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回 種族歧視三K黨逞兇 自食其果參議員受苦 文 / 童恩正
西遊新記--第二十二回種族歧視三K黨逞兇自食其果參議員受苦
第二十二回種族歧視三K黨逞兇自食其果參議員受苦
話說陳澄一家,在美國落戶,已歷三世。原來1848年,加利福尼亞發現金礦,需要大量勞動力,於是開始由中國運來勞工。這時正是中國清朝末年,吏治腐敗,農村凋敝,人民無以為生。於是很多人就被迫離鄉背井,漂洋過海,來到美國,充當廚子、傭僕、洗衣工等非熟練工人。從1852年到1854年,即有4名華工來此。此種苦力,官樣文章叫「契約華工」,而實際上卻與賣身的奴隸無二,俗名叫做「賣豬仔」。從1863年開始,美國修建橫貫東西的鐵路,又招募了一大批華工,到1870年,在西部美國的華人已達63000名。
陳澄的祖父,即是在這種情況下,聽了包工頭的花言巧語,到美國來找生活的。當時築路勞動繁重,生活條件極差,所以華工死亡率很高。鐵路兩旁,白骨纍纍,都是這些勞累而死的異鄉之客。儘管華工的功績很大,但是鐵路修通以後,卻又立即被解雇。陳澄的祖父赤貧如故,有家難歸,只有四處流浪,歷盡千辛萬苦,輾轉來到佐治亞州,在本市一家洗衣店當小工,不斷受到種族主義分子的欺侮。1882年,美國國會正式通過《排華法》,規定十年內不准一切華工入境,並禁止所有在美華人加入美國籍。反華浪潮蔓延各處,陳澄祖父的日子更加難熬。到陳澄的父親一代,省吃儉用,積了一點錢,才自己開了一家小洗衣店。本世紀20年代,佐治亞州的種族主義者曾經掀起了一次排斥華工的浪潮,這家小店也就被人放火燒掉。陳澄本人勤勞一生,到晚年自己才開了這家餐館,現在又受到種族主義分子的恐嚇,叫他怎能不傷心?
種族歧視的社會現象雖然在美國各地都有反映,但是以佐治亞州最為嚴重。美國的南北戰爭,是北方主張解放黑人奴隸的資產階級與南方奴隸主的戰爭。當時南方奴隸主政權的中心,就在佐治亞州。歷年以來,這裡的種族主義分子仍然十分活躍。如本世紀60年代黑人牧師、非暴力主義者馬丁-路德-金就是在這一州的亞特蘭大市被暗殺的,當時還引起了大規模的黑人抗議鬥爭。所以參議員伯納迪恩提案的出現,並非偶然。
陳老者說到此處,飯菜已經端上,行者只得安慰了他幾句,草草吃畢,告辭而出。三人原為度假散心而來,沒想到遇到這種事,心中均甚為華人不平,未免悶悶不樂。八戒掬著碓挺嘴,狠狠罵道:「豬仔者,老豬的兒子也!他們把華工當豬仔賣,這不是欺負我老豬嗎?」行者怕他呆性發作,又去蠻幹,乃道:「八戒,這類事情,是我們無法管的,你以後不要隨便過問,一切聽我的。」八戒只得答應。
時值傍晚,行者為了遊玩,又駕車在城郊轉了一圈,聊作觀光。這城市座落在墨西哥灣之畔,景色甚是優美。待到天已黑盡,行者正欲回城,忽見路側森林之中,有火光騰起,而且人影幢幢,似乎在舉行什麼活動。行者好奇,乃將車停下。兄弟三人走進森林,仔細一看,均吃了一驚。原來林中空地上,有一群人,身穿白色長袍,頭戴尖頂面罩,手持各種長短槍支,圍著一具正在燃燒的十字架,正在狂呼亂跳,恰似妖魔下凡,鬼魅出世。行者等人此時對美國的情況已很熟悉,知道這是美國種族主義極端分子的一種秘密組織,名叫三K黨。它的目的,就是迫害黑人。燃燒十字架,乃是他們即將展開行動的一種警告。行者兄弟過去只在電影中見到此種場面,以為這是歷史上發生過的一種現象,想不到今日卻在現實生活中目睹了。
正在此時,那樹下的草叢裡,忽然傳來一陣——之聲。一個三K黨徒上去一看,發現原來是一對老年黑人夫婦,躲在裡面發抖。想必是起先無意中經過這裡,恰好遇上三K黨舉行儀式,一時害怕,就藏在草叢裡,現在卻被搜了出來,拖到頭目前面,聽候發落。
這個黑人老頭,名叫湯姆,由於為人忠厚善良,黑人們都叫他湯姆叔叔,叫他的妻子湯姆大嬸。三K黨頭目先叫他們跪在地上,然後問其餘的人道:「眾兄弟,這兩個黑鬼送上門來,我們該怎樣處理?」這群暴徒有的高叫:「燒死他!」有的嚷道:「絞死他!」那頭目卻甚有頭腦,說道:「眾兄弟,現在新的種族隔離法尚未通過,動手過早,反而會打草驚蛇,誤了大事。今日就饒了他們,讓他們帶信給城裡的黑鬼,等著我們懲罰的火炬吧!」眾黨徒見首領發話,自無異議,踢了老倆口幾腳,叫他們滾蛋。可憐湯姆叔叔夫婦嚇得三魂丟了七魄,跌跌撞撞,沒命地跑了。那行者的火眼金睛,但見面,就認得真假善惡,富貴貧賤,卻好施為,辨明邪正。故而這個三K黨頭目雖然戴了頭罩,行者立時看出他並非別人,正是參議員怕納迪恩先生。
當三K黨侮辱湯姆叔叔夫婦之際,八戒、沙僧均氣憤難平,想要衝過去打抱不平,但是行者卻將他們緊緊拉住。現在見到他們已經脫險,三人乃躡手躡腳退回來,開車回到城裡,找個旅館住下。八戒憋了半天氣,發狠道:「三K黨如此可惡,欺侮善良人民,可惜我的釘耙沒有帶來,否則定要叫他們嘗嘗我的厲害!」沙僧也埋怨行者道:「師兄,你一世英雄,怎麼今日卻成了狗熊?眼見這群歹徒一味胡行,竟然袖手旁觀,不敢干涉?」八戒接口道:「師父常說,我們積功累行,第一要行方便。如果怕納迫恩的提案通過,眼見本州的有色人種,大難就要臨頭,這便如何是好?」行者卻冷笑道:「這種族主義分子,並非區區毛賊,不是動刀動杖可以解決的。對待此類社會問題,得另謀良策。你們莫替古人擔憂,且寬衣服睡覺,老孫自有道理!」好大聖,話剛說畢,將身一縱,忽哨地跳在空中。怪哉:
上面無繩扯,下頭沒棍撐。
一般同父母,他便骨頭輕。
他縱斤頭雲,不知去向。約摸過了半個小時,方才回來,卻是一言不發,脫了衣服,換上睡衣,蒙頭便睡。八戒、沙僧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也不敢問他。
卻說伯納迪恩先生當晚參加三K黨集會回來,志得意滿。由於夜深,他的妻子穆麗爾和兩個孩子均已入睡,伯納迪恩也不驚動他們,自己上床睡了。次日清晨,他瞌睡正濃,卻被一聲尖叫驚醒。伯納迪恩睜眼一看,原來有一中年黑人婦女,睡在他的身邊,雙手掩面,正在嘶聲呼救。伯納迪恩又驚又怒,一躍而起,厲聲叱喝道:「你這黑鬼,好生無禮,怎敢偷入我的臥室?」誰知那婦人也同樣惡狠狠地叱喝道:「你這黑鬼,好生無禮,怎敢偷入我的臥室?」兩人膛目對視,互相都感到有點熟悉。同時跑到穿衣鏡前一看,不禁如遭電擊,幾乎昏死過去。諸位看宮,你道為何,原來鏡子裡出現的,竟是男女兩個黑人。這也就是說,伯納迪恩夫婦入睡以前,還是標準的白人;一夜之間,竟然變成黑人。此等咄咄怪事,若非親身經歷,天下又有何人能夠相信?
過了半晌,伯納迪恩才恢復神志,顫聲問道,「穆麗爾,親愛的,是你?」那黑人婦女也用同樣的聲調問道:「伯納迪恩,親愛的,是你?」「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兩人正在面面相覷之際,房門卻被推開,跑進兩個孩子,一個女孩十歲,一個男孩八歲,這就是怕納迪恩最疼愛的子女,現在是按照平日的習慣,來問父母早安。今天早晨,他們也變成了兩個黑孩子。小孩兒哪知利害,看見父母成了黑人,跳跳舞舞的,還在拍著手看耍子,叫道:「好玩!好玩!爸爸,媽咪,還有我們兩個,都變黑了!」伯納迪恩忍不住跺腳捶胸道:「苦哉!苦哉!如此看來,我們一家都變成黑人了。」
穆麗爾是個女流,遭此奇變,已經喪失理智,抱著孩子,號啕大哭。伯納迪恩經她一哭,倒還鎮定了心神,安慰道:「莫哭!莫哭!我們一定是皮膚受了污染,也許可以洗白。」於是一家四口,跳進浴盆,熱水浸泡,冷水猛衝,外加各種去污劑、洗滌劑,幾乎把皮也搓掉一層,哪有什麼效果。再要洗下去,兩個孩子已哇哇哭叫,支持不住了。
伯納迪恩夫婦雖然焦慮萬狀,但是還得過日子。一家人吃罷早飯,孩子背著書包去上學,伯納迪恩記起今日尚有幾樁要緊的公事需要處理,自問皮膚雖然變黑,頭腦全無影響,沒奈何硬著頭皮,像平日一樣,駕著高級「羅爾斯——羅依斯」牌轎車,前去市政府上班。車子開到停車場,伯納迪恩剛剛下車,就發現自己成了正在周圍閒蕩的幾個白人青年的注意目標。只聽見他們議論道:「黑人都坐這樣高級的轎車,這就是美國經濟不景氣的原因了。」「這簡直太放肆了!」「伯納迪恩先生的話看來有些道理!」怕納迪恩本想申辯幾句,轉而一想,在當前情況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乃裝著沒有聽見,逕直走向市政府大廈。
市政府的看門人,是一個老退伍軍人,名叫喬治,平日對伯納迪恩畢恭畢敬。今日一見來者是個黑人,卻昂著頭,歪著嘴,從鼻孔裡哼出一聲道:「你有甚事,要找誰?」伯納迪恩道:「老喬治,我就是伯納迪恩呀!今日犯病,所以皮膚變黑了。不過我的模樣、聲音,你該分辨得出。你瞧,這是我的駕駛執照。」原來美國人沒有戶口簿,一般都是拿駕駛執照當身份證用的。誰知喬治看了以後,更加犯疑,立即召來值班警察,不由分說,將伯納迪恩抓走。這位值班警察,乃是伯納迪恩的信徒,對黑人存有很深的偏見。故而一進審訊室,也不讓伯納迪恩開口,沒頭沒腦扇了他一頓嘴巴,把伯納迪恩打得暈頭脹腦,七竅流血,有理沒處訴。幸而伯納迪恩還是個聰明人,知道在此時此地,如果再堅持自己是伯納迪恩,只有更加講不清楚,吃更多的苦頭。為今之計,還是先求脫身,再另作打算。於是承認自己是黑人,撿了伯納迪恩先生的駕駛執照,因為喝醉了酒,所以才跑到市政府來胡說八道的。那警察聞言,又將他狠揍了一頓,罰了他一筆錢,給他照了相片存檔,留了指紋,才放他出來。可憐伯納迪恩先生鼻青臉腫,衣衫破碎,一跛一跛走出警察局。待要駕車回家,發現轎車的擋風玻璃已被人擊碎,輪胎也被用刀劃破,心知是那幾個白人青年幹的事,但亦別無辦法。只有從衣袋中搜出幾個鎳幣,坐公共汽車回家。
剛進家門,就見兩個孩子滿臉血污,正在抱頭痛哭。穆麗爾焦急得像發了瘋似的,守在電視機前看新聞報導。原來今日當兩個孩子去上學時,由於他們是全校唯一的黑孩子,竟然受到一群種族主義分子的毆打,將他們趕出了學校。孩子們從未受過這種刺激,感到委曲難平,特別傷心。伯納迪恩還來不及安慰他們,穆麗爾又將他拉過去,指著電視屏幕,張口結舌,話也說不出來。伯納迪恩一看,嚇得頭髮豎直。原來電視播音員正在廣播本市新聞:
根據鄰居反映,參議員伯納迪恩先生全家於今日失蹤,而他的住宅中卻有黑人出現。伯納迪恩先生是種族隔離法的提案人,當州議會於下周即將辯論這一問題時,他卻突然失蹤,這使我們有理由推測這位可敬的參議員已經成為有色人種罪行的新犧牲品。我們強烈要求警察局立即調查這一案件,我們也希望全市有正義感的居民都來關心伯納迪恩先生一家的命運!
看到此處,穆麗爾關上電視機,痛哭道:「事情越鬧越大了,你看如何是好?」伯納迪恩道:「調查就調查吧,總不能說我自己謀害了我自己。」穆麗爾道:「如果真正調查,那就好了,只怕三K黨插手,先將你用私刑處死,你又怎麼辦?平日你不是一貫主張恢復對黑人的私刑嗎?」伯納迪恩一想,這實在太有可能。經過自己長期鼓吹,三K黨已經躍躍欲試。現在有了這種機會,他們是絕不會軟手的。
伯納迪恩尚未想出對策,遠處已傳來一陣汽車馬達之聲,看來這是一支車隊,正向他們的住宅開來。由於不聞警笛之聲,可知這是三K黨出動,而不是警察調查。伯納迪恩再足智多謀,此時也施展不出。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連衣物也來不及收拾,和穆麗爾一人牽了一個孩子,從後門逃走了。幸而他們的住宅就在城郊,沒跑出幾百米,就鑽進了森林。一家四口,一溜往那蒿草薛蘿,荊棘葛籐裡,不分好歹,一頓鑽進,哪管刮破頭皮,搠傷嘴臉,再也不敢回頭。饒是如此,後面人聲鼎沸,犬吠槍鳴,原來三K黨已經看到了他們的蹤跡,緊緊追來。
伯納迪恩一家正在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之際,忽見林間有一間小木屋,你道是何景象:
木板搭牆,鐵皮蓋頂,玲瓏窗扉小。
前園植花,後園種菜,樹上鳴知了。
苔痕上階,草色入簾,此中堪養老。
文壇傳遺,銀幕留名,《湯姆叔叔的小屋》,
誰人不知曉!
原來此即老黑人湯姆叔叔的住所,故稱「湯姆叔叔的小屋」。伯納迪恩此時已經別無選擇,只有逃進屋去,碰碰運氣。湯姆叔叔和湯姆大嬸正在進晚餐,忽見外面跑進大小四個黑人,氣急敗壞,神色倉皇,立即起身詢問原因。伯納迪恩認出湯姆叔叔夫婦就是自己在前一天晚上肆意凌辱過的黑人,羞愧交集,不敢說明真象,只說自己一家是外地來此的,由於走錯了路,誤人伯納迪總參議員的後院,所以遭到追捕。在格裡夫蘭市,這種情況是經常發生的,湯姆叔叔自然深信不疑,表示同情。只是他這小屋,只有十幾尺見方,哪能藏得下四個活人?湯姆叔叔情急智生,用毛巾拭去四人臉上的血汗,叫湯姆大嬸取出四套刀叉,大家圍桌坐下,假裝一家人正在吃飯。剛剛安排就緒,一群三K黨徒已經衝進屋來,一個個執槍露械,如臨大敵。伯納迪恩一家人嚇得戰戰兢兢,不敢抬頭。這正是:路逢狹道難迴避,生死存亡一發間。欲知他們命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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