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部：魔法作祟 文 / 倪匡
根本是一樣的人，一樣的動作，怎麼又會令羅開感到不同，而且那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不同，又會使他感到如此震動呢？
同樣的熱吻，但是羅開卻可以在極其微妙的感覺上分辨得出來，有著熱切的愛，和沒有愛情之間的吻是不同的！
他在盧洛古堡之中，第一次接觸到天使的櫻唇之際，他的內心之中，對天使已經有了熱切的愛意，而天使對他，也同樣有著愛意，所以，對他們來說，即使是第一次的熱吻，也足以令人感到沉醉。
可是這時，難以分別的不同，身受者是可以感覺出來的，他懷中的美女對他的吻，沒有愛意！
有愛意和沒有愛意的一切動作，看來都是一樣的。男女之間，再熱烈的動作，並不需要愛意，都可以完成，但是相互之間有愛意或沒有愛意，就是那樣不同！
羅開這時，就明顯地感到了那種不同！
他在陡然震動了一下之後，立時抬起頭來，在他懷中的美女，還是那麼美目流盼，看來十分有情意地望著他，對他突如其來的離開，感到愕然。
而羅開在那一-間，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他甚至連聲音也變得十分冷漠，一如他那時的神情：「你不是天使，不是，雖然你的外形和她一模一樣，或者說，她的外形和你一模一樣，但是你不是天使，不是！」
羅開的話，令得美女的神情也變了一變，她低下頭去，低聲道：「既然一模一樣，我不能替代？」
羅開望了一下，美女的軟聲相求，總是容易令男人心軟的，羅開的聲音不再如此冷漠！他甚至伸手輕撫看她的柔髮，在那一-間，羅開才真正地感到男女之間愛情的微妙力量，不但剛才熱吻時，感覺不同，即使是撫摸著對方秀髮的小動作，也是截然不同的！
他緩緩搖著頭：「你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為什麼一定要替代我心目中的愛人？」
美女的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又抬起頭來，在她明澈的雙眼之中，淚花在打著轉，她的口唇微微顫動著，可是卻又沒有發出聲音來，看她的神情，像是委曲之極，有著極難開口的隱痛。
這種楚楚可憐的神情，出現在如此俏麗的一張臉龐之上，真是應該令人心醉的。但是羅開卻十分明白，如今自己是在時間大神所創的一個特殊的空間之中，他可能再也不能回到自己原來生活的空間，在這裡一切的一切，都是凶險莫名的，而眼前這個美女，更是時間大神的俘虜，是聽命於這個凶險之極的敵人的，自己絕不能有半分鬆懈！
他有許多問題想問對方，可是看到她的那種神情，知道她未必肯說，那美女仍是偎依著他，可是羅開並沒有絲毫享受旖旎風光的心情，靠著他的是一個絕色美女還是一段
木頭，這時對他來說，可以說沒有什麼分別。
他想了一想，才突然問了一句：「請問，你究竟是什麼？」
羅開的這個問題，聽起來是一點道理也沒有的：「你究竟是什麼？」這算是什麼問題，偎依在他身前的，看起來當然是一個出色的美女，如果不是事先曾遇到過天使，這時羅開也不能擔保自己不意亂情迷！
可是，他卻什麼也不問，就問出了這個聽來一點不近情理的問題！
那是因為，他實在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美女是什麼？她應該是盧洛伯爵的情婦，可是盧洛伯爵的情婦，死了將近有三百年了，而她又活生生地在這裡，那麼，她究竟是什麼呢？
羅開的問題，已經問得不合理之極了，可是，對方的回答，卻還要不合理！她蹙著秀眉，答道：「我，我……不知道！」
這樣的問題，這樣的回答，在別的不明情由的人聽來，一定認為這是兩個瘋子在對答了。可是羅開卻知道自己不是瘋子，也知道對方所回答的，那句聽來全然不成理由的話中的嚴重性。
他先向四面看了一下，四面仍然是在濛濛的一片，看起來就像是置身於幻境之中。
然後，他才問：「那麼，你是怎麼會到這裡來的，你還記得不？」
美人兒秀眉蹙得更緊：「一切……一切全像是一個夢，根本是一個夢，一進入了這個夢境，我……就再也出不來了……那天晚上，我如常地點燃了燭火，等著盧洛來，他每天晚上都來看我，我們真正相愛著──」
她用美妙的聲音說著，聲調卻像是夢囈一樣，她的話，使羅開像是回到了幾百年之前，看到了一個美麗無匹的女人，獨自在一座古堡之中，把燭火一支一支地點燃起來，等候著他愛人的來臨，這種情形，真是古典而浪漫的。可是，在幾百年之後，又聽當時的這個美女說出來，這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詫異。
羅開並沒有打斷她的話題，只址聽她說下去。美人遲疑了一下，像是竭力在回憶當時發生的事，然後才道：「我等了許久，他還沒有來，我就凝視著自己的畫像，心中回味著他對我說過的許多讚美我的話，那些話，在任何時間之下，想起來都是甜蜜的，然後……我就睡著了，開始做夢，一直到現在，我還在做夢，這個夢，為什麼在感覺上……那麼長久？」
羅開越聽，越感到了寒意！
眼前這個美女，當然不是在做夢，而是在她自己以為睡著了的那一-間，被時間大神運用「魔法」，攝到了這個特異的空間之中！
羅開即使是自己心中急速地轉著念，他也不得不使用了「魔法」這個名詞，因為他實在再也想不出其它的字眼，來形容這種奇詭的情形！
他甚至可以猜想得到，被時間大神的「魔法」，移到這個空間來的，並不是這個美女的身子，而只是那個美女的思想，美女的身體還留在古堡中，極可能，當被人發現之時，就認為她已經死了！
那麼，如今在眼前的活生生的身體，又是什麼呢？這一點，羅開倒也並不是十分疑惑，因為他早已見識過時間大神在極短的時間之中，製造出一個人來的能力，眼前這個美女，自然也是他製造出來的！他製造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身體，再把那美女的思想移注入這個身體之中，然後，再通過某種方法，去控制這個美女的行動！
羅開在-那之間，想到了事情中的關鍵性的一點，為了證實自己所猜想的，他又問：「你既然一直深愛著盧洛伯爵，剛才為什麼還要我把你當作是我的愛人？」
美女的神情＋分迷惘，這種迷惘的神情，羅開在一見到她的時候，曾經見過，但如今她的迷惘更甚：「我……不知道……像是有什麼人告訴我，我如果要從這個惡夢中走出來，就一定要聽他的話，而這個……聲音就叫我來對你示愛，要你把我當作你的愛人，可是……我已經努力了，還是……做不到！」
羅開聽到這裡，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激動！
直到這時，他才真正明白天使所說的，地球人並不是真的那麼沒有用，並不是可以聽憑外星高級生物奴役主使的道理。
表面上看起來，地球人的科學是如此落後，但正如天使所說，地球人有地球人的優點，地球人有他自己的意志！
盧洛伯爵的情婦，和時間大神相比，強弱懸殊，不知相差了多少倍！時間大神甚至有能力，可以把她的思想全部攫了來，又給她以一個製造出來的身體，也可以叫她聽命於他！可是，她原來愛的是盧洛伯爵，時間大神就無法改變她的意志！她的思想之中，愛的是一個人，以時間大神之能，都無法令她改變！
那美女望著他：「你呢？你又是什麼人？」
羅開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向她作了一個手勢：「你先別理會這些，那……聲音，一定還要你做點事，他要你做什麼？」
美女低下頭去：「他要我…用我女性的本能，使你覺得……歡愉。」
羅開苦笑了一下：「你願意？」
美女緩緩搖著頭：「我不願意，可是，我會照做。」
羅開歎了一聲：「就算你做了，你也不能令我有歡樂，因為你對我沒有愛意，你只不過是在聽從一個命令而已，那是大不相同的。」
美女對於羅開的話，像是並不十分明白，遲疑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對，羅開又問：「然後呢？如果我把你當作是我的愛人了，你會要我做什麼？」
美女木然地，像是背書一樣地回答：「你必需向你如今的處境屈服，服從……服從時間大神的意志，聽命於他。」
羅開早已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所以，他一聽之下，「哈哈」大笑了起來，抬起頭，大聲道：「你何必通過她來這樣說，大可以你自己對我說！」
美女有點駭然：「你在對誰說話？」
羅開向她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不要動，而他自己，轉過身，向著茫茫的濃霧，直奔了過去，一面奔著，一面叫：「你可以現身出來，和我面對面地說，不要用幻象，用你的本來面目！」
他奔了至少超過四百公尺左右，才陡然看到前面，現出了一團閃耀不定的光亮，那種光亮的閃耀，羅開相當熟悉，不過那團光亮之中，並沒有數字，只是無數明滅不定的小光點。那些小光點，看來作有規則的排列，但由於變幻得太快，又不是十分看得真切。
羅開陡然止步，那生硬的聲音又響起：「好了，我們已經面對面了！」
羅開感到了真正的震駭：這一團光亮，就是這個外星高級生物的形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