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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女神竟是凶邪之靈 文 / 倪匡

    寶狐--第七章女神竟是凶邪之靈

    第七章女神竟是凶邪之靈

    寶狐的語調相當慢,顯然她是有意要冷自泉記得她所說的每一個字,她道:「我逃亡,一直在逃,來到了這裡,我立即明白了,這裡的人,是十分容易對付的,我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你,我就立即使你把我當作是你心目中最喜歡見到的人,一個美麗出眾,可能配得上你的女人,你在見我之前,一定不斷在想著要找一個可以配得上你的女人,是不是?」

    冷自泉應道:「是,一個盛大的宴會,幾乎是為我擇妻而設的,但是,我在見你之前,沒有一個人是合我意的!」

    寶狐伸了伸舌頭:「還好,那算是運氣,如果在見到我之際,你心中想的,只是要有一頭好狗,那我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最合你意的一隻狗了!」

    冷自泉笑了起來:「小壞蛋,你在說什麼?」

    寶狐笑著,一點也沒有胡鬧的意思,雖然她的笑容,看起來有點頑皮:「你怎麼還不明白?我是不存在的,你看起來,我是容貌最美麗的女人,那是你的想法,你感到我的肌膚柔滑無比,那是你的想法,你感到和我談話最愉快,也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覺得和我在一起,可以得到至高無上的男女之歡,也是你自己的想法!」

    冷自泉越聽越不懂,他放下了照相機:「寶狐,你不是認真地想要說明什麼吧?」

    寶狐略一蹙眉:「是,我是很認真地想說明什麼!」

    冷自泉道:「那你至少用我聽得懂的話說!」

    寶狐側頭想了一想:「我的意思是,我在你的心目中是那樣美好,那全然是由於我知道你心目中,你思想中理想的女人是怎樣的原故!」

    冷自泉笑了起來:「我還是不懂!」

    寶狐哼了一聲:「本來,我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利用你,利用你來掩護我,可是,誰知道你恩情那樣深,那麼真摯,我竟然被你感動了!」

    寶狐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現出一個近乎自嘲的笑容來:「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著名的凶邪之靈,竟然會被一個地球人真摯的愛情感動了,這是連我自己也不相信的事,難怪他們不相信!」

    冷自泉過去,輕擰著寶狐的臉頰:「你是著名的凶邪之靈?」

    寶狐用她那雙深深無比的大眼睛,望向冷自泉,緩緩地點著頭:「是的,你絕不能想像我是如何凶邪,地球上再凶邪再壞的人,和我相比,不及萬分之一!」

    冷自泉呵呵笑了起來。一個勁兒搖頭。

    寶狐長歎了一聲:「我應該有力量可以使你明白我究竟是怎樣的……但是我做不到,因為你那麼愛我,你的整個思想中,我是」

    冷自泉不等她講完,就用嘴唇封住了她的唇,在長長的一吻之後,才接下去道:「你是全世界最可愛的一個小女人,我的小女人!」

    冷自泉一口氣講到這裡,一瓶酒已喝完了,他走動了幾步,打開了另一瓶酒,和原振俠一起呷了一口,然後,他問原振俠:「剛才我複述寶狐的話,每一個字,都和她所講的一樣。」

    原振俠「嗯」地一聲:「我並不懷疑這一點。」

    冷自泉的樣子,看來是十分焦急的企盼,他道:「可是這許多年來,我一直不明白她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你自稱有過許多奇異的經歷,你能提供一個我可以接受的解釋嗎?」

    剛才,原振俠在聽他敘述之際,已經不斷思索著,他的確已經有了一定的概念,冷自泉這樣問,原振俠立時道:「冷先生,這一番話,我的理解是,絕不能用普通的邏輯、道理來解釋!」

    冷自泉現出相當興奮的神情來,作了一個手勢:「隨便你怎麼解釋,我聽著。」

    原振俠道:「首先,寶狐說她來自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在你的思想概念,你認為她來自多遠?」

    冷自泉睜大了眼睛:「多遠?一千里?一萬里之外,她明明是中國人,你看到過她的照片,會從哪裡來?南至海南島,北到大戈壁,至於盡頭了吧?」

    原振俠大搖其頭:「她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她的樣子如何,是你想出來的,你心目之中最美麗的少女是中國少女,她就是中國少女,如果你心目中最美麗的少女是北歐姑娘,她就是金髮碧眼的了!」

    冷自泉有點惱怒,陡然站了起來:「你在開什麼玩笑?」他在說了一句話之後,怒意消失,又道:「不過……你的話……和寶狐的話是一樣的,一樣令人難懂!」

    原振俠真怕他一怒之下,不讓自己再講下去,所以不由自主,縮了縮身*櫻等冷自泉櫻坐了下來,他才繼續道:「冷先生,寶狐說得對,她是不存在的,她只是你想出來的一個完全合乎你理想的女人!」

    冷自泉這次,真正發怒了,叱道:「胡說!」

    原振俠站了起來,作著手勢:「你聽我分析下去,好不好?是你自己要問我意見的!」

    冷自泉悻然:「我再也沒有聽到比你的意見更荒謬的意見過!」

    原振俠沉聲道:「別忘記,那正是寶狐的意見!」

    這句話的力量十分大,令得冷自泉鎮定了下來,他不由自主地喘著氣,轉過頭去,不望原振俠,原振俠想了一想:「有一句話,叫『幻由心生』,你當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冷自泉斬釘截鐵地回答:「她不是幻覺,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原振俠道:「對,存在於你的思想之中!」

    冷自泉道:「胡說,我能看到她,摸到她,她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原振俠問:「那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能看到她?」

    冷自泉怔了一怔,原振俠的問題,令得他一時之間,無法回答,但那只是極其短暫的一怔,他就哈哈大笑起來:「不止我一個人見過她,義莊的那兩個男女流氓,也曾見過她!」

    這一下,輪到原振俠無話可說了,他呆了片刻,才道:「你還未曾把事情的經過全說出來,我只知道了一半,或許現在來聽我的意見太早了,請你繼續講下去,我的意見會比較成熟些。」

    冷自泉搖頭:「不,我先聽你的意見。」

    原振俠來回踱了幾步,用十分肯定的語氣道:「首先,我肯定她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很遠』的意思,和我們平時想像的不同,真是很遠,達到了根本不在地球上,是遠離地球的另一個星球。」

    冷自泉先是一怔,但隨即現出一種不屑的神情,同時,自鼻子中發出了「哼」的一聲,表示不信。

    原振俠平心靜氣地道:「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她在說話中一再使用了『地球人』這個詞?」

    冷自泉道:「我本來就是地球人。」

    原振俠回答:「是啊,我們之間的對話,誰會用這種說法?」

    冷自泉默然,原振俠又道:「她說,你是她遇到的第一個地球人,我根據她出現的情形,有一個設想,她,根本是一組……電波,或類似的一種形式,我們還無法確定,就用『一組電波』來作代表也了。」

    冷自泉睜大了眼,怒視著原振俠。

    原振俠自顧自說了下去:「一組電波,從遙遠的星空。來到了地球,降落在你家的花園,人的感覺遲鈍,根本不知道有這樣的一組電波來了,但是狗的感覺比人敏銳得多,它們感覺到了,你的狗都感覺到了,但由於這是它們從未有過的一種感覺,所以它們全都嚇得不敢動,只有那只叫啞啞的沙皮狗,最勇敢,最異於別的狗,它憑自己的感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就狂吠起來!」

    冷自泉瞪著眼,原振俠的分析,顯然已經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原振俠又道:「它甚至知道那組電波在什麼地方,所以一直追了過去那時,你跟在後面,那時,那組電波,我必須解釋一下的是,那組電波只不過是我的稱呼,實際上,它根本是一種形式,一種沒有形體,只有思想存在的生命形式,那是一種極高級的生命形式!」

    冷自泉的神情之中,充滿了疑惑,顯然,他和世界隔絕得太久了,「沒有形體的生命形式」,這是連普通稍具想像力的中學生都可以接受的一種說法,但是他顯然完全不瞭解。

    原振俠又花了一些功夫,向他解釋這種生命形式存在的可能性當然,原振俠的解釋,也只不過是幻想式的一種假設。

    冷自泉總算接受了原振俠的說法,「嗯」地一聲:「請你再解釋下去!」

    原振俠的語氣強有力:「當時,這個生命,才來到地球,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才好,他未曾和地球人接觸過,但是他一見你之後,就知道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十分落後,十分容易控制,他先要令你喜歡他,於是,就影響了你的思想,使你看到了一個美女,一個美麗得使你一見就傾心的美女!」

    冷自泉悶哼一聲,低聲斥道:「荒謬!」

    原振俠也不理會他的指責:「他既然能有力量影響你的腦部活動,使你看到他,自然也有能力使你聽到他的話,使你感到他的存在,使你以為真有那樣的一個美女,和你情投意和!」

    冷自泉仍然喃喃地道:「荒謬!荒謬!」

    原振俠很沉著:「當然,一切全是由你的腦中產生的印象,的確,這個女人在各方面給你的快樂,是無與倫比的,一切都符合你的要求,他使你的腦中,產生了一個完美的形象。」

    冷自泉「啊啊」笑了起來:「聽起來很有趣,但是,我自己的感受,我豈有不知道的!」

    原振俠道:「任何人的任何感受,都是由這個人的腦部活動來決定的!」

    冷自泉用力一揮手:「對不起,你的假設,十分新奇有趣,但是我卻沒有法子接受,如果說,寶狐根本是不存在的,只是存在於我的腦部活動,存在於我的思想之中,那麼,我怎麼拍到她的照片?」

    原振俠沉默了片刻:「那或許是他有某種力量,可以使一個形象,發出一種光,或者有一種刺激感光劑的力量,使形象留下來!」

    冷自泉又問:「那麼,何以人人一看到相片,都要驚於她的美麗?」

    原振俠立時道:「那倒容易解釋了,你心目中的女人,當然是一個美女!」

    冷自泉大搖其頭。原振俠有點無可奈何:「以後的事情如何發展,我在知道了全部事情後,或者可以作進一步的分析!」

    冷自泉沉默了下來,默默地喝著酒,口中喃喃地叫著:「寶狐!寶狐!」

    他開始的時候,叫得很低,聲音之中,充滿了懷念、愛戀和哀傷。

    突然之間,他大聲叫了起來:「寶狐!」

    冷自泉陡然大聲叫了起來:「寶狐!」

    他忽然大叫,是因為他在攝像機的觀景器中看出了寶狐的神情,突然變得極其驚恐,他這時放下照相機,寶狐抬頭望向上,聲音聽起來有點尖刺:「他們又來了!」

    冷自泉忙道:「我應該怎麼做?」

    寶狐投進他的懷中:「抱著我,用你的全心全意保護我!」

    冷自泉緊擁著她:「你是我的,是我的,誰也不能把你搶走!」

    當他毫不猶豫,準備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寶狐,留寶狐在他身邊之際,突然,房間之中,充滿了強光,強光是從窗子中射進來的,窗子有厚厚的窗簾遮著,可是強烈的光芒,還是透了進來。

    那種光芒是如此之強烈,以致剎那間,冷自泉幾乎什麼也看不到,他雙手緊抱著寶狐,所以只好盡量瞇起眼來,對抗那種強光。

    冷自泉感到,在自己懷中的寶狐,不斷在發著抖,而且,在強烈的光芒之中,好像有兩個人影,突然出現在房間裡,那是十分朦朧的感覺,冷自泉根本在強光下,不可能看到什麼,那兩個人的身子,看來十分飄忽,只是閃忽的人影。

    接著,是一連串古怪、尖銳得難以形容的聲音,那些聲音像是利刃一樣,銼刮著每一根神經,令人產生一種極不舒服之感。

    冷自泉竭力使自己什麼都不想,只想一點,我不能失去寶狐,我愛寶狐,她給了我那麼大的快樂,不論發生什麼事,我一定要她,我能為她做任何事,不論所有的人看來我是多麼笨、多麼傻,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寶狐給了我多大的快樂,快樂是無價的,除了她,我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要!

    冷自泉的身子,也因為激動,在劇烈地發著抖,他知道這時候,努力想要如何保護寶狐,是極其重要的,可以幫助寶狐度過難關。

    突然之間,刺耳的聲音,靜了下來,冷自泉大喜過望,以為危機又過了,但也就在這時,他聽到寶狐的聲音:「好了,既然是這樣,我認為我們的對話,該讓他聽得懂!」

    寶狐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另一個地方傳過來的,那令得冷自泉嚇了一跳,他連忙低頭去看他懷中的寶狐,可是光線太強烈,他根本無法看得清,但由於在感覺上,寶狐還在他的懷中,不但他緊緊抱著她,她也緊抱著他,寶狐還在,這令得他放心了些。

    在寶狐說了那句話之後,他立時又聽到了一個十分冷酷的聲音:「有這個必要嗎?」

    寶狐的聲音很沉著:「你們也可以肯定了,他會毫無疑問,用他的生命來保護我,他有這個權利!」

    那冷酷的聲音道:「好,反正對事實,不會再有改變,你要跟我們回去,接受制裁!」

    冷自泉聽到這裡,陡地大叫起來:「不!」

    那冷酷的聲音立時道:「冷先生,你心目中的美女,是一個凶邪莫名的凶邪之靈,他所犯的罪惡,地球上所有的惡人加起來都比不上,我們一直在追蹤他,他也一直在逃,現在,一定要把他帶回去!」

    冷自泉又驚又怒:「有我在,休想!」

    寶狐低歎了一聲:「現在你們相信,地球人真是有愛情的了!」

    那冷酷的聲音道:「愛情是地球人祟高的感情,但是我們不相信像你這樣的邪惡,也能欣賞地球人的這種祟高感情!」

    寶狐再低歎,她的歎息聲,聽來是這樣淒迷,遙遠而不可捉摸,令得聽到的人,心直向下沉,然後,她道:「這說明我們還不知道愛情的力量有多麼大,我本來也不相信,甚至為自己的行為而感到奇怪,但是,我領略到了愛情能給生命的快樂,我也在享受著地球人,他對我的愛情!」

    冷酷的聲音原來不止一個人,冷自泉同時聽到了兩下不信的乾笑聲,寶狐又道:「我到地球已經很久了,你們對我的破壞力,不應該有懷疑,對不對?可是我一點也沒有行動,這和我的邪惡是很不調和的,是不是?我竟然沒有發揮我的力量來造成大破壞!」

    在寶狐的這番話之後,那兩個聲音沉默了片刻,冷自泉把寶狐摟得更緊,道:「寶狐,別對他們講那麼多,動用你的力量,加上我的力量,把他們趕走!我們可以有無數的快樂日子!」

    冷自泉感到寶狐用潤濕的、灼熱的唇,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寶狐的聲音是如此傷感:「沒有用了,這次他們動員的力量太強,本來,我以為我們如果有強大的電源,或許還可以對抗,但那是我想錯了,再強大的電源也沒有用,我逃不了!」

    冷自泉急得全身發抖:「寶狐,你是在嚇我,在嚇我,你不會離開我的,不會!」

    寶狐的聲音聽來更令人心酸:「你好好保重自己,一定要,因為我總有一天,會回來看你的,我是一定要被消滅的,但是我相信,你對我的愛,*刮矣辛爍謀洌也可以使他們知道#我不再是凶邪,那樣,我就有機會再和你在一起,你記著,我會回來的,盡我一切力量回到你身邊!」

    寶狐的話還沒有說完,冷自泉已陡然叫了起來:「你在胡說什麼,我不離開你,一分、一秒也不離開你,你是我的,你」

    他才講到這裡,那嚴酷的聲音就打斷了他的話:「冷先生,如果他真的不再是邪惡,一切真如他所說,我們會考慮他的悔改!」

    冷自泉吼叫了起來:「你們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把她帶走?」

    那兩個聲音同時歎了一聲:「很難向你說明白,他是一個窮凶極惡的罪犯」

    冷自泉從來也沒有那麼激動過,他陡然罵起來:「放你的狗屁!」

    可是那聲音繼續道:「他逃到哪裡,哪裡就引起災殃,他不知做了多少壞事,我們也很驚訝,他沒有在地球上」

    冷自泉大叫著:「胡說!胡說!胡說!」

    他陡然停了下來,令得他陡然停了下來的原因是,突然之間,強光消失了,眼前變得一片黑暗,黑得那麼濃,那麼厚,令得他無法看到任何東西,而更令得他遍體生寒,整個人像是跌進了冰窖之中一樣,他在那一剎那間,突然變成了自己的雙臂,緊緊地抱住了他自己!

    本來在他懷中,微微發抖、香馥輕軟的寶狐的身體,突然不見了!

    冷自泉霍地站了起來,雙手摸索著,叫著,由於眼前是這樣的黑暗,而他的心中,又是那樣慌亂和驚恐,他步履不穩,跌跌撞撞,不知碰到多少陳設,他的摸索,並沒有使他碰到寶狐,,他的叫聲,也沒有回答。

    他全然無法記起他這樣子過了多久,直到他雙手亂抓亂摸,把絲絨窗簾扯了下來,外面微弱的星月光芒,映了進來,他才可以看到房中的情形。

    房間中亂成了一團,除了他之外,並沒有人在,寶狐不見了!

    寶狐不見了!冷自泉抓起一張椅子來,用力向窗子砸去,窗子的玻璃,被砸得粉碎,有些碎玻璃,濺到了他的臉上,把他的臉割破,流出了血來,但是他全然未曾注意,只是撲向窗口,繼續叫著:「寶狐,寶狐!」

    他從窗口攀了出去,在院子中踉蹌走著,叫著,整個人都像是瘋子一樣,那時,他真是陷入了瘋狂的境地之中,在事後的記憶中,他只記得自己叫著,奔出了他住的那個院子之後,有很多人圍了上來,其中還有幾個人,企圖抓住他,但是全被他推了開去。

    他的氣力變得極大,幾乎沒有人可以制得住他,他瘋狂地叫著:「寶狐!寶狐!」

    兩位冷老爺在接到報告,說:「少爺瘋了」時,正是他們極高興的時候。

    那天晚上,他們記得那兩個異人聽說的「三天之後再來」的諾言,和冷自泉見面的結果,他們更相信妖精迷得冷自泉極深,那兩個異人是唯一的希望了。

    到了午夜時分,「異人」並沒有出現,但是卻聽到了他們的聲音。

    那兩個異人的聲音,像是從半空中傳來,宏亮而清楚:「所有的人都進屋子去,所有的人都進屋子去,會有強烈的光芒,最好把眼睛閉起來,會有各種各樣聲響,不必驚慌!」

    這樣的話,重複了兩遍,接下來,便是強烈得連眼都睜不開來的強光,和各種尖銳刺耳的聲響,沒有人知道強光自何而來,像是從天上射下來的。

    (冷自泉後來調查過,那天晚上,附近百里範圍內的人都看到一股強光,自天空中射下來,罩住了冷家的大宅。)

    (當時,鄉人都奔走相告,但是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異象,一直過了很久,仍有人在談論這件事。)

    在十分鐘之後,強光消失,兩位冷老爺正在不知是吉是凶之際,那兩個異人的聲音又在耳際響起:「兩位,我們已經把妖靈帶走了!」

    兩位老人家大喜過望,由於剛才的強光實在太甚,他們要好一會,才能適應眼前的黑暗,而就在這時,好幾個人奔過來報告:「少爺瘋了!」

    兩個老人家急急奔了出去,看到冷自泉披頭散髮,神情可怖至極,正踐踏過一大族花,一面四處看著,一面在叫「寶狐!寶狐!」

    兩位老人家都呆住了。

    看冷自泉的情形,和他在叫的,那個狐狸,的確已不在他的身邊了!

    可是如今,他的情形是如此可怕,神情是如此痛苦,聲音是如此嘶啞,他整個人,像是從地獄中逃出來的惡鬼一樣!那種情形,和狐狸精在他身邊之際,他的那種滿足、快樂,簡直是兩個人!

    兩位老人家真正呆住了,不知如何才好,冷自泉直奔到他們之前,尖聲叫了起來:「現在你們知道,沒有了寶狐,我會變得怎樣了?你們滿足了,是不是?寶狐走了,你們滿足了沒有?」

    最後那兩句話,他簡直是撕心裂肺般叫了出來,他的聲音如此可怕,就像是在地獄最深處冒出來一樣。

    當他叫完了之後,他的身體已再也不能支持他崩潰了的精神,身子一晃,就昏死了過去。

    兩位老人家什麼也叫不出來,只是一齊跺著腳,叫道:「醫生!醫生!快找醫生!」

    醫生到來之後不久,冷自泉在注射下醒了過來,當他睜開眼來的時候,人人嚇了一大跳。

    冷自泉睜開眼來,雙眼之中佈滿紅絲,以致他的整個眼白,看來是鮮紅色的。他才一醒來,就叫了起來:「寶狐,你們……有沒有看見寶狐?」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這個問題,因為從頭到尾,就根本沒有人見過寶狐。

    冷自泉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在抽搐,整個人都在抽搐,痛苦從四面八方擠壓他,像是要把他擠成碎片,才肯罷休,從昏迷中醒過來,他就沒有講過一句話,不論他的父親和二叔對他說什麼,都沒有回答,他被送到大城市的醫院,療養了好幾個月,又被送回來。

    自從那晚,他自窗口衝出來之後,沒有人敢進那間房間,所以當他又回到老家,像行屍走肉一樣,走進了那間房間之時,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

    幾個月下來,他已經瘦得不似人形,額上青筋暴綻,面色灰暗,身子會不能控制地發抖,當日那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青年將軍,如今看來,簡直就像一個活死人,而他心中的痛苦,也根本無法形容,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寶狐,可是寶狐卻不見了!

    這時,他走進了房間,心就直往下沉,在門口,他閉起了眼睛,和寶狐在一起,在這房間之中,曾經有過多少歡樂,寶狐銀鈴一樣的笑聲,寶狐嬌艷的臉龐,寶狐那令人心醉的身體,那樣的歡娛,那樣的如在雲端似的衝擊,每一件事,每一個動作,寶狐的一顰一笑,全都湧上了心頭。

    可是,寶狐卻不見了!

    他用破碎的聲音喃喃叫著:「寶狐!寶狐!」

    而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跌在地上的那只照相機,他陡然震動起來,全身像篩糠一樣地發著抖,把那只照相機拾了起來,緊緊抱在懷裡,就像是當日擁抱寶狐一樣。

    然後,他就進了書房,把照片沖洗出來,當照片在顯影液中,漸漸顯露出來之際,他發出嚎叫似的聲音,再叫著寶狐的名字。

    他提著濕淋淋的照片,走出黑房,他的父親和二叔在他一回來之後就一直跟著他,他把照片直送到兩位老人家的面前:「看,這就是寶狐!」

    兩位老人家一看之下,也怔住了,立時道:「天下竟然有那麼美麗的女子!」

    冷自泉心中一陣又一陣發酸,寶狐消失了之後,他還沒有哭過,直到這時,盯著寶狐的照片,他的淚水像是水缸破了一個洞一樣,疾湧了出來。

    那是一場天昏地暗的嚎哭,他哭得全身抽搐,聲嘶力竭,他哭得這樣傷心,以致他身邊的人,全都受了他的感染,連兩位老人家,也不禁潸然淚下。

    冷自泉講到這裡,兩行清淚,已經流了下來,他並不去拭眼淚,只是離座而起,走前幾步,打開一個櫃門,按下了一個掣鈕。

    剎那間,原振俠也呆住了,客廳中的燈光一明一暗之間,所有的牆上,全都出現了寶狐的照片,那是幻燈片投影的效果,看起來,就像是有幾十個寶狐,一起在向人們淺笑。

    冷自泉又坐了下來:「有了這帖照片」

    原振俠歎道:「真美,你當晚,不是拍了很多照片?怎麼只有這一張?」

    冷自泉茫然道:「我不明白,只有這一張是洗得出來的,其餘的,沒有人,只是房間中的背景。」

    原振俠口唇掀動了一下,但沒有說什麼,本來他是想說:她根本是不存在的!

    可是他的假設,又有一些疑點無法澄清,所以他只好保持沉默。

    冷自泉幽幽地長歎了一聲,可以想像得到,在寶狐消失了之後,那麼長久的悠悠歲月之中,他不知道曾這樣歎息過多少次了,

    他一面歎著,聲音也變得極低沉:「自此之後,我活著,就和死了一樣,我……」

    冷自泉在寶狐消失了之後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連他自己也有點模糊,一切彷彿全成了模糊的一片,時間也不知怎麼失去了意義,每一件事,每一種聲音,任何一種感覺,都使他想起寶狐,那麼可愛的一個小女人,和她在一起,那麼快樂的時光,一切都變成了追憶中的事,他感到自己整個人都是空的,空空洞洞,什麼也摸不到,什麼也抓不到。

    他整個人根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他的軀殼,還在活動著。

    他的父親和二叔,用盡了方法想令他快樂,來自全世界各地的美麗女子,不斷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卻連看也懶得看一眼,沒有人可以和寶狐相比較,根本沒有,寶狐是天地間唯一可愛的女人,唯一的!

    冷家在政壇上的勢力,開始瓦解,這其間,曾經經過幾場激烈的戰爭,本來,冷自泉的軍事天才,可以得到發揮,可以令得他的家族,在戰爭之中,得到上風。

    可是冷自泉卻全然不將這一切放在心上,當他的父親和二叔,要求他在一場決定生死存亡的重要戰役發表意見的時候,他只是茫然道:「勝、敗,有什麼關係,一個人重要的是自己,我連自己都沒有了,還理會什麼戰役的勝敗?」

    他二叔怒氣衝天,拍著桌子罵:「你這沒有出息的東西,為了一個妖精,什麼都不要了!」

    冷自泉仍是茫然:「妖精也好,人也好,她是我生命的一切,沒有了她,我再也沒有快樂,一個人連快樂也沒有了,還要出息幹什麼?」

    結果,冷家控制的軍隊潰敗,冷氏家族退出政壇,煙消雲散,不過幸而他們的財產,大部分保留了下來,冷自泉早已被人遺忘了,他在全國各地旅行,希望能再見到寶狐。

    他記得寶狐在消失之前講的那句話:「記得,我會回來的,我會盡一切的力量,回到你的身邊!」

    冷自泉在國內旅行了幾年,一無結果,他就離開了中國,到了美國。

    在美國,冷自泉過的,全然是隱居生活,他不和任何人接觸,不參加任何社會活動,甚至他叔、父死了,他也沒有去參加喪禮。

    他在移居美國之前,在沿海的一個城市之中,起了一座義莊,找到了一具空棺,把他第一次見到寶狐時,寶狐所穿的那套月白色的衣服,放進棺中,又把寶狐的照片,放大了放在棺前。

    沉悶的日子,對冷自泉來說,只是回憶,他的住所,佈滿了寶狐的照片,他曾一再請最好的雕塑家,根據那張相片,塑造寶狐的像,可是在超過三十個塑像之中,沒有一個是令他滿意的,塑像儘管已十分生動,可是比起一蹙眉、一抿唇就叫人心花怒放的寶狐來,卻不知相去了多少!

    冷自泉不定期地從美國來到義莊,開始的幾年,他對於寶狐的諾言,還寄予極大的希望,可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四十多年過去了,每晚驚醒,希望寶狐妖媚地倚在身邊的夢,不知做了多少萬次,冷自泉已經絕望了,而就在這時,一對男女流氓卻聲稱看到了寶狐。

    冷自泉在聽得劉由和十三太保,說他們看到棺中躺著一個看來像是睡著了的美女之際,他心情的激動,真是難以言喻,他狂喜,呼叫,直奔進了義莊的那間房間之中,推開了蓋,可是棺中只是一套衣服,並沒有寶狐。

    這對於冷自泉來說,實在是再殘忍不過的事,經過了那麼多年痛苦的折磨,他已經絕望了,可是卻又挑起了新的希望,接著,又是絕望!

    人,再痛苦,一生至多死一次,可是如今的情形,對於冷自泉來說,他等於死了兩次,再次忍受著零碎的宰割,流出來的血,沒有人可以看得到,只有他自己可以感到,體內的血早已流乾了!

    淚水在不斷湧出來,冷自泉不是有意要哭,對他來說,生命也早已乾癟了,哪裡會刻意流淚!淚水是自然而然的,在他那滿上皺紋的臉上,橫七豎八地淌著。

    坐在他對面的原振俠,默默地望著他,心情也沉重無比,他知道人間有愛情,但是卻再也想不到,人類的愛情,可以深刻到這一地步。

    他低聲道:「劉由和十三太保……他們看到了寶狐,這是不是……說寶狐……已經回來了呢?」

    冷自泉發出了一下十分乾澀的笑聲:「你還說她是不存在的,現在又改變主意?」

    原振俠的神情十分嚴肅:「我沒有改變主意,我的意思是說,她既然有力量,能通過影響你的腦部活動而使你感到她的存在,自然也有力量去影響別人的腦部活動,使別人感到她的存在!」

    原振俠的話才一出口,冷自泉就陡然站了起來,指著原振俠,身子在不由自主發著抖:「你……是說她……沒有忘記她的諾言?她會回來?我還能和她在一起?你……別戲弄我……我不能再有多少年可活了……我……」

    他講到這裡,喉際像是被什麼堵住一樣,再也發不出聲來。

    原振俠忙過去扶住了他,冷自泉用顫抖的手,拿起酒瓶來,對著瓶口,大口地喝著酒,酒順著他的口角流了出來,和他的淚水混在一起,在大口喝了幾口酒之後,他才喘著氣:「這些年來,只有酒是我的最好伴侶,我每天都在酒精的麻醉下,有時酒喝得多了,恍惚之間,像是寶狐又在我的身邊!」

    原振俠聽了,心中陡然一動,想到了一些什麼。

    原振俠在那一剎那間所想到的概念,還是十分模糊,但是他立即有了進一步的想法,他揮著手,示意冷自泉不要打斷他的話頭:「你在喝醉酒的時候,會恍惚覺得寶狐就在你的身邊?」

    冷自泉不理會原振俠的示意,立時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是我告訴你,幻覺和實在,完全不同,我知道什麼是寶狐真正在我身邊,什麼只是我的想像!」

    原振俠沉思道:「寶狐自己也說,她是不存在的,只是她影響了你的思想之後的結果!」

    冷自泉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悲哀:「那麼,她為什麼不再來影響我?為什麼走了?」

    原振俠也不由自主,歎了一聲:「她不是自己願意走的,是被人帶走的,她是一個……罪犯,從她所在的地方逃出來,有人追捕她,把她捉了回去!」

    冷自泉痛苦而緩慢地搖著頭:「她不是,她不是!」

    原振俠實在無話可說,冷自泉有他自己的感受,他曾經和玉狐「在一起」,過那麼快樂的時光,他的感受,旁人是無法替代的,也是無法觸摸的,他甚至不能去判斷一切發生的事。

    可是原振俠卻可以,在聽了冷自泉的詳細敘述之後,原振俠已經可以把事情歸納出一個大致的梗概來。

    原振俠的歸納是這樣的: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一定是不可測的宇宙的某一種,遠離地球),有一種生命形式十分高級的生命存在著,這種生命,已經沒有了形體,或者,他們可以隨意脫離形體的束縛,能以思想的形式單獨存在。

    (這種設想對地球人的生命來說,也不是不可想像的,道家的「元神」,佛家的「靈魂」,都是脫離形體之後的一種存在,高級生命重要的是思想,並不是身體。)

    在那個星體上的高級生命,也有善、惡之分,其中有一個窮凶極惡的,被視為邪惡之最的,在和其他生命的鬥爭中落了敗,所以逃了出來,在漫長的逃亡過程中,到了地球上。

    這個邪惡之最一逃走,那個星體上,制裁邪惡的力量立即派人來追捕,宇宙是如此之浩渺,追捕者不知費了多少心血去追尋,終於發現了這個邪惡。

    可是這時候,這個邪惡,在地球上,遇到了一個地球人,他在初遇地球人的時候,有的是什麼心思,很難猜測,但他既然是邪惡之最,當然不會安什麼好心。

    邪惡之最在初見地球人之際,立即感到地球人是一種十分容易控制的生物,他立即發出影響力,使這個地球人感到自己是遇到了一個世界上最可愛的人。

    (這種影響力,甚至在地球人對地球人之間,也能辦到,「催眠術」,就是通過一個腦部活動力較強的人的影響力,對普通人造成影響的結果,而在現實生活中,一些人受某一惡人的影響,那是最普通不過的事!)

    邪惡之最的原來目的如何,並不重要,可能他想在地球上引起一場亙古以來未曾有過的災難,那並不重要,因為他結果並沒有做什麼。

    而他什麼也沒有做的原因,是因為那地球人真摯的愛情,使他感到了極度的震撼,這個地球人對他,愛得那麼深切,使他感到了生物的感情,可以達到這一地步,即使他是邪惡之最,他也被感動了!

    或許,在無限的宇宙中,在其他星體的各種生命形式,不管多麼高級,但是從來沒有「愛情」這種存在?所以邪惡之最,一接觸到了愛情,也變成了完全沒有抗拒的能力。

    冷自泉對寶狐的愛意,甚至使得追捕寶狐的力量,遭到了挫敗,但後來,由於追捕的力量強大,邪惡之最終於被捉了回去。

    寶狐在冷自泉的思想中消失了!

    整件事的經過,用可以解釋的假設來看,就是這樣了。

    寶狐在臨走之前,要求冷自泉可以聽得懂的語言,來作交談,是極具深意的,她會自稱是「狐狸精」,那自然是一個玩笑,在當時的情形下,她也只有自稱是狐狸精,才能使冷自泉接受她的那些「法力」。

    寶狐的法力,包括可以使別人看不見她她只要不去影響別人的腦部活動,人家便自然看不到她,包括了可以自由來去,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擋她她根本是沒有形體的一種存在,自然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擋她,她也可以令人迷路,在原地打轉有了影響人腦部活動的力量,理論上來說,可以做任何事,她也可以忽然之間,產生強風,那或許是她有聚集能量的力量。

    這一切,也都可以作出假設的解釋。

    寶狐說過一定要回來,她為什麼不回來呢?已經過去四十多年了,看冷自泉如今的情形,他是不是還有生命可以再等下去,真是疑問。

    原振俠把他的設想,都講了出來,冷自泉用心聽著,並不表示什麼意見。

    等到原振俠講完,冷自泉才搖著頭:「你作這樣的分析,全是沒有意義的事,你不明白的是,我根本不管她是什麼來歷,是宇宙中的邪惡之最,或者是狐狸精,都是沒有關係,重要的是我要她我在身邊,我只要我所愛的人,在我身邊!」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你集中精神的思考,曾幫助過她,你可曾試過集中精神想念她?」

    冷自泉像是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一樣,大聲笑了起來,可是他的笑聲之中,卻充滿了悲苦和淒酸:「我可曾想過她?自從她離開後,每一秒鐘,我都在想她,你是想說,我只要愛她,她就會知道?」

    原振俠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冷自泉一揮手,伸手在自己的臉上,用力抹著,他看起來極疲倦,他道:「我的事情已經講完了,多少年來,我沒有對任何人講過!」

    原振俠喃喃地道:「謝謝你,我聽到了一樁人間最美麗的愛情,冷老先生,我堅信寶狐臨走時的那句話,她會再來到你的身邊的!」

    原振俠的話,講得如此誠懇,以至冷自泉在剎那間,雙眼之中,又射出希望的光輝來,可是隨即,他雙眼又變得那麼灰暗。

    原振俠心中在急速地轉著念:「他已經知道了冷自泉的全部經歷,如何才能幫助他呢?如何才能使寶狐回到他的身邊呢?

    當然,冷自泉是沒有法子駕駛著一艘太空船,去作無涯的星際航行,在浩渺的宇宙中,一個一個星球去尋找他所心愛的寶狐,那是不可能的事,地球上的人類,科學水平低到了只不過使人到達地球衛星而已,星際飛行,還屬於神話!

    唯一的方法,就是要寶狐來,寶狐曾經來過,就可以再來!

    但是,又有什麼法子可以使寶狐再來呢?

    看起來,只有等待,但是冷自泉已經等了四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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