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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催命情聖(1) 文 / 倪匡

    催命情聖

    有一種故事,專門設計來測試人性,這類故事,大都不必追求其合理性,也不必去考慮故事的時間、人物、地點和來龍去脈,就當故事說的全是事實好了。

    以下就是一個這種類型的故事:

    有一個深坑,坑內滑不留手,絕對無法攀上去。坑裡有兩個人,只要一個人站在另一個人的肩頭上,在上面的那個人,雙手就可以抓住坑沿,也就是說,他可以離開這個深坑。而剩下來的這個人,無法出去,必然會死在坑中。

    一開始已經聲明過,不必追究這類故事的合理與否,只看故事所闡明的一切。所以在這個故事之中,也不存在「一個先出去,用繩子把另一個救上來」等等的枝節問題。故事的中心是:兩個人只能活一個,活的那個,還必須要必然死亡的一個幫助,不然,就只有兩個人一起死。

    會有什麼事發生?

    問題或者太籠統了一些,有一個最主要的關鍵沒有提出來,關鍵是:這兩個人的關係是什麼?

    不同的關係,會發生不同的情況。

    如果是敵人,當然在深坑裡拚個你死我活,誰也出不去,大家一起死(古雅一點的說法是「同歸於盡」)。

    人際關係有千百種,不必列舉了,只舉一個和這個故事有關的一種:戀人。

    如果在深坑之中的是一對戀人呢?

    這裡所指的戀人,自然是真正的戀人,在他們之間,存在著生死不渝的愛情的戀人。在深坑之中如果是一對戀人,會有什麼事發生?

    答案是:這一對戀人,開始,一定都努力要說服對方出去,自己留下來,而結果,一定不成功。因為出去的那個人雖然能活下來,可是失去了愛人,活著有什麼意思?痛苦莫名的生,只怕遠不如死!

    (再強調一次,那是一對真正的戀人。)

    所以,唯一的結果是,兩人都不願出去,寧願一起死在深坑裡。

    舉了兩個例子,可以發現一個十分有趣,不應該發生,但是又確然發生了的現象:在深坑中的兩個人,是一雙不共戴天的敵人,和是一對愛得入骨的戀人,結果竟然是一樣的……兩個人都死在深坑中。

    數學上有A=B,B=C,則A=C的公式,套用這個公式,是不是可以說,不共戴天的敵人,等於愛得入骨的戀人呢?

    敵人和戀人之間,通過一個特別設計的故事,再加上若干巧妙的安排,竟然可以劃上等號,是不是很令人吃驚?其實中國古語之中,早就有「不是冤家不聚頭」的說法。「冤家」是敵人,「聚頭」是戀人。

    冤家而偏要聚頭,很有宿命的意味,事實上,緣分就是宿命的。男女今生聚首,絕不能排除前生大有糾纏的可能性,不然,何以會相聚,又何以會分離?

    男女間的關係太複雜,正式說故事之前的閒話也不宜太長,還是正式切入故事。

    黃絹在離去之前,指著原振俠所說的一句話是:「想不到用卑鄙手段害了他的是你,反倒不是卡爾斯!」

    原振俠沒有分辯,但是他卻背過身去,表示他絕不接受黃絹的指責。

    黃絹為什麼要這樣指責原振俠,三言兩語,絕說不明白,必須看過《血的誘惑》這個故事,才能瞭解。

    當然也可以簡單一點地解說一下。

    黃絹話中的「他」,是一個特出之極的人物,來自宇宙不知哪一個角落的白化星人李固。

    而所謂「卑劣手段」,是由於種種原因,原振俠利用了超級女巫瑪仙,用巫術對付了這個白化星人,使他喪失了一切記憶功能,變成了一個外型看來仍然俊美無比的白癡。

    而這個美麗得像雕像一樣的白化星人,在他的能力還未曾喪失之前,和黃絹之間有著急速發展的戀情。他抱著她衝霄而起,直上雲端……原振俠甚至想像過,他們真的在雲端,享受著男女交歡的無上歡愉!

    黃絹望著原振俠的背影,聲音之中,充滿了恨意:「你得到了什麼?」

    原振俠仍然不出聲。他得到了什麼呢?什麼也沒有得到,或者說,他得到的,只是黃絹的恨意。他奇怪黃絹何以不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如果黃絹這樣問,他或者會回答:「至少有一點是為了你!」

    黃絹順手拿起一件瓷器擺設來,重重向牆上砸去,「嘩啦」一聲響,摔個粉碎。她的聲音也更憤怒:「告訴你和你那個女巫,天下會巫術的人多的是!你們能令他受到傷害,自然會有人令他復原!」

    原振俠歎了一聲,轉過身來,望著黃絹。在他的雙眼之中,流露出複雜無比的眼神,聲音之中,也透著相當程度的悲哀:「你為什麼一定要他和以前一樣?你權力已經夠大了,而他會成為地球上的大禍害!」

    黃絹的回答,不但出乎原振俠的意料之外,而且使他感到了極度的震驚!

    而事實上,黃絹的回答,簡單之極,只有三個字:「我愛他!」

    令得原振俠震驚的是,黃絹說得極認真,可以一下子就聽得出,黃絹真的愛他,愛那個來自異星的人!原振俠一直以為,黃絹是永不言愛的那種女性,直到聽到了這三個字,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黃絹和他的關係,從幾年前那場暴風雪的巖洞中開始,兩個人也曾有過不知多少快樂歡愉的時光,可是黃絹就從來也未曾向他說過一個「愛」字。

    原振俠直到這時,才知道,黃絹不向他說「愛」字,是因為她根本不愛他!要是遇上了她愛的人,她會把這個「愛」字說得比誰都響亮!

    原振俠不禁感到了黯然,望定了黃絹,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黃絹像是看穿了原振俠的心意一樣,口角上泛起一個不屑的神情:「你愛過沒有?有人愛過你沒有?」

    原振俠雙手無意義地揮動著,心中一片惘然。他竟然沒有法子回答黃絹的這兩個問題!他愛過嗎?他和黃絹在一起的時候,他愛黃絹嗎?他和海棠在一起的時候,他愛海棠嗎?他和瑪仙在一起的時候,他愛瑪仙嗎?

    反過來問:黃絹愛他嗎?當然不愛,黃絹愛野心,遠勝過愛他!海棠愛他嗎?當然也不,海棠是「人形工具」,愛任務遠勝過愛他!瑪仙愛他嗎?瑪仙生命之中,只能有一個異性,他是必然的選擇,那是巫術上的必需,兩人之間有愛情嗎?

    在原振俠惘然不知所措的時候,黃絹走近他,在他的臉上輕拍著:「你沒有被愛過,也沒有愛過人,所以你絕不知道愛人被傷害的痛苦!」

    原振俠抬起手來,想去握住黃絹的手,可是黃絹卻縮回了手。黃絹後退了一步:「你那個女巫也不懂,要是她懂,她就不會做這種事!」

    原振俠長歎了一聲:「我去……問問她,看她是不是能使他……成為一個普通人!」

    黃絹陡然尖聲叫了起來:「我不要他成為一個普通人!我會愛一個普通人嗎?我要愛的是一個超人,一個超級的白化星人。你別弄錯,我不是來求你,只是告訴你,我會令他復原!」

    黃絹來找原振俠的一個重要目的,是要弄清楚白化星人李固成了白癡,究竟是不是巫術力量在作祟……雖然她知道超級女巫曾出現,但她還是不能十分肯定。而原振俠剛才遲遲疑疑的那兩句話,卻說明正是巫術的作用。

    正如她所說,懂巫術的人多得很,她有信心可以使情形改觀!原振俠又歎了一聲,喃喃地說了一句:「別玩火!」

    黃絹現出極其不屑的神情,差點沒向原振俠的臉上吐口水了!原振俠知道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說下去,只有越來越是惡劣,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他……現在的情形,究竟怎麼樣?」

    黃絹聽得原振俠這樣問,反應十分奇特。她先是尖著聲音問:「你想見他?」接著,又一次出乎原振俠的意料之外,她立即道:「好,我讓他上來見你!」

    原振俠怔了一怔,黃絹已經取出了微型的無線電電話,按下了一個掣鈕,吸了一口氣:「陪李固先生上來!」

    她剛才的聲音尖厲,充滿了憤怒,可是這時,她還不是和李固在說話,只是吩咐她的手下把李固帶上來,可是聲音已經變得十分輕柔動聽。這種情形,原振俠若不是真正親身經歷,由人說給他聽,他絕不會相信!

    這種情形,也只證明了一點:黃絹的而且確,墜入了愛河,她真的愛上了白化星人李固!

    黃絹一吩咐完,就像原振俠的住所是她自己的一樣,一轉身打開了門。原振俠看在眼中,心裡又是一片茫然。

    在他這個小小的住所之中,他和黃絹有過不少快樂時光。這些時光的記憶,可能已在黃絹的腦中消失,可是他卻知道,必然永遠留在自己的腦中!

    不一會,就有兩個黑衣人,扶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出了電梯,向原振俠的住所走來。黃絹忙走過去,扶住了那個男人。

    那身形高大的男人,自然就是白化星人李固。他戴著一頂帽子和相當大的黑眼鏡,穿著十分隨便但舒服,膚色仍然是十分動人的粉紅色。黃絹扶著他進來,揮手令兩個黑衣人後退:「到車子裡去等我。」

    黃絹關上了門,摘下了李固所戴的黑眼鏡:「他變得怎麼樣了,你自己看吧!」

    黑眼鏡一摘下來,原振俠的視線,便定在李固的臉上。李固看起來,第一眼的印象,和以前一模一樣,可是仔細一看,卻大不相同。

    他現在和他假裝昏迷不醒的時候一樣……在他醒了過來之後,在沙漠的車屋之中,原振俠曾和他作過推心置腹的詳談,李固的一雙眼睛之中,精光迸射,深邃無比,當他盯著人看的時候,像是可以看穿人的五臟六腑一樣!可是這時,在白色的睫毛之下,粉紅色的眼珠,卻十分呆滯。雖然不至於完全沒有光采,但是比起從前來,自然大不相同。

    原振俠來到了他的身旁,他也一點反應也沒有。原振俠伸手在他的眼前搖了一下,他只是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臉上卻始終帶著微笑……他的相貌十分俊美,笑容自然也十分動人,但一直維持著同一表情,看來也就不免十分詫異。

    原振俠抓起他的手來,把了把脈,十分正常。他又伸指在他的太陽穴上,重重彈了一下,發出了「啪」的一聲響,這次李固有了反應,可是反應很慢,他擴大了笑容,可是看來更加古怪。

    黃絹上來,用手抹下了他的眼皮一會,他才又漸漸回復了那種微笑。黃絹一鬆手,他緩慢地睜開雙眼。

    作為一個醫生,原振俠一下子就可以判斷,李固的腦部活動,幾乎停頓,他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白癡!

    本來,在李固腦部的記憶系統之中,不知道有著多少記憶,他毫無疑問是地球上知識最豐富的人,他一定會說地球上任何角落的語言,會寫任何地方的文字……白化星人搜集到的有關地球的資料,全在他腦部的記憶之中。可是如今,他竟變成這個樣子!

    原振俠也不禁駭然。這時,他看到黃絹正愛憐地,替李固抹去鼻尖上的一滴汗珠,雙手緊握著他的一隻手。自李固進來之後,黃絹的視線,除了落在李固的身上之外,沒有落到過別的所在!

    原振俠一開口,語音有點乾澀:「他……說話的能力怎麼樣?」

    黃絹閉上眼睛一會,扶著李固走過去,在一張安樂椅上坐了下來。她則坐在安樂椅的扶手上,雙手仍然握緊了李固的一隻手。

    原振俠略偏過頭去,不去看他們。因為他自己和黃絹,也曾這樣坐過,在那張安樂椅上,他們還曾發狂地,把兩個灼熱的身子扭成一團!

    黃絹的聲音微微發顫:「你那超級女巫沒有詳細告訴你,她下了什麼樣的毒手?」

    原振俠脫口道:「她沒有對我詳細說……」

    他只說了一句,就停了口。瑪仙確然未曾向他詳細說過巫術發生作用的過程,只是告訴他:說了,他也不會懂的。所以原振俠確然不知道瑪仙「下了什麼樣的毒手」。

    他說了一句,便沒有再說下去,是因為在黃絹的反問之中,他知道李固連說話的能力都喪失了。他這種情形,甚至不能說是一個白癡,只是一個活死人。一個毫無智力的活人,和一棵人形的樹,也沒有什麼分別!也難怪黃絹的怨恨如此之甚。在這樣情形下,他無論說什麼,解釋什麼都不會有用,還不如不說的好!

    而巫術的力量,竟然可以將一個人的記憶系統,破壞得如此之徹底,也著實匪夷所思!

    原振俠當然不知道,真正的破壞情形如何……那無法用現代醫學來檢查,因為現代醫學對人類腦部記憶系統的知識,幾乎等於零。

    原振俠假設破壞的情形有兩種:一種,李固的記憶並不是消失了,而只是被暫時掩蔽了起來。那麼,這種情形,就像是患了短暫失憶症的人一樣,在藥物或某種情形的刺激下,記憶會恢復,只不過是腦部的記憶系統,暫時停止運作而已。

    而另一種,則是他的記憶系統已遭到了徹底的破壞,所有記憶完全消失,情形就像他的大腦皮層經過手術摘除那麼嚴重。有朝一日,他的記憶系統又開始運作,他也不會復原,因為他原來的記憶全已消失,他必須從頭學起,才能一點一滴累積記憶。

    當然,他如果有機會回到白化星去,可以在白化星接受知識記憶的直接灌輸。可是,李固曾說過,他根本不可能回去!

    詳細的情形如何,自然要問瑪仙,可是根據目前的情形來看,李固更像是第二種!

    原振俠的思緒十分亂,黃絹冷笑,聲音冰冷:「你滿意了?要是我也把你變成白癡,你那個女巫,不知道會不會像我一樣難過?」

    原振俠一聽,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黃絹掌握著龐大的特務系統,和許多恐怖活動組織,真要和自己為難,畢竟也是巨大的麻煩!他悶哼了一聲。

    看他沒有回答,黃絹咬牙切齒:「我要令他復原,即使『地球』沒有辦法,把他送回白化星去,我也要令他復原!」

    黃絹的話,說得堅決之極,那更使原振俠感到悲哀:「他說過,他在出發的時候,就知道回不去,永遠回不去的了!」

    黃絹一字一頓:「他可以傳訊息回去!我要把他在地球上的遭遇,傳訊息回白化星去,通知他的同類,要他的同類來使他復原!」

    原振俠攤了攤手:「你恐怕無法和白化星人通訊!」

    黃絹一聲長笑,笑聲聽來,十分淒厲:「我能,他教了我許多,教我如何操縱他身上佩戴的個人飛行帶,在地球上,那是速度最高的飛行器。他也教了我如何駕駛那艘飛船,和飛船種種不可思議的功能,他什麼都告訴我,什麼都對我說!」

    黃絹一口氣說到這裡,才略頓了一頓,接著,又語音鏗鏘地道:「他愛我!」

    原振俠閉上了眼睛一會,這時候,他的心中,升起了一個極大的疑問:既然李固一切全教了她,那麼,她的能力,就應該和白化星人李固一樣了!因為李固本身,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能力,他之所以能成為神的使者,成為超人,全是由於那些裝備!

    黃絹既然會用那些裝備,那麼,她自己就是女神!為什麼她不利用這些裝備,來滿足她的野心?

    原振俠直視著黃絹,並沒有問什麼。可是他臉上所現出來的疑惑神色,黃絹自然一目瞭然-

    那之間,黃絹現出了十分疲倦的神色……她顯然明白了原振俠心中的疑問,可是也全然沒有回答這個疑問的意思。她掠了掠頭髮,原振俠知道,每當她有這個動作的時候,就是她心中有十分困難的問題,難以作出決定的時候。

    黃絹是一個性格十分果斷的女性,若是她認為難以決定的問題,那一定是一個真正的難題!

    原振俠仍然沒有問什麼,沉默了片刻,黃絹笑道:「也收到了回音,可是他沒有教我白化星上的語言或文字,所以我一點也不懂!」

    原振俠更加駭然:「要是有一隊拯救隊來,那對地球造成的威脅更大!」

    原振俠一面說,黃絹的神情一路變得陰森可怖。等原振俠說完,她霍然站了起來,冷冷地道:「你嫉妒我們之間的愛情!」

    原振俠冷笑了一聲:「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過什麼樣的山盟海誓,可是我可以肯定,李固絕不會在愛情上堅貞不渝!我和他所作的長談,最是坦率,他在那時,還不是十分習慣於說謊,他渴望得到在白化星上,早已不存在的肉慾歡愉……」

    原振俠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黃絹在這時,向李固望去,神情又變得柔媚嬌美。原振俠心中歎了一聲,當然,李固在黃絹處得到了肉慾的歡愉。

    原振俠再開口,聲音有點僵硬:「他說,他要盡量享受地球上的一切,什麼都不放過!你一個女人,絕對滿足不了他的需要,天下有的是美麗的女人……」

    黃絹陡然打斷了原振俠的話頭,一挺胸:「天下的美女,我最出色!」

    原振俠苦笑:「魔鏡啊魔鏡!就算你是天下第一美人,他一樣不會滿足。他體內的地球人血,使他成為百分之一百的地球人!」

    黃絹望了原振俠半晌,才道:「地球上有的是自始至終只愛一個女人的男人!」

    原振俠冷笑:「不會是擁有一切權力,可以為所欲為的李固!」

    黃絹閉上了眼睛一會,聲音聽來疲倦之極:「可是我要試一試,我對他有信心,對自己有信心!」

    原振俠緩緩轉過頭去,向坐在一邊,一動也不動的李固,望了一眼。在這時候,他的心中,又升起了另一個重大的疑問。

    這個疑問,比他第一個疑問更甚。

    他的第一個疑問是:黃絹既然已掌握了駕駛那宇宙飛船的秘密,她為什麼不藉此而獲得至高的權力?這個疑問,可以說有了答案,答案是:黃絹真的愛上了李固,她寧願得到愛情,對權力感到了厭倦。

    可是第二個疑問,他不知是不是能有答案……他盯著李固看,心中在想:這時他看來像是活死人一樣,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他領教過李固的偽裝本領……李固在早已醒過來了之後,曾繼續偽裝昏迷很多天!

    如果為了特殊的原因,他是不是可以偽裝成白癡?

    原振俠這時思緒十分亂,可是他突然來到了李固的身邊,略俯下身去。

    原振俠在李固的耳際,用極低的聲音說了一句:「我知道你是假裝的!」

    李固一點反應也沒有,仍然在臉上保持著那看來將是永恆不變的微笑。

    原振俠的聲音雖然低,可是黃絹還是聽到了,她尖聲道:「你在胡說什麼?」

    原振俠直了直身子:「我們都領教過他的假裝本領,現在我的懷疑,也是基於這個理由!」

    黃絹的聲音冰冷:「他為什麼假裝自己是白癡?」

    原振俠在心頭突然湧起這個疑問時,也曾自己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也有了初步的答案,可是他卻不能把想到的答案說出來。

    一來,黃絹自信她和世上任何女人不同(每一個女人都這樣想,尤其是美女),說了,她也不會信。

    二來,原振俠想到的答案,很傷人的自尊心。一般來說,有教養的人,都不說傷女性自尊心的話。

    作為一個男性,原振俠想到那是許多男性,包括他在內的通病……不論擁有了一個什麼樣的美女作為愛侶,都不會滿足,都會厭倦,都會想和另一個、另兩個,或更多的女性有親密的關係。那另外的女性在美麗程度上,可能遠不如原來的那一個,但是卻更能激發起男人原始的、在異性處能得到的刺激和歡樂!

    李固若是已經有了這種念頭,而他又確知黃絹不是那麼容易擺脫的話,他就有可能假裝成白癡!有可能巫術對他根本起不了作用,他只是趁此機會,假裝癡呆,以逃避黃絹太過深情的熱戀!

    這是原振俠想到的答案!

    他沒有說出來,只是望了黃絹一會,神情不免有點古怪。他和黃絹之間,雖然沒有百分之百心意互通的能力,可是畢竟太熟了,黃絹多少可以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所以她現出了一個十分鄙夷的神情,緩慢地道:「你的想法太卑鄙了,把他當作了是你自己!你始終不明白,他愛我,愛得極深,就像我愛他一樣!」

    原振俠抿著嘴,對黃絹的指責,不表示意見。

    黃絹又道:「你說他已經是百分之一百的地球人,我卻知道他多少和地球人略有不同……地球上的男人,對愛情不會那樣投入和忠貞!」

    原振俠有了一定程度的反感:「你認識他有多久,可以有這樣肯定的結論?」

    黃絹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必多麼久,我就可以知道他對我的愛意!」

    原振俠冷笑一聲:「我並不懷疑你們之間的愛意,和你們一樣的愛情,在地球上每一個角落都有。每一個男人在熱戀的時候,都是情聖,而每一個女人,在熱戀的時候,也都會說自己的愛人獨一無二,與眾不同!」

    黃絹這次,並沒有分辯什麼,她只是冷冷地看了原振俠一會。在那十來秒鐘的時間中,原振俠可以感到黃絹對他的輕視。

    然後,黃絹緩緩地搖了搖頭,表示了原振俠的無可救藥。她來到了李固的身邊,用十分輕柔的動作,扶著李固站起來。

    她又扶著李固,走向門口,替李固戴上了黑眼鏡和帽子,並不回頭,說了一聲:「再見!」

    原振俠忙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來找我的目的!」

    黃絹的聲音有點激動:「如果你不明白,那是你太遲鈍了。我來,是為了告訴你,一個在愛河中的女人的悲痛和決心!」

    原振俠聽出黃絹的話中,有著極度的恨意!這恨意,自然是針對自己而發的,因為他和瑪仙,令得李固變成了白癡。

    以往,不論原振俠和黃絹之間,有過多少爭執衝突,但是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形!原振俠也當然知道,任何女人,如果對男人產生了這樣的恨意,那不管這一對男女過去的關係如何親密,到了這種程度,男的甚至只要碰一碰女的發端,都會惹起女的抽搐性的厭惡!

    原振俠在那一-間,簡直傷感之至,看著黃絹打開了門,頭也不回,扶著李固,一起向外走去。他惘然地也向門口走了幾步,聲音聽來十分空洞:「不管怎樣,你別濫用他的先進裝置!」

    黃絹並沒有回答,只是發出了幾下聽來可怕之極的冷笑聲,來到了電梯前。等電梯的門打開,她就扶著李固,走了進去。

    原振俠看著升降機的門合攏,在門合攏之前,黃絹並沒有轉身,原振俠只是看到了她的背影。

    而到了連她的背影都看不到時,原振俠長歎了一聲,心情鬱悶到了極點,忍不住在心口搓揉了好幾下,可是那並不起作用。

    他知道,自己和黃絹之間,那種若即若離,過一個時期,雙方都自然而然,會有感情上火花迸發的那種情形,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和黃絹,現在已完全變成了陌路人。甚至,黃絹對他的恨意,也會慢慢消失,變成真正漠不關心的陌路人!

    而他們之間,曾經愛戀得那麼熱烈,那麼瘋狂!

    人是會變的,原振俠重重撫著臉,發出一下又一下的歎息聲,頹然坐下,久久不動。

    過了好一會,他才突然想起,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忘了問……黃絹說她利用了那飛船上的設備,和白化星發出訊息,並且也有了回音。但是由於她不懂得白化星的語言和文字,所以不知道來自白化星的訊息有什麼意義。

    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大有可能導致另外一個,或更多的白化星人來到地球上!弄明白來自白化星的訊息,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

    原振俠雖然一想到這一點時,曾有一個短暫時間的緊張,可是,隨之,沮喪的情緒,又令得他什麼都提不起勁來。在一片渾噩之中,他又想起了海棠,當海棠變成了異星人之際,他好像沒有那樣的悵惘。或許,他和海棠之間,並沒有從肉體的接觸,發展到愛情的滋生……他和黃絹,終究大不相同。

    想了又想,原振俠仍然是一片惘然……那本來就是原振俠的性格,「無可奈何」大約是他最好的寫照了。無可奈何花落去,花要落去,又有什麼辦法,一片悵惘,就是一片悵惘。

    且不說惘然無可奈何的原振俠,說說黃絹吧!

    在離開了原振俠的住所之後,她扶著李固,進入了那輛特備的車子。那輛車子停在建築物前面的時候,看到的人都想:誰在搬家呢?

    車子的外型,看來像是大型的搬運車,但其實,密封的車廂中,有著許多特殊的設備,自然也包括令人坐得十分舒服的安樂椅在內。

    扶著李固坐了下來,黃絹坐在他的對面,盯著他看,心緒如怒濤翻滾……正如原振俠所感覺得到的一樣,她對原振俠已經死了心。

    (曾有一個女人,對她所深愛的一個男人說:你令我傷心不要緊,可是千萬別令我死心!)

    原振俠不管有多少理由,甚至是為了全人類的幸福都好,他和瑪仙一起,這樣對付李固,使黃絹對原振俠死了心。她自然充滿了懷恨,可是這種懷恨,甚至沒有多少激情,而更多的是鄙視!

    過去的一切,對黃絹來說,是真正過去了,連回憶都懶得回憶!就算想起來,也陌生之極!

    這一切,自然是從李固陡然撲向前來,黃絹迎了上去,兩個人緊擁在一起,而李固立時帶著她,沖天飛去的那一-間開始的!

    黃絹一被李固擁在懷中,兩人顯然在這時還沒有直接的肌膚接觸,可是她只覺得在李固強有力的擁抱之下,一顆心,簡直像是要從胸口中蹦跳出來!

    李固一下子就把她帶到了極高的高空,當他們兩人穿過了一個雲團時,黃絹感到燥熱的臉上,飄來了絲絲的涼意。可是那只是一-間的事,她身上的熾熱,越來越甚,她知道那是什麼火在燃燒著自己,她的視線,甚至由於有這股火在燃燒,而變得十分模糊。這時候,她渾然不覺自己處在一個極異的情形之中……她被李固擁抱著,在空中飛行,這種情形,只有在特技電影中才出現過。可是這時,她只感到自然之極,自然到了像是她只是和李固手攜手,在林間散步一樣!

    她模模糊糊地看出來,只看到李固的雙眼,有異樣的光芒,粉紅色的光采,在他的雙眼之中流轉,轉得人眼花撩亂。在這樣的眼光之中,有著迫切的、熾熱的需要,黃絹身上的那股火,就是被這種眼光燃點出來的!

    黃絹又含糊不清地,說了些什麼連她自己也聽不明白的話,才在呼呼的風聲之中,感到自李固口中呼出來的熱氣。李固在問:「我應該怎麼開始?」

    黃絹看到,李固那俊美無比的臉,就在她的面前。當他問出那個傻氣的問題時,他口唇的動作,甚至帶著稚氣的可愛,可是又對女性有著無比的誘惑力!

    黃絹於是深深地吸一口氣,把自己豐滿柔潤的唇,印向李固的唇。四片唇才一接觸,李固的擁抱,就緊了一緊。而當黃絹的舌尖,滑進了李固的口中時,李固先是震動了一下,然後,吮住了黃絹的舌尖,在喉間發出一陣古怪之極的聲音。

    他不懂怎麼開始,不是做作,是真的不知道如何開始,因為在白化星上,早已沒有了男女之間身體接觸的歡愉。這種奪天地造化的大快樂,只存在於他體內遙遠的記憶之中,只在他體內的遺傳密碼之中。而今,驟然變成了眼前的事實,對這個白化星人來說,那種感受,使他知道生命的意義何在!

    他們沒有再升高,吻了又吻,然後,李固直視著黃絹,說出了一句話:「我愛你!」

    這句話,是白化星語言之中所沒有的,但是他說來,卻自然之極!黃絹也幾乎在同時,說出了同樣的三個字。

    自從十三歲那年初戀時,曾說過這句話之外,黃絹也一直未曾再說過這句話,甚至對原振俠,她也未曾說過!

    可是這時,她卻自然而然說了出來。在聽到那三個字的時候,連她自己也感到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甜蜜!黃絹並不為自己的話感到意外,由於她確然被愛情緊摟著!

    李固把黃絹吻了又吻,吻得黃絹心慌意亂,全身酥癢。她嬌喘吁吁:「能不能找一幅……平地……我們總不能在高空中……」

    她說到這裡,體內的烈火,像是集中力量在燒她的雙頰,以致她雙頰緋紅,像是有血要滲出來。這時,恰好夕陽西斜,天際也亮起了一抹又一抹的晚霞,和黃絹的悄臉相輝映,看得李固癡癡地,一時之間,不瞭解黃絹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黃絹緊偎著他,伸拳在他的背上打了兩下,又把自己的身子緊靠了他一下:「聽到了我剛才的話沒有?」

    李固「啊」地一聲,像是忽然之間明白了不論是深吻淺吻,都還只是歡愛的初步。他現出歡喜莫名的神情,連連點頭,然後,在半空中的他和黃絹,一個盤旋,向前飛了出去。

    高空之上,勁風習習,看來是如此危險,可是在李固的懷中,她卻又感到無比的安全。

    不一會,他們就降落在一幅草地上,好像是一個山坡上,細柔的草,綠得耀眼,間雜著許多各色的野花。當他們仍然用相擁著的姿勢,站立在草地上之後,李固有點手足無措。

    傍晚的風很輕柔,當然無法吹熄黃絹身上的火,她看到李固的這種情形,又是好笑又是驚訝,混合而形成一種從來也沒有的喜悅。

    她先向李固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自己怎麼做,他也怎麼做。然後,她不急不徐地,脫去了她的上衣,李固立時明白,也脫去了他身上那件銀光閃閃的飛行衣。

    黃絹的動作看來是那麼優美,她一顆接一顆,解開了襯衣的鈕扣,李固這時,也脫去了衣服。他的動作比黃絹快,當他那完美如雕像的身體,裸露在晚風中的時候,黃絹才敞開了襯衣。涼風使她感到無比的舒適,而李固緊盯著她胸前豐滿堅挺的乳房。

    他所發出的目光,卻又如同兩柄羽帚,正在她的胸前掃動。

    黃絹稍略停了一停,就拋開了女性的矜持,把自己的胴體,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李固的眼前。

    李固發出了一下低吟聲,兩人都張開雙臂,自然而然地接近。兩人不是第一次擁抱,可是這一次,在兩個美麗的身體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阻隔,幾乎每一處肌膚,能緊緊相貼的,都緊貼在一起。

    男體和女體之間,必然有著類似電流的發射,那種發射,可以導致親近異性身體的人,感到自己的身體在融化,和對方合為一體。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黃絹感到了從來也沒有過的新鮮刺激。李固幾乎是笨拙的,全然不知道有的事該怎樣發生,黃絹用女性的溫柔引導著他。而有時候,李固也全然不知道溫柔,粗暴得令黃絹秀眉頻蹙,可是一切的一切,結合起來,卻又是那麼美好!

    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誰會在這種情形下研究身在何處呢?)等到他們雙方的神智,又漸漸彷彿是從萬千碎片中拼湊起來的時候,下弦月早已升起,月白風清,映在他們兩人的身體上。

    黃絹先發出了一下低吟聲,李固撐起身子來,望著黃絹,好一會,他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我現在真正知道什麼叫愛情了,我要發訊息回去,告訴白化星人……我們錯了,地球人才是對的!」

    他說到一半,就一躍而起,在草地上跳躍著,叫著,高興得像是一個得償所願的小孩子。然後,他又把黃絹抱了起來,緊摟著她。黃絹的雙臂纏在他的頸上,李固問得很露骨,可是黃絹只覺得稚氣。他在問:「我可以經常得到那樣的快樂?」

    黃絹在他的肩頭上,輕輕咬了一口:「只要你願意,就行,我們之間有愛情!」

    那一口,咬得李固大叫了一聲,突然把黃絹拋向上。黃絹在半空中一挺腰,倒躍了出去,可是李固立時追了上來,兩人又一起糾纏著,倒在草地上。

    接下來的時間中,黃絹和李固一直在一起。這時她回想起來,由於實在太甜蜜,濃得連記憶也有點化不開,竟然許多時刻都是糊里糊塗的。但是那種歡愛,令黃絹覺得:這是生命,以前的那些,簡直不知算是什麼!

    每當他把香馥馥的嬌軀擁在懷中時,李固也感歎:「作為一個普通的地球人已經夠快樂的了,誰要去做什麼皇帝強人?把時間花在爭權奪利上的,全是笨人!」

    黃絹笑:「做了皇帝強人,就有更多女人!」

    李固一本正經:「不,他們得不到愛情,只能得到女人。我知道愛情在歡樂中起的作用!」

    黃絹咯咯嬌笑:「你怎麼知道?」

    李固先指了指自己:「別忘記我這裡儲存的有關地球的資料,上下古今,幾乎無所不包!而你又給了我豐富的實際經驗,使我什麼都知道!」

    黃絹當時感到了異樣的滿足,可是現在,她面對的,卻是如同植物人一樣的李固!

    她伸手在李固的臉上輕撫了一下,車頭的司機在問:「將軍,到哪裡去?」

    黃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了一個十分簡單的命令:「回國!」

    司機答應了一聲,車子開動,黃絹又沉進了和李固在一起的回憶之中。由於實在太甜蜜興奮,黃絹這時回想起來,竟然都是一個又一個的片段。

    對了,在離開了那個長滿了柔軟青草的山坡之後,在黃絹的帶領下,他們到達了巴黎……在一個沒有月色的凌晨,李固抱著黃絹,降落在鐵塔前的草地上。當時,正有一對情侶,相擁著躺在草地上,任由露水在他們的身體上凝結,目擊了李固和黃絹的降落,兩個人看得目瞪口呆。當黃絹和李固走開去的時候,向他們揮了揮手,他們也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一對情侶,成了一個短暫時間的新聞人物,他們把看到的情形,告訴了一份小報的記者,刊登了出來。可是隨便他們怎麼發誓,也沒有人相信,他們真的曾見過一對男女天使,自天而降……由於李固和黃絹都俊美絕倫,所以被誤認為是天使了。

    黃絹在巴黎有一幢十分精緻的小屋子,她先打電話叫管家離去,等候通知再來。然後,她就和李固住進了那幢小屋子之中。

    屋子中有的是美酒,他們有時溜出去買點食物。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李固享受著一個地球人所能享受的最美好的一切,當然包括了和黃絹幾乎隨時隨地、興之所至的身體結合在內。

    過了多少天,黃絹和李固都不記得了。忽然有一個晚上,李固把頭枕在黃絹柔軟而有彈性的小腹上,問:「做回教世界的君主,像卡爾斯計畫的那樣,需要做點什麼工作?忙不忙?」

    黃絹很認真地想了一會:「要做的事太多了,會忙得不可開交。」

    李固又問:「不會有機會,過我們如今所過的生活?」

    黃絹吸了一口氣:「也不是完全沒有,一年之中,可能會有幾天,可是也絕不會有我們這幾天那樣酣暢淋漓……我們在這幾天中,是真正的無牽無掛。一旦登上了很高的位置,不知有多少事掛在心上,就算時間上有空,心情也會不一樣,再美好的食物,放進口中,也覺不出美味!」

    黃絹在這幾天中,經過了她一生中,從來也沒有經歷過的歡樂,那使她的人生觀點,有著天翻地覆的轉變。她以前是一個野心家,追求權力,這時,她有極好的機會,掌握更大的權力,可是她卻由衷地覺得,和李固在一起,無牽無掛,無憂無慮,不用勾心鬥角,不必擔驚受怕,可以放開懷抱,盡情享受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人只能活一次,一次不過幾十年,放在爭取權力,營營役役上,真是太愚蠢了!

    黃絹這時,已經有了大徹大悟的改變。這一點,是原振俠絕想不到的!

    若是原振俠想到這一點,而又能聽到黃絹和李固接下來的對話,那麼,他就根本不會和瑪仙採取任何行動……黃絹特別怨恨原振俠,也是這個原因。

    黃絹在那時候,腦中閃過一絲念頭,想起了原振俠來。她在想:當年,自己如果不是迷上了權力,選擇了卡爾斯將軍而放棄了原振俠,現在,說不定也是一個快樂的小婦人?

    然而,黃絹絕不後悔,畢竟,經過了那樣的曲折,她才有機會和李固在一起。而且,她熟知原振俠的性格,也知道自己若是真的成為原振俠的妻子,當原振俠的生命之中,忽然一下子出現了一個女特務,一下子又出現一個女巫之際,她也會和幸福絕緣。原振俠不可能是一個好丈夫……當她閃過這絲念頭的時候,她斜眼望了李固一眼,連她的眼光中,也洋溢著甜蜜。

    李固的手,在她渾圓的肩頭上輕輕撫摸著,又問:「在我獲得的資料之中,有了權力的人,幾乎可以得到一切,要什麼有甚麼!」

    黃絹笑了起來:「問得真好,但是通常來說,卻得不到如我們這樣的快樂!」

    李固一下子坐了起來,睜大了他閃耀著粉紅色光芒的眼睛:「為什麼?」

    黃絹一字一頓:「還是那句話,有太多的事,要掛在心上。」

    李固眨著眼睛:「如果我有權力,我就可以擁有很多女人,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會像女奴一樣順從我,都會使我快樂?」

    黃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神情變得十分嚴肅:「這種問題,只許你問一次!在你的資料之中,難道不知道,地球人有一種心理狀態叫妒忌?」

    李固想了想:「不是很具體,你是不是可以舉一個例子?」

    黃絹沉聲道:「你要是一有了另外的一個女性,我就會妒忌,就算是一樣愛你,可是也會忍痛離開你!」

    李固顯然吃了一驚,雙臂展開,把黃絹緊緊擁在懷中,像一個受了驚的小孩子一樣,叫:「別離開我,別離開我!我不會再愛其它的女性!」

    黃絹只感到李固的行動和語言,像是一股暖流,直注入她的體內。她不由自主感到鼻子發酸,湧起了兩行淚來。

    李固一看到黃絹流淚,更是慌了手腳:「我說錯了什麼話?真該死,我再也不會說同樣的話了!」

    他一面替黃絹抹著眼淚,一面又指著自己的頭:「我有能力把這句話,或同樣的念頭,自我的記憶之中消除,你別哭!」

    他又親吻黃絹,吮吸著順著她臉頰流下來的淚水。黃絹更激動,緊抱著李固,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叫著他的名字(那是一個聲音十分古怪的五個音節的名字,李固告訴了黃絹,黃絹一下子就記住了),喃喃地道:「我流的是高興的眼淚,傻瓜,我高興,才流淚!」

    李固呆了一呆,才恍然大悟:「對,人在極高興的時候,也會有眼淚。」

    李固這種不時要在他腦部的記憶系統之中,搜尋地球人行為資料的神態,十分可愛。黃絹把他擁得更緊,吻著他,又由衷地道:「你真是愛我的!」

    李固睜大了眼睛:「愛情也有假的嗎?」

    黃絹撫摸著李固寬厚的胸膛,粉紅色的皮膚看來十分奪目。她道:「還好注入你身體內的地球人血不是太多,你畢竟不是百分之百的地球人……當然有虛假的愛情!」

    李固哈哈大笑了起來,抓住了黃絹的手,把她的手臂提高,然後在她的腋下亂嗅亂拱,令得黃絹身子扭動不已,忍不住也笑。李固有點氣喘:「你錯了,虛假的愛情,根本不是愛情,是愛情,就沒有假,只有真。」

    黃絹咬著牙,忍住笑:「你倒快成為地球愛情專家了!」

    李固挺直身子,神情十分自負,想了一想,才道:「我……我是……情聖!」

    他的這種認真的情形,令得黃絹開懷暢笑。在這時候,她嬌軀所形成的姿態,也美妙之極,李固突然之間,向她凝視,然後,又瘋狂地吻遍了她的全身。

    李固後來又告訴黃絹:「你知道嗎?當時我多麼害怕,簡直彷徨之極……身在另一個星球上,又看到了顏色,我除了偽裝昏迷之外,什麼辦法也沒有。而且,全然不知道要假裝到什麼時候,不知道會有什麼可怕的結果!可是每次,我只要偷偷看你一眼,心中就會寧貼很多,就感到這個美麗的女人,一定不會害我!」

    黃絹笑:「可是我們只當你神通廣大之極……事實上,你神通確然極大,那飛船上升時的威力,如此嚇人,而你也可以隨便升上高空……」

    李固笑:「那全是我帶來的裝備的作用。離開了那些裝備,我除了比普通的地球人氣力大一點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

    黃絹眼波流轉,俏臉之上,忽然春情洋溢,聲音又低又膩:「不!你大不相同,你……」

    她把李固的頭扳了下來,在李固的耳際,說完了這句話,李固大是興奮,作了一個詢問的神情,黃絹咬著下唇,點了點頭。李固側著頭,想了一想,神情忽然之間陰沉了起來,像是十分不高興。

    黃絹雙手捧住了他的臉,等他說話。李固粉紅色的眼睛之中,有著相當程度的憂鬱,慢慢地道:「剛才你提到的一種地球人的心理狀態,叫作『妒忌』,我也會妒忌的!」

    黃絹激動得全身輕輕發顫:「自然,寶貝,你會妒忌,而且你必須妒忌!不過,我絕不會讓你有妒忌的機會,絕對不會!」

    李固聽了之後,雙眼之中,立刻閃起快樂的閃光……這種情形,原振俠如果目睹,一定會毫無疑問地承認李固和黃絹之間,真正有著愛情。

    (當黃絹向原振俠表示她愛李固,李固愛她的時候,原振俠雖然震驚,可是仍然不十分相信。)

    (黃絹罵得他很對,原振俠由於自己沒有愛情,所以也不容易相信別人會有愛情,尤其是黃絹和李固之間,會有愛情!)

    (這是原振俠在判斷上所犯的大錯誤。)

    李固興致勃勃:「來,讓我們再飛上天去,在空中欣賞巴黎的夜景!」

    黃絹立時答應,她提議:「我來飛!」

    李固一聲歡呼:「你可得把我抱緊一點,不然從高空跌下來,我也不免要粉身碎骨!」

    黃絹瞪了他一眼:「你就不會自己把我抱得緊一點?」

    李固手舞足蹈,興高采烈,把那件「飛行衣」……真正可以飛行的,幫黃絹穿上,教她各種控制的方法。

    黃絹一學就會,問:「動力是什麼?」

    李固抓了抓頭:「很難向你解釋,是白化星上的一種物質。這飛行衣幾乎可以一直使用下去,那宇宙飛船的情形也一樣。這種物質和空氣發生作用,也可以說動力來自空氣,那是無窮無盡的能源,是不是?」

    李固的一雙粉紅色的眼睛,熱情無比地注視著黃絹,又補充了一句:「就像我對你的愛,無窮無盡一樣!」

    黃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不但吸進了空氣,也吸進了無比的甜蜜。

    黃絹和李固先一起驅車到了野外,然後,黃絹照著李固所教的程序,按動掣鈕。開始時李固怕黃絹不習慣,所以上升的速度不是太快,等到升到了一定的高度,他們在夜空中相擁著,自由翱翔,兩個人都有互相已經融成了一體的感覺。

    接下來的時日,自然全是甜蜜和快樂。李固向黃絹解釋了他的那艘飛船的功效,聽得黃絹目瞪口呆。那艘飛船上的武器並不厲害,可是它卻有隨時製造核爆炸的能力……那是毀滅性的武器!

    李固和黃絹相擁相親的時候,最喜歡撫摸著自己粉紅色的皮膚,說:「我身體裡有你的血,我的生命和你的生命血肉相連,分不開。」

    黃絹甜甜地笑:「也有原振俠醫生和卡爾斯將軍的血,在你的體內!」

    李固呵呵地笑……在他那樣笑的時候,他俊美的臉上,有一股令女人心醉的稚氣。他的回答是:「我相信這兩個男人都極愛你,他們的血,在我的身體之中,化成了我對你的愛意!」

    在這時候,黃絹美麗的臉上,就會閃過一絲茫然的憂鬱,但當然只是一閃即逝,然後她道:「他們從來也沒有愛過我,我也不曾愛過他們。直到遇到你這個異星人之前,我不知道什麼是愛情!」

    李固就緊擁著黃絹,他的擁抱是那麼有力,常使得黃絹喘不過氣來。可是黃絹卻十分喜歡李固這樣的擁抱,那使她感到安全!

    作為一個將軍,黃絹叱吒風雲,威風八面,那應該就是她所追求的權力、野心、慾望。可是這時,她才知道,一個被深愛著的女性,幸福快樂的程度,遠遠勝過一個孤獨的女將軍!

    所以,被李固強有力的雙臂擁在懷中,黃絹的身子,也自然而然格外地柔軟。令得李固在擁抱之中,常會在她的耳際悄悄地問:「寶貝,你的身子那麼柔軟,真叫人懷疑有沒有骨頭!」

    黃絹的回答是長歎一聲:「就算有,也叫你的甜言蜜語融化了!」

    兩人身體上的接觸,在這時也會變得更緊密、更原始、更瘋狂。

    一直到好幾天之後,李固才提出了一個問題來:「卡爾斯要進行的事,什麼時候開始?」

    黃絹呆了一呆,斜睨著他:「為什麼說是卡爾斯要進行的事,不是你要進行?」

    李固說得十分肯定,簡直斬釘截鐵:「我對他的計畫一點興趣也沒有,我不要參加地球上的任何事務。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享受生命應該得到的快樂!」

    這些日子來和李固的相處,使黃絹的人生觀大大改變,多半,自然也是由於李固的影響。和黃絹最初見到李固時的直接印象一樣:人有那樣完美的臉型,不可能有邪惡的心靈……任何邪惡的念頭,只要長期盤踞在思想之中,必然會有邪惡的神情,出現在外表之上,不可能完全隱瞞。

    黃絹的說法,曾受過原振俠的嘲笑,但這時候,她肯定自己的想法是對的。李固純真得像一個小孩,他所追求的,只是簡簡單單的快樂,他對野心、權力,或者也有興趣,可是他所獲得的有關地球生活的資料,卻可以使他很容易判斷出,野心和權力,根本不能為他帶來真正的快樂。所以在卡爾斯心目之中,至高無上的一切,在李固來說,根本不屑一顧!

    黃絹也知道,這時李固所說,只願和她在一起的話,出自肺腑,真是真心話……別人或許不容易相信,但是她卻完全可以明白李固的心意!

    她捧起了李固的臉,熱烈地親吻了好多下:「太好了,我真怕你想當大帝國的君主!」

    李固指著自己的頭:「我的記憶庫,給了我足夠的判斷力──人類歷史上的許多君主皇帝,大有權勢的人,我找不到他們遺留下來的快樂訊息!」

    對李固的這種說話方式,黃絹自然已經習慣,她問道:「最多的快樂訊息,發自何種人?」

    李固深吸了一口氣:「發自真心相愛的男女……我相信我們兩人,在不經意之中,散發出來的快樂訊息,一定可以列入最強烈的十對之一!不論隔多少年,可以感應到的人,一定仍然可以感應得到!」

    黃絹也深深吸了一口氣,把頭側靠在李固的肩上:「可是我們也不能就這樣,躲了起來不見他,要去和他說明一下我們的願望!」

    李固用力點頭:「是,然後,我們駕駛飛船離開……地球上雖然擠滿了人,可是也有很多地方,清幽無比。譬如說在西藏就有一些山谷,除了大鷹之外,不會有別的生物出現,那是我們兩人的天堂!」

    黃絹忽然皺起了眉,忽然又笑了起來:「和你在一起,哪裡都好!當然,想要過些繁華的生活,也簡單之至,我們有飛行衣!」

    李固心滿意足:「地球上不會再有人比我們快樂,我們是地上的神仙……不,只要我們願意,我們真正可以做天上的神仙。」

    黃絹曼聲嬌吟:「神仙也沒有什麼好……只羨鴛鴦不羨仙!」

    李固跟著念了幾遍,神情大是嚮往。

    他們兩人,在卡爾斯幾乎絕望得想把他那一頭濃密的頭髮,全都扯下來的時候,出現在卡爾斯的面前。卡爾斯一看到李固,忍不住又要進行五體投地的膜拜,可是一下子就被李固攔阻住:「不必這樣,我是來告訴你,我對你的計畫一點興趣也沒有!」

    卡爾斯張大了口,這時如果有口水從他的口中流出來,那麼就是十足的白癡。而九成白癡的樣子,看起來也自然叫人噁心。

    卡爾斯的眼球轉動著,視線落在偎依在李固身邊的黃絹身上,帶著極度的乞求。

    黃絹的心中,對卡爾斯的那種欲求,感到十分厭惡,也知道他充滿貪念的心中,這時在動著什麼-髒的念頭。所以她半偏過頭去,不和卡爾斯的目光相接觸。

    李固十分平靜地道:「我們商量過你的計畫,我可以出面,表現一點能力,你也可以宣稱我是真神的使者,但是我不能實際替你做什麼。有過這樣多阿拉伯國家元首的聚會之後,相信你的威望,必然大大提高,只要好好利用,你也可在一定程度上,達到目的!」

    卡爾斯聽了之後,現出了十分驚訝的神情,他顯然料不到李固這個白化星人,怎麼那麼快,就對地球上錯綜複雜的國際形勢,有了那麼深刻的瞭解?

    李固又道:「將軍,我想幫助你的是,在國際紛爭中,你擔任的主要角色,目的是消滅紛爭,而不是加深矛盾,培養敵意。」

    卡爾斯連吞了幾口口水,才連聲道:「是!是!」

    (這時候,最可惜的是原振俠不在場。原振俠若是在場,他也不會懷疑李固的誠意,自然也就不會有超級女巫瑪仙的行動!)

    (原振俠犯了一個大錯誤,這個錯誤也怪不得原振俠。因為在地球人而言,沒有一個掌握了權力的人,最終不胡作非為的!)

    (權力令人腐化……沒有地球人可以例外。)

    (可是,原振俠忘了,李固始終是白化星人。)

    (而且,原振俠也沒有料到,在李固和黃絹之間,會產生真正的愛情!)

    李固十分高興地望著卡爾斯:「你同意我的想法?」

    卡爾斯想了一想,攤了攤手:「希望你能盡量顧及我的權威!」

    李固「哈哈」大笑,他是真的感到好笑……權威,他自然知道那代表了什麼,可是在他看來,那又真的是可笑之至!權威或許是許多人追求的目標,可是對李固來說,一點也不算什麼,李固知道權威不能給人帶來快樂!

    黃絹在見到卡爾斯的時候,兩人有短暫時間的互相凝視,大約兩分鐘左右。

    在這兩分鐘的對視過程中,他們互相在對方的眼神之中所捕捉到的訊息,就算沒有千言萬語,也有百言千語。而且,雙方都很快就清楚地明白了對方的心意:卡爾斯明白了黃絹絕不會再在他的身邊(但他和原振俠一樣,也沒有料到黃絹一生之中,第一次產生了愛)。他也明白,黃絹不會成為他的敵人,因此可以滿足她的要求。

    黃絹也明白,卡爾斯所要的,只是更大的權威,為了達到目的,他不在乎黃絹的去留。他貪婪的性格之中,有著極卑劣的成分,這種卑劣,使得他的意識之中,有拿黃絹向李固去交換權力的想法。

    所以,本來即使黃絹的心中,對卡爾斯還有一點歉意的話,這時已化為烏有了。當他們各自都把視線移開之後,卡爾斯甚至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他自然未曾注意到在黃絹口角浮現出來的,那一個十分鄙視的冷笑。當卡爾斯向李固提及,要盡量顧及他的權威時,黃絹就道:「放心,一切會照你的意思去做!你召集回教國家的首領,他會照你的意思,扮演真神的使者,展示不可思議的能力……」

    卡爾斯聽到這裡,已是連連搓手,高興得說不出話來。黃絹又冷冷地道:「可是人家是不是服從你,是不是被巨大的實力展示所嚇倒,你是不是當得了回教帝國的大君主,這還要靠你自己的努力……在這次會議之後,我們就會消失……」

    卡爾斯急急道:「那艘飛船呢?」

    黃絹的語音冰冷:「當然跟著我們一起消失,你根本不懂得如何操作它,要來有什麼用?」

    卡爾斯想了一想,又指了指李固,神情有些忸怩。黃絹不耐煩:「你有什麼要求,只管說!」

    卡爾斯揮著手:「真神使者用飛船來展示威力,是不是可以允許我複製飛船的模型,放在廣場上,表示威力的常存?」

    黃絹不由自主歎了一聲,心想卡爾斯的野心之夢,真還做得十分詳細,連這樣的細節都想好了!她向李固望了一眼,李固倒十分興高采烈,因為在他看來,卡爾斯這種地球人的行為,十分有趣。他道:「當然可以,我可以幫你複製一艘,在外表上看來一模一樣,作為你威望的象徵!」

    卡爾斯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若不是黃絹一下子拉開李固,只怕他又要對李固,行五體投地的膜拜大禮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卡爾斯將軍向各回教國家的元首發出了信件。信件中暗示,大家信奉的真神,已有使者來到,使者具有不可思議的威力,會向世上宣佈真神的一項重大決定。

    一則,卡爾斯將軍本身是一國元首,在回教世界中,有一定的影響力;二則,回教世界的動盪不安,也的確使許多人,都盼望得到真神的明確指示。所以,卡爾斯的計畫,進行得相當順利。

    而在這一段時間中,李固和黃絹,仍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享受著愛情給他們帶來的甜蜜和快樂。李固教會了黃絹許多事,尤其是那艘飛船上的種種設備……當李固把這艘飛船上的設備,所能發揮的功能告訴她,就算黃絹本來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人,也不禁目瞪口呆!

    黃絹在張口結舌半晌之後,才道:「這艘飛船簡直是,簡直是……簡直是……」

    她連說了三聲「簡直是」,可是竟然找不出適當的形容詞去形容。李固笑嘻嘻地望著她:「簡直是什麼?」

    黃絹又想了一會:「我真的無法形容,它的功能,比一座大型的兵工廠更有過之。只怕美國國防部的大型計算機也比不上它,它簡直是萬能的!」

    李固神情洋洋得意,如同小孩子向別人展示了他的新鮮玩具之後一樣:「即使在白化星上,這艘飛船也是最先進的科技結晶。要不然,怎麼能經歷那麼遙遠的航程,到達貴星球!」

    黃絹一撇嘴:「可是這飛船運載你前來的方式,真不敢恭維。在那個圓筒之中,你被人發現之後,生存的機會是萬分之一!」

    李固笑了起來:「沒有辦法,生命都受到時間的局限,不把我這樣處置,只怕我整個生命,都不足以應付長時間的飛行。」

    黃絹握住了他的手:「地球上有一個十分傑出的科學家愛因斯坦……」

    李固立即笑:「是,我知道他受了某種力量的影響,提出了時間和速度關係的一種理論。」

    黃絹且不理會李固所說「受了某種力量的影響」是什麼意思,急急問:「這飛船的速度如此之快,你的生命,自然也相對延長。而且,你又是在『冬眠』的狀態之中,那還有什麼影響?」

    李固望了黃絹片刻,才道:「把時間對生命的影響減到最低,比如說,一年只等於一秒。可是,即使是那樣,生命仍然有結束的時候!」

    黃絹聽得駭然,指著李固:「你……你是說,自你離開白化星起,已過了許多年?」

    李固點頭,他的話聽來十分哀傷,可是他的神情,卻十分歡暢:「是啊,所以我回不去了。就算回得去,我也不要回去,因為經過太久了!」

    黃絹呆了好一會,才道:「多久了?」

    李固笑了一下:「大約是八千年……你看看清楚,你愛的這個男人,實在太老了!」

    黃絹的神情古怪:「別開玩笑……你曾說,在你到達地球之後,會把親眼所見的地球情形,發訊息回去,向白化星報告!」

    李固揚眉:「是啊,有什麼不對?」

    黃絹道:「如果已經過了八千年……白化星上,還會有人記得……你這個宇宙航行的開拓者?」

    李固搖頭:「我不擔心這一點,我的出發,是白化星上的一件大事,記錄在星球最重要的日誌上。一旦訊息傳到,立刻就會知道,那是我到達了地球之後發出的訊息。他們也會發訊號給我,使我可以知道我離開之後,白化星上發生了什麼?」

    黃絹喃喃地道:「八千年,真不可思議!」

    李固笑笑:「地球人總共只有五千年歷史,自然覺得不可思議,白化星上有記述的歷史,已超過一百萬年,八千年也就不算什麼……進化到了一定程度之後,進化的速度就會變得十分緩慢,所以我相信在白化星上,和我離開的時候,沒有什麼分別!」

    在說到這段話的時候,李固就教黃絹如何發出訊號的方法。

    黃絹聽到了一半,就想當然地道:「等這裡發出的訊息,傳到白化星上,只怕又要好幾千年。白化星再發訊息來,傳到地球,又要幾千年,那時我們……」

    她說到這裡,不由自主向李固靠了過去。因為她想到,李固不論多麼神通廣大,可是也決計沒有法子,把人在地球上的生命,延長到幾千年!

    李固立刻把她擁在懷中:「不,訊息不用正常的方式傳達,而是會自動尋找宇宙間的一種震盪。這種震盪所造成的震波,是二十度的弧形,一個震波,可以跨越一千光年,這是最先進的訊息傳遞法。如果物體可以找到這個方法來傳遞,那麼我的飛船,一日之間,可以來回白化星十次以上!」

    這一番解釋,又聽得黃絹目瞪口呆。她呆了一會,才問:「你已經發出了到達地球的訊息?」

    李固搖了搖頭,笑得有點滑頭:「沒有,不急,他們已經等了八千年,不在乎多等幾十天。我怕發出了訊息之後,會有許多命令下達,妨礙我們的快樂!」

    他說著,把黃絹抱了起來,打著轉。黃絹用手指敲打他的額頭:「你因私忘公,開除你白化星籍!」

    李固大聲回答:「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黃絹歎了一聲:「入不了地球籍,叫你做一個宇宙浪人,沒有著落!」

    李固長歎了一聲:「你怎麼連這個都不明白?只要能夠和你在一起,我做什麼都不要緊!」

    他們兩人,不論討論什麼問題,幾乎每次到後來,都是這樣結束的……迴腸蕩氣的長吻,或是久久的,彷彿宇宙間一切都不再存在的擁抱。

    李固沒有向白化星發出訊息,他要和黃絹,享受愛情所帶來的精神和肉體上的無比快樂。

    卡爾斯由於會議的籌備進行順利,黃絹和李固在做什麼,他也不加理會。當已有一半以上的國家元首來到的時候,他更加活躍,暗示真神使者的威力,當然,也作了不少渲染。

    聽了卡爾斯的話的一些國家元首,自然也從卡爾斯的話中,聽出了他的野心。卡爾斯的野心,自然令人吃驚,可是所有的人,在未曾見到真神的使者之前,誰也不敢表示什麼異議。

    野心家自然有對能否獲得權力的敏感,卡爾斯看到了各人的反應,心中暗喜。他知道,口說無憑,憑他的話,沒有人會擁戴他當回教世界的最高領袖,但只要李固自天而降,他目的一定可以達到!

    卡爾斯當然料不到,他的美夢,在接近完成的階段時,會出了毛病。

    毛病,自然出在也已來到了首都的瑪仙身上。

    瑪仙在到達了之後,也很花了一些心思,才有機會施展她的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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