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記憶失竊 文 / 倪匡
安歌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視線移向浴室的門,在那片刻之間,她滿臉都是沉思的神情。她緩緩走向前,同時向羅闢作了一個手勢,示意羅開跟著她。
羅開心中充滿了疑惑,和她一起來到浴室的門前,安歌人扶住了門框,視線投向浴室內。
那自然是一間設備豪華之極的浴室,所以無論如何,都不值得安歌人那樣的注視。
羅開在它的豐臀上輕輕拍了一下:「你認為在這間浴室中會有發現嗎?」
安歌人卻十分正經地問:「剛才我在浴室中停留了多少時間我進去了多久,你才大叫的?」
羅開笑得大有歉意:「真對不起,我真的沒有留意,我想,大約是三分鐘。不過,我記得你進浴室前所說的話是:給我十分鐘私人時間。」
安歌人「啊」地一聲:「我為甚麼會這樣說?對了,這說明我進入浴室的目的,並非沐浴,而是……」
進入浴室,目的不是為了沐浴,是為了甚麼,自然不必說出來。
安歌人之所以說「私人時間」,自然也由於這個原因,不然,以她和羅開的親密程度,她要沐浴,大可不必「私人」。
這時,羅開已看出安歌人正在苦苦思索一個甚麼問題,而這個問題對她來說,還在有頭緒和沒有頭緒之間。
在這樣的情形下,最好是不要丟打亂它的思緒,所以羅開不出聲,只是輕輕握住了它的手,表示給她精神上的支持。
安歌人的視線,在淺藍色的廁具上停了一停,低聲道:「是,我會使用過廁具……」它的視線,又移向回色的大浴池,「然後,我一面脫衣服,一面走向大浴池,準備淋浴……」
羅開跟著它的視線,也用心聽著她說話。安歌人說到這裡,抓住羅開的手,忽然緊了一緊,神情也有點緊張,氣息急促:「鷹:我不見了一分鐘,或者兩分鐘!」
羅開吃了一驚,安歌人的話,究竟是甚麼意思?一時之間,他還不能完全明白,可是就在安歌人逗留在浴室中那兩三分鐘的時間之中,一定曾有過十分不尋常的事情發生過,那是可以肯定的事。
他也握緊了它的手:「請說得明白一點。」
安歌人指著浴池:「就在我站在浴池中心,準備淋浴的時候,不知是甚麼原因,我喪失了知覺,從我在浴室中逗留的時間來看,大約是一分鐘左右。」
羅開眉心打結:「何以你會有這樣的想法?」
安歌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聽到了你的叫聲,我有如夢初醒的感覺,我立時打開門。當時我身子,是濕的還是乾的?」
羅開「啊」地一聲,視線立時移向毛巾架,毛巾架上所有的浴巾,都沒有被使用過的痕跡。
安歌人站在浴池中心,不可能呆立一分鐘一分鐘雖然十分短暫,但沒有人會在浴池中呆立一分鐘。
羅開感到事態有異,他牛轉過安歌人的身子來,直視著她:「在這一分鐘之內,發生了甚麼事?」
安歌人急急道:「我不知道,我猜我只是呆立著,腦中一片空白,沒有知覺,要不是你大叫,我可能呆立更久。你叫了三聲,我只聽到了最後一聲,因為前兩下你叫的時候,我沒有知覺。」
她停了一停,喘了幾口氣:「要不是你忽然大叫了起來,我只怕會呆立更久。」
羅開駭然:「在這……一分鐘時間內,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你盡量想一想,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羅開雖然有豐富的冒險生活經驗,可是安歌人在浴室中發生的事,卻十分怪異,連他,亞洲之鷹,一時之間,也難以想像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安歌人的俏臉上,滿是迷憫的神情。她呆了片刻,才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額頭:「好像是有人……有一種力量……在我腦中偷走了甚麼,有一種空空洞洞的感覺。」
羅開一揚眉:「俄國人慣於運用催眠術來套取別人的秘密「不等羅開說完,安歌人就搖頭:「我不是那麼容易被催眠的人,而且,浴室中當時除了我之外,沒有別的人。」
羅開盯著浴室,看了半晌,他知道俄國人一定在安歌人進浴室時,做了甚麼手腳,可是他卻無法知道俄國人採取了甚麼具體的行動。
他作了幾個假設,包括電壓忽然增加使人失去知覺,或出現了高頻聲波使人的腦部暫停活動等等,可是似乎部不能成立。他和安歌人急速地討論著,甚至不明白俄國人玩這個花樣的目的是甚麼。
使安歌人喪失知覺一分鐘或兩三分鐘,有甚麼作用呢?看來,一點作用也沒在作種種設想而沒有結果時,羅開甚至用疑惑的眼光,望向安歇人。安歌人這時,卻有相當的自信:「我這種感覺,決不是無緣無故的,而是一定曾經有甚麼事發生過。」
羅開歎了一聲:「只有等到俄國人再露面時,直接問他們了!」
安歌人的嘴唇,掀動了一下,可是沒有出聲,羅開自然知道地想說的是「俄國人既然鬼頭鬼腦做了這樣的事,如何肯承認?」
俄國人再出現,是五小時後的事。局長親自出現,仍然帶了兩個隨員,但當然不是曾經受過羅開攻擊過的那兩個了。
局長一進來,就發出宏亮的笑聲:「一切都準備好了,你們可以立即啟程,當然,如果有意在莫斯科多逗留幾天,也歡迎之至。」
羅開冷冷地道:「本來倒真想多停留幾天,可是又怕不明不白,中了暗算。」
局長現出了驚訝之極的神情來:「暗算?這世上,有誰敢暗算亞洲之鷹?」
局長的神態十分誇張,充滿了虛偽的恭維。羅聞用嚴峻的目光盯著他,但是嚴厲的目光,當然嚇不倒蘇聯國家安全局的局長這個職位,需要過人的機智、冷靜,還要曾經九死一生,身經百戰的人才能擔任,羅開其實是知道這一點的,但這時為了表示他真的十分認真,所以他用嚴峻的眼神。
他一字一頓地道:「當然是你,或你領導的一些人。」
局長攤開了手,長歎一聲:「鷹,當你有需要的時候,想到了我們,那簡直令我們感動,最高領袖甚至準備接見你,那證明你是我們的好朋友,所以,你剛才的話,十分令人傷心!」
局長的話,圓滑如玻璃蛋,抓不到任何破綻,而且,他也適當地表示了它的委曲。可是羅開自然不會相信他這個職位,還需要匪夷所思的狡猾和欺詐,過人智慧的偽裝和卑鄙,才能擔任。
羅開向安歌人指了一指:「我不知你們用甚麼方法,可是可以肯定你們曾用十分卑鄙的方法,對付過她。」
局長攤著手,搖著頭,表示無話可說,羅開的手指百件到它的鼻子前,喝道:「把全部監視我們的錄影帶給我們看,尤茸台正她在浴室的那幾分鐘的情形。」
安歌人一聽得羅開提出了這一點來,不禁發出「啊」地一下低呼聲:要是可以看錄影帶,至少可以知道那失去知覺的短暫時間之中,自己曾有過甚麼動作,發生過甚麼事。
安歌人跨前一步,站在羅開的身邊,等著局長的反應。局長只是征了一征,像是根本不知道羅開在說些甚麼,按著,他又顫笑了幾下:「如果我告訴你,這裡根本沒有偷聽和偷窺設備,你信不信?」
羅開冷笑了三下,他沒回答,當然是表示不信。
局長也有了怒意:「好,現代科技的偷聽設備,幾乎已等於無形,不易查覺,但是偷窺裝置,甚至有錄影裝置的話,羅開先生,以你的能力而論,應該很容易發覺。我給你三天時間,提供一切需要的儀器,如果你找得出來,我對著全世界向你道歉。」
羅開料不到局長會這樣說他知道,局長這樣說,那就證明,這裡真的沒有偷窺的裝置。
他又冷笑了一聲:「很好,那使我知道,你們已有了更先進的方法。」
他這樣說,本來是為了自己的指責落空,而說的門面話,好使自己下台。可是它的話一出口,卻令到局長在極短的時間內,有錯愕的神情。
羅開心中一動,立時知道,那一定是自己在無意之中,說中了對方心中的秘密,對方才會有這種反應。
他立即又想到:俄國人一定真有「更先進的方法」,可是他卻無法想得出「更先進的方法」的內容是甚麼。
局長篇愕的神情,早已消失,羅開的目光再嚴厲,對局長來說,也不起絲毫作用。羅開冷笑了一聲:「你們剛才究竟封在浴室中的女士,做了甚麼手腳?」
局長搖頭:「我不明白你在說甚麼。鷹,你至少應該弄明白一點,是你請求要到莫斯科來的,並不是我們請你來的:別說是你對我們還有所要求了。」
羅開想想,局長的話,也有道理,雖然明知安歌人在浴室之中的感覺,必有原因,但感覺始終只不過是感覺,拿不出絲毫真憑實據來,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甚麼用處。
他揮了揮手,也不覺現出疲倦的神態來:「請送我們到機場去!」
局長點頭:「一切都準備好了,這是清單,二十分鐘之後,我在大堂等你們。」
他甚至還向羅開和安歌人兩人,衍了一個軍禮,這才和兩個隨員,一起離去。
安歌人和羅開互望了一眼,安歌人的觀察力也十分敏銳,她壓低了聲音:「剛才,在提到有更先進的方法時,局長的神情好像不怎麼正常。」
羅闢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穿衣服,安歌人脫下了浴袍,把她晶瑩美麗的胴體,毫無保留地展現在羅開的面前。她把腳擱在一張九土,把深黑色通化長襪慢慢套上它的粉腿。
等到她全身只穿上一雙黑色長襪時,她雪白的大腿,在黑色襪子的襯托之下,更是自得炫目。
然後她挺直了身子,作了一個鬼臉:「蒼蠅居然不叮膿血了?」
羅開冷笑:「一樣叮,只不過方法更先進了……嗯,如果不是我忽然高明了二一下,把你從失神的狀態中驚醒過來,不知會怎麼樣?」
安歌人把一個薄而半透明的胸圍,套住了她那雙豐滿挺聳的乳房:「你說我從「失神的狀態」中驚醒過來,形容得真好,我……在那一分鐘之中,真是失神之極,真的好像有人在我的腦中,偷走了甚麼。」
她說到這裡,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來:「我……或許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才好。當然不是真的有人從我腦中偷走了甚麼,只是……只是……」
她現出無可奈何的神情,望著羅開,羅開心中陡地一動,失聲道:「如果有甚麼力量,在那短暫的時間中,得到了你腦中的一些記億,那也等於是在你腦中偷走了甚麼。」
安歌人吃了一驚,羅開的設想,乍聽有點匪夷所思,可是想一想,卻十分可怕,她俏臉發自,把手掩住胸口:「這……不可能吧。有甚麼方法可以把我的記憶弄走?」
羅開揮著手:「我也沒有甚麼實在的概念……不一定是把你的記憶取走,只是感應到了你的記憶,你也就像是遭了盜竊一樣了。」
安歌人點頭:「是啊,被人偷看了日記,和偷看日記的人把日記撕走了,全是一樣的。如果我被催眠,就有可能發生這樣的事,可是真的沒有人對我施術。」
羅開又想了一想:「或許,那就是局長所說的「更先進的方法」。」
安歌人已穿好了衣服,倘生生地站在羅開的面前,羅開輕摟著它的腰。到了大堂,局長正在來回艘步,看到了他們,滿臉笑容:「著了清單沒有?替你們準備的裝備,在我國,嗯,在全世界,都是最先進的,夠了不?」
羅開剛才約略著了一遍,清單士所列的裝備,的確十分齊全。他想,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能令得蘇聯人拿出那麼多東西來,其中絕大部分又是利於最高國防機密的物資,還由局長親自接待,那真是絕不容易的事。
全世界,可以做到這一點的人,只怕絕不超過五個曰雖然其間,曾發生過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且還有一個謎困在心中,但是羅開還是十分由衷地道:「謝謝,真的,我們對貴國政府的協助,十分感激。」
局長感歎地道:「我們之間的友誼,是通過卡婭上校建立起來的,那是牢不可破的朋友關係。」
他一面說,一面用力拍著羅開的肩頭。由於他個子矮小而羅開則十分魁偉,所以他在做這個動作之際,神態看來十分滑稽。
局長甚至親自送他們上專機,當飛機起飛時,還可以看到他在揮著手。
安歌人學著局長的聲音,雙手掛在羅開的肩上,在羅開的耳際低聲道:「我們的友誼是通過卡婭上校建立起來的,你那位嬌小的心寶貝在哪裡?」
安歌人的話中,大有酸味,羅開如何會聽不出來,不過這至少令他感到有點意外,因為像安歌人那樣的美女,和普通的女性不同,她應該不會有尋常女性都有的那種感情。如今,她卻表現了這種感情,這說明了甚麼?
愛情是自私的 ̄當一個女人對男人有了強烈的愛意之際,不論這個女人多麼浪漫,多麼出色,多麼能幹,也不論她以前的經歷是多麼豐富,多姿多採得令人目眩,她都會妒忌。
那是女性的本能。看來,安歌人說如果她能解開天神之盒的死結,能使自己的願望實現,它的願望就是要得到羅開,並不是說著玩的,而是她真實的心意。
一想到這一點,羅開不知道說甚麼才好,他覺得滑稽,也覺得恍然,他未曾有過這種經歷一個異性企圖用愛情縛住他,他也不必想如何去應付,因為他知道,那種情形變成事實的可能性太小了。
安歌人卻顯然誤會了羅開在那一剎間發征的原因,她張口,在羅開的耳垂上咬了一下,又膩聲道:「想她,想得那麼入神?」
羅開歎了一聲:「不是,愛情突然在卡婭和一個可以說是十全十美的男人之間爆發,她和那個人在一起,相信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安歌人的頭向後略仰:「我不喜歡十全十美的男人,也不相信世上會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她嬌聲笑著,「十全十美的人,不論是男人或女人,一定是假人,不是真人。真人,都有缺點。」
羅開十分同意安歌人的話,所以,在它的鼻尖上輕吻了一下,同時,他心中在想:事實上,卡婭所愛的那個男人,雖然已具備了人的一切形態和人的一切感情,可是它的確是個假人。
羅開自然不會把這個秘密說出來,他只是道:「讓我們計劃一下在月球背面,怎樣消磨時間。我在清單中看到,我們可以在一小時之中,搭起一間小屋,屋子中有空氣供應,是兩個人三天的所需。」
安歌人陡地吸了一口氣:「三天:那一定是我一生之中最難忘約三天。想想,鷹,在整個月亮上面,只有你和我。三天:俄國人想得太周到了。」
羅開在興奮莫名的安歌人的額上,輕輕點了一下:「別太早感激他們,你究竟著了他們甚麼道兒,現在還完全不知道。」
佈置舒適的專機機艙之中,只有他們兩個,所以他們可以盡量打情罵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