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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倪匡

    如果不是有夏天在旁,羅開對付這種情形,可以有三百多種方法,但這時,他卻不想在夏天的面前有不好的印象;他十分喜歡這個小女孩,決定和她做朋友,自然也知道兒童的情緒相當脆弱,如果給了她一個壞印象,就不容易取得她的友誼了。

    所以,他盡量按捺自己,點了點頭。

    那中年人又再問了一句;「亞洲之鷹?」

    羅開的臉色極不友善,當他現出嚴峻的神色時,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那目光,也變得十分冷森,令人難以逼視。

    這時,他就用這樣利箭一樣的眼光,盯著那中年人看,令得那中年人不由自主,額頭冒汗,向後退出了一步。

    羅開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算是十分特別,一聽到就有強烈反應的人,一定是多少知道自己來歷的人,那麼,也可以確定對方不是善男信女,所以,當那中年人後退之際,羅開揚起手來,作了一個手勢。

    這種手勢,普通人不是很看得懂,但是久歷江湖的人,就容易明白,那表示絕不友好,十分有故意,也包含著最好識趣一點,別再來打擾之意在內。

    這種警告,發自亞洲之鷹羅開,任何人都不能不放在心上,果然,那中年人臉色略變,一聲不出,就退回了座位,神色陰晴不定。

    羅開鎮定了一下心神,盡量不讓夏天看到他那樣嚴峻的臉色。他感到夏天在拉他的衣袖,同時在低聲問:「亞洲之鷹,那是什麼意思?」

    羅開決定不對這個小朋友隱瞞什麼,他立即道:「那是我的外號……嗯,我的朋友也都這樣叫我,我喜歡自由。喜歡像鳥一佯,在天上飛翔!」

    夏天聽得眉飛色舞,拍著胖胖的小手:「我也是!我也是!」然後,她又壓低了聲音,眼珠轉動,十分神秘地道:「我不會飛,你會飛?」

    羅開想了一想:「不能就這樣飛,可是能夠借助一些力量飛起來!」

    夏天顯然不是十分明白,可是她卻現出十分渴望的神情來;喃喃地道:「會飛真好!」

    羅開微笑著,心中在想,弄一具個人飛行器,讓夏天試試「會飛」的滋味,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他和夏天,已談了不少,居然和一個小女孩,會有說不完的話題,連羅開也感到意外。

    一直到夏天倦極睡著了,羅開才又開始喝酒,他望著熟睡中的夏天,心中有說不出的溫馨感。

    他已經知道夏天的母親是一個水利工程師,夏天說她的母親十分美麗,羅開自然相信,沒有美麗的母親,怎會有那麼可愛的女兒。

    夏天又邀請羅開到她母親的家中作客,說她母親有很大的屋子,屋子旁邊,是一片十分大的草地,可以放風箏,附近又有一條小河——跳下河水去,雙手亂抓,就可以抓起魚來。當夏天這樣說著地時候,引得羅開「呵呵」大笑,那是真正的開懷大笑,舒暢之極。

    羅開已經決定,要去作個不速之客,再和小夏天好好地聚上一聚,過幾天他一生之中從來也沒有過的溫馨日子。

    當他決定閉上眼睡上一覺之際,他回頭向那個中年人看了一眼,那中年人看來已經睡著了,而且已被羅開摒退了之後,他也沒有再來騷擾過。

    他放心睡了一覺,醒來之後不久,快到目時地了,侍應生叫醒了所有搭客,夏天也醒了,揉了揉眼,向羅開甜甜地一笑。

    一直到下機,一切都那麼美好,夏天告訴羅開:「我媽媽會來接我,我介紹我媽媽給你認識,你一定說她美麗透頂!」

    羅開微笑著,這時,他絕想不到事情會有什麼意外的變化,所以,當後來事情竟然出現了那麼醜惡的變化之際,他,亞洲之鷹,幾乎不能適應。

    搭客魚貫下機,一個空中女侍應照顧著夏天,在通過海關的檢查時,羅開還見到夏天。羅開先離開機場的禁區,他告訴了夏天自己將下榻的酒店,所以並不怕在機場上和夏天失散。

    羅開並沒有打算在機場中和夏天的媽媽見面,他畢竟是一個陌生人,突然出現,未免尷尬。他告訴夏天,要她把在飛機上認識自己的經過,告訴她媽媽,然後再打電話來邀請他。

    當羅開步出大堂時,還留意了一下,接機的人叢之中,頗有幾個美貌標緻的少婦,羅開自然也不知道哪一個是夏天的媽媽。

    羅開心情輕鬆,上了出租車,直駛他準備下榻的那家一流酒店——他並沒有預訂房間,但這一類大酒店的第一級套房,通常都空著,很容易租得到的。

    羅開在舒暢地淋浴之後,斟了一杯酒,在陽台上舒服地坐了下來,風很柔和,從高層看下去,那加達街道整齊,氣象萬千——一切的污穢,要親臨其境才能看得到,在高處,是一點也感覺不到的。

    羅開十分享受那種寧靜,雖然他身在鬧市之中,也和他在西藏高原上天湖之旁,沒有什麼分別。

    他半閉上眼睛,回想著「天神之盒」的幽默——天神星人留給序宙間各個星球之間的高級生物的訊息,可以說是幽默,高球的黑色幽默。

    「如果不是有感覺特別敏銳的雷雪,只怕宇宙之間,再也沒有人可以解得開天神之盒上的「死結」,迷惑了全宇宙那麼久的「死結」,要人放棄現有的生命形式,才能解得開——始終,「解開死結」是一種不存在的現象,在邏輯上還是牢不可破的!

    放棄現有的生命形式,換句話說,就是死亡,進入了死亡的境界,還有什麼願望?

    羅開想起當時,安歌人的那種失望的神態,他只覺得十分傷感!

    羅開在陽台上,一直坐到了夕陽西下,漫天紅霞時分,才伸了一個懶腰,就在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

    羅開象雕像一樣的臉上,現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想起了夏天那樣可愛的小女孩。鐵漢的心中,也會充滿了溫情。

    他快步走過去,拿起了電話。他以為那電話一定是夏天打來的。

    可是一拿起了電話,他卻聽到了一個相當動聽,可是也十分急促地女人的聲音:「羅開先生!」

    她問了一句,也不等羅開回答,就又道:「我可以立刻來看你嗎?」

    羅開悶哼了一聲:「不可以!你算是什麼?是酒店的一種特別服務?」

    羅開這時,只以為必是某種職業女性的慣用伎倆——包括敲錯房門、莫名其妙的電話,等等。

    可是電話那邊,那女人聲音,聽來更是急促,羅開可以明顯的聽到她急促地呼吸:「我在酒店大堂,立刻就可以上來!」

    羅開極之不耐煩,他已經要放下電話了,可是就在這時。電話中那女人忽然說了一句:「我是夏天的媽媽!」

    羅開陡然震動了一下,剎那之間,他的第六感以一種十分強烈的感覺告訴他!有什麼不尋常的事發生了!他連聲道:「啊,請上來,小夏天也來了?」

    在電話中,他聽到了一兩下近乎哽咽的聲音,那令得羅開久經冒險生活的亞洲之鷹,也不禁有遍體生涼的恐懼感!

    他的第六感更實在了!小夏天出事了!

    他向著電話叫了一句:「快上來!」

    他放下電話,打開房門,來到門口,準備迎接夏天的媽媽。

    大約十分鐘左右,他就看到一個少婦,急急忙忙地向他走過來。

    大約相距還有十來公尺,那少婦也看到了羅開,略停了一停,然後,加快了腳步,向羅開奔了過去。

    羅開在和那少婦打了一個照面之際,也呆了一呆。

    夏天大約六歲,照羅開想像,夏天的媽媽,至少也接近三十歲了!

    可是,那個出現在他眼前的女郎,如果不是主觀上早有了她是一個少婦的印象的話,根本無法知道她是一個已婚婦人。

    而且,出乎羅開意料之外的是,向他奔過來的那人明眸皓齒,秀麗絕倫,長髮飛揚,身形窈窕的少婦,並不是金髮碧眼的西方女性,而是膚色如蜜,發黑如漆,一雙大眼睛中,閃耀著墨晶一樣明媚動人的眼神,是一個典型的印尼美女,有著棕種人的一切優點,相隔還遠,就可以使人感到她蜜色肌膚的溫潤!

    可是那樣的一個美女,這時,不但急急向前奔來,而且神情惶急之極,一雙大眼睛之中,閃著淚光。一下子奔到了羅開面前,望向羅開,豐潤的口唇微微發著抖,卻出不了聲。

    羅開忙自我介紹:「我是羅開,夏天的朋友!」

    看來,那少婦的忍耐到了極限,她明麗的雙眼之中,眼淚奪眶而出,而且接下來的行動,羅開再也想不到,她竟然揚起拳來,粉拳如雨,打向羅開結實寬闊的胸膛!

    羅開的一生之中,有著不少奇遇,但是被一個素未謀面的少婦,一見面就揮拳擂打,卻也是破題兒第一道,以致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當然,令得羅開錯愕的時間,不會太長,至多一秒鐘!那少婦在他的胸前,打了大約三四拳,羅開注意到了,少婦的手上,戴著一隻十分奪目的紅寶石戒指。這時,他的警覺性也完全回來了,少婦的拳頭,打在他的身上,當然不會令他覺得疼痛,可是他立即想到,那只戒指,或是那少婦的手中,另外有什麼花樣,例如一枚隱藏的,含有劇毒的利針,忽然之間,在他的胸口刺上一下的活,也就足可以令得他,亞洲之鷹,一世英名盡喪!

    一想到了這一點,羅開自然立即開始行動,他雙手一伸,已緊緊握住了那少婦的手腕,同時,雙臂向上一舉,令得那少婦的身子。不由自主,向他靠近。

    或許是羅開用的力度太大,也或許是由於那少婦太惶張,站立不穩,她整個身子,撲向羅開的懷中,這時,羅開的手臂高舉,也令得那少婦的手臂向上舉,在這種情形之下,兩人的身體正面相撞,必然是胸對胸碰在一起。

    那少婦在奔過來的時候,飽滿的胸脯的聳動,給羅開的印象,還不是十分深刻,可是這時,她的胸一碰上來,那兩團富有彈性的軟肉,一下子壓向羅開,羅開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

    那少婦還想掙扎,羅開已沉下手臂,他雙手仍然握住少婦的手腕,可是已把少婦的手臂,反拗到了她的背後,這一來,就使得少婦高聳的胸脯更加突出,而且,仍然緊抵在羅開的胸膛之上,羅開憑他胸口的感覺,可以感到少婦的乳尖,正在變得堅挺。

    這實在是十分尷尬的一種情形,羅開一時之間,也不知怎麼才好。那少婦急促地叫:「放開我!」

    羅開沉聲道:「除非你不再打我!」

    那少婦卻並不柔弱,一面喘著氣,一面道:「要是夏天有什麼事,我會殺了你!」

    當她那樣說的時候,在她美麗的臉龐上,所表現出來那種堅決神情,叫人深信她所說的話,決不是虛言恫嚇那麼簡單!

    羅開陡地鬆開了她的手腕,同時迅速後退,那少婦略呆了一呆,也跨了進來,羅開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知道,必須使那少婦鎮定下來,才能明白真相,所以他先伸手向酒櫃指了一指。

    那少婦走向酒櫃時。羅開關上了門,他望著那少婦,只見她大口喝著酒,從背影看來,她也極其動人,尤其是一雙腿,長得均勻,在人體的比例而言,那麼修長的腿,應該是最美麗誘人的了。

    然而,當羅開的視線向下移,看到了了她的腳,看到她所穿的鞋子之際,他卻陡然一呆!她穿著兩隻不同顏色,不同款式的鞋子!

    這證明她前來的時候,是多麼惶急,多麼慌亂!

    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少婦已轉過身來,用手背一面抹著口角溢出來的酒,一面也抹著淚,聲音急促,胸脯起伏,說出令羅開嚇了一跳的話:「夏天……被人綁架了!」

    羅開立時鎮定了下來:「別急,我認識不少人,只是綁架,容易解決!」

    少婦盯著羅開看,目光之中,竟充滿了怨恨,而這種怨恨,又竟然令羅開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莫名的刺激。

    少婦尖聲叫:「全是你!」

    羅開知道,事情必然有曲折之處,在未曾瞭解情形之前,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只是攤了攤手:「什麼時候發生的:夏天說,你會到機場去接她!」

    少婦又喝了一口酒,本來她略見蒼白的臉頰,這時有了紅暈,雖然她神情驚惶,但是益增嬌艷,看來更有一種楚楚可憐之感,惹人憐愛。

    少婦道:「我沒有接到她,卻有人叫我聽電話,叫我回家去等消息,我一回家,就又有電話來,說夏天在他們的手中,因為夏天在飛機上認識了一個叫羅開的人物,這個人的外號叫亞洲之鷹,他們需要羅開為他們做一件事,所以綁架了夏天!」

    少婦氣淋琳他說著,羅開直到這時,才算弄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他不禁怒氣上衝,厲聲喝:「大卑鄙無恥了!」

    他在這樣斥喝的時候,神情一定相當懾人,所以,令得那少婦睜大了眼,有驚惶的神色,說不出話來!

    有人竟然為了要他做一件事,而綁架了夏天!利用夏天來威脅他做事!

    這種手段,自然卑鄙之極,羅開這時的怒意勃發,自然大有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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