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部:怪電話 文 / 倪匡
電視上在做問答節目,我也沒有心思看,正想休息一下,電視節目突然中斷,出現了一個報告員,用急速的聲音道:「半小時之前,有一架小型飛機,起飛後發生爆炸,機上人員,無一生還,飛機殘骸,遍佈在沙漠上。」
我向電視機看,看到沙漠上,有一個斷下來的機尾,隔老遠,才有另一塊機翼尖。
那報告員又道:「據知,除了機上人員之外,這架小型飛機的搭客,一共六人,他們全是著名的拍賣公司,聯富拍賣公司的高級人員,飛機是他們的專機……」
聯富拍賣公司的六個高級人員!
就是我在飛機上見到的那六個人?
我感到事情極不尋常,因為我至少知道這六個人全是太空署的工作人員。
太空署的工作人員,為甚麼要冒充拍賣公司的職員,向我高價購買盜墓人從古墓中得到的東西,這一點,想破了我的腦袋,也想不出來。但是,六個人突然一起死亡,這事情實在太不尋常。
我來到電話之前,打電話到大使館去,在電話接通之後,我要求和大使通話。對方的回答是:大使正在忙碌中,有甚麼事,可以和他秘書談。
秘書來聽電話,我道:「告訴大使,我對於飛機失事而死的那幾個人的真正身份,十分清楚,不想秘密露,最好請大使來講話。」
在說了這番話之後的二十分鐘,我才聽到了另一個聲音:「對不起,大使不能聽你的電話,同時,他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甚麼。」
我感到十分惱怒:「貴國太空署的官員,冒充拍賣公司的職員,這一點,相當有趣吧。」
對方的回答來得很快:「我們每天都接到不少神經病頰叩牡緇埃但是以閣下的病情最嚴重。」
他一講完,就立時掛上了電話。
我握著電話聽筒,怔了片刻,實在無法知道是發生了甚麼事。我有極其鑿的證據,可以證明那六個人不是甚麼拍賣公司的職員,而是太空署的官員,可是該國的大使館,卻斷然否認。
本來,那六個人就算因為飛機失事而喪生,也全然不關我的事,我本身的煩惱已經夠多了,單思離奇死亡,齊白的行蹤詭秘,我才沒有空閒去理會甚麼太空署不太空署。
可是,偏偏那六個人,又曾向我提出,要以鉅款購買齊白給我的「東西」。
全然風馬牛不相干的人和事,就是因為他們這一行動,而發生了聯繫。齊白在古墓中發現了甚麼?何以會導致太空署人員假冒了身份來向我收購?
不論我想像力如何豐富,都無法找出答案,再加上會見病毒一點收穫都沒有,我心中沮喪之極,走動了幾步,又移開了一大堆書,在一張躺椅中,躺了下來。
我思緒一直在活動著,才一躺下來不久,我就想到:那六個人在飛機上和我相遇,應該不是偶然。我搭那班飛機,他們恰迷諢上;那是他們一直在跟蹤我的結果。
一想到了這一點,我直跳了起來。
跟蹤!一直有人在跟蹤我!
這和單思要跳樓之前,說有人要追殺他的情形,十分相似。那麼,要追殺單思的,是不是就是那六個人?
太空署的人員,追殺一個盜墓專家,這件事聽來雖然十分無稽,但也不是絕無可能。那麼,如果作進一步的推論,單思的神秘死亡,也和那六個人有關?和太空署有關?
一層層推下去,我感到已經掌握了一些甚麼,可是還十分模糊,我想起那顆取走了單思性命的子彈,屬於我從來也未曾見過的槍種。一個大國的太空署,掌握先進科學尖端,它的工作人員,有不為世人所知的新型武器,不是甚麼奇怪的事。
然而,奇怪的是,何以太空署的人,要對付一個盜墓人?
我像是捕捉到了一些甚麼,可是想下去,卻又只是一片紊亂。
胡明還沒有回來,我應該如何是好?是立即去伊伯昔衛找齊白?還是再找大使館聯絡?
我來回踱著,來到了書桌旁,就在這時,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我讓它響了很久,都不想去接聽,因為胡明不在,我聽了也沒有用。
電話鈴響了足有兩分鐘之久才停止,不到十秒鐘,又響了起來。
我拿起了電話:「胡明教授不在家。」
那邊靜了片刻,才有一個聽起來十分刺耳尖銳而又短促的聲音。我必須先形容一下那種聲音,雖然它很難形容。
這種聲音,聽來像是變更了速度的錄音帶,將速度變快了,聽了不舒服、不自然。但所講的話,速度卻並沒有加快。
我一聽,第一個感覺便是:這不像是人發出來的,倒像是一具甚麼機器的聲音。
然而,這種感覺,立刻就被那聲音所說的話引起的震驚所替代,在我說了一句之後,聲音傳來:「衛斯理先生?」
我在胡明處,到目前為止,只有白素一人知道。病毒也有可能知道,但我決不以為病毒在將我趕了出來之後,還會打電話來找我。而那聲音,顯然又不是白素的聲音。我「嗯」了一聲,反問:「是,哪一位?」
那聲音又靜了片刻,在那片刻之間,我在思索著,那是甚麼人打來的電話,在這一段時間中,我又向著電話,「喂」了幾次。
大約在二十秒之後,那聲音才又響了起來:「衛先生,對你來說,我是陌生人,但是我很想見你。」
我說道:「為甚麼?」
那聲音道:「見面再講,好不好?」
我必須再形容一下那聲音,那聲音聽來十分刺耳,可是所使用的,卻是極其標準典雅的英語。如果沒有極高的教育水準,一般來說,不會使用這樣的語言。我心中充滿了疑惑:「好,你知道我在哪裡,可以來見我,我等你。」
那聲音忙道:「不,不,真對不起,我不能來見你,要請你來見我,當然那是不應該的,可是真的,只能你來見我。」
我悶哼了一聲:「有點滑稽!我根本不知道你是甚麼人,而且,是你要見我,一般來說,當然你是有事情求我,為甚麼你不能來見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究竟是甚麼人?如何知道我在胡明教授處?」
那邊並沒有回答。
我又「喂」了幾聲,才聽得那聲音道:「你來了之後,就會明白,真的,到時,你一定明白。」
我迅速地思索著:「好,你在哪裡?」
那聲音道:「二十九點四七度,二十九點四七度。」
我低聲罵了一句:「那是甚麼地址?」
那聲音呆了一呆,像是反而在奇怪我這樣的反問是甚麼意思,然後,他才道:「對不起,我忘了說明,是北緯二十九點四七度,東經二十九點四七度。」
剛才,我是聽不懂「二十九點四七度」是甚麼意思,但在對方加上了說明「東經」和「北緯」之後,我當然明白了。
東經和北緯的交岔點,可以標明一個所在。但是,甚麼人會用這樣的方法,來說明自己的所在?一時之間,我思索著,還想問甚麼,但是那聲音已道:「衛先生,請你要來,盡快來到,請你要來。」我忙道:「等一等,你……」那聲音卻不理會我在講什麼,只是一直重複著,道:「請你要來,盡快來到,請你要來。」
聽起來,重複的聲音,像是錄音帶在不斷重播。在重複了約莫十次之後,電話就掛斷了。
我又大聲「喂」了幾下,沒有反應,放下電話後,我感到一陣昏眩,這個電話,神秘之極。我並沒有呆了多久,立時找到了一張地圖,一看經緯度,東經二十九點四七度,北緯二十九點四七度,全在埃及境內。
我再找了一張埃及的地圖,迅速地查看著。經度和緯度的數字一樣,這倒也不足為奇,我找到的地圖不算是很詳細,但即使是一份普通的地圖,也可以找得出,那個經緯度的交點,是在埃及開羅西南方向的一處沙漠。用直線來計算距離,在開羅西南兩百公里。我對北非的沙漠不算是很清楚,但是也可以知道,那一大片沙漠,極其荒涼,如果說剛才那人在「二十九點四七」處打電話來給我,那簡直不可思議。
但是,我又的而且確,接到了這樣的一個電話,給了我這樣的一個「地址」。
我也知道,在地圖上看來,雖然只有兩百公里,但是實際上就算有充分的準備和理想的交通工具,變幻的大沙漠之中,也充滿了各種各樣想不到的凶險。我是不是應該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而去冒這樣的險?這可能是病毒的把戲,他為了怕我在開羅繼續在他的口中得到些甚麼,就有理由把我「充軍」到兩百公里外的沙漠去!
在放下電話的一剎那間,已經決定到「二十九點四七度」去,但這時細想了一下,有點動搖,我想多找一點這個「地址」的資料,我在亂翻亂找,胡明推門走了進來,叫道:「天,你在破壞甚麼?」
我直起身來,道:「我想找一點地理資料。」
胡明瞪著我,張大口,看他的樣子,他的口若是夠大,會把我吞下去。而,就算他的口不夠大,他也會衝過來咬我一口,我可不願意冒這個險,所以忙搖著手:「別緊張,我接到了一個極神秘的電話,叫我到二十九點四七度去見他。」
胡明畢竟是一個出色的考古學家,考古學家須要在各種莫名其妙的地方發掘古墓,對於用經緯度來探明一個所在的方法,不會陌生。
他聽了我的話之後,怔了一怔:「北緯?」
我連連點頭:「東經也是這個數字,你對於那地方,有甚麼概念?」
胡明又望了我片刻,咕噥了一句:「亂抄亂找,弄亂我的東西。」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迅速地打開了一個櫃子,取出了一個老大的文件夾來:「那地方是沙漠,開羅西南,大約兩百公里……」
他打開了文件夾,其中是一幅一幅的地圖,看來如軍用地圖,十分詳盡。他迅速地翻看地圖:「這是探險地圖,比軍事地圖還要詳細,三年前,或者是四年前,我曾率領一個考古隊到過那個地方,病毒告訴我……」
胡明講到這裡,有點神情忸怩。他一直以為,以他的身份而言,和病毒這樣的人來往,十分不光采,可是他的事業,又使他和病毒有聯繫。
他頓了一頓,又自嘲地笑了一下:「病毒告訴過我,他的一個徒弟,就在那一帶,發現過一些銀器,來歷不明,有看很古老的花紋……」
我怕他再說下去,又要長篇大論討論那些銀器的來歷,所以連忙打斷了他的話頭:「先別理這些,你找出那地方的地圖來再說。」
胡明又瞪了我一眼,口中唸唸有詞:「二十九點四七,二十九點四七……」
過了不多久,他就抽出一張地圖來,他先不看地圖,望向我:「你知道用經緯度來定地點的意義麼?」
我道:「當然知道。」
胡明「嘿」地一聲:「說說看。」
我有點不耐煩:「任何中學生都可以回答得出,一條縱線,一條橫線,交點,就是那地點。」
胡明道:「請問,那地點有多大?」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答不上來。胡明又道:「在平面幾何上,點只有位置,沒有面積,所以,經緯度的交點,只是在地圖上的一個位置……」
我一伸手,自他手中,將他揀出來的那幅地圖,搶了過來:「只要有這個點,我就可以見到這個人。」
我一面說,一面向地圖看去。我也經歷過不少探險的歷程,所以看得懂探險地圖,我看到圖上有一個紅色交叉。這個符號,代表極度危險。
在那紅色交叉之下,注著一行小字:「流沙井,旋轉性,沒有時間性。」
我再看那交叉點,恰檬竊詰贗忌媳昝韉木度的二十九點四七度上。
我呆了一呆:「流沙井的意思是……」
胡明湊過頭來,看了一眼,立時「哼」地一聲:「一定是有人在開玩笑。」
我「哦」地一聲:「何以見得?」
胡明道:「流沙井是最危險的一種沙漠現象。沙漠中的沙在不斷流動,像是水流一樣,當然速度要慢得多。流沙井由一種特殊的地形和這個地區的風方所形成,是沙的漩渦。表面上甚麼也看不出,但是沙的漩渦,幾乎可以將任何東西,頑固地扯進沙裡面去,永遠沒有機會再冒出來。」
我一面聽胡明的解釋,一面不禁暗中捏了一把汗。胡明說這是「開玩笑」,那根本不是開玩笑,簡直就是謀殺。我道:「如果我去的話……」
胡明一攤手,聳了聳肩:「你一進入流沙井的範圍,就是一直向下沉去,天知道你會沉到多麼深。」
我皺了皺眉:「在流沙井的四周圍,應該有危險的警告?」
胡明呵呵笑了起來:「在沙漠中豎警告牌?你好天真!」
過了好一會,我才說道:「只有病毒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胡明怔了一怔:「甚麼意思?」
我道:「電話,是打到這裡來的。」
胡明的眼睛瞪得很大:「病毒叫你去那裡幹甚麼?想害你?別亂想了,他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也知道我熟悉沙漠的地形,不會用這個笨法子來害你。」
胡明的話,聽來十分有理。那麼又是誰打來的電話?胡明道:「你當然不會去?」
我道:「去了只是送死,當然不去。」
胡明道:「到那裡去,保證你見不到任何人。在流沙井上,只有一種特殊的蜥蜴,才能生存,這種蜥蜴,甚至也不敢同時用四隻腳站在流沙上,只敢用兩隻腳,交替著停留,行動保持極快的速度,不然,就會被沙的漩渦扯下去。」
胡明的話,不知道是不是過甚其詞。但是他表情嚴肅,倒也很有令人不能不相信的效果。
胡明笑了一下:「你準備甚麼時候去伊伯昔衛?」
我道:「其實,到伊伯昔衛去,只怕也是白走。希望能再和病毒好好談一下!」
胡明一聽,臉上變色:「別再想我替你搭路,你要見他,自己去想辦法。」
我不理會胡明,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閉上眼睛想:是不是有可能偷進去?
從今天一進一出的印象來看,病毒的華麗住宅,似乎沒有甚麼特別的防守。但愈是先進嚴密的保安系統,在表面上愈不容易看出,有刺的鐵絲網防盜,早已落伍。
問題是,即使突破了保安網,見到了病毒,又有甚麼用?我又不是沒有見過他,還不是一點收穫都沒有!想來想去,似乎沒有一條路走得通,只好長歎了一聲,睜開眼來。
胡明正瞪著我,我苦笑了一下:「只要知道齊白到過的古墓在甚麼地方,那就好了。而齊白說得很明白,是病毒叫他去的。單思可能也去過,不過他已經死了,知道那古墓所在的,只有病毒和齊白兩人。」
我的話才一講完,就聽到一陣門鈴聲,接著是開門聲和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
急驟的腳步聲一直來到我們所在的房間門口才停止,胡明去開門。一個滿頭大汗的埃及人,神情極度惶急,手中拿著一頂布帽,那頂布帽可能一直用來抹汗,濕得幾乎可以絞出水。
胡明一看到那人,就叫了起來:「阿達,甚麼事?」
那個被稱為「阿達」的埃及人,張大了口,喘著息,腳步踉蹌,撞散了一疊堆得相當高的書,來到了書桌之前,伸手按住了書桌的一角。
他面色灰敗,身子發抖,汗水隨著他的發抖,落下來,滴在書桌的桌面上,發出輕微的「拍拍」聲。從這個人的神情來看,他心中的惶急恐懼,當真已到了極點。我忙向胡明望去,道:「這位朋友……」
胡明也走了過來:「他叫阿達,是……是……」
胡明在介紹阿達身份之際,像是十分難以開口,猶豫了一下:「他是病毒的徒弟,我和病毒有點聯繫,阿達是中間人。阿達本來,是我的學生。」
我向阿達望去,阿達一直在喘氣,直到這時,才緩過一口氣來:「他們又來了。」
這句話,乍一聽,全然莫名其妙。但由於阿達的神情是如此可怖,聲音之中也充滿了震驚,是以這樣平常的一句話,聽來竟也令人充滿寒意。
胡明忙問道:「誰又來了?」
阿達雙手掩著臉:「他們!他們!」
我大喝一聲:「他們是甚麼?」
我不問「他們是甚麼人」,而問「他們是甚麼」,是我已在阿達的神態之中,感到「他們」一定是一種極其可怕的東西,不然,阿達不會怕成那樣子。
我已經算是問得疾言厲色的了,可是阿達根本沒有聽進去,他還是自顧自地用震驚已極的聲音道:「一定是齊白沒做成功,所以他們又來了。」
一聽得他這樣講,我再也坐不住,一下站了起來:「你說甚麼?」
阿達忽然現出一個想哭的神情,我看出他的情形很不正常,一面向胡明喝道:「酒!」一面我手指「拍」地彈出,彈在阿達的太陽穴上。
這一彈,還真有用,阿達全身一震,搖搖欲墜,我忙扶著他坐了下來,這時,胡明也已經遞過了一杯酒。
我接酒在手,那酒的酒味之烈,得未曾有,刺鼻之極,決計不會是甚麼陳年佳釀。但這時,酒的目的,不過是要使阿達鎮靜下來,酒味是不是好,無關緊要。
我一接酒的手,就握住了阿達的臉頰,令他張開口來,然後,向他口中,灌酒進去。
阿達被逼著連喝了三大口,才怪叫了起來,整個臉上的肌肉全在抽動,怪叫道:「天!這是甚麼東西?」
我冷冷地道:「不會是浸木乃伊用的……」
我只講了半句,胡明陡地向我使了一個眼色,並且用肘碰了我一下,我吃了一驚,不敢再說下去,忙改口說道:「你現在是不是好多了?」
阿達又喘了幾口氣,然後,以極度懷疑的目光,注視著杯中的半杯剩酒,咕噥著道:「我敢打賭,木乃伊喝了這樣的東西,也會醒過來。」
我吸了一口氣:「你剛才提及『他們又來了』,又說『齊白一定沒有成功』,究竟是甚麼意思,請你從頭說一說!」
阿達立時以望著那杯酒相同程度的懷疑眼光望向我,又向胡明投以詢問眼光。我道:「我叫衛斯理,是胡教授的好朋友。」
阿達「哦」地一聲:「是你!你今天見過病毒,在你走後不久,他們又來了。」
他又重複了「他們又來了」這句話。這時,我已經看出阿達敘事沒有條理,若由他從頭講起,只怕更糟,還不如一點點問他,自行將他的答案連貫起來的好。
我也已經感覺到,阿達所講的「他們」,和「齊白沒有做成功」,可能和我的探索有極大關連。
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來平靜:「他們?他們是甚麼?」
我仍然用第一次問的問題,阿達直視著我,反問道:「你以為他們是甚麼?」
我忍住了氣惱,說道:「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有見過他們,是你,因為他們又來了,才感到那樣害怕?」
阿達怔了怔,喃喃自語:「我害怕?我害怕了?我十分害怕。」我悶哼了一聲:「你剛才進來的時候的那樣子,害怕得像是被十隻餓貓圍住了的老鼠。」
阿達苦笑了一下,伸手在臉上抹了抹汗:「其實沒有甚麼可怕。」我真被他的態度弄得冒火:「如果你不再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那麼,你一定會害怕!」
胡明叫道:「衛斯理,這樣子恐嚇人,十分卑鄙。」
我實在忍無可忍,用力一拳,打在桌子上,發出的聲響之巨,令我自己也吃了一驚。這一拳的力道,我在盛怒之下,的確是大了一些。但胡明的古董桌子,一定也年代太久遠,木質起了變化,以致我一擊之下,巨響之後,桌面,竟被我擊穿了一個洞。
阿達雙眼瞪得極大,整個人直跳了起來,伸手指著我,顫聲道:「你……你……是他們一夥的?」
我厲聲道:「他們是甚麼?」
這已是我第三次問這個問題了、阿達吃驚地向胡明望去,胡明也又驚又恐,又無可奈何:「他問甚麼,你就回答甚麼吧,別惹他再生氣,這個人生起氣來,完全不像人。」
阿達又向我望來:「那……你們……是一夥的。」
仍然一點也沒有問出甚麼。但是我倒可以知道了一些事。其一,「他們」是人,不是甚麼怪物,因為阿達認為我是「他們的一夥」。
其二,「他們」的脾氣多半也不很好。
我盯著他:「好,他們又來了,今天?」
阿達先後退了兩步,才連連點頭。我又問道:「那麼,他們第一次來,是甚麼時候?」
阿達道:「三……三個月前……大約……三個月前。」
我道:「他們來見病毒?有甚麼事情?」
阿達又望了我半晌,直到像是肯定我打穿桌面的拳頭不會向他身上招呼,才鎮定了一些,可以開始比較有條理地回答我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