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嬌艷可人的絕代之女 文 / 蘇逸平
空絕沉靜的深山之中,其實仔細聽,還是可以聽見許多聲響的。
微風吹過,枝葉婆婆,吹起一陣陣低喃也似的嗚咽聲響。
午後,陣陣山中的水氣形成的山嵐,在低空不住地瀰漫盤桓。
入夜之後,柔美的月光灑在深山的空寂裡,偶爾有小獸龍龍窣窣地從身邊走過,摩擦著草叢,不一會兒,也漸漸地沉靜下來。
少年羊舌野從無邊的黑暗中醒來的時候,正是中夜時分,一輪彎鉤也似的明月高高地掛在天空,那月光明亮得像是洗過的綢緞,在黑夜中散發出柔美的光輝。他有些昏沉,身上卻無一處不痛楚,一時之間也想不起發生過什麼事,只知道一牽動身子,渾身便會痛得他悶哼出聲。
此刻他仍然保持著中箭後的橫臥姿勢,雖然身體動不了,但是眼睛卻看得清楚,他在昏昏沉沉中,還能瞥見旁邊的一處空地上,有著幾隻似狐似犬的獸類,像人一樣地人立在月光下,兩隻前爪像是祝濤一般,靜靜地站立不動。
雖然此刻身上有著無比的劇痛,但是這幅奇詭的景象還是吸引住了他的目光,羊舌野想起年幼時聽過的傳說,說有些山林間的畜類會在月光明亮的夜晚,前來吸收月的精華,日久便可以幻化為人形。
這樣的想法在腦子裡繞了幾次之後,像是逐漸清晰的圖案似地,他這才想起自己會躺在夜來深山的緣由。
縹緲的紅衣人,奇詭的紅色元神。
記憶中,羊舌野只看見那矮小的紅衣人余焰燼對自己沒來由地射了一箭,整個世界便陡地變成一片深黑。
那一箭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這樣的歹毒厲害,不僅讓自己立刻失去知覺,醒來後還這樣一身劇痛?
想到這兒,羊舌野不禁心中一個打突,想起那一箭射中的是自己的胸口。
如果射中的是胸口,為什麼自己到現在還能活著?
他一邊動著念頭,一邊百股艱難地轉過頭去,卻看見了自己元神「後稷」正端坐在身邊。
在月光的映照下,後稷身上的綠色光澤彷彿不再鮮明,反而有幾許灰敗的神采。
再仔細一看,後稷坐在他的身邊並沒有閒著,它的雙手快速舞動,像是在做針織一類的動作,而「織」的對象,卻是羊舌野中箭時的傷口。
余焰燼射出那輛小箭因為用力極猛,深深地插入羊舌野的胸膛,幾乎刺穿了他的心臟。也是羊舌野命不該絕,這一支赤箭射人體內的方位,只和心臟差了幾分,只因余焰燼對自己的箭術極有把握,認為這個少年必死無疑,這才陰錯陽差保住了羊舌野的一條小命。
但是羊舌野卻不知道,這支箭上還帶有當年封神時代的歹毒法寶「化血神刀」的毒性,一旦接觸到人體,就會破壞人體組織,一路隨著血液上升,只要到達了心臟,便無藥可救。
而後稷的超凡能力,這時才真正地完全顯現出來,它的「針織」動作,其實是以非常繁複的動作將羊舌野是毒的組織,暫時化為草木的組織,阻住毒氣上升,然後再以植物特有的水分交換本能,將毒氣一點一滴地吸入後稷自己的體內,日後再慢慢化去。
因此,羊舌野在月光下看見後稷的灰敗膚色並不是錯覺,那便是後稷為他療毒後,身上產生的現象。
這一切緣由,牽扯上的是極高深的生物學、組織學的學問,生在周朝末年的羊舌野當然不會知道,只是看見後稷身上晦暗的膚色一閃一閃,隨著它的針織動作,自己的痛楚一絲絲減少,但是後稷的動作卻越來越緩慢。
到了月下山頭的時候,後稷總算完成了繁複的療毒動作,細瘦的雙手緩緩離開羊舌野的傷口,然後像是枯萎的樹木一般,保持端坐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這時候羊舌野覺得身上的痛楚已經消失了大半,也知道後稷為了替他治療毒傷,已經元氣大街。
地緩緩看著自己的傷口,那支赤箭仍然插在傷口上,但是原先散佈在傷口肌膚附近那一片駭人的深黑,已經褪去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像是樹皮一般的皮膚。
羊舌野有些艱難地挪動了一下手臂,這樣一動,卻聽見那小箭「咯」
的一聲,從露出肌膚的部分應聲而斷,掉落在地上。
羊舌野伸過手去,碰了碰小箭,卻發現它已經變得脆弱易折,也不曉得後稷做了什麼樣的處理,將它變成了質地鬆脆的東西。
少年在月色的映照下,打算爬起身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仍然十分虛弱,連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沒奈何,也就只好躺在地上,望著天上皎潔的月光呼呼喘氣。
但是在那一彎明月的光影中,不知道為什麼,卻淡淡地映出了小女孩褒姒嬌美可愛的笑容,還有她動人的銀鈴笑聲。
在這種遭逢大難的時刻,心裡最想見到的,是她。
而最想要做的事,是摸摸她那豐潤可愛的臉頰。
身旁,元氣大傷的元神後稷仍然靜靜地坐在那兒,像是死去已久,也像是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
一陣輕輕的微風吹過,吹動了山林間的枝葉,龍龍窣窣的輕響中,彷彿在山林深處,有許多雙神秘的眼睛正在窺視著。
在鎬京城外的山林中,少年羊舌野足足躺了三天,才勉強能夠起身,拖著極端虛弱的身體,勉強回到褒城。
在這三天內,後稷依然坐在他的身旁守護著他,雖然它動也不動,羊舌野卻知道後稷還是盡了最大能力來守護自己,比方說,第二日清晨,他躺臥之處便沒來由地長了幾叢鮮美的漿果,讓他的飲食無憂。
而在他們的周圍,也長出了密密的荊棘刺籐,讓野獸沒能近得了羊舌野的身。
這一次的經歷,羊舌野見識了其它擁有元神之人的可怕,學到了「防人之心不可無」的絕對真理。
而且,他更進一步窺見了後稷的奇能,知道它一定有更不凡的能力。
至於要如何找出來,那只有等日後再說了。
回到褒城之後,羊舌野大病了好一陣子,這才從毒箭的傷勢中痊癒過來。
那將小女孩褒姒養大的男子姒大對羊舌野也相當關心,當年他從河水中收養了褒擬,也順便將羊舌野帶往褒城,對他有著某種親似父子兄弟的情感。
羊舌野並沒有將遭遇紅衣人余焰燼一事告訴任何人,只是將這件事深深藏在心裡。隱隱然之間,他感覺到自己和這些有著特異「元神」的人,一定有著某種奇異的關聯,而每當想起這種關聯,總會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
彷彿是一張蒙著妖魔鬼怪的蓆子,一揭開就要現出無盡災難似地。
因此,在日後的歲月中,羊舌野選擇將這件往事鎖在深深的記憶之中,不願再去想它。
就連自己「元神」後稷,也只是像小時候一樣,偶爾將它叫喚出來,逗一逗小褒姒,至於它有著什麼樣的其它能力,也就不太去多想了。
時光,就這樣沉緩而安定地,在平靜的褒城中流瀉過去。日出日落,風生風起,轉眼間,幾年的安穩生活就這樣淡淡地過去。
而當年那些驚心動魄的往事,也在少年的腦海中逐漸淡去。
這一年,是周朝幽王即位的第十年,雖然周幽王的能力不及宣王,更是個好安逸好享樂的花花公子,但是這十年來在前朝幾位老臣的輔佐治理之下,倒也勉強維持了個平安樂利的場面。
羊舌野這時已經二十四歲了,長成個堅毅精敏的獵人,雖然個頭不高,但是卻也身強體壯,加上他的容貌俊秀,因此褒城裡的年輕女孩也時時留意著這個年輕的獵人,平時也總會有幾個媒人前來說媒。
但是,在羊舌野的心中,卻早已被一個絕美的身影佔滿……
初春的清晨,羊舌野輕鬆地坐在褒城外山丘上一處小樹林裡,嘴裡叼著一莖綠草,悠閒地享受這難得的打獵閒餘。
仔細傾聽,不遠處還可以聽見淙淙的水聲,那是山丘上的小溪,水質冰涼可喜,是羊舌野打獵時,最喜歡去歇歇腳的地點。
羊舌野淡淡地微笑著,不自覺凝聚心神,緩緩使出了「觀心之術」。
這門術法是當年在鎬京城外,姚笙傳授給他的。這現心之術本是門博大精深的學問,如果施術得法,可以讓人成為聽聞千里的奇士。
但是羊舌野卻只是將它當成一個好玩的遊戲,就像他年幼時與自己的元神後稷玩耍一樣,只將這門觀心術法當成和後稷溝通的方式。
幾年下來,他的觀心之術也有所進境,心隨意到,只要微一凝神,就可以看得見後稷。
此刻,羊舌野的植物元神後稷正悠然地在附近的幾叢野花前來來去去,偶爾撥弄幾回,讓那幾叢野花開得分外燦爛,像是火焰一樣怒放在藍天之下。
當年因為治療羊舌野的箭毒,後稷的形貌曾經一度枯槁如死,但是羊百野經過幾番調養後,身體大好之際,後稷的外貌也就恢復了往日的光澤。
而且,羊舌野發現後稷的形貌其實和自己的身體狀況息息相關,隨著自己的成長,後稷的形貌也一直在變。
現在的後稷,身形更加高大,比羊舌野自己還高了好幾個頭,身上依然是一片青綠,卻隱隱已有了金屬般的光澤。
突然之間,後稷的形影變淡了起來,像是失焦了的影像,因為此刻羊舌野有些分神。
分神的緣故,是因為山丘的另一邊,隱隱傳來了柔美的呼喚聲音。
「野哥哥……野哥哥喲……」
聽見這宛若春風般的銀鈴語聲,羊舌野不禁微笑了起來,心頭卻不自禁「砰砰砰」地開始跳動。
從他的方位望出去,小丘前有一處下坡,有著相當有趣的角度,從那兒走過來的人,會先聽到他的聲音,隨著腳步,來人的身形會先從頭部出現,而後才會現出全身。
羊舌野有點癡醉地轉過頭去,看著下坡處那兒,聽見從那兒傳來柔美低沉的歌聲。
「我不愛天空裡無助的風,又不專情,又愛亂動我也不愛天上飄泊的雲,距離遙遠,也不瞭解我的心情城裡啊!有著千千萬萬的英偉少年城裡啊!有著繽紛耀眼的珠寶銀錢我卻只愛那山間一株小小的,不起眼的紫芯木沒有人家的美沒有人家那麼有錢卻只是守在我的身邊做我永遠的情人陪我慢行山間水邊……」
隨著動人的美麗歌聲,在藍天的映照下,小丘的地平線上緩緩出現了一頭馬亮光澤的秀髮。
看見那極富生命力的美麗長髮,羊舌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在那潤澤的黑髮下方,隨著腳步,是一張連週遭光線、聲音、氣息都要為之一黯的美麗容顏。
此刻褒姒的額上微有汗珠,白皙的臉頰上,卻有著紅配的光彩,她走了一會山路,有點氣喘吁吁,再加上是上被,更是令她嬌喘連連,這一喘氣,紅艷的嘴唇裡吐著精巧的舌頭,更是令人目光無法移開。
隨著她緩緩的步伐,整個身子便緩緩從地平線處升起,這時候她雖是十四歲的芳華,但是因為來歷不凡的緣故,已經有十八九歲的少女體態,那姒大又是個男子,不曉得撫養女孩的諸多細節,因此在她薄薄的布衣之間,已經可以隱約見到她豐美的胸膛。
在褒姒行止之間,還有一種無法解釋的嬌媚,彷彿她走過的地方,所有花草案物都要為之屏息。
羊舌野癡癡地望著這個絕代風華的女孩向他接近,一時間似乎連呼吸都忘了。
最近,每次見到褒姒都是這樣的情景,彷彿她已經到了花朵綻放的時節,每一次見面,羊舌野都覺得她的嬌艷又增添一分,對她的傾慕,也就更加深一分。
褒姒喘著氣,走上了小丘,看見了小樹上的羊舌野,臉上像是發了光似地,展現出燦爛的笑容。
「野哥哥!」
這是褒姒從小對羊舌野的暱稱,他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自然極為親密。
而且,兩人之間雖然相隔十歲,但是情感的成分卻不似長幼間的單純,從褒姒年幼的時候開始,羊舌野便發現自己對她有著某種迷戀的感覺,而小褒姒也早熟得很,情感世界和同齡的小女孩截然不同。
早在她幼年的時期,便已經偷偷告訴過羊舌野,說她以後只做野哥哥的妻子,兩人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在周朝時代,這樣的懸殊年紀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加上如今褒姒已經十四歲,在當時的禮法中也已經是可以論及婚嫁的年紀,兩人其實也已經有了互許終身的意思。
羊舌野看見她嬌喘模樣,心中一陣疼惜,連忙翻下小樹,向褒姒走過去。
「看看你!」他有點半責怪地看著她:「把自己搞得這麼累,也不會走慢一些!」
褒姒輕輕地笑著,對他吐了吐鮮嫩紅潤的舌頭。
「走慢一些,就慢些看到你了啊!我才不要呢!」說著說著,她誇張地扇著嘴巴:「不說了,渴!我渴啊!」
羊舌野搖搖頭,也笑了。
「看看你這什麼樣子,好吧!我們去河那兒找水喝。」
褒姒小女孩也似地大叫一聲,卻一溜煙,一縱身,便躍上了羊舌野的背。
「好啊好啊!」她的笑聲歡暢而清朗,卻有種成熟女人的低沉:「不過要你背。」
羊舌野又好氣又好笑地將她負在背上,背上肌膚卻頓時感受到成熟女人豐美的胸部觸感,一時間不禁口乾舌燥起來。
但是褒姒卻恍然未覺,依偎在他的背上,嘴裡吱吱喳喳說著話。羊舌野耳際聽到的是她的聲音,耳畔卻是她說話間溫熱的呼吸,再加上她說話間換氣時,腹部也在羊舌野的背後柔柔地起伏……
這趟路雖然不長,褒姒的身體也不重,但是羊舌野卻有種雙腳隨時要軟癱的暈酡之感。
所幸小河轉個彎就到,一到河邊,褒姒便「啊呀」一聲,跳下羊舌野的背,三兩步便縱入河中,快樂地打著水,歡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