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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逆瀑攀山 存亡系一發 文 / 倪匡

    呂麟心神大受震動之後,並沒有呆了多久,便向外走去!因為此際黃心直和譚月華兩人,也已然來到了瀑布邊上!呂麟勉力睜大了眼睛,來到了他們兩人身後,黃心直和譚月華兩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背後已然有人掩了過來。

    呂麟來到了幾乎已離黃心直背後,只有尺許之處,心念電轉,暗忖此際,六指琴魔正在奏動八龍天音,對付那四個瞎子,自己來到了瀑布邊上,已然心神旌搖,幾乎難以克制,當然他無瑕兼顧,其餘幾個,正在和巨蟒格鬥。

    如果自己此際,陡地出手,將黃心直制服,再將譚月華拉進爆布之中的話,可能無人知嘵。雖然,用這種方法來對付黃心直這樣的好人,未免有一點說不過去;但是在眼前的情形之下,卻是除此而外,別無他法可想!

    呂麟一打定了主意,便突然間一出手,點向黃心直的腰際「帶脈穴」,黃心直的身子,略略向上挺了一挺,便僵立不動?

    呂麟連忙伸手,將譚月華拉進了瀑布中來,譚月華只掙扎了一下,也已發現,將自己拉了進來的人,正是呂麟!她一發覺將自己拉了進來的人是呂麟,自然不再掙扎,她張大了口想講話,可是一個字也未曾講出,便已然灌得滿口是水!

    呂麟連忙向她,做了一個手勢,兩人一直來到了那塊凸出來的大石之下,停了下來,譚月華口唇掀動,當然她是在講話,但是呂麟卻一個字也聽不到,同樣的,呂麟大聲叫嚷,譚月華也是大搖其頭的!

    兩人心知是因為瀑布聲太過震耳,以致雙方,近在咫尺,仍然聽不到對方的話。

    譚月華連忙向僵立在瀑布邊上的黃心直指了一指,又向自己和呂麟一指,又作了幾個手勢。呂麟明白她是說,黃心直被點了穴道,待六指琴魔發現之後,一定不肯放過,自己一樣躲不過去!呂麟也早已想到了這一個問題,拉著譚月華,便向外衝了出去。

    也們衝出的方向,乃是和黃心直站立之處相反的方向,那環形的石坪,為五蓬大水花所隔,若是隔著水花,什麼都看不到。

    不一會,他們兩人,便已衝出了那一道瀑布所濺起的水花,向另一道瀑布掠去。但是,他們才一衝出了那道瀑布,「八龍天音」,驚天動地的聲音,也已然疾鑽入耳鼓之中!

    兩人只覺得心口「怦怦」亂跳,一顆心幾乎要躍出了口腔來,連忙鎮定心神,幸而兩道瀑布之間,所隔並不是太遠,勉力衝進去,琴聲才低了下來。兩人屏住了呼吸,沿著石壁,找了一會,居然被他們找到了一個淺淺的山洞。

    那個山洞,深不過三尺,高也只不過四尺,但已足夠兩人存身,兩人連忙鑽了進去,坐了下來,才鬆了一口氣。此際,六指琴魔和那四個瞎子相鬥的情形,他們已經是完全看不見了!

    他們兩人,心中俱都知道,躲在此處,未必穩妥,但是除此而外,也別無他法。

    呂麟不知有多少話要和譚月華說,但是水聲震天,又無法交談。

    他一坐定之後,便自懷中,取出那張火弦弓來,交給譚月華觀看。

    譚月華接在手中,臉上也不禁露出了欣喜之色。當然她也想問呂麟,是如何得來的,但是卻苦於根本無法交談!

    呂麟見譚月華高興,便挪了挪身子,向得譚月華近了些,伸手抓住了譚月華的手。可是譚月華卻立即面色一變,一揮手,將火弦弓拋在地上,站起身來,便向洞外走去。呂麟心中大急,連忙拉住了她腕間的鐵,拚命搖手。

    好一會,譚月華總算才又回到洞中來,只是連望也不望呂麟一眼!

    呂麟心中長歎一聲,拾起了火弦弓放好,望著譚月華,心中陣陣發酸,淚水已然滾滾而下!

    譚月華此際,也一樣在流淚,但因為他們此際,全身濕透,循著頭髮往下流水,流不流淚,也根本覺察不到,呂麟呆了一會,才又輕輕地碰了譚月華一下,示意她盤腿打坐,以療傷勢。

    譚月華點了點頭,兩人就在那又淺又矮的山洞之中,面對面地打坐運氣。呂麟的內傷,本就不甚嚴重,再加上他曾服食天地之間第一靈草七色靈芝,每一次受內傷,七色靈芝之效,便會繼續發揮,因此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已然覺得神清氣爽。

    看譚月華時,面色也已然漸漸紅潤了。呂麟且不去叫譚月華,抬頭向外看去。此際,天色已明,身在瀑布之內,更像是置身於水晶宮中一樣!呂麟只是一眼之間,便已然看到,瀑布之外,有兩條人影!而且,看那兩個人的情形,也像是正要向瀑布中衝過來一樣!

    呂麟一見這等情形,心中不由得大吃了一驚!他知道這上下,六指琴魔,一定已然殺害了那四個瞎子,他當然也發覺了黃心直被人偷襲,和譚月華已然失去了蹤跡一事。

    就算他是傻子,也可以想得到,蓮花峰上,另有敵人,此際一定已在開始搜索了!

    呂麟一想及此,便連忙推了推譚月華。譚月華倏地睜開眼來,還只當呂麟又想和自己親近,面上不禁帶著怒意,可是,呂麟立即向外一指,她循指一看間,也不禁吃了一驚!

    兩人互望了一眼,不約而同,身子一縮,盡量向那洞中縮去。

    只見那兩個人,已然各自挺著兵刃,衝進了瀑布中來!那兩人一衝進了瀑布,手中兵刃,揮舞之間,水花四下濺開,蔚為奇觀,可見那兩人的武功,也是甚高。他們兩人,一直衝了過來,雖然有瀑布阻隔,但已離洞口極近。而呂麟功力全復,只要一出手間,也可以令他們兩人,身受重傷!

    但是呂麟卻忍住了不出手。因為一出手的話,六指琴魔便可知道這一大蓬水花中有人。

    固然,六指琴魔也無法在瀑布之中,彈奏「八龍天音」,令得兩人受什麼傷害。

    可是,如果他在外面,守上十天八天的話,只怕自己餓也要餓死了!

    因此,呂麟和譚月華兩人,都是一動不動。只見那兩人將要衝到洞口。一個手持長劍的人,伸手向前一刺,刺在山壁之上,縮了回來,搭住了另一個的肩頭,看情形兩人已準備退了回去。

    呂麟和譚月華兩人,正準備鬆一口氣問,另一個手持兩面三刃尖刀的,卻轉過身來,以刀尖向洞口,指了一指!

    呂麟和譚月華兩人,心知此際,自己在洞內,兩人若是不進來,也發現不了自己,但是他們既然發現了洞口,焉有不進來看一看?

    果然,那人一指間,身形一矮,便已然伸進了頭來!抬頭一看間,正好和呂麟與譚月華兩人,打了一個照面,只見他獰笑一聲,立即待要縮身退了出去。

    此際,呂麟見自己的縱跡,反正已被他們發現,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怎麼還肯輕易放過那人?那人頭才一縮,呂麟中指一彈,已然正彈中在那人的「天靈蓋」上!呂麟的金剛神指之力,何等厲害,況且又是直接彈中!

    只見那人的天靈蓋,立時凹陷了下去,身子也已軟癱在洞口!另一人見狀,不由得一驚,一伸手,將之提了起來,一看之下,才知道已經了帳!那人不敢再探頭進來看,長劍一擺,便向洞中,直刺了進來。

    譚月華和呂麟兩人,身形向旁,猛地一側,那柄長劍,在他們兩人之間穿過,而譚月華早已揮出了鐵,貼地而去,纏住了那人的足踝,用力向內一拉,那人一個不穩,即已仰天跌倒!

    呂麟一欠身,探出洞外,伸指在他胸前一點,那人也已死去。

    呂麟抓住了那兩人的體,等在洞口,沒有多久,又見兩個人闖了進來,呂麟一見那兩人闖進了瀑布,便將手中兩具體,向那兩人,疾拋而出!兩個活人,兩個死人相撞,一齊跌出了瀑布之外!呂麟這才回到洞內,和譚月華互望了一眼。

    譚月華以指沾水,在壁洞上寫道:「我們已然被發現了!」

    呂麟也以此法,在洞壁上寫道:「此間水聲震天,不怕八龍天音。」

    譚月華苦笑了一下,呂麟也明知那只是自己安慰自己,兩人一齊向外望去,已然可見六指琴魔高大的身形,在瀑布之外出現,同時,一陣急驟無比的琴聲,也傳入了耳中。

    雖然水聲震天,但六指琴魔此際所奏的那一章,乃是八龍天音之中,最是厲害的「殺伐之一章」,琴音如千軍萬馬,一齊奔騰吶喊一樣,震人心魄,已到極點。兩人也是覺得心驚肉跳。

    但總算仗著水聲的掩遮,兩人真氣運轉,苦苦支持,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琴音戛然而止,他們兩人,並未曾受傷!也們兩人,早已知道,自己只要躲在裡面不出去,六指琴魔一定拿他們無可奈何,相反的,若是六指琴魔進入瀑布中來的話,也還要吃虧!

    琴音一止,又見兩個人,向瀑布之內,衝了進來,呂麟和譚月華兩人,一直等兩人將要來到了洞口,才驟然發動,呂麟一招「一柱擎天」,譚月華使了一招七煞神掌中的「天崩地裂」,那兩人已然應手而倒,譚月華鐵揮動,將兩人體,捲了起來,一下一個,向外拋了出去!

    那兩人的體一拋了出去,琴音立時又起,呂麟一面凝神與琴音對抗,一面極目向外看去,只見六指琴魔的身形,約在十餘丈開外。自己金剛神指的指力,難以達到如此之遠。

    若是衝向前去發招,只怕未曾出手,便已然抵抗不過八龍天音!

    呂麟想一想,猛地有了主意,自懷中取出火弦弓來!他一從懷中取出了火弦弓,譚月華已然知道他的用意何在,連忙在地上拾起了兩枚拳頭大小的鵝卵石,遞給了呂麟。

    呂麟接了鵝卵石在手,將之扣在弓弦上,對準了六指琴魔,拉動弓弦,兩枚鵝卵石,相繼向六指琴魔,電射而出二兩人俱都看得分明,那兩枚鵝卵石,均已射中了六指琴魔胸腹要害之處,可是,鵝卵石才一射到他的身上,反自反彈了開來!呂麟和譚月華兩人,不由得盡皆一愣。

    火弦弓的力道之大,他們俱皆知道,照六指琴魔的功力而言,絕對受不了那兩枚鵝卵石的一擊的!但是此際,那兩枚石子,卻反彈了開來!

    譚月華呆了沒有多久,便在石壁上寫道:「他一定有什麼寶甲護身。」

    呂麟心知七月十五,至尊宮大會,六指琴魔不知收到了多少奇珍異寶,其中若是有一件護身寶甲的話,也不是什麼出奇之事!呂麟心中大恨,反手將紫陽刀抽了出來,紮在弓弦之上!紫陽刀削金斷玉,鋒銳無比,就算六指琴魔穿有什麼護身寶甲的話,想來也可以射穿!

    但是,當呂麟將紫陽刀扣在弓弦上,剛一舉起弓來時,琴音已止,六指琴魔人也不見!呂麟雖然不知道紫陽刀究竟能否奏功,但是,他心中卻也為之懊喪不已!

    他仍然泣著弓,想再度等六指琴魔的身形出現之際,便將紫陽刀射了出去。

    可是等了好久,瀑布外面,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了。

    呂麟和譚月華兩人,心知六指琴魔絕不會就此離去,他們自然也不敢貿貿然向外衝去。

    過了好一會,才又看到一個人,走進了瀑布來!呂麟紫陽刀刀尖,對準了那人,可是卻未曾放射出去。

    因為那人不是六指琴魔,只見他手中,持著一塊木板,木板上寫著幾個斗大的字,道:

    「別動手,我有話說!」呂麟和譚月華兩人,便不出手,只見那人,片刻間便來到了洞口。

    兩人一齊看去,只見來人,短小矮悍,眼中神光閃耀,顯見其人,不但武功甚高,而且也是一個見識過人,智勇雙全之人。

    那人到了洞口,一俯身,便擠進洞來,也坐了下來,將木板擱在膝上,自懷中摸出一段木炭來,在木板上寫道:「在下荊州施不羈,來此並無惡意,只是有一言相勸而已!」

    呂麟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一伸手,將他手中的木炭,折下一段來,也在板上寫道:「有話快說!」

    施不羈寫道:「有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兩位可謂十分不智!」

    呂麟和譚月華兩人一看,面上不由得勃然變色,譚月華一揚手,便是一掌,施不羈左手一翻,也是一掌,迎了上去。

    兩人雙掌相交,各自震了一震,譚月華覺出他的功力極高!

    呂麟一見譚月華和施不羈交上了手,中指已然將要彈出。

    但施不羈卻立即搖了搖手,呂麟那一指,蓄而不發,寫道:「你來此究竟為了何事!」

    施不羈從容一笑,道:「兩位在此,雖然不怕八龍天音,但勢難持久!」

    呂麟和譚月華兩人,互望了一眼,呂麟又示意施不羈再寫下去。

    施不羈運腕如飛,又寫道:「只要兩位肯交出火弦弓,在下敢以性命澹保,兩位可以安然離去。」

    譚月華自呂麟手中,接過木炭,寫道:「你叫六指琴魔,改由黃公子來談此事。」

    施不羈一笑,寫道:「黃公子若來,兩位重施逃出至尊宮之故技矣!」

    譚月華正是想要黃心直進來,挾制了他,衝了出去,如今給施不羈揭穿,不禁感到無計可施。呂麟又接過了木炭,寫道:「荊州大俠,金翅大鵬施天樂,是你何人?」

    施不羈寫道:「那是我兄!」

    呂麟面上,現出極其鄙夷之色,寫道:「在下頗代施大俠難過!」

    施不羈卻只是仰天一笑,又向剛才所寫,要呂麟交出火弦弓那一行字,指了一指。呂麟毫不考慮,便寫了兩個大字,道:「不能!」

    施不羈聳了聳肩,寫道:「三天之內,何時願意,可以示意,三天之後,火弦弓仍屬六指琴魔,在下實是好意!」

    也一寫完這句話,手在地上一按,仍是坐在地上的姿勢,整個人便平平地向後,倒射了出去!譚月華氣他不過,他才一出去,譚月華鐵,疾揮而出!但施不羈的身形,靈活已極,一個鯉魚打挺,已然向外,翻了出去,一閃之間,便已不見!他人雖走,但木板和木炭,卻留了下來,呂麟將剛才木板上的字跡,一起抹去。望著譚月華,寫道:「月姐姐,我們如何是好!」

    譚月華秀眉緊蹙,突然一轉身,伸手在洞壁中,四下摸索。

    呂麟知道她是想發現那山洞是否另外還有通道。他明知絕對無此可能,因為這裡,其實根本不能算是一個山洞!

    不一會,譚月華便已然轉過身來,面露失望之色,寫道:「我不信其人之言,出去也無幸理,不如在此僵持,六指琴魔,不能三日不睡!」

    呂麟一見,心中不由得一喜!

    的確,除了六指琴魔之外,他們對於其餘人,了無所懼!

    而六指琴魔,就算守在外面的話,也不可能永不睡覺的!

    譚月華又寫道:「不但我們可以趁六指琴魔睡覺之際走脫——」

    寫到此處,她又伸手向上,指了一指續寫道:「我們可以逆著瀑布,向上爬去,到峰頂再說!」

    呂麟點了點頭,心中不禁生出了希望。

    固然,這兩個辦法,要實行起來,都是極難!因為他們身在洞內,怎知六指琴魔什麼時候睡覺?而且,六指琴魔對於火弦弓,志在必得,他甚至於可以豁出去,幾天幾夜不睡!

    而逆著瀑布向上爬去,雖然可以藉著瀑布的掩遮,行動不被人發覺,但是瀑布的衝力,何等之大?而且,亙古以來,瀑布便沿著峭壁,疾衝而下,只怕峭壁之上,早已被沖得平滑無比,連一點可以著力的地方都沒有!但是,無論如何,總算有了一線生機!

    呂麟連忙寫道:「我先出洞去看看,可能爬得上去,要爬趁早!」

    譚月華點了點頭,因為他們在此,只有一天弱似一天!

    呂麟一寫完,丟了木炭,俯身出了山洞,雙手貼住了峭壁,足尖一點,身形便猛地向上拔起!本來,呂麟這一提氣問,少說也可以拔起兩丈來高下!

    可是此際,洪大無比的爆布,兜頭澆了下來,他只拔起了四五尺高下!

    而且,觸手之處,盡皆滑不留手,想多留一會,都不可能,立即落了下來!

    呂麟仍不氣餒,落了下來之後,真氣運轉,雙足一蹬,又向上拔了起來!這一下,他盡了全力,比剛才躍高了兩尺,手伸處,居然握到了一塊石角!那石角雖是滾圓,但總算可以穩住身形!

    呂麟心中一喜,想抬起頭來,看看上面的情形,才一抬頭,大股瀑布,迎面衝下,幾乎為之窒息,連忙一鬆手,又落了下來。

    他落了下來之後,又鑽入了洞中。譚月華向他望了一眼,呂麟抹去了臉上的水,寫道:

    「不是不能,但是極難!」

    呂麟寫完,譚月華便寫道:「不論如何,總值得一試!」

    呂麟點了點頭,兩人一齊出了那山洞,四面看去,只見了無人影。想是剛才呂麟以火弦弓射出的那兩枚鵝卵石,雖然未曾傷了六指琴魔,但也足夠令得他們,不敢再接近瀑布!

    呂麟來到了瀑布之下,又提氣上縱,仍是抓到了那個石角。

    他抓到了那個石角之後,左手不斷摸索,不一會,又給他攀住了另一個石角,便藉此一提氣,向上面攀了上去,低頭向下看去,只見譚月華也已然向上攀了上來,呂麟低著頭,吸了一口氣,右手又不斷向上摸索,果然又被他抓到了另一個石角。

    那些石角,全都滾圓滑膩,極是難以握住。呂麟仗著指力特強,居然一步一步,向上面不斷地攀了上去,他也不斷地低下頭看譚月華,只見譚月華,也緊緊地跟在後面。

    他們兩人,約莫攀了半個時辰,但是卻只不過攀上了五六丈左右!越是向上,水勢越是惴急,簡直連想吸一口氣,都在所不能!但是,他們兩人又知道,這條路乃足唯一的逃生之路!因此,他們只是一尺一尺,向上慢慢地攀著,忍受著瀑布的衝擊!

    那大股瀑布,向下衝擊的力道之強,等於一個武林高手,不斷以掌在擊著他們兩人的頭頂一樣!譚月華還覺得好些,因為她在呂麟的下面,由呂麟為她,承擔了一部分衝擊之力。

    但是,對呂麟而言,力道卻是強得出奇,又過了一個時辰,呂麟只覺得耳際轟轟亂響,眼前也是一陣一陣地發黑!他想大口地喘了幾口氣,然而,每一張口,猛急已極的水柱,便向他口中,直射而來,幾乎令得他為之透不過氣來!

    呂麟好幾次,幾乎抓不牢石角,要跌了下來,但是他心中卻不斷地在告誡自己:「不能跌!不能跌!」他想起了父母慘死之恨,想起了自己,譚月華和東方白之間的悲劇,全是由六指琴魔一手造成的,想起了峨嵋僧門,飛燕門……等等,無數武林英豪的死亡,想起了六指琴魔僭稱武林至尊……

    這些事實,全都給予他無比的力量,使得他繼續向上攀去,攀去……

    呂麟連自己也不明白,他是怎麼能夠一直支持下去的,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右手向上探索間,已然摸不到石壁了!呂麟心中,不禁為之猛地一喜!他知道自己已然攀到了盡頭,來到了峰頂天池的缺口之上!

    他一想到自己離成功已然不遠,精神更是為之一振,向下望去,譚月華的身影,就在自己的下面,他勉力地定了定神,身子一橫,便已臥在水中,猛地一蹬足,逆著水流,向前疾衝而出!

    那一個缺口,乃是天池之水,奔瀉而下,形成瀑布的地方,水勢飛瀉,衝力何等之強!

    若是在普通的江河之中,呂麟這一橫一蹬,少說也可以激射出三五丈去。但是此際,他卻是向前射出了兩三尺!而且,立即被衝力帶得向後倒退!

    呂麟的這一驚,實是非同小鄙!因為如果被水力倒衝了下去的話,在半途之中,萬萬不能停住身子,非要直摔在那環形石坪之上,成為肉醬不可!百忙之間,他雙目倏地一張!

    此際,水的衝力雖大,但是他究竟已經置身在天池水底,水流雖急,也已然可以在水中視物,也一看之下,竟然看到,就在自己身邊,有一條老粗的石柱!呂麟連忙一伸手,緊緊地將之抱住!

    他一抱住了石柱,總算穩定了身形,剛一穩定身形,便覺出雙腿,已被譚月華拉住!呂麟連忙伸出手來,握住了譚月華的手,兩人一齊抱住了石柱,慢慢地浮出了水面來。

    沒有多久,兩人都出了水面,敢情那石柱,高出水面,還有五六尺!

    兩人一出了水面,各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四面看去,周圍景色之壯觀,令得兩人,在片刻之間,完全忘去了剛才那兩個時辰之中,他們隨時隨地,可以命喪此間!

    只見峰頂之上,約有五十畝方圓,而一個不知有多深的天池,卻佔了三四十畝,只剩下有限的一些空地,全都長著盤虹曲折,似欲騰空飛去的老松樹。

    那天池雖然生出那麼強烈的爆布,但是湖面卻是平靜之極!

    藍天白雲,倒映在湖水之中,令人看來,為之心曠神怡。

    但是,向那五個缺口處看去,寬約四五丈的瀑布,飛瀉而下,轟隆之聲,仍然是驚人之極。自上而下望去,所濺起的豆大水花,映著日光,更是幻成了從所未見的奇景!

    兩人看了一會,又調運了一遍真氣,呂麟首先身形一縱,已然完全離開了水面,以一個「金雞獨立」之勢,站在那徑不過尺許的石柱之上。左右一看,只見離右手的陸地,尚有三丈遠近!

    他真氣運轉,雙臂一振,一提真氣,身子已然凌空拔起丈許!

    身在半空中,一個轉折,斜斜向下落下,已然落在陸地之上!

    他一在天池邊上落足,譚月華也跟著落了下來,兩人直到此際,才一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峰頂之上,瀑布聲固然驚人,但是比起剛才置身於瀑布中卻是要好得多。

    呂麟在舒了一口氣後,大聲道:「月姐姐,我們逃出來了!」

    他雖是大聲言語,但是聲音傳到了譚月華耳中,也是如同耳語一樣,不怕被石坪之上的六指琴魔聽到。譚月華也大聲回答道:「此處不宜久留,我們快設法離了開去!」

    呂麟點了點頭,應道:「是!」

    兩人立即站起身來,沿著天池,向前走出了幾步,又一齊伏了下來,撥開了草叢灌木,向下面環形石坪之中看去。

    只見在剛才他們藉以藏身的那道瀑布之旁,六指琴魔正盤腿而坐,「八龍吟」也就放在他的膝頭之上!另外,還有四五個人,連施不羈在內,都在繞著那一大團水花,來回巡逡,卻不見黃心直在同處。

    向那幾問石屋看去,只見那四個瞎子,已然各自倒在地上。

    呂麟和譚月華兩人,看了一會,呂麟陡地伸手入懷,取出那張火弦弓來,譚月華忙道:

    「你想作甚!」

    呂麟道:「以紫陽刀射他!」

    譚月華道:「你能肯定一下就能將他射中嗎?」呂麟愣了一愣,搖了搖頭。

    因為,火弦弓的弦力雖強,但刀和箭究竟不同,相隔數十丈,能否射中,實在是一點把握也沒有!譚月華道:「既然沒有把握射中,豈不是打草驚蛇?我們快從另一面溜下去!」

    呂麟點了點頭,站了起來,繞過了天池,來到了另一面。

    他們上山峰之時,為了要藉爆布掩遮自己的行動,所以逼不得已,要迎著迎頭澆下的瀑布,向上攀來。如今下山峰之際,因為已知六指琴魔等人,隔了一個山峰,而且,他們也斷定六指琴魔想不到他們兩人,會以如此冒險的方法,逃了出來,因之便在兩道瀑布之間,沒有水的地方,攀下仙峰。不一會,他們已然在石坪之上,又向蓮花峰下,落了下去。前後只不過半個來時辰,他們兩人,一齊到了蓮花峰下!

    譚月華一到了蓮花峰下,連望也不望呂麟一眼,身形一晃,便自向前掠出!呂麟心中大急,道:「月姐姐,你向哪裡去?」

    譚月華並牙停步,冷冷地道:「你管我作甚?當我們來這裡之前,不是曾經講得明明白白,事成之後,你再也別想見我,如今你已然取到了火弦弓,還要什麼?」呂麟提氣疾追,給終和譚月華並肩而馳,他聽得譚月華如此說法,心中又不禁難過之極!

    當他和譚月華兩人,處身於瀑布之中,九死一生之際,他心中只想如何能夠逃了出來,可是此際,他反倒覺得那瀑布之內的小山洞,十分可愛!

    因為那時候,他至少仍然可以和譚月華在一起面面相對!

    而如今,雖然已經逃出了六指琴魔的威脅,譚月華卻要去了。

    這一去,可能此生此世,便再難與她見面了!

    呂麟想到傷心處,眼淚已然奪眶而出,道:「月姐姐,你要走,我……當然不能攔你,但是我還有一句話要問你。」

    譚月華倏地站住,道:「什麼話?」

    呂麟也連忙停了下來,道:「月姐姐,你是怎麼會落人六指琴魔手中的?」

    譚月華道:「我跌下去之際,以手中鐵,纏住了一棵樹,未曾跌死,落到了峰下,再想回來時,在半路上遇到了他們,就是這樣!」

    呂麟本來,想引譚月華詳細講一講她墜崖之後的經過,雖則於事無補,但是總可以多一點時間,和譚月華在一起。

    對呂麟而言,和譚月華在一起,是他最難得而最珍貴的事了!

    但是,譚月華卻是三言兩語,便將經過講完。呂麟呆了一呆,道:「月姐姐,你碰到了他們以後,又怎麼樣!」

    譚月華道:「我自然受了傷,黃心直講情救了我,就是這樣!」

    她話一說完,身形一晃,又待向外掠去,呂麟忙叫道:「月姐姐——」

    譚月華沈聲道:「還有什麼話?」

    呂麟道:「月姐姐,你難道不問我,為什麼我會得到了火弦弓嗎?」

    譚月華苦笑數聲,道:「火弦弓,六指琴魔,任何事情,卻已然與我無關,我為什麼非問你不可?」

    她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不但語音悲愴之極,而且神情也是苦痛到了極點!

    呂麟長歎了一聲,他已再也想不出用什麼話來阻止譚月華的離去,只得道:「月姐姐,你……當真要……不再見我了?」

    他一面說,一面眼淚已然滾滾而下!

    譚月華竭力抑制著自己的傷感,道:「當然要走了!」她眼光自始至終,未曾和呂麟接觸過,話一講完,她便迅速地向外掠去。

    呂麟知道再去追她,也是沒有用,只得抬起頭來,茫然地望著譚月華,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伸袖抹了抹眼睛,只見譚月華已在十來丈開外!

    可是,片刻之間,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起來!只見譚月華一個轉身,又往回掠來!

    呂麟心頭,怦怦亂跳,呆了一呆,連忙飛步迎了上去,道:「月姐姐,你可是不——」

    他話尚未說完,譚月華道:「不是,我有幾句話和你說。」

    呂麟心一涼,道:「什麼話?」

    譚月華想了一想,道:「我並沒有絲毫怪你之意,因為錯不在你。但是,你如果令得端木紅一生傷心的話,錯卻在你了,我要說的,就是這幾句話,你要牢牢記住了!」

    呂麟忙道:「月姐姐,我——」

    可是,他才講了四個字,譚月華早已身形如箭,向後倒射出三四丈之後,才一個轉身,向前疾掠而出!呂麟不由自主地向前,追出了幾步,但是他卻立即停了下來。他知道,這一次譚月華是真的走了!以後,能不能再有機會見到她,誰能知道。而且,即使見到了她,又怎麼樣?這世上,難道有什麼,可以醫得好她心中的創傷嗎?而她心中的創傷不愈,再能相見,也只是徒增痛苦,無比的.難熬的痛苦!

    呂麟聽憑淚水模糊著自己的視線。譚月華的身形,漸漸地遠了,遠了,終於不見了!

    呂麟心中,千百次地念著;月姐姐!月姐姐!但是譚月華卻聽不到了!

    他想著譚月華臨別時所說的話,他又想起了端木紅。他感到譚月華所說的話是對的,令得端木紅抱憾一生,是自己的過錯。

    聽譚月華的口氣,分明是要他去彌補這個過錯。說起來很簡單,只要是呂麟能去愛端木紅,端木紅就會成為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但是,要做起來,那簡直是沒有可能的事!

    如果愛情是能夠勉強的,是能夠隨便轉變的話,那麼譚月華也不應該會如此傷心了!

    呂麟愣愣地站了好一會,不斷地苦笑著。

    過了好久,他才緩緩地向前走去,他已然得到了火弦弓,只要再有了火羽箭,能夠除去了六指琴魔的話,自己又何妨像譚月華一樣,就此不問世事,就在回憶和痛苦之中,渡此一生?

    他低著頭,向前走著,又走出了三五里,忽然聽得前面有人,以怯生生的聲音叫道:

    「呂公子!呂公子!」呂麟心中,陡地一驚,連忙站定了腳步,抬頭向前面看去。

    只見就在身前丈許處,站著一個容貌十分醜陋的人,卻正是黃心直!

    呂麟一見黃心直陡地在自己身前出現,心中不禁更是大驚!

    他自然不是怕黃心直一人,而且怕六指琴魔,也在此附近!因此,他連忙轉過頭來,四面一看。只聽得黃心直低聲說道:「呂公子,只有我一個人在此。」

    呂麟心知黃心直不會說謊,這才放下心來,道:「你在這裡作甚?」

    黃心直道:「我爹不讓我在蓮花峰上,趕我下來,我只是在四處遊蕩。」

    呂麟「嗯」地一聲,道:「我還有事,我們後會有期了!」

    黃心直急忙道:「呂公子,我……我有話要和你說!」

    呂麟搖手道:「有什麼話,以後總有機會說的,如今我有急事在身!」

    呂麟乃是因為如果讓黃心直知道了火弦弓在自己身上,他一定會和自己相纏之故,是以才急於擺脫黃心直的。

    黃心直的面上,現出了極其焦急的神色,道:「呂公子,你有急事,大可一面趕路,一面聽我說話!」呂麟聞言,不由得愣了一愣。

    他知道黃心直的輕功之好,可以說是天下獨步,如果他要追蹤自己,只怕自己想脫出他的羈絆,實是千難萬難!

    因此,呂麟便索性在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道:「有什麼事,你說吧!」

    黃心直低頭想了一會,道:「呂公子,我早已料到,點了我穴道,救走了譚姑娘的可能是你,果然給我料中,但是我卻料到你們兩人,無法脫身,當真是憂心如焚,難過之極!」

    黃心直的那幾句,出自肺腑,極其真摯,呂麟聽了,也不禁感動。

    但是呂麟卻又知道,黃心直要對自己說的,絕不止那幾句話,便道.「心直,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痛痛快快地講啊!」

    黃心直雙眼望著呂麟,滿面皆是哀懇之色,呂麟催道:「快說呀!」

    黃心直仍是不說話,卻突然雙膝一曲,向呂麟跪了下來!

    呂麟實是料不到黃心直會有此一舉,連忙站起身來,說道:「心直,快起來,你這是幹什麼?」

    黃心直道:「你救了我的性侖」

    呂麟忙道:「若論相救,則你救我性命,已然不止一次了!」黃心直只是不肯起來,呂麟心中發急,也向他跪了下來!

    黃心直面上變色,道:「呂公子,你千萬不可,折煞我了?」

    呂麟苦笑道:「心直,你心中老是以為你自己低人一等,這卻是為何?你能跪我,我又為什麼不能跪你?」

    黃心直滿面惶恐,道:「我怎樣和目公子相比?目公子少年英俊,武林柱石,我……算是什麼?」

    呂麟道:「好!好!不必多說了,大家都不要跪,有多好?」

    他自己站了起來,又將黃心直也扶了起來。黃心直接著道:「呂公子,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呂麟心中一驚,道:「什麼事?」

    黃心直扭怩道:「本來,我不該提出這樣要求的,但是」

    呂麟不等他講完,便歎了一口氣,道:「心直,你快說吧,別轉彎子了!」

    黃心直抬頭,看了呂麟一眼,突然又跪了下去。呂麟心知黃心直是那樣的人,可能不給他下跪,便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也只好由得他去。

    只聽得黃心直道:「呂公子,我知你已然得了火弦弓了!」

    呂麟一聽,心中便自一驚,道:「怎麼樣?」

    黃心直眼中含淚,道:「呂公子,你……將火弦弓還給我,我感激不盡!」

    呂麟霍地站了起來,道:「心直,什麼事我全可以答應,此事萬萬不能!」

    黃心直急道:「呂公子,若是我沒有了火弦弓,便時時刻刻,都要擔心有人會來算計我的父親,我……愛爹,不能讓他,受人暗算!」

    呂麟歎了一口氣,他知道和黃心直這樣性格懦弱的人,講道理也是沒有用的。只得斬釘斷鐵地道:「不錯,心直,我千方百計,得到了火弦弓,正是為了要對付你父親六指琴魔之用!以你對我的交情而論,本來你無論要求我什麼,我都一定會答應你的,但是這件事,卻萬萬不能答應!」

    呂麟話一說完,一個轉身,便自向外,疾掠了開去。

    可是,他在盡膘掠出了三四丈之後,一轉過身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原來黃心直正如影附形,無聲無息地跟在他的後面,距他不過三尺!

    呂麟一回頭,黃心直便叫道:「呂公子——」

    呂麟不等他話講完,便已然轉過頭去,真氣一提,一直起伏不已,一口氣,已然馳出了三里有餘,當真是疾如離弦之箭。

    可是,當他腳步,略略一慢時,耳際卻又響起了黃心直的聲音。

    他連忙回過頭來看時,只見黃心直離他,仍是不過三尺!

    呂麟心知以自己的輕功而論,想要擺脫黃心直,幾乎是沒有可能之事。

    他停下來,道:「心直,你究竟想要怎樣?」

    黃心直懇求道:「呂公子,你將火弦弓還給我吧!」

    呂麟道:「我不是已和你說過,此事我萬萬辦不到嗎?」

    黃心直道:「那我就一直跟著你,直到你肯答應我為止!」

    呂麟呆了半晌,道:「心直,你想與我為難嗎?」

    黃心直道:「呂公子,我是為了我爹,你……總要原諒我才是!」

    呂麟氣得大叫道:「你爹是一個人人可誅的惡賊!」

    黃心直道:「也許在你看來如此,也許其他人看來,也是如此,但是在我看來,他總是我的爹,也是我在世上的唯一親人!」

    呂麟早就知道和他講不明白,、心想他如果一直跟著自己,自己確也是無法可施,何不出手將他點倒?

    此舉雖有損道義,但是逼得如此,也是別無其也的辦法可行!

    他主意打定,便道:「心直,你再跟著我,我可不客氣了!」

    黃心直苦著臉,道:「呂公子,我明知我打不過你,但是我卻也不能在未得到火弦弓之前,就此離去!」呂麟「哼」地一聲,手伸處,突然向黃心直的肩頭處,疾點而出!

    但是,也這裡才一出手,黃心直身形閃動,已然如同一縷輕煙也似,向外飄了開去,呂麟一指點空,立即一個轉身,向前馳出。

    他才一向前馳出,便已然覺出黃心直重又跟在後面,他故不理會,馳出了半里許,才陡地反手一指,向後點了出去。

    但是黃心直卻也早已有了防範,呂麟那一指,又已然點空!

    呂麟無法可施,只是仍是向前馳出,直到口落西山,他回頭看時,黃心直仍然跟在自己的身後。呂麟心知他不得到火弦弓,萬萬不肯干休,而自己又萬萬不能將千辛萬苦得來的火弦弓給也,在沒有辦法之下,也只好由得他一路跟下去。

    呂麟在離開了蓮花峰後,本來就想先找到了師傅,再作打算。

    他猜測東方白已按照原來的路線前去,因此,他出了六盤山,便折而向西。一路上,黃心直始終不離他身後三尺處,他睡,黃心直也睡,他走,黃心直便立即跟在後面。

    呂麟好幾次出手,卻都被黃心直避了開去。呂麟也試過,在黃心直睡著之際,悄悄地起身趕路,可是卻又立即被黃心直追了上來。

    一連四五天,黃心直簡直成了他的影子!

    呂麟實是無可奈何,那一天,已然向西,來到了邛來山.大雪山附近。那一帶,人煙稀少,極是荒涼,兩人一先一後,進了一個小集鎮,呂麟在一家小飯店中,揀了一副桌椅,坐了下來。

    黃心直也跟了進來,就坐在呂麟的對面。

    呂麟笑了一下,道:「黃兄弟,你吃些什麼?」

    黃心直道:「我隨便,我是求火弦弓。」

    呂麟搖了搖頭,向夥計要了一大盤半肉和饅頭,便自顧自地吃了起來,黃心直也跟著吃了一些,道:「呂公子,我——」

    呂麟不等他講完,便揮手道:「別說了,你要火弦弓,我不能給你,你要跟下去,不妨就一直跟著。我明知我欠你甚多,但是火弦弓,我萬萬不能給你!」

    黃心直歎了一口氣,不再說什麼,又埋頭吃起燒半肉來。

    過了一會,忽然看到兩個勁服疾裝大漢,在小飯店之外,探頭向內張了一張,突然走了進來,向著黃心直便叫道:「黃公子,難怪找你不著,原來你在此處!」

    黃心直向兩人一望,道:「可是我爹叫你們來找我的嗎了?」

    那兩人道:「可不是嗎?你不見之後,至尊派了不知多少人,四處找你下落,快跟我們回去吧!」

    黃心直搖了搖頭道:「我有事,你們回去告訴我爹,我如今不能回至尊宮去!」

    那兩個大漢齊聲道:「黃公子,你有什麼事,儘管交給小鄙去辦便了!」

    黃心直搖了搖頭道:「那事情你們辦不了的,你們還是走吧!」

    那兩個大漢愣了一愣,這才晌呂麟望了過來,一望之下,呂麟只見兩人,頗是面熟,想是曾在至尊宮中見過面。

    那兩人望到了呂麟,也是吃了一驚,齊聲道:「我們知道了!」

    他們兩人,話才說完,便齊齊一個轉身,向外走去!

    呂麟見勢不好,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來,喝道:「別走!」

    可是那兩人卻連頭也不回,一直向外闖去,呂麟連忙奔了出來,手起處,一式「雙峰插雲」,已然向兩人背後,疾攻而出!

    可是,也出手總是慢了一步,那兩人已然翻身上了馬背!

    呂麟一個起伏,趕向前去,又是一招「四象並生」,向前攻出,只聽得「颼颼」指風生處,那兩個大漢各自怪叫一聲,口噴鮮血,分明已受了重傷,可是他們胯下的健馬,仍是飛也似地向前面疾馳而去!

    呂麟心知這兩人,一定是另去通知能者,自己行蹤已被發現,若不快走,就有麻煩!

    他剛一個轉身,只見黃心直又已經站在自己的背後,心中大是恚恨,道:「你還不離開嗎?」

    黃心直道:「呂公子,我又沒有叫他們做什麼?」

    呂麟歎了一口氣,足尖一點,便向前飛馳而出,黃心直仍是緊緊地跟在後面。

    呂麟一鼓足氣,向前馳出了七八里,陡然之間,只聽得兩面岔道之上,一陣急驟已極的馬蹄聲過處,兩面各馳出二十來匹駿馬來!

    那二十匹駿馬,來勢快疾之極,但是馬上的人,身手卻更是快疾無倫,馬才一出現,只聽得陣陣長嘯之聲,二十餘人,已然一齊從馬背上躍了下來,攔住了呂麟的去路!

    呂麟身形一凝,只見那些人,高矮不一,分明全是黑道上成了名的高手。

    而當前一人,氣度更是非凡,向呂麟一拱手,道:「呂公子,久違了!」

    呂麟定睛一看間,只見那人,正是荊州金翅大鵬之弟施不羈!

    當下呂麟冷冷地回頭,向黃心直望了一眼,黃心直滿面皆是惶惑之色。

    而就在那一個耽攔間,二十來人,已然一齊散了開來,將呂麟團團圍住!

    呂麟心知這些人,個個都身懷絕技,自己以寡敵眾,只怕難以討好,因此突然伸手,便向黃心直當胸抓去!他是想,制住了黃心直之後,自然可以從容離去,再無人敢攔他!鄙是,他這裡才一出手,黃心直身形一晃,已然向後退了開去!

    呂麟一抓抓空,只聽得施不羈高聲道:「海心四老,請你們跨前一步!」

    只見人叢之中,應聲閃出四個老者來。那四個老者,面上儘是皺紋,各穿著一件灰的長衫,額上卻套著一隻金環,金光閃閃。呂麟向這四人一看,心中便不禁吃了一驚!暗忖原來敵人之中,果有能者,遠在自己的想像之上!

    當呂麟還是小孩子之際,便曾聽得來往飛虎鏢局的武林人,說起過在青海海心島中,住著一派武林人士,這派人,武功譎異,有極高的造諧,但是卻是與世無爭。

    他們在海心山上,除了隆冬時分,青海海面結冰,才出來幾次之外,從來不在江湖上走動。

    如今,眼前那四個老者,神情又如此之怪,施不羈又稱呼他們為「海心四老」,莫非正是海心派中的高手嗎?

    呂麟一想及此,更是絲毫不敢大意,凝氣提神,準備應戰。

    只聽得施不羈「哈哈」一笑,道:「呂小俠,你能夠在那樣的情形之下,自蓮花峰逃脫出來,在下私心,實是十分佩服!」

    呂麟仍是「哼」地一聲,不說什麼,心內暗中在打著逃走的主意。

    施不羈又「哈哈」大笑,道:「呂公子,但是怕你在蓮花峰上,能在我們不覺之下,逃了出去,如今卻是逃不出了!」

    呂麟也是跟著一笑,道:「廢話少說,脫得出脫不出,轉眼之間,便可見分曉,何必多說什麼?」

    施不羈又是一聲長笑,道:「呂公子口氣甚豪,海心四老,莫壞了貴派名聲!」

    那四個老者,一齊答應一聲!

    他們四人出場以來,還是第一次出聲,只聽得他們的聲音,尖銳已極,劃空而過,聽來令人心驚肉跳!呂麟此際的內功,早已到達第一流的境地,但是乍一聽得那麼難聽的聲音,心頭也不禁「怦」地一跳。

    他連忙收起目光,向眼前那四個老者看去,只見那四個老者,離自己各有七八尺距離,面上神色陰森森地,看他們的情形,像是不想先行出手,專等呂麟突圍,才出手攔擊一樣!

    呂麟目光,在四人身上,慢慢轉了一轉,正待猝然出手,攻其不意之際,忽然聽得一個人高叫道:「且慢!」緊接著,便見一人,身如輕煙,已從斜刺裡來到了施不羈的面前!

    呂麟定眼一看,只見那人不是別人,竟正是黃心直!只見施不羈的態度,十分恭敬,躬身道:「公子有同指教?」

    黃心直回頭,望了呂麟一眼,血上現出了歉然之色,隨即苦笑了一下,道l.「施先生,你不要令人為難呂公子,讓他過去吧!」

    黃心直此言一出,連施不羈在內,人人心中,俱皆愕然!

    倒反而只有呂麟一人,並不感到什麼意外,他早已料定,黃心直不想令自己陷入眾人的重圍之中的。也料定施不羈不敢不從,因此左掌當胸,右掌下垂,暫時蓄住了勢子,並不出手。

    只見施不羈面色孌了一變,搖了搖頭,道:「公子此言,怒難從命!」

    黃心直乃是沒有主意之人,一聽得施不羈如此回答他,竟不知怎樣才好,瞪著眼睛,發了好一會呆,道:「施先生,你不肯聽我的話嗎?」

    被眾人圍在中心的呂麟,一聽得施不羈不肯答應,倒是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也不禁愣了一愣,真氣運轉,已然將「金剛神指」之力,迸於右手中指。

    只聽得施不羈道:「公子之命,在下本來不敢不從。但令尊嚴命,必需擒拿此人,在他身上,找出火弦弓來,在下卻是不敢違令尊之命!」

    黃心直「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

    他講了一句話.便轉過身來,道:「呂公子,你不如將火弦弓給找了吧,這麼多人將你圍住,你能夠衝得出去嗎?」

    呂麟聽得黃心直如此說法,心中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道:「心直,你別來管我!」

    黃心直歎了一口氣,道:「你們沒有一人肯聽我的話嗎?」

    施不羈道:「武林至尊之命,誰人敢違!」

    呂麟「呸」地一聲,道:「除非我橫此間,否則,任何人也休想得到火弦弓!」

    呂麟此言,才一出口,便聽得海心四老,一起陰惻惻地道:「好大的口氣!」四人一齊向前,跨出了一步。呂麟早已有了準備,一見四人,向前跨來,不待四人身形站穩,陡地一聲大喝,右腕一沈,中指直豎,一招「四象並生」已然疾攻而出!

    他這裡一招攻出,身形便隨之滴溜溜地一轉,四股勁風,分向海心四老的胸前撞到!

    呂麟早已看出那四個老者可能是海心派中人物,武功也一定極高,因此一出手間,便是全力以赴,指風之強,無出其右!

    電光石火之間,只見四人並不思躲避,眼看呂麟那四股指風,已一齊襲中在那四個老者的身上,只聽得「砰砰砰砰」地四聲過處,那四個老者,身形各自晃了幾晃,一齊跌倒!這一下變化,倒是大大地出乎呂麟的意料之外!他只當施不羈一上場,便叫海心四老,將自己圍住,而四人的樣子,看來又深藏不露,應該是武林之中,一流高手,想來想衝出他們四人,第一重的包圍,也必然是要大費手腳!

    怎知如此,一指之間,那四人竟連遠手都不還,便已然跌倒!

    這種大出意料之事,倒令得呂麟為之一呆,但是他自然沒有呆了多久,只是一瞬之間,便再也不理會四人,便向外衝去!

    可是,他才一提起腳來,陡然之間,又聽得跌倒在地的四人,各自發出了一聲冷笑!

    呂麟心中,又是一愣之間,已然立即悟到,四人是詐死誘敵!

    他連忙站穩身形,正待再向四人發招時,只見海心四老,身子仍是躺在地上,但是手腕一翻間,「颼颼」有聲,四條又長又細的軟鞭,已然貼地如同怪蛇也似地游了過來!

    那四條軟鞭的來勢,勁疾之極,因是貼地掃到,將地上的灰沙,一起掃了起來,逕向呂麟的足踝纏到!

    呂麟心中吃了一驚,足尖一點,便已拔起了半尺高下,四條軟鞭,一齊在他足下掠過!

    呂麟身子,又立即下沈,一式「雙峰插雲」,又已向前面的兩個老者,攻了出去!

    那兩個老者,身子一滾,便已滾出了三尺,呂麟兩指之力,擊到了地上,砂石亂飛中,竟然出現了兩個小庇!

    那兩個老者,雖然向外滾開,但是一面滾開,一面卻仍然疾揚起了軟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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