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部:具磁力的異寶 文 / 倪匡
我再細看那房間四壁的「架子」,看到「架子」上實在有不少東西放著,但是卻看不清楚。
看了一會,我道:「照看,這是一間放置小雜物的房間,這些東西,或者是當時的小玩意。磁鐵有吸力,古人不明其理,自然會覺得十分好玩,成為小玩意,也就不十分奇怪。」
齊白側著頭,仔細在想著我的話,過了片刻,才道:「有可能,但是……那十二個身形十分巨大的人……」
我攤了攤手:「好了,就算他們是外星人,也一定早離開了。」
齊白搖頭:「難說,他們要是在地下建立了那座龐大的基地——」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如果秦始皇陵墓,真是外星人的龐大基地,那麼你這樣肆意破壞,只怕就大難臨頭了,那十二個巨人的腳有多大?」
齊白道:「記載上說:足履六尺。」
我笑道:「是啊,那麼大的腳,在你屁股上踢上一腳,只怕就能把你踢到爪哇國去。」
我講著,轟笑了起來,齊白的神情,十分俸然:「我確然從—個古墓之中,取出了一件全然不應該屬於古墓中的東西,你總不能否認這一點。」
我笑道:「你這種說法不能成立,既然那東西是來自古墓之中,那麼,它根本就屬於古墓的。」
齊白接著頭:「我不和你玩語言上的花巧,至少,你就說不出那是什麼東西來。」
這一點。我不得不承認,我的確無法說得出那是什麼東西來。齊白見我無話可說,得意了起來,將那東西向上一拋,又接在手中:「人人都說秦始皇的陵墓有無數奇珍異寶,我總算弄到了一件。」
我瞪大了眼睛望著他:「你不是認真的吧,你連這東西是什麼玩意兒都不知道,就認為它是異寶?」
齊白長吟道:「道可道,非常道——寶物要是一下子就被人認出,也不能稱為異寶,現在,以你和我兩人的見識,尚且說不出是什麼東西來,可見必屬異寶無疑。」
我用心想了一想,覺得齊白這樣說法,也很有道理。那樣大小的一塊鑽石,至少有一百卡拉了,就算是純淨無疵的,價值也有了定論,唯有那東西,根本不知道是什麼,就有可能有著無可估計的價值,又怎知它不是一件異寶呢?
所以我道:「你說得有理,若是你要開始研究,我會盡力幫助你。」
齊白把那東西不住拋上去又接住:「準備你的客房,我想住在你這裡,隨時和你討論。具體的工作,讓我去進行,不會打擾你。」
我由衷地道:「歡迎之至!」
齊白十分有趣,知識廣博,幾乎無所不能,能夠經常和他見面,自然是有趣的事,更何況他還「身懷異寶」。
我把自己的意思說了出來,齊白哈哈大笑,我和他一起到了樓上,指了指客房的門,他打開門,轉過身來:「我只是在你這裡住,一切起居飲食,我自己會處理,不必為我操心。」
我笑著:「我明白,除非你自己願意做什麼,不然,就當你不存在。」齊白大聲道:「正合孤意。」
他說著,「砰」地一聲關上了門,我也進了書房,做自己的事。那天白素一早就出去了,等她回來時,齊白還在房間中。
我那時,正在整理一些有關那座石山,石頭上的奇異花紋的資料,白素到了書房門口說:「來了客人?」
我道:「是,齊白,那個盜墓天才,在客房休息,我和他的談話十分有趣,你可以聽錄音。」
為了日後整理記述一些發生過的事比較方便,我在和朋友作有關的談話時,都有進行錄音。白素答應了一聲,我聽得地下樓去,然後過不多久,她又出現在書房門口:「你忘了按下錄音掣了。」
我怔了一怔:「怎麼會?我明明記得的。」
白素揚了揚手中的小型錄音機:「錄音帶運轉過,可能是機件故障。」
我搖頭道:「真可借,那是十發有趣的一段對話,他假設萬里長城有指導外星飛船降落的用途,也假設秦始皇那巨大的地下陵墓,本來是外星人建造的基地。」
白家忍不住笑,雖然我們都想像力十分豐富,但是聽了這樣的假設,也不免會失笑。她走了進來,我把這一年來,齊白做了些什麼,簡略告訴了她。
然後我道:「等他現身時,你可以看看他那件異寶,真是相當奇特。」
白素呆了半晌:「照這種情形看來,齊白的假設;不是沒有可能。」
我道:「我也不作全面否定,只是想起來,總有一種駭然之感。」
白素抬頭向上,望了一會,才緩緩道:「既然可以有許多外星人,在古埃.及的神廟,或其他地方的古建築中找到他們到達過地球的證明,何以他們不能在那時到達中國?自然也可以的。」
她說到這裡,忽然道:「客廳裡的幾隻鍾都停了,怎麼一回事?」
我陡地怔了一怔,向放在桌上的那隻小型錄音機看了一眼,檢查了幾個掣鈕:「齊白說,他得到的那『異寶』的磁性極強,他的一隻掛表,完全不能用,我看錄音帶上沒有聲音,鍾全停了,只怕全是那東西的磁性在作怪。」
白素有點訝然:「要是磁性強到這種程度,那顯然不是天然的磁鐵礦石了。」
她的話才出口,門口就傳來了齊白的聲音:「誰說是礦石?這是精工鑄造出來的。
看來,他已經洗了一個澡,精神好了許多,一面說著,一面走進來,把他所稱的那件「異寶」,交到了白素的手上。
白素翻來覆去,看了半響,又望向齊白。齊白完全明白她這一眼的意思,立時舉起手來:「以我的名謄保證,這東西,從秦始皇墓中取出來。」
白素又看了一會,把那東西還了給他:「我不知道這是什麼,看來得借助科學的化驗,憑空想像,不會有什麼結果。」我站了起來,當我一站起來之際,我發現桌上的一隻跳字電子鐘,上面所顯示的數字,混亂之極,而且在不停地跳著。
我忍不住叫了起來:「這東西是不是什麼奇珍異寶,不得而知,但是它能破壞!」
我一面說,一面指著那只鐘。
白素和齊白兩人,也「啊」地一聲,我道:「幫幫忙,我書房的精密儀器不少,我不想它仍完全失效,快收起你的寶物吧。」
齊白卻非但不收起那東西,反倒移近了那只鐘,當那東西接近鐘的時候,鐘面上的字,跳動得近乎瘋狂。
齊白有點目瞪口呆地問:「這是什麼現象?」
我沉聲道:「強烈的磁場干擾,或者是磁場感應,又或者是磁性引起了分子電流的變化。」
白索道:「若不是經過強磁處理,天然的磁鐵決不會有這樣強的磁性。」
齊白抓著頭:「強磁處理?你是指電力加強磁性的處理過程?」他講到這裡,向我望了過來:「衛斯理,我的推測,已經有證明了。」
我沉吟了一下,眼前的現象,真是十分怪異——這種現象,其實十分普通,經過電磁處理,可以發出強大的磁力。但是那東西來自秦始皇陵墓,這就十分怪異了。
我未曾出聲問,齊白已經道:「我和此地大學的幾個物理學家都相當熟,我這就去找他們,讓他們檢驗一下。」
他把那東西緊緊握在手中,望著我們,想了一想,才又道:「我不會再對任何人說起這東西的來歷,也請兩位別對任何人說起。」
白素淡淡道:「對,不說這東西的來歷,檢查工作比較容易進行。」
我一揮手:「你放心,我們不會逢人便說,所以你也別擔心會有什麼異寶爭奪戰上演。」
齊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握著那東西走了。
我和白素,開始檢查書房中其他各種各樣的儀器,發現其中凡是和磁、電有關的,都受了影響。
一些錄影帶完全沒有了畫面,像是經過了消磁處理。
而在桌面上的一些小物件,只要是受磁物質,也都感染了磁性,—撮回文針,可以一個接一個連接起來。
白素皺著眉:「這……東西的磁性之強,異乎尋常。」
我點頭:「是,或許那是一塊磁性特強的礦石,或者也可能是隕石,所以在當時被發現,就當作是奇珍異寶,送到了皇帝手中,結果也成為殉葬品。」
我又補充道:「我這樣說,並不是想否定齊白的假設,而只是可能性大一點。」
白素不置可否,想了一會,才道:「等齊白回來,聽他怎麼說吧。」
接下來的時間,我都在「善後」,那塊小小的東西,只不過出現了一陣子,可是引起的破壞真不小,可以稱這災一場磁暴。
(「磁暴」這個名詞,有它特定的意義,我這裡自然只不過是借用一下這兩個字。)
齊白離去,我估計他下午會回來,可是等到天色漸黑,他還沒有出現。
當天晚上,我和白素要去參加一個聚會,反正齊白說過,一切都不用我照顧,所以到時,我們就離開了住所,一直到午夜時分才回來。
我們一進門,就看到茶几上,放著老大的一張白紙,上面龍飛風舞寫了兩行字:「此間專家無用,我赴他地作進一步求證。齊白。」
我一看到齊白留字走了,不禁呆了半晌:「這像話嗎?」
白素也不以齊白的行動為然,無可奈何地笑著:「他要是走了,也追不回來,只好由得他去。」
我咕噥了幾句,氣憤難平:「他下次再來求我,多少要叫他吃點苦頭。」
當晚沒有什麼可說的,第二天,我實在氣不過,和此間大學的物理學家,聯絡了一下,約好了在晚上見面。到了晚上,三位客人來到,他們雖然都著世界著名大學物理學博士的銜頭,但是看起來,年紀都相當輕,其中一一面握手,一面呵呵笑著:「衛先生,在你的記述之中,有著許多地方,誤導和不符合科學事實,也有的,實在太簡單了。」
我笑了笑,並沒有為自己說什麼。
有這種情形,一方面,在記述的事件之中,有許多根本不是人類現代學的觸角所能觸及,怎可能作詳盡的解釋?再一方面,我始終認為,科學固然必須正視現實,但也必須同時有極豐富的幻想力。
我約這三位博士來,不是為了討論這個問題來的,自然不必在這方面費唇舌。我提起了齊白,他們三人道:「這個人,真是一個妙人。」
我道:「昨天他和你們見過面?」
三人一起點頭,一個道:「是,他帶來了一塊磁性極強的合金,那是鐵、和鑽的合金,這三種金屬,都最容易受磁,那塊合金的磁場強度極高,自然經過強化磁性處理的結果。」
我問:「以三位看來,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三位博士一起笑了起來,另一個一面笑,—面道:「昨天齊白也這樣問我們,但是不知為什麼,我們的回答,卻令得他十分惱怒。」
我揚了揚眉:「三位的回答是——」
三人互望了一眼,一個道:「是我先告訴他是什麼的,我告訴他,這是一種惡作劇的小玩意,像是有種電震器,放在手心之中和人握手,會使他人全身都感到震動。這塊合金由於磁場強度高,所以能令得一些和電、磁有關的東西失效,例如使鍾、表停止運轉等等,要來惡作劇用。」
我苦笑了一下,齊白一本正經去求答案,卻得到了這樣的回答,難怪他要大怒。
我道:「如果排除了這個用途——」
三人中年紀最長的那個,看來他很沉默寡言,在握手之後,一直沒有開過口,這時才道:「自然,也有可能,這塊不規則形狀的合金,和另外一些也具有極高磁場強度的組件,配合來使用,那就可以形成一種活動。」
我聽得相當吃力,科學家說話,有時就是這樣子。我道:「你的意思是,譬如說,這塊合金,可以是開啟什麼磁性的鑰匙?」
那位沉默的博士,點了點頭。
我吸了一口氣:「如果那塊合金,可以有這種用途,那什麼都可以做得到!」
這一次,輪到那三位博士不是很明白我的話了,一致用詢問的眼光望著我,我忙道:「我是想像的,譬如說,它能開啟一個鎖,而這個鎖,又是開啟一座大電腦,那麼,它就是大電腦的操作之鑰。」
除了那個沉默的博士之外,其餘兩個都笑了起來,一個道:「是啊,如果那座電腦,控制著越洲飛彈的發射,那麼;這塊合金;就可以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
他的話雖然誇張,但那正是我的意思。
那位博士又道:「不過據我所知,沒有這樣強力的磁鎖,一般磁鎖只能引起磁性感應就可以。若是要藉磁性記錄什麼,也不需要這樣。」
另一位博士道:「所以,我們的結論才是:那是一種惡作劇的玩意。」
我笑了一下:「如果那是天然的礦石,是否有可能帶有這樣強大的磁場?是不是也有可能,那是一塊隕石,所以磁性才如此特異?」
三個人互望了一眼,一個道:「這不是我們研究的範圍之內的事。」
沉默寡言的那個補充了一句:「如果是隕石,當然也有可能,字宙浩渺,誰能知道是不是真有磁性特強的殞石?不過……不過齊白持有的那塊合金……我看一定是人工合成的。」
這種說法,另外兩個也同意,其中一個還道:「是十分精密的工業製品。」
我沒有再說什麼,事實上,那塊合金不是礦石或隕石,一限就可以看出來,問題就是它的來源如此奇特,使我不得不作這一方面的聯想。
那一個博士又問:「齊白以為那塊合金是什麼?何以他聽了我們的結論之後會生氣?」
我道:「誰知道,他可能設想這塊合金……有什麼特殊的用途。」
討論齊白的「異寶」,到此為止,既然有三位博士在,我趁機向他們問了不少磁力和電力的專門問題,那是物理學上相當複雜的知識,我原來的所知,只是普通常識,聽了他們深入淺出的解釋,一夕之談,倒真是增進了不少知識。
我們談得興致很高,等到送他們出門後,兩個年輕的博士先走,那位沉默的表示他住所就在附近,想散步回去,既然談得投機,我也就陪著他,一起散步。這位先生真是不怎麼喜歡講話,走了五分鐘,他都沒有開過口。
我剛想和他分手,卻發現他眉心打著結,像是有十分重大的心事,他也注意到了我像是想離去,用手托了托眼鏡:「我們對齊白帶來的那塊合金,所作的檢查,其實相當韌步,不過也發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
我放慢了腳步,他也走得十分慢,繼續道:「那合金有著許多不規則的表面,一共是七十二個不同形狀的表面,在那些表面上,都有過強力的電磁感應處理,那情形,就像是一卷經過電磁錄音的錄音帶。」
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發現,我忙問:「齊白不知道這一點?」
他道:「知道,當我告訴他時,他興奮得不得了,要求把磁場轉換成電信號——這正是錄音帶重播可以聽到聲音的原理,但是我不知道有什麼樣的儀器,可以使小表面上的磁場轉變成電信號,所以當時告訴他,那也有可能,只是強烈磁場的一種感應。」
我想了一想,索性停了下來:「現在的錄音帶和錄影帶,都是帶狀的,所以可以有連續的聲音和影像出現。但是在理論上,受磁的帶子,即使只有極小的一截,上面的聲音和影像,還是有的,只不過在時間上十分短暫。」
他點頭:「理論上是這樣,可是有什麼裝置可以使一塊不規則的合金的表面上的磁場轉換呢?」
我沒有再說下去,同時,我也知道了齊白急於離去的原因。
這種裝置,當然不能在普通的大學物理實驗室中得到,但一定有,就算沒有,就根據實用需要,設計製造一套,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理論上是可行的話,實行起來的困難也就不會太大。
齊白自然到美國或是這方面先進的國家去尋求答案了。
我們又談了幾句,他忽然笑了一下:「這塊合金,可以提供豐富的想像力。」
我忍住了,沒有告訴他這塊合金的來源,因為齊白不想別人知道。
和他分手,我安步當車,走回家去。這時已經是午夜時分了,街道上十分僻靜,我不急不徐的走著,越來越覺得齊白的設想,大有可能,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秦始皇二十六年),在臨挑出現的那十二個巨人,真是來自外星?而這塊如今被齊白當作了異寶的合金,就是和這十二個外星人有關?我一面這樣想,一面仍然搖著頭,覺得設想是一回事,要去證實,又是另一件事。
雖然齊白在秦始皇陵中弄到的那個「異寶」,如此奇特和不可思議,但是單憑一件這樣的東西,就作出那麼龐大的,匪夷所思的推斷,也未免太過分了。
當晚,我和白素討論了許久,不得要領,我們都同意這件不規則的東西十分古怪,可是那究竟是什麼,卻連假設也無從假設起。
如果照那三位專家的意見,說那只不過是一件惡作劇的玩意兒,自然也可以,但是,在三千年前,誰會想得到這樣利用強磁的惡作劇?就算有人想到了,製造了出來,也沒有惡作劇的對象,因為那只對磁、電發生作用,那時根本沒有這一類東西,有的只是指南針,難道那東西是專為要人家迷失方向?
當然,這更加沒有可能了。
齊白把那東西去作進一步的研究,只要有結果,他自然會來告訴我。齊白這個人的行蹤,十分詭秘,他說走就走,也沒有說上哪裡去了,要找他,比大海撈針還難。
一連將近二十天,沒有齊白的消息,想來一定是沒有人能知道那是什麼寶貝。
那一天晚上,我有事出去,回來的時候,已經午夜。在我快來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看到有兩個人,自街角匆匆走了過來。這兩個人,顯然是早已等在街角,看到了我,向著我走過來的。
我就停了下來,那兩個人來到了我的面前,都是樣子十分精悍的中年人,十分有禮地向我打了一個招呼,其中一個道:「衛先生,你能不能抽一點空,接見一位十分想和你見面的人?」
請求是如此客氣,雖然我不知道這兩個人是什麼來歷,當然也不便拒絕。不過我當然也不會立刻答應,我只是道:「那要看;想見我的是什麼人。」
那兩個人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個,伸手入袋,他的行動,使我略為戒備了一下,但是他取出來的,卻是一張名片。
那人取出了各片之後;恭恭敬敬,交在我的手裡,我一看,不禁呆了一呆。
名片上銜頭極簡單:「蘇聯科學院高級院士」。名字是「卓絲卡娃」。一看那名片,我實在沒有法子不驚訝。來找我的人,各色人等都有,有的簡直想都想不到,可是總多少還有點道理。
可是—個蘇聯科學院的高級院士,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呢?我知道,蘇聯科學院院士的銜頭,已足以證明這個人是一個了不起的科學家,高級院士,自然更了不起,這個名字,看來像是一位女性,她來找我有什麼事呢?
我心中十分疑惑,向那兩人望去,那兩個人的態度;十分恭敬,在等著我的答覆。
我想了一想,道:「能不能請卓絲卡娃院士到舍下來?明天?」
那兩人忙道:「如果衛先生方便的話,院士同志十分鐘就可以來到府上。」
我心想,真奇怪,這位「院士同志」不但有事來找我,而且看來還是急事,連等到明天都等不及了。我點頭:「好,我恭候她大駕。」
那兩個人見我答應得那麼爽快,歡天喜地走了。我進了門,叫了兩聲,白素可能不沒有回來,她有什麼事在忙,除非是有必要讓我知道,或者是很有趣的事,不然,她很少會告訴我她在幹什麼,我也不會去理會她,早巳習以為常了。
那位院士來得好快——我猜她一定早已等在街角的——我才坐下一會,就有門鈴聲,我打開門,看到了一個身形相當高大的中年婦女站在門口,一見我,就用十分流利的英語道:「衛先生,對不起,打擾你了,我就是卓絲卡娃,想見你的人。」
我連忙說了幾句客套話,把她讓了進來,一面打量著她。她年紀大約在五十五歲左右,灰白的頭髮十分短,身形又高大,而且衣著一點也不講究,所以單看她的背影,很難分辨得出是男是女。
她的臉型也很普通,但是卻有一種異樣自信的神情,這種神情,是由於她有著深湛的學識而自然形成,令人對之肅然起敬。
她坐了下來之後,就道:「我的拜訪,太突冗了,但是我實在想通過衛先生,尋找一個人,這個人對我極重要。」
她在才進門的時候,相當客氣,可是這時一開口,雖然是有求於我,但是語氣之中,卻帶有威嚴,有一股叫人不能拒絕的氣概在。
我略欠了一下身子:「不知你想找什麼人?」
院土挺了挺身:「這個人的身份,我們一直沒有弄清楚,只知道他持有南美秘魯的護照,但他顯然是亞洲人,他的名字是齊白。」
我一聽得她要找的是齊白,又是意外,又是訝異。齊白是一個盜墓人,他若是和蘇聯國家博物館發生關係,那還說得過去,和蘇聯的科學院,怎麼也扯不上關係。我發出了一下低呼聲,攤了攤手:「是他,這個人,要找他實在太難,事實上,我也正在等候他的消息,我在大約三個星期之前見過他。」
卓絲卡娃院士的神情很嚴肅:「你真的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她這種態度,令我感到相當不愉快,所以我簡單而冷淡地回答:「不知道,請你循別的途徑去找他。」
院士怔了一怔,歎了一聲:「對不起,我畢生從事科學研究,不善於和別人應對,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做錯了?」
我笑了一下:「沒有,事實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我說著,站了起來。院土再不善於應酬,也可以知道,那是我不準備繼續和她談下去曲暗示。她也站了起來,可是神情十分焦急:「我們只能在你這裡找他,這是唯一的線索,我們和他談話的記錄中,他只提及過你的名字。」
我聽了,心中一動:「你們和他談話?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院士回答:「十天之前。」
我吸了一口氣,齊白到蘇聯去了,這個人也真怪,他要研究得自始皇陵墓中的「異寶」,哪裡不好去,美國德國英國法國,都可以去,為什麼跑到蘇聯去呢?如今,驚動了蘇聯科學院的高級院士,那麼急切要找他,是不是由於那件「異寶」之故?
我遲疑著,院士作了一個手勢,詢問我是不是可以再度坐下來,我忙道:「請坐,請坐。」
她坐了下來,我倒了兩杯酒,遞給她一杯,她略喝了一口,才道:「即使是我們的副院長,以前雖然曾和他打過交道,但也不是很清楚他的為人,他這次來找我們,是……是……」
她的神情遲疑著,像是決不定是不是應該告訴我。而我根本不必她講,早就知道齊白是去幹什麼。他和蘇聯科學院的副院長,是怎麼認識的,我不知道,但既然有這樣的一個關係在,那麼,他帶著「異寶」到蘇聯去,也就十分正常,不足為怪。
所以,在院士遲疑問,我接了上去:「他帶了一件東西,去請你們研究,是不是?」
院士連連點頭:「是,那東西,那東西——」
我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院士的神情有點古怪:「將那東西交給科學院研究,簡直是一種侮辱。那只不過是一塊經過強化磁處理的合金。」
我還以為她對那東西有了什麼新的發現,所以才緊張起來,可是她對那東西,下了這樣的定論,這自然使我大失所望。
可是,如果「那東西」真是如此普通,她的神情,為什麼又是這樣古怪?我一面想,一面凝視著她,院士卻避開了我的目光,繼續道:「那東西其實並不值得研究——」她又重複了一遍,這就更使我心中雪亮了,這叫作欲蓋彌彰,我冷冷地道:「如果那東西真是不值得一顧的話,那麼,齊白這個人也不值得尋找。」
院士一聽得我這樣說,怔了一怔,現出相當尷尬的神情來,我又笑了一下:「看來,院士閣下,你真的不是很懂得如何處理人際關係,你的研究科目是——」
我故意把話題轉了開去,好使氣氛不那麼僵,一提到研究科目,院士立時又恢復了自信:「我是輻射能專家,尤其對太陽輻射能,有相當的研究,也是磁能專家——」
女院士介紹了她研究的科目,我陡然想起她是什麼人來了,對,就是她,卓絲卡娃,蘇聯的一個傑出女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