見兩個魔王脫下了面具,露出兩張姣好的娃娃臉來。
那是日童跟山童,相隔還不到一天的時間,他們怎麼淨過身呢,馬成看看虞莫愁,她低聲道:「絕不可能,幾個時辰之前還檢驗過,他們幾乎是十足的成人了!」
翁長健道:「二位有什麼疑問?」
馬成道:「這兩位小友咱家十分面熟,而且不久之前還在一個風月場中見過面,說他們淨過身實在令人難信。」
翁長健道:「這就難怪馬護衛要懷疑……」
麒愁道:「豈止馬兄懷疑,奴家也有點不信,這兩個人頗有來頭,曾在奴家處作客,雖然還有點孩子氣,卻是不折不扣的大男人,翁老不是在開玩笑吧?」
翁長健笑道:「二位沒有錯,老夫也不是在開玩笑,茲事體大,老夫怎麼能開玩笑?當對方說出他們淨過身時,老夫親自檢查了一遍,確認他們是新近淨身的!」
馬成問道:「新近?是多久?」
翁長健道:「大概是一兩天,創口新肉未生。」
虞莫愁剛要開口反駁,馬成卻道:「那他們必然是經由一個極佳的外科大夫所動的手術,否則在如此的狀況下,普通人必然是會體力大減,至少要臥床數月才得逐漸恢復,他們卻似乎若無其事,一點都不在乎!」
翁長健道:「不錯,他們是經由一位手術極佳的外科大夫來從事淨身的,而且那批歌舞伎以及這些樂伴,也都是那位大夫送來的,馬護衛想到那個人嗎?」
馬成倒是被他考住了,翁長健如此說,那人必然是在官場中大有名的人物,但是馬成對於這一個圈子,卻十分的陌生,因此他看著虞莫愁,虞莫愁也同樣為之愕然,不過她在這些地方卻相當老練,笑道:「翁老,你別唬人了,奴家在金陵,也住了十來年了,雖不敢說交遊廣闊,但是一般人多少也有個耳聞,怎麼沒聽說過有這麼一位大名人呢,尤其是能訓練這一批歌舞伎的……」
翁長健笑道:「虞娘子,你不會認識此人的,因為他是個世家人,被御封為護國法師真人的。」
這一個提示,倒是給馬成一個靈感,他聽拜兄費楚天說過,京師有個道家全真,法號叫什麼長春子的,精擅各種幻術,不但武功高,而且醫道精,在京中極為受到尊重,被冊封為護國法師真人。出人內宮不禁,專門跟他們廠衛過不去,費楚天也是想請馬成幫忙對付此人。
因此馬成冷笑一聲道:「我說是誰呢,原來是長春子那個牛鼻子,他怎麼也跟到金陵來了?」
翁長健道:「他有個俗家弟子在金陵開設百寶齋珠寶號,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年他總要在這兒耽上幾個月,有時候是替宮中的后妃們配藥,有時候是為聖上甄選樂女,都是委託他徒弟代辦的,這些也都是他送來的。」
事情終於明朗了。
馬成冷笑道:「我們跟這個牛鼻子一向沒交情,誰去管他的閒事!」
翁長健笑道:「那是你們費老大太小氣,他對你們可一直很好,人前人後都為你們誇說辛勞,可是費老大一直對他心懷介蒂,到處破壞他,嫉妒他的得寵……」
馬成冷笑道:「笑話,費老大跟我們這伙弟兄,都是江湖出身,我們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有這種妖言惑上的奸人,我們自然要直言檢舉。翁老兒,你自己也是練家子,該不會認為他那一套是道家正統吧?」
翁長健乾笑道:「道可道,非常道。道家始祖老子在道德經首篇就說得非常清楚,道統無所謂正邪,端視其心而已,長春子以道術濟世,就是旁門,目前他做的還算不錯,老夫就目前而言,不過你看了那批歌舞伎後,不能不佩服他有兩下子!」
他想趕緊結束這段不愉快的談話,所以立刻一拍巴掌,掌聲落後,由後廳兩側擁出兩列肩披羽毛的美艷女郎,載歌載舞,在台上舞成了兩個並排,匍匐致禮。
她們在頸上戴了一圈彩色的雀翎,疏落半垂胸前,腰間也僅圍了一串孔雀翎,恰恰垂掩股間,全身上下,也就是這兩串羽毛了,手腕與腳踝上都繫了一串小金鈴。
那鈴聲十分清脆悅耳,而且有一種動人心弦的力量,這批舞女一出場,就吸引了兩個人的注意,看得目瞪口呆。
她們的舞姿輕盈美妙無匹,哪怕是輕輕地揮一下手臂,都會有無窮的魅力,而奇怪的是她們雖然近似赤裸,卻全無一絲蕩意,一個個柔若無骨,只使人感到美,卻無法說出美到什麼程度,是怎樣的一種美!
馬成與虞莫愁從這批舞伎一出場,人就呆住了,直到她們一曲舞罷行禮退下,樂伎們一聲鈴響,有如覺迷之黃鐘,才把他們由迷惘中驚覺過來。
翁長健自己也並不比他們好多少,只是先比他們醒過剎那而已,含笑問道:「此一舞如何?」
馬成情不自禁地道:「好!好!此舞只應天上有!」
翁長健傲然道:「這句話雖然稱讚,但也倒是合景之語,因為這是聖上別宮,不遜於天上神仙府了,尤其是這批歌舞伎,老夫已是第三度觀看,猶不免意亂神迷,好在她們樂而不淫,看得使人通體舒貼,不知身在何處,完全忘其所以,直至覺迷音鐸響起,才又重回人間!」
他說的正是馬成與虞莫愁的感覺,因此二人作聲不得,此時歌舞伎已退,那批樂伎也正魚貫退出,只有日、山二童,還是端正坐在台角,一動都不動。
馬成低聲問道:「虞娘子,是不是你那一批活寶?」
虞莫愁道:「看她們面貌,我敢擔保不錯,但看她的舞藝,我簡直無法相信,從前她們的舞是偏重於色相,絕沒有如此空靈婉妙,因此我實在無法相信。」
「你別不相信,另外有高人對她們經過一番訓練,而且著重在性靈上的超脫,這較你要高出百倍。」
「她們離開才幾個時辰,你相信有人能在幾個時辰之間,把她們改變得如此嗎?若是一般普通女子,或許還可以,以我那十二名天魔女卻絕對做不到的,因為她們從小就受的一種訓練已經定了型了!」
「那恐怕你在宮中時,就已經開始在變了,你有沒有發現,還有兩個丫頭沒現身,恐怕她們才是關鍵!」
「那怎麼可能!這兩個丫頭是從小跟著我的,我一直像自己的女兒一般的對待她們。」
馬成歎道:「從小是幾歲?像女兒究竟不是你真正的女兒,我再說句不怕你生氣的話,你自己從未生過一男半女,也從沒做過母親,你所謂的像女兒一樣對待,也好不到哪裡去,你的地方紀律之嚴是出了名的!看看這四名劍婢就知道了,她們從進來之後,就筆直地站著,動也不敢動一下,像個木頭人似的,這都是長時嚴格訓練的結果,你一定也會說是她們像你的女兒一樣,但是沒人會把女兒如此對待的,你自己若有個女兒,你也不會。」
虞莫愁被訓得很不是滋味,怫然道:「老馬,你乾脆就說我對待她們刻薄寡恩好了,用不著解說那麼多。」
「你要這麼想,也未嘗不可,相信你也看得出,日童跟山童的神智已受迷,連我們都不認得了,所以你可別把責任往南宮俊身上推了,至於再往深處追究,他們倆之所以如此,恐怕連你都難辭其咎,你不知道在他們身上,下了什麼玩意兒才迷失了他們的本性……」
虞莫愁一震道:「我雖然用了一點藥,可是那藥性並不會久,也不會使人癡呆的!」
馬成沉聲道:「可是他們變成這個樣子,你敢說與你沒有關係!這筆賬將來少主自然會跟你算,我只提醒你一聲,現在你該決定要幹些什麼了。」
虞莫愁實在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不管她平時多無法無天,但此刻將要面對的是一群官方人物,而且還牽涉到了皇帝,這個影響太大了,弄不好會把整個百花宮弄毀了,江湖人不服王法教化,自成一體,卻也不敢跟官家作對,無論一個人的武功多高,也無法與千軍萬馬相抗的。
沉吟了片刻,她才道:「我只好向總宮請示再說了。」
馬成由於南宮俊一直未現身,也不知道究竟是持什麼態度,此刻自然不便做任何決定,聞言正中下懷道:「那我們就走吧。」
語畢朝翁長健略為拱手道:「翁老兒,我們要走了。」
翁長健微怔道:「走了?老夫已經命人擺酒了,二位難得前來的稀客,說什麼也得讓老夫一盡心意才是。」
馬成道:「不了!馬老兄,你這兒一切,若是尋常的,咱家還真不中意,若是像個樣兒的,那都是上用的傢伙,咱家擔受不起,因此咱家還是到虞娘子那兒去的好。」
翁長健想了一下道:「馬護衛這麼一說,老夫倒是不便勉強了,來人哪!命東西上來。」
兩名錦衣侍婢,捧了兩個盒子,分別來到二人面前,跪下雙手捧盒,頂在頭上,翁長健再揮揮手,他身邊的兩名侍女再下來,各到一個盒子前,揭開了盒蓋。
馬成盒子裡是一疊銀票,每張一萬兩,總共是十張,馬成毫不客氣,拿了往懷中一揣道:「咱家生受了。」
虞莫愁的盒子卻是一朵較大的珠花,四朵較小,翁長健笑道:「這是對虞夫人與四位姑娘的一點小心意。」
虞莫愁也叫一名劍婢收下笑道:「謝謝翁老了。」
翁長健笑道:「不成玩意兒,虞夫人說得客氣,你我都在金陵,少不得日後有指教之處,尚望夫人多予賜助。」
於是虞莫愁不得不客氣一番,一行人才在虛偽的客套中告辭出來。
相對無計,虞莫愁道:「我要趕到總宮去一趟呢!一起去嗎?」
馬成笑道:「我去做什麼,我已經脫離總宮了。」
虞莫愁道:「你雖然脫離了總宮,但是兩位宮主,並不對你存有太多的敵意,去一下也沒多大關係,而現在總宮卻很需要你的協助,因為你對那邊的情形較為熟悉。」
馬成道:「我現在是南宮世家的武士,身不由己,不能隨便上哪兒去的。很抱歉,你一個人去吧,不過我相信我們一時不會離開的,你們如果有意要跟他們過不去,來到此地後,有什麼想知道的,我一定前來奉告。」
虞莫愁看勸不動他,就一個人走了。
馬成則一個人信步向前走著,沒有多遠就看見了南宮俊在一家茶館門口向他招呼,連忙進去坐下問道:「少主,你怎麼一直沒有現身呢?」
南宮俊道:「我看你應付得很好,就不再現身了!」
「少主是一直在看著我們的?」
「沒有,我找到你們時,你們正在欣賞歌舞,我也在旁邊看了一下,那就是失蹤的天魔女嗎?」
「是的,可是好像整個換了人似的,虞婆子曾經暗中發出召喚,她們毫不理會!」
南宮俊道:「我知道,我在暗中也對日、山二童發出召喚,他們置若罔聞,我想他們的神智必然已經受制。」
馬成歎道:「屬下從未見過如此錯綜複雜的內情,從翁長健的談吐中,那一個送人來的長春子是百寶齋主人的師父,他們以為一家人,但是看這些手段又不像。」
「什麼地方不像?」
「例如日、山二童的神智昏迷,而後又把他們淨身,並且將送人宮中作為侍衛之舉,就顯得不尋常。」
「神志昏迷,是為了要替他們淨身,如若他們清醒的狀態中,絕不會答應的。」
「但是為什麼要淨身呢?」
「因為他們被虞莫愁破了身,使他們瞭解人事後,就不太容易受控制,這是一項很惡毒的苛刑。」
「我不懂,為什麼破了身不易控制了?」
「這是魔教中一種制人之法,就是施以某種藥物,抑制一個人的成長,使人永遠停在十五六歲的階段,那是一個人步人成年最後的階段,已可具成人的體能而保持著童稚的心性,最容易控制,也不敢反叛,但一旦破了身後,那些藥物失效,人就會成長了,成長後,對事情就有自己的看法,不能再接受他們的那一套了……」
馬成總算明白了一點,道:「那百寶齋與宮中有何關係?」
「沒有關係,最多也只是長春子那一夥間接的關係,所以才把我們引入歧途,如果我跟富貴山莊衝突起來,就正好中了他們的計了。」
馬成道:「屬下想也是如此,幸好屬下這次,誤打誤撞的使用了西廠護衛的身份,倒是還套知了不少內情。」
南宮俊道:「你這次做得很成功。」
馬成道:「少主在裡面探知,得到了什麼?」
「很多,不過最糟的是東方倩她們已經失陷在內,被困在一座地牢中。」
「什麼!東方姑娘她們被陷住了?是四個人一起都被陷住了?」
「不!只有三個人,海女因為走在最後,沒有踏中機關,才得以脫身,跑出來通知我。」
「少主去看過她們沒有?她們的情況如何?」
「我去看過,她們的情況還好,都沒有受傷,只是被陷的地方是一個很深的土牢,只能找到一個通氣口,跟她們通話而已,卻無法救她們出來,只有徐圖設法了,目前她們急需一樣東西。」
馬成道:「是什麼東西?」
「毒蛇,各式各樣的毒蛇!最好有個十幾二十條,要那種體型較小,毒性極烈而行動迅速的。」
「為什麼要這個玩意兒呢?」
南宮俊道:「她們在那個地牢裡雖然不容易出來,但也有個好處,別人也不容易進去,因為地牢中還有兩具白骨沒有搬走,她們算過,她們跌下去的那個洞,離底部有十來丈高,這麼高的距離,必定要輕功絕強的人,才能下去後,又跳上來,她們需要用蛇來做防身之用。」
「防身!怎麼個防身法?」
「她們想對方一定會等她們餓得奄奄一息時,再派人下去擒到她們,那時西門姣蛟就可以指揮毒蛇去對來人展開攻擊,而且地下的老鼠極多,她們也需要用蛇去驅除一番,否則在那兒簡直無法安身。」
馬成道:「這個由屬下立即去設法好了,抓也好,買也好,總會在短時間弄齊了送去,只是我們也得設法送些吃的東西去,免得她們在底下真的挨餓。」
南宮俊道:「不必了,她們可以烤鼠肉為食,而且等毒蛇送去後,她們還可以吃吃蛇肉換口味!那下面還有一道地下的暗泉,地方大得很,日子倒是不難過。」
馬成道:「她們敢吃老鼠跟蛇肉?」
「我也這樣問過,她們說在外闖江湖的人該沒什麼禁忌,什麼都要吃,西門姣蛟是什麼都吃的,東方倩也差不多,她在紅粉金剛中,受過各種求生的訓練,比個男人還要能挨苦呢,只有月女不大習慣……」
馬成道:「這點倒是比我強多了,不過光是吃肉也不行,屬下為她們送幾丸百草丹去,服下後可以解油膩葷腥,調和胃口,這也是為終日食肉者準備的!」
南宮俊笑道:「那倒是很合用,她們現在惟一擔心的就是這個,人不能完全靠肉來過日子,必須要吃點青的東西,否則就會生病的,可是那個通氣口只有茶杯大小,還是彎彎細細的,我想送點菜蔬去都辦不到,先生有這種東西,可就解決一個大問題了!」
兩人離開了茶樓,馬成在金陵頗為熟悉,而且他在百花宮中跟各地的江湖下五門中人建立了很好的關係,所以要找這些東西,倒是十分方便,不到一個時辰,居然一十幾條的毒蛇都找齊了,用個竹簍盛著——
天馬掃瞄,隱龍居士OCR,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