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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齊人之福 文 / 倪匡

    卻說在忽然之間,馬扁、諸弟和王燕,都發現對方長大了,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突然之間有了這樣的發現,竟令得三人都像是傻瓜一樣,只知道怔怔地站著,臉紅心熱,心跳得像是要從口中蹦出來,只想快快奔開去,可是兩隻腳,偏偏像是釘在地上一樣,不聽大腦的命令,且盼長年累月地這樣凝望下去。

    這時候,他們都不是普通的少年男女了,可是在這種情形下,人的反應都一樣,那是一種動物在一定時期的必然反應,沒有這種反應,才是不正常。

    他們早已在嚴格的訓練之下,完成了所謂「中學學業」,而且也已訂下了各自的大學學業。

    金老實說:「現行教育制度之中,只有大學教育,比較合理,那是學分制,可以縮短時間來勤修,不必一定在制度下浪費生命!」

    馬扁就快起程,去攻讀他的第一個博士學位——他的目標是三個,目的地是英國,他將成為著名的劍橋大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博士學生。封二先生的巨額財富,在這件事上,起了作用——他向大學當局捐了大量的捐款,一切自然都不成問題。

    而且,大學方面,派出了一個三人小組,特地來測試馬扁的程度,是否夠人學資格,他們的評語是:一致通過,毫無疑問,該名少年將成為本校最優秀的學生。

    諸弟會到法國去,王燕的目的地是美國。

    三個人這一分手,至少要好幾年,在這以前,他們都未曾想到過什麼。可是這時,在相互的凝望之中,各種各樣的情緒,卻湧了上來。

    自小就精靈無比的馬扁,想說些什麼,但是竟訥訥不知如何說才好。

    兩個少女究竟比較敏感,先有了反應,王燕首先道:「看你,急得這樣子,還你!」

    她說著,一揚手,就把手中的蟬翼鏢,向馬扁拋了過來,蟬翼鏢帶起的,卻不止是「滋」地一下響,而是兩下——諸弟沒有說話,可是也揚手,把鏢向馬扁拋了過來。

    馬扁雙手齊出,把兩枚鏢一起握住,再攤開手來,雖然只是輕輕地一握,可是那蟬翼鏢薄如蟬翼,卻是鋒利無比,三個尖角,已割破了他雙手的手心,鮮血滲了出來。一則是由於手心中的血,特別鮮濃,二則是由於他手心上早已全是汗,血容易滲開。所以,他一攤開手,在晶光閃閃的蟬翼鏢之旁,掌心竟是一片殷紅。

    兩個少女一見這種怵目驚心的情景,各自發出一下驚聲,身形一晃,已到馬扁的身前。

    馬扁在剎那之間,看到一雙俏生生的人兒,來到了自己的面前,一股似甜非甜,似香非香的氣息,撲鼻而來,令他天旋地轉,身子不由自主。晃動了一下,手一震,兩枚蟬翼鏢,跌落在地上。

    同時,他雙手像是觸了電一樣,陡然之間,有一股熱流,自他的指尖之中,直透了過來。那時馬扁額上的汗,直流了下來,令他的視線有點模糊,但是他還可以看到,諸弟和王燕,各自握住了一隻手——不是握住,只是捏住了他的兩隻手指,正在察看他的手掌。

    他的那種熱流就在身的感覺,就是這樣來的。

    王燕失聲叫:「你流血了!」

    她一面叫,一面自然而然,舉起馬扁的手來,低下頭,口湊上去,在馬扁的掌心上吮了一下——小孩子割傷了手指,放進口中吮一下,是極自然的反應。王燕這時的動作,也正是如此。

    可是那一下,掌心和口唇的接觸,對馬扁來說,卻是一個比天打雷劈更要劇烈的震動!

    他陡然震動,抬起頭來,卻恰好在近距離和諸弟四目相投;諸弟那一黑白分明,澄澈如秋日長空的眼睛,正望著他!

    在那雙眼睛之中,馬扁只覺得有成千上萬的訊息,正在發射,可是馬扁只能在模模糊糊之間,知道那是一種訊息,可是訊息卻是用密碼發出來的,馬扁一時之間,還難以解得開。

    諸弟的雙眼,非但在射出訊息,而且也有著巨大無比的吸力,吸住了馬扁的視線。

    馬扁在事後,怎麼都想不起這種情形,維持了多久,只記得忽然之間,人影閃動,諸弟和王燕都不見了,他還是呆立了很久,就在那時候,他立定了主意,要「一箭雙鵰」!

    馬扁雙手的掌心,也就因為這一次,各留下了三點小小的疤痕。在以後的日子中,他有時會凝神往視看手心中的疤痕,思念著當時的情景,回憶在那幢大屋子中的那幾年生活——那幾年令他脫胎換骨的生活。

    馬扁用了三年不到的時間,就得到了他的第一個心理學博士,博士論文的題目是:「人類欺騙行為的剖析」。論文在討論通過時,曾引起激烈的爭辯。

    十八歲的馬扁,在考核成員之前,侃侃而談,講出了他觀點的主要部份:「人類的歷史,就是一種一些人欺騙另一些人的過程,或者說,是少數懂得欺騙的人,欺騙大多數人的過程。皇帝自稱是『天子』,受命於天,可以統治天下,這就是最大的謊言。」

    他略停一停,挺了挺身:「本世紀,有人宣稱有一種主義,可以使人類生活幸福無比,引得相信的人,前仆後繼,為了實現這主義而奮鬥,這難道不是歷史上的大騙局嗎?人與人之間的欺詐,相形之下,根本不算什麼,人類歷史上的大騙子,也正是人類歷史上的大偉人。人類一方面在一些小事情上譴責欺騙行為,一方面又在各種教育上認同欺詐行為,這種奇異自心理上的矛盾現象,不正值得作深人的研究嗎?」

    一番話說得教授們目瞪口呆——投票的結果,倒是一致通過了馬扁的博士學位。

    馬扁於是轉往美國,進入麻省理工學院,攻讀電子工程學博士。

    他的大師父金老實,曾是這間著名學府的高材生。

    在麻省理工學院的三年,是馬扁人生之中,又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他如魚得水,發現了一個遼闊無比,可以任由他振翅飛翔的大空間……

    他發現,自從人類越來越依賴電腦,尤其是在美國,沒有了電腦,幾乎沒有了任何運作。

    在一開始的時侯,他還只是想:要騙倒人腦,並不很困難,要騙倒電腦,是不是也很容易呢?

    不多久,他就發現,電腦雖然在各方面的動作上,都能勝過人腦,可是要騙倒電腦,卻比騙倒人腦容易不知多少——電腦對於欺騙這種行為,毫無防禦能力,所有電腦,都像是染上了人類的愛滋病一樣,根本沒有任何免疫力!

    他可以通過電腦運作,為所欲為,那甚至使馬扁覺得不忍心,勝之不武,就像從一個嬰兒的手中,奪去他的奶瓶一樣,雖然可以輕而易舉做得到,但是稍有良知的人,都不會去做。

    馬扁自然是很有人類良知的人。

    在他進人劍橋大學時,他的大師父金老實就曾和他作過懇切的長談,

    金老實說:「人有騙別人的天性,欺騙,理論上來說,必然可以替自己帶來快樂,騙倒人,何等愉快。相反地,若是被別人騙了,那就必然不愉快之至。我和你,心理上都有濃烈的欺騙他人的傾向,這可能由我們細胞染色體中脫氧核酸核醣中的密碼決定,身不由主,就像很多人有同性戀的傾向一樣!」

    那時,馬扁還未曾寫他心理學博士的論文,聽得大師父這樣說,簡直感動得流淚,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在這之前,他從來也不知道可以用那麼冠冕堂皇的話,來解釋欺騙行為。

    金老實又道:「不過,良知也是人性的重要的構成部份,就像是人有占掠他人所有物的天性,可是除非是猿人,真正的人,不會在幼兒的手中奪取物件。我被江湖上稱為天下第一騙徒,可是從未騙得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更不會騙比我弱的人,騙之不智,盡可能騙了人不讓被騙人知道他受了騙——騙人一輩子,偽的和真的,也就一樣了!」

    馬扁聽得連連點頭,金老實又道:「歸根究底,欺騙是一種藝術,欺騙不同於搶掠,是在人類良知控制之下的一種行為,要在優雅的狀態之中進行,絕對不能惡形惡狀,淪為掠奪!」

    這一番騙徒教育,對於馬扁,啟發性極大,所以,他在掌握了欺騙電腦的能力之後,並沒有「大展拳腳」——他若是要「惡形惡狀」,那麼,干擾全世界電腦的運作都輕而易舉。

    但是,既然人類竟然失策到了一切都依賴電腦,在這種愚蠢行為之中充滿智慧的人如馬扁,從中取得一些利益,不是很應該嗎?

    所以,馬扁在美國第二年,就成立了一個商業間諜網,用十分神秘的方式,進行商業秘密的搜集。

    實際上,所謂「間諜網」只有他一個人,和他的電腦設備一他的電腦設備並不突出,任何人都可以得到。突出的是他破解其他電腦系統密碼為能力。

    不到三個月,他的「營業額」已達到了八位數字。他輕而易舉,在甲公司的電腦之中,取得業務秘密,出售給乙公司,又把乙公司的營業狀況,出賣給甲公司,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他的行為,當然觸犯法律,可是電腦不會去告發他,又有誰會告發他呢?

    一年之後,他有了一個外號:「東方王子」,闊綽得所有人都側目相待,他的生活豪奢得過了份,各種美女,投懷送抱者不計其數。

    可是馬扁在這一方面,卻只懷念兩個異性;諸弟和王燕,其餘的,他和她們再親熱,最後關頭,他都會及時停止——自然而然的停止,沒有什麼痛苦。

    他設想著王燕和諸弟現在的樣子。

    他甚至狂野地設想,他的第一次性歡愛對象,就該是王燕還是諸弟——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種種細節的模擬設想。

    他甚至很有自信,那兩個女孩子,也一定保留了她們的第一次,為他!

    問題是馬扁必須設計,使兩個都成為他的女人。他知道,兩個之中選擇一個,那就會令另一個陷入極度的失望。可是,兩者兼得,兩個女孩子又一定不會同意這樣的安排(這是女性心態的矛盾),他必須有絕佳的設計,令得王燕和諸弟,都納人他的安排之中。

    馬扁有這樣的自信,是他知道,他們三個人,在這樣奇特的環境之中成長,受了那麼獨特的訓練,不會把其他庸庸碌碌的異性放在眼裡!

    他自己是這樣,他相信王燕和諸弟也是那樣。

    他想過,要是兩個女孩子都沒有中了什麼女權份子的毒,沒有所謂「愛情不能和人分享」的觀念,那麼,事情自然簡單得很,一個男人(像他那種出色的男人)有兩個愛侶,以男性的立場來看,很是正常。

    若是兩個女孩子居然堅持一夫只能一妻,那就要看他的手段了!

    馬扁在心中,甚至暗暗希望她們都是激烈的女權份子,那麼他就有大展手段的餘地了!

    這對他來說,是一項挑戰,連他自己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正由乎如此,這才夠刺激。

    他來到美國的時侯,和王燕通過電話,一年之後,兩人才見面。

    當兩人在城市的西區,高尚住宅區見面的時候,兩人互望了兩分鐘之久。在這以前,他們只是通信,十分簡單的問侯。

    兩個人都成長了,王燕首先開口,吸了一口氣之後,她道:「想不到你長得那麼高!」

    確然,十五歲之後,馬扁長高的速度,極其驚人,這一年,他二十一歲,身高一公尺八四。

    王燕已經沒有了「嬰兒肥」,她個子不高,只有一點六公尺,嬌上玲瓏,有著最標準的人體比例,所以看起來一點也不覺她個子矮,只覺得她嬌小得叫人憐愛,她也不像小時候臉那麼圓,而有了適當的尖下額。

    她的全身,都散發著誘人的光彩,再加上她爽朗的性格,使她成了動人之極的少女。

    當晚,兩人在享受了豐富的晚餐,回到了馬扁的那幢幽雅的屋子時,外面正下著雪,屋內,當然溫暖如春,馬扁在替王燕脫下大衣之後,就在她的身後,雙臂環抱住了她的纖腰。

    騙徒語錄:騙倒人是很愉快的事。

    反面教育:被人騙了,絕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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