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部：地球人的可貴之處 文 / 倪匡

    天使一面搖著頭，一面道：「你完全錯了，地球人絕不是昆蟲，是極高級的生物，最大的優點是，地球人不但有思想，而且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的意志！」

    由於天使說得這樣認真，羅開的情緒，從極度的頹喪之中，振作了起來，凝視著天使。

    天使緩慢而堅定地說著：「是的，地球人，每一個都有他自己的意志！當然，有的人意志薄弱，有的人意志堅強。不幸的是！意志薄弱的人比較多。但這也不值得恐懼，意志薄弱的人，或集體，或民族，根本沒有機會接受外星人的奴役，一直在被地球人自己奴役著，你看看人類的歷史，是不是那樣？」

    羅開自然而然點著頭，天使的話七分有道理，在地球上，一直是少數人奴役著多數人，奴役的現象一直存在著，又何必那麼怕外星人的奴役？

    天使繼續道：「而意志堅強的人，像你，鷹，即使我們十分吃力地運用了力量來影響你，至多也只能使你忽然走進了拍賣場之類的小動作而已。如果想叫你做你意念上不願意的事，就絕做不到。影響的力量，和你意志上的對抗力量比較，簡直微不足道！」

    羅開呆了一會，才道：「我……一個地球人，真有那麼偉大？」

    天使點頭，輕輕地咬著下唇：「是，例如你感到我可愛，你感到需要我……這一切，就已經全是你的意願，完全是你自己的，和任何外來力量的影響無關──如果一定要說有的話，就是我的形體，使你感到美麗而動心！」

    羅開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緊張的神情，已經迅速地鬆弛了下來，神智也已恢復清醒，他把天使所說的話，極快地想了一遍，道：「那情形，就像是和催眠術差不多？」

    天使高興地笑了起來：「簡直就是一樣的！」

    羅開又有點迷惑：「一樣的？」

    他是催眠術的大師，在催眠術上，有著極高的造詣，他知道，催眠術，可以令得被催眠的人，去做一些事，但如果事情是被催眠者本身絕不願做的事，是和被催眠者一貫的意願完全相反的話，那麼，被催眠者，也會抗拒，不去做。

    這種情形，和天使剛才所說的，倒是相同的，但是何以天使卻說「完全一樣」呢？

    雖然羅開在催眠學上有極高的造詣，但是何以人與人之間，可以有催眠這種現象存在的真正原因，他還是說不上來的。

    這並不是羅開的無知，而是全人類根本沒有任何科學家可以解釋、回答這個問題！

    羅開注視著天使，天使變換了一下坐姿：「地球人的腦部活動，會產生一種能量，你們籠統地稱之為腦電波，其實這個稱呼並不是十分正確，只不過是統稱。腦……就叫它為腦電波吧，是人腦活動的功能──」

    羅開有點心急想知道進一步情形，他一揮手：「這方兩的情形，是可以理解的。」

    天使輕笑了一下：「好，既然有腦電波的發生，自然可以通過某種方法來接收，一接收到了之後，就可以加以分析，通過分析，就可以知道那表示什麼，換句話說，就是可以通過儀器，知道一個人在想什麼。」

    羅開不由自主，指著天使：「在你……身體裡，就有著這樣的儀器？」

    天使被逗得笑了起來：「當然不是，嗯！有一個基地，在接收著你的腦電波，並且把接收分析得到的結果，傳送給我。」

    羅開四面看看，天使更七分嬌甜地格格笑了起來：「你當然看不到這個基地，離我們十分遠──」

    她講到這裡時，向上面指了一指，表示這個基地是在太空中的：「腦電波這種說法會給人一種誤解，以為它的存在形態、行進速度等等，皆和電波相同，其實大不相同，它速度快到了無限止，光和電波的速度，與之相比，簡直不算什麼！」

    羅開張大了口！由於驚訝之故，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天使笑得更歡暢：「人的思想，可以在一下子就想到幾百萬光年之外的物體上，光光要經過幾百萬光年才能到達。不過這一點，你不容易明白，因為人類的知識還未能達到這一地步，我無法用地球人的語言來解釋有關地球人腦電波的情形。」

    羅開自言自語地道：「我明白，地球人實在……落後得很。」

    天使道：「任何高級生物的進化，總是慢慢來的，別忘記，地球人有文明，還只是不到一萬個地球年的事，而其它星球，有的已經歷了幾百萬倍於地球人的進化歷程。」

    羅開再問：「那麼，如何影響人的腦部活動呢？」

    天使微笑：「把相同的能量放射出去，經特定的對象接收！」

    羅開的聲音有點遲疑：「要是這種力量被普遍應用……不是可以令得所有地球人全都忽然之間……興起自殺的念頭嗎？」

    天使緩緩搖頭：「我已經說過，一來，這是遙遠將來的事，到時，地球人對自己腦部活動所產生的能量一定已有所認識，而不是像如今一樣，一無所知。二來，地球人是有自己意志的，據我所知，還沒有一種力量可以徹底控制地球人，連那個神通廣大的時間大神也不能。」

    羅開「啊」地一聲！他總感到有點不自在，苦笑了一下：「原來我們的相識，全是經過某種力量的影響的，我想些什麼，你都知道！」

    天使歎了一聲：「你又弄錯了，要知道你想什麼，比較容易一些，但困難程度也相當於你們送人上月球，剛才由於情況緊急，所以才頻頻應用，現在就沒有用。至於影響你意念的行動，那更是困難，使你進入拍賣場，已經竭盡我們所能，再來一次，即使是要你輕吻我一下，只怕也要隔一個很長的時期了。」

    羅開一聽，立時湊過去，在天使的唇上，輕吻了一下，調皮地瞇著眼：「看，你騙人！」

    天使甜甜地笑了起來，伸手指著羅開的鼻尖：「那是你自己的意願，與任何外來的力量無關！」

    她略停了一停，又道：「其實，外來的影響力，和地球人自己腦中所產生的意願相比，真是微不足道，其強弱之比，猶如世界上最大的發電廠所能發出來的光和熱，與一根火柴相比！」

    羅開喟歎著：「是啊，所以地球人的喜怒哀樂，愉快和煩惱，全然是由他自己的內心來決定的。」

    天使有點幽怨地蹬了羅開一眼：「而且，地球人的內心是那麼複雜和難以瞭解！」

    對於天使的話，羅開感到無可回答，兩人之間變得沉默起來。但是沉寂並沒有維持多久，天使就道：「再說回我們追尋時間大神的經過？」

    羅開默默地點了點頭，天使道：「我們知道他有可能在……地球上，但是無法證實，他來自一個十分獨特的星體，在那個星體上，高級生物的生活方式十分奇特，不是群體的，而是完全個體生活的，那個星體，由許多小星體藉著相互之間的牽引力而運轉，事實上，他們每一個個體，是獨立生活在一個小星體上的。」

    羅開竭力把自己的幻想能力擴大，可是他也很難想像一個生命在一個星體上面生活的情形。

    天使續道：「這無關重要，我只是想說明，追蹤時間大神，絕不是容易的事，我們來到地球之後，只是從地球人的游離腦電波之中，知道他曾和盧洛伯爵發生過關係──」

    羅開急急揮著手：「等一等，那時候，盧洛還沒有死？你們那麼早就來了？」

    天使搖頭：「不，早死了，但是人在活著的時候，發射出來的腦電波，依強弱程度而可以以游離狀態存在，時間不一。我們比時間大神遲到了一百年左右，足足化了近兩百年時間，才找到了盧洛當時見到時間大神之後發出的腦電波。」

    羅開「嗯」地一聲，他半閉著眼睛。當然他在用心聽，用盡了他所能運用的智能，在聽著天使的話，但是他卻有極度的虛幻之感，一切像是都不是實在發生的一樣。

    像天使剛才的那一番話，除非是毫無保留地全盤接受，不然，是連進一步去想一想都很難的，一個活著的人在想些什麼，可以捕捉得到，已經是不可思議了，而一個死去的人，生前曾想過什麼，也可以捕捉得到，那更是匪夷所思之極了！

    羅開真想問一問，根據同樣的方法，是不是可以捕捉到歷史上著名人物的想法，例如成吉思汗在建立了人類歷史上最龐大的帝國之際，他想些什麼？拿破侖在滑鐵盧慘敗之後，又怎樣想？

    不過，他並沒有問出來，因為根本上，對他來說，這一切還是不可接受的。

    天使自顧自地繼續著：「所以，我就開始成為盧洛家族唯一的傳人，要製造一些文件來證明我的身份，那是極容易的事，連地球人都可以做得到。住進了這個堡壘之後，自然也得到了時間大神當年來到地球上的資料，可是他如今是不是還在地球上？有沒有活動？這一切還是不知道的，直到最近，我們才又捕捉到了一個人腦部活動所產生的能量，證明這個人曾和一個外星人打過交道──」

    天使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凝望著羅開。羅開向自己指了一指，天使點了點頭：「我們找到了你，設法安排我和你見面，事情就是這樣，我們的目的，是想和你聯手和時間大神作鬥爭，至少，把他找出來，所以我說，我們至少可以是戰友！」

    羅開保持著沉默，事情的真相，他大致算是明白了，但是卻還有太多的細節是他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