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雷蘭 文 / 蘇逸平
葛雷新像夢囈般地凝視雷蘭美麗的容顏,在霞光下彷彿散發著柔和的微光。
雷蘭展顏微笑。
「我早就知道,時光英雄穿梭了三千年的時空,就是為我而來的。」
葛雷新再一次穿越時空,在時空之風的獵獵巨響中,他的腦海中再度產生變異,又不停投現出那個女子的背影形像,心裡又開始迷濛起來。
夕陽,河堤,短髮的女子背影。
可是,就是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這個形像會像附身的幽靈一般時時出現。
方纔他又在最後一刻發現水力場的異常變化,知道陽風已經接近,只是他並不曉得,這是陽風刻意為他安排的警號,故意加大水力場的衝擊向葛雷新示警,以報他在分子世界中救了他一命之德。
否則這一次四個隊長聯手圍剿,葛雷新斷然沒有逃脫的可能。
時空風聲已經逐漸地減弱,這是行將抵達另一世界的前兆。
牛頓說過,每一次的穿梭之旅就像是古世代的飛機駕駛術一樣,在穿梭中的過程問題不大,但是「起飛降落」的時候就比較棘手。
而牛頓自己,終於就在這種衝擊下消失。
這一次的轉移歷時出乎意料的久,雖然在時空之風中的時間長短並不具任何意義,但是其間的過程感覺比前幾次要長上許多。
時空之風逐漸止息,四周圍的景物像排山倒海一樣的向葛雷新擠壓而來。
「刷」的一聲,劇烈的震盪之感再度將他震得幾乎失去知覺。
視野中的迷霧逐漸清朗,也像是攝影機的鏡頭開始聚焦。
葛雷新在眼前看見一個前所未見的美麗女子正以關懷的眼神俯身看他。
那個女子有著明亮的大眼睛,一頭長髮像是黑色的絲緞般隨著動作漾出柔美的光澤。
此刻她看見葛雷新已然睜開雙眼,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當那名長髮美女欣慰地露出笑容之際,連葛雷新都覺得有點嫉妒,因為他心裡明白這名美女關懷的對象當然不會是他。
然後,她明艷的臉上漾出殺氣,拔起腰際一柄手槍,便往葛雷新的臉上開了一槍。
激光槍開火的那一霎那,葛雷新本能地一閃,順手一托,將女子的槍管打偏了幾分。
身後傳來一聲長聲慘呼,彷彿有人自高處墜落。
「柯南!」
那女子急聲叫了個名字。
「走!」
葛雷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此刻正置身在一個廢置的銅鐵鷹架上。
剛才女子擊中的是一個在他身後打算偷襲的敵人,更遠一點的背景是殘破的戰後廢墟城市,建築物多半有摧毀的痕跡,有些地方還冒出陣陣狼煙。
天空陡地一暗,原來有一部飛行機械正無聲無息地欺近過來,機首冒出閃亮的火花,擊中葛雷新置身的鷹架。
鐵架像是廿四世紀量子槍擊中後的物體結構般崩垮下來。
那名女子閃躲著四下掉落的鐵架向地面接近,葛雷新尾隨在她的身後,「啪啪」兩聲,兩個人先後來到地面。
地面上,卻有另一輛類似甲蟲的銀色機械隆隆作響,顫抖著向兩人的方向衝來。
那長髮的美麗女子向葛雷新淒美地一笑,便快步以血肉之軀迎向那部衝撞而來的巨型甲蟲車輛,並以手上一柄重武器開火,擊中甲蟲車的車窗。
眼看那名女子就要被撞成粉碎。
葛雷新長聲大叫,腦子還來不及反應,就疾步將那女子撲到一旁,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甲蟲車的衝撞。
甲蟲車「磅」的一聲巨響,撞倒了正在崩毀的鷹架。
因為葛雷新的衝撞力實在太大,兩人在地上翻滾不停。
身子一翻空,兩人就往道路邊緣深不見底的地下水道掉落。
掉落的過程十分漫長。
葛雷新和那名女子掉進去的下水道系統極為複雜,寬度只有一人大小,時而乾涸,時而出現細細的水流。
滑行過程中葛雷新企圖抓住管壁,卻滑溜溜地全無著力之處。
最後,終於跌落到一個居然沒有任何積水的奇特空間。
跌落的時候葛雷新先著地,整個人正迷迷糊糊之際,那名女子芳香柔軟的身子又剛巧和他跌個滿懷。
女子掉落的時候似乎碰撞到頭部。
此刻她閉著眼睛,失去了知覺。
葛雷新勉強起身,略為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不禁暗暗叫苦。
原來他們身處之地是個極長極狹的圓錐空間,兩個人就在圓錐的底部,四壁都是極平滑的金屬表面,絲毫沒有著力之處。
葛雷新在圓錐空間底部困難地想盡所有方法,最後不得不承認無計可施。
他空有絕世的豐富知識,卻沒有法子讓自己脫困。
圓錐空間的底部極深,兩人向上空處仰望只能看見一小片天空,也只能靠著那一小片天空判斷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
葛雷新強自鎮定地檢視了身上的裝備,除了乾糧之外,只剩下小小一壺食水,看來連一個人要在這兒存活上幾天也有問題。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在所有的世界中,他從來就只是個過客,在這個看似飽經戰火煎熬的世界也是。
只是,一種頗為微妙的感覺讓他陪著眼前這個有一頭黑亮長髮的美麗女子在這個困境中留了下來。
做完所有檢視動作之後,那女子仍然緊閉雙眼,沒能醒過來,葛雷新探了探她的呼吸,所幸發現她只是暈了過去,身上也沒什麼明顯的傷痕。
雖然身上已經出現飢渴之感,但是葛雷新還是忍耐著沒去動那剩下的一點點食物和清水,將它們全數放在那女子的身邊,自己找了個洞底另一端的角落坐下。
這個新軀體除了飢渴之感外,還有著濃濃的睡意,他百般無聊地注意女子如雲般直洩下來的黑亮長髮,長長的眼睫毛,秀挺的鼻樑,小巧的嘴唇,但是還來不及看到下巴,就陷入了沉沉的睡鄉。
在深沉的睡眠中,葛雷新覺得自己正置身在核酸周的放映室中,一切彷彿都沒有變,舞台上正要放映雄偉的「核酸簡史」。
米帕羅在操控室的另一端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了些什麼。
「……」
米帕羅的神情清晰,但是說的話完全聽不清楚。
「……」
葛雷新想說些什麼,卻冷不防有個冷冷涼涼的東西搭上了脖子。
他從夢中醒來,卻看見那名美貌女子已經早他一步醒來,手持激光槍,槍管指著他的脖子。
「為什麼食物和水你會一口也沒動?而且還把它放在我的身邊?」
她的表情肅殺,咄咄逼人。
「柯南,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也不曉得你是誰。」葛雷新滿不在乎地說道:「那些食物和水是給你的,我用不著。」
那女子以狐疑的眼光盯著他,想找出任何作偽的神情,良久,才長歎一口氣,喃喃自語:「撞到頭了?失去了記憶?」
葛雷新有點著迷地看著她蹙著雙眉的神情。
如今他附體的人應該名叫柯南,而且看起來這名女子看他並不順眼,甚至有殺了他的念頭。
那女子起身察看了四周,敲敲打打,最後也像葛雷新一樣徒勞無功,頹然坐下。
她帶著警戒的眼神,撕開食物包吃了兩口,又喝了口水。
沉吟良久,分了一小分給葛雷新。
葛雷新搖搖頭,沒去動它。
過了不久,陽光從圓錐洞口直射進來,葛雷新的嘴唇開始乾枯,可是仍然沒去動食物和水。
他心裡明白自己隨時可以在失去生命之前脫離,絕不願因為自己而讓這女子少一分求生的機會。
濃濃的睡神之手又拂上他的思緒,葛雷新再度陷入沉沉睡鄉。
這一次,葛雷新夢見了廿四世紀在地底悠遊的「天網」交通系統,也彷彿牛頓又回到他的身邊。
後來,天網的小車也不見,只剩下他獨自一人,在明亮的透明地底浮游,一張口,就有甜美的液體順暢地流入喉嚨。
可是,那種甜美液汁流入喉嚨的感覺卻是真實的。
葛雷新張開眼睛,卻看見那長髮美麗女子正倒轉了水壺,將珍貴的食水倒進他的口中。
等到葛雷新終於發現了的時候,水壺裡已經剩下不到小半壺的水了。
「你…」葛雷新急道:「你怎麼……?」
那女子只是搖搖頭,柔聲說道:「我想,你真的是失去記憶了,你的眼睛的光采真的完全不一樣。不過這樣也好,如果你不再是何南,也許我們就可以做共患難的夥伴。」
然而,她明艷的容顏已經有明顯乾枯的跡象,嘴唇乾裂,流了一點血。
陽光在正午的時刻直射入洞,兩個人都覺得非常燥熱。
然而,連汗彷彿都已流乾。
「你已經不記得你自己的事情了,對不對?」
她沉靜地說道:「我的名字,叫做雷蘭。本來我叫做雷秀蘭,但是三個字太累贅了,所以我都喜歡別人叫我雷蘭。」
日光逐漸偏斜,在雷蘭柔美的臉上映出神秘的光影,就在這樣的處境下,她侃侃地敘說了一切的來龍去脈。
原來,雷蘭所在的這個世界是一個殘破的失序世界。
葛雷新的推測是時間座標在公元一九九八年左右的年代。
在這個世界中,因為經濟發生嚴重的崩潰現象,迫使政府必須與黑社會勢力妥協,借重黑幫的經濟實力。
然而,在黑幫出現神秘的領導人物之後,整個社會逐步被黑道勢力蠶食,百業消條,戰火頻仍。
在雷蘭所在的這個國家中,面對的是一個名叫「大鵬王朝」的黑幫組織。
雷蘭是大學的助教,但在暗地裡是潛伏的地下革命分子。
她的未婚夫在婚禮當天被大鵬王朝的殺手當著眾多賓客面前處死,雷蘭因為美貌被帶回王朝總部「海東青宮」,成為現任大鵬王的女人。
而葛雷新此刻附體的人名叫柯南,是大鵬王的一名心腹,因為被雷蘭的美色所感,便私帶雷蘭逃出海東青宮。
一路上,他們被大鵬王朝派出的追緝人手追殺,而在那個鷹架之上,便是遇上了追殺部隊的一個小支隊。
等到弄清楚這一切的時候,天空已經開始晦暗,算來已經過了一天。
「為什麼你會相信我是失去了記憶呢?」葛雷新問道。
「說不定,我是騙你的。」
「因為,」雷蘭流暢地說道:「如果你還是阿南,你會把水和食物全部霸在自己的身邊,因為你原本就是個自私的人,有可能分我一點,但絕不會為了我不吃不喝。」
突然之間,遠方的天空響起了一聲炸雷。
那聲「轟隆」巨響響起,葛雷新心頭陡地一震,直覺就擋在雷蘭的面前。
風、雷、水、火,核酸警隊的四態生化人。
根據以往的經驗,聽到雷聲,應該就是那個「雷」態核酸警察即將出現。
雷蘭經輕將他推開,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救命的來了。」
果然,那陣雷聲並不是核酸警察「雷」桑德博寧,伴隨雷聲而來的是一場驟雨,雨勢極大,水量極多。
葛雷新和電蘭將圓錐空間的出水孔塞祝
兩個人在大雨中又叫又笑,像小孩子一樣潑水嬉戲。
雨水在圓錐空間中越積越深,不到中夜,兩個人就已經浮上出口,脫離困境。
站在金屬的巨大建築物頂端,入夜的殘破城市被雨水一洗,看起來順暢多了。
兩個人在夜空下淋著雨,開懷地大笑。
然而,雷蘭濕潤的容顏在雨中突起楞住,歡欣的神情凝結在臉上。
葛雷新順著她的眼光望過去,也知道了雷蘭神情陡然變化的原因。
靜靜的,四周圍集結了同樣一身濡濕的黑衣軍隊,大約有數百人左右,靜靜地將兩人包圍祝「這就是惡名昭彰的走狗大鵬軍,」雷蘭冷然說道:「只可惜我們最後還是落入了他們的手中。」
她向葛雷新淒然她笑笑,逕自便往建築物盡頭一大步跨過,從數十公尺高的頂層向地面跌落。
「別……?」
葛雷新一驚,也跨了一步,打算拉住雷蘭,一探手卻抓了個空,自己也一個收勢不住,跌下頂層。
「噗」的一聲巨響,佇立頂層的大鵬軍彷彿對這個變故視若無睹。
在城市的夜景中,一架無聲的飛行機械緩緩從眾人的視野中升起,飛越頂層,底下一道長長的鋼索,盡頭處像粽子般把葛雷新和雷蘭包得緊緊,隨著飛行機械迅速離開大鵬軍的視野,消失在夜空之中。
飛行機械抵達的地點,就是「大鵬王朝」的總部海東青宮。
海東青宮原址是一座機場的巨無霸客機機棚。
大鵬王朝蠶食整個城市後,因為戰火連年,沒有足夠人力重新搭建一座巨大皇宮,便依著機棚的結構建出佔地極廣,屋頂高達四十三公尺的巨大宮殿。
葛雷新和雷蘭到的時候,現任大鵬王已經得知訊息,通令全體王朝成員集結在海東青宮內,準備在眾人面前將葛雷新附體的叛徒柯南殘酷處死。
葛雷新在押解人簇擁下走入海東青宮,偌大的宮內還殘留舊機棚的鐵架,地面上擠滿了衣飾千奇百怪,面目美醜魯文不一的桀傲不馴之士。有些人還爬到鐵架之上。
見到葛雷新和雷蘭進來,全體幫眾怪聲大叫,呼聲震天,傳入耳膜時,還讓人有暈眩之感。
狂呼大叫的人潮在宮殿的正中留下一個通道,直通一座金碧輝煌,卻十足是拼湊成型的高台,隱隱可以看見高台中央一具玉雕巨椅,上面坐著現任的大鵬王。
嘈雜聲中,鼓樂隊長聲奏起宏亮的號角聲,「得嘟」地一字傳出雄壯的樂聲。
突然間,一陣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宏亮的號角聲陡地潰決,發出刺耳的破碎聲響。
號角手們全數楞在當場,手上的號角已經從中被高爆槍打成兩段。
出手的是高高坐在台上的大鵬王,眾人的聲浪也因為這個突發狀況一下子沉寂下來,繼而是一陣低低的私下交談聲。
「搞什麼屎蛋!」
大鵬王的聲音如同敗革,非常的刺耳,他的聲量並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又不是送了命的英雄,還給他什麼號角?」
葛雷新搬身後的大鵬軍人押至大鵬王的跟前。
雷蘭只是直挺挺地倔強站直,大鵬軍也不來難為她,卻一腳踢在葛雷新的後膝,讓他一下子仆倒在地。
在地面的角度側頭看去,只見得大鵬王穿著長筒皮靴的巨足從階梯上大步走下,走到雷葛新的跟前站定。
葛雷新勉力一抬頭,從大鵬王壯碩的身軀往上看,只見大鵬王是個身高比常人高上兩個頭的巨漢,身材粗壯肥胖,穿著一身鮮紅的古俄羅斯貴族獵裝,然而那張臉卻卻異常的瘦削清秀,像死魚般露出不自然的灰暗蒼白色澤,他的眼神凌厲,留著一頭叛逆的長髮,這種長相,卻在什麼地方有過似曾相識之感……突然之間,葛雷新在腦中閃過一個影像,忍不住脫口大呼:「是你!你就是泰大鵬!」
在這個戰火綿延的奇特時空中,葛雷新失去了牛頓,也再不能回到廿四世紀的錫洛央市,成了一個孤單的時空浪人。
然而此刻,卻在這樣一個奇異的場合中遇見了這個改變他命運的前核酸犯「脫逃者」泰大鵬。
大鵬王聞言也是一震,眼睛透出懾人的精光。
「你知道泰大鵬?」
他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沉聲一字一字地說道。
「你不是柯南,我知道你是誰!」
於是,大鵬王便在這個陌生奇特的時空世界中說出那句讓廿四世紀千百人至死不悔的話語。
「穿梭時空三千年!」
大鵬王雙眼血紅,長聲大吼。
「你是葛雷新!」
整個海東青宮的幫眾被大鵬王的神情嚇得目瞪口呆,連雷蘭也愣愣地看著葛雷新,張大嘴巴合不攏來。
大鵬工環視四周,高舉雙手,將十隻手指在空中張開。
「全部給我滾蛋!」
他在海東青宮內高聲大吼,聲勢震天。
「只留下柯南和雷蘭!」
大鵬王朝的子民全都瞭解,大鵬王每次下達這樣的命令時,就是表示在他數完十根手指之前必需完成交待的動作,否則縱使是位居寵臣,甚至是大鵬王的親信子弟,只要沒能在數完十指之前完成動作都一概立殺無赦。
數千名的幫眾在大鵬王數到第六根手指時便走得乾乾淨淨,連一句廢話都沒多說。
片刻之前仍然人聲嘈雜的巨大空間裡,此刻卻只剩下大鵬王、葛雷新和富蘭三個人。
大鵬王叉手站在葛雷新的面前,不發一言打量著他。
「柯南,真的不是你?」
他粗豪地問了這個彷彿不合邏輯的問題。
「你真的是泰大鵬?」葛雷新反問。
大鵬王縱聲長笑。
「我是泰大鵬,但是,我也不是泰大鵬!」他傲然說道:「就好比你是柯南,然而,你卻是葛雷新!」
顯而易見,眼前這個大鵬王說話喜歡玩哲理辯證。
葛雷新索性閉上嘴,只是仔細端詳大鵬王那張和身體絕不搭調的臉。
「傳說中,大鵬王朝的創始人是個來自天神之地的神人,」大鵬王的眼睛神光湛然,目不轉睛地睜住葛雷新。
「當第一代大鵬王在廢街上遇見他的時候,他的形貌似鬼,混身受了極重的重傷。據說,他當時曾在高燒的囈語中提及他的重傷來自一場神人間的慘烈爭戰,最後,稱之為『風』的惡鬼終於伏法,但是神人也因此受了重傷。」
「神人雖然後來終生沒有痊癒,只能靠顏面表情傳遞訊息,然而,這樣便已足夠,在他的指點之下,第一代大鵬王終能擊敗當世所有強敵,建立了這個千秋萬載的大鵬王朝。而在神人臨終之前,才透露出有關於某位名叫『葛雷新』的聖者即將來臨的預言訊息。」
「祖訓規定,歷代大鵬王必需將臉部修整為神人的容貌,以神人的形象統治王朝。而神人的本名『泰大鵬』更是只有歷代大鵬王才會知悉的重大秘密,最後,還留下了聖者葛雷新降臨時與他相認的歌訣。」
大鵬王微一揚手,海東青宮的巨大頂層燈光浮現,清晰地映照出巨幅大字寫出的「雷葛新之歌」。
當日泰大鵬和冷血交手後,的確曾經逃離質子風暴的終極毀滅力量,逃至大鵬王朝所在的這個時空。
與葛雷新不同的是,泰大鵬穿梭時空的方式是以傳統式的人身穿越方式,是以當日他啟動「音波共振術」時身體的損害並沒有復原。
創立大鵬王朝後,這位一代核酸怪傑終於也老死在這個殘破的戰火時空。
雷蘭極為專注地聆聽兩個人交談,不時露出迷惘的神情,她仰頭看著那首「葛雷新之歌」,再看看葛雷新,嘴裡不自覺地開始覆誦。
「時光英雄葛雷新,為了所受,穿梭三千年的時空,只為了見到她淺淺一笑……為了一份失落的回憶,穿梭三千年時空,只為她的淺淺一笑……」大鵬王癡癡地望著雷蘭秀麗的身影,長歎了一口氣。
「我對她一片真心,到頭來,還是一場鏡花水月,」一言及此,他的表情又變得凶狠起來。
「但是,我不管你是誰,總之你現在頂著的,就是柯南的軀殼。雖然當年神人泰大鵬的確一手創立大鵬王朝,但那也是百年前的往事了,將我的臉改成這般模樣本就是我最為遺憾的一件事,祖先的家訓固然重要,但是死守舊規更是不可原諒。」
大鵬王越說越是激昂,轉身步上高台最頂端,俯看著葛雷新和雷蘭,戟指厲聲大叫。
「葛雷新!我不信你是聖者,也不信你來到我們這個世上會有任何意義,但是,祖宗家法不可廢。現在我決定,讓你帶這女人走!一小時後我發動大軍追捕,如果你逃得出這個城市,我就不再為難你!如果你真是時空英雄,就一定能辦到。如果不行,我不止要將你,也要將這個女人活祭歷代大鵬王!」
葛雷新和雷蘭步出海東青宮時,還依稀聽得到大鵬王充滿自信的笑聲。
一個小時後,大鵬軍果然傾巢而出,在城內大舉搜捕兩個人的下落。
大鵬王親自坐鎮海東青宮,打算一舉將大鵬王朝的「葛雷新傳說」殲除,改變祖宗家法。
斥侯小組將情報一件一件傳來,隨著情報的累積,大鵬王的臉色益發難看。
因為,葛雷新和雷蘭居然在這個空間中失去了蹤影。
數以萬計的大鵬軍在城內翻過了每一寸土地,兩個人卻依然無影無蹤。
葛雷新和雷蘭並沒有在城市中憑空消失,相反的,他們正藏身在一個距離大鵬王極近的地方,連大鵬王咆哮的聲音也隱約可聞。
他們此刻就藏身在海東青宮東側的一個器材室中。
雷蘭深知大鵬王暴躁卻又思緒周密的個性已使海東青宮成為一個手下不敢多來的險地,也因為如此,大鵬軍搜遍了全城,卻也沒敢搜到海東青宮來。
最重要的是,大鵬王沒料到雷蘭會故技重施,會將當日和柯南偷出海東青宮的逃脫路徑重演一次。
雷蘭深知大鵬軍的守備在正午時分有一個盲點,是以她便盤算和葛雷新在海東青宮蟄伏至次日中午,再一舉逃出城去。
在器材室中,雷蘭仔細端詳葛雷新,良久,才問了一個問題。
「所以,」她把臉靠近葛雷新。
「你到底是誰?你真的是大鵬王口中所說的,時空英雄葛雷新?」
葛雷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決定將一切告訴雷蘭。
月光在兩人臉上形成的淡淡的光影。
雷蘭很仔細地聆聽葛雷新的敘述,一句話也沒打斷。
葛雷新鉅細靡遺,從核酸局前那場大戰說起,他如何親見陽風逮捕那兩名男女,那名女人在核酸局前如何高唱「葛雷新之歌」,如何到「魯肉」商場買了牛頓,如何依照泰大鵬的訊息盜取核酸,如何在「頭兒」的辦公室脫逃,如何在姚德山頂中伏,終於逃入時空。
逃入時空後,牛頓與他解破了時光之謎,如何在避秦之村郊外與冷血隊長交手,進入「豪門」的世界,進入「巫術世界」,又在轉移時如何和牛頓失去聯絡,在朵酒灣遇見「紗琪」橫濱五月。
最後,葛雷新還細細地描述了那個常出現在他腦海的奇異影像。
「看不見她的臉嗎?」雷蘭很認真撫著自己的長髮問道:「夕陽,長堤,短髮女人的背影是嗎?」
「是的。」葛雷新說道:「而且,彷彿有一種說不出的魔力,只要眼光一投注上去,就再也放不開。」
「那首『葛雷新之歌』是不是說,」雷蘭問道:「時光英雄為了所愛,穿梭三千年的時空,只為見她的淺淺一笑?」
「對。」
「那個『淺淺一笑』,一定就是那位美麗的橫濱五月小姐了,是不是?」
葛雷新覺得有點發窘,巧妙地換了個話題。
「其實,歌裡面還說,他俯拾桃源裡的甘甜流水,坐看豪門的滄桑,驚詫於巫術天地之壯美,遍歷星塵的墜落……」說到此處,自己的經歷和歌中的內容相對照,避秦村就是桃源,豪門,巫術世界都已應驗,而紗琪的確是個巨星,一念及此,他不禁目瞪口呆。
喃喃地繼續說道:「只為了見到她的淺淺一笑……」一念及此,葛雷新苦笑搖搖頭。
「這麼荒謬的情節,如果不是我親身經歷,打死我也不會相信,」葛雷新問道:「為什麼你會相信呢?」
雷蘭笑了,那笑容充滿了令人著迷的神采。
「因為是你說的,所以我就信了。如果你是我,就會知道這種不用說話也可以感受到的感覺。」
天明之後,大鵬軍前來回報的次數變少了,雷蘭在一張紙上計算時間和巡邏部隊的交互關係,近正午的時候,她攏起長長的秀髮,拉住葛雷新的手。
「走了。」
雷蘭帶著葛雷新在市區中穿梭而行,打算衝過層層的巡邏警備,穿過城市到市郊山上的革命分子基地。
可是,沒走多遠就被大鵬軍的一個斥侯小組發現,雖然最後終於將小組的兩名成員殲滅,可是,還是讓他們傳出了訊息。
過了不久的時分,大鵬軍集結得越來越多。
葛雷新和雷蘭且戰且退,雖然葛雷新運用了核酸知識中的游擊戰法成功地逃過好幾次危機,可是敵我的數量實在太過懸殊。
近黃昏時分,兩人終於被大軍團團包圍,大約總數有上千人的部隊從四面八方逐漸圍攏,將兩人包圍在城市已成廢墟的大遊樂園中。
傾垮的大型摩天輪殘破地倒在地上,兩人跨過痕跡斑斑的情人旋轉咖啡杯,在荒涼的園內小徑上,原本充滿歡樂爆米花奶油香的遊戲攤位七零八落,有些地方已成了動物築巢的小窩。
走過一個玩具娃娃的遊戲攤,攤位上擺著一隻玩具小熊,左跟上卻插著一支羽箭。
追兵此時在遊樂園門外暫時按兵不動,因為他們也害怕葛雷新和雷蘭的破壞性游擊戰法,而且,葛雷新推測他們打算活捉,否則一顆高爆彈就可以結束這場戰爭遊戲。
雷蘭在棉花糖攤位前佇足下來。
紅色的攤位上畫著褪色的歡樂小丑,棉花糖機已經積滿了灰塵,幾包空空的塑膠袋在攤位上隨風飄遙「我小的時候,」雷蘭靜靜地說道:「爸媽常常帶我到這兒來,而且每次來一定要吃粉紅色棉花糖。」
繞過乾涸的噴水池,葛雷新和雷蘭步上一條斜坡,走了一半才發現這條斜坡本是遊樂園內高聳的瞭望塔,此刻這座高塔已然倒塌,架在圍牆上。
圍牆本來是古代中國式的長城設計,遊客可以在上面漫步,也可以利用上面的望遠鏡瞭望,或用付費式立拍式照相機拍照留念。
葛雷新和雷蘭在圍牆上眺望四周的狀況,本來在圍牆旁的河川已經乾涸,成為一道極深的深谷,大鵬軍在遊樂園的大門口集結,將兩人像口袋裡的獵物般的緊緊包祝雷蘭的臉上因為急速爬上斜坡微現通紅,光潔的額上有汗珠。
葛雷新伸手將汗珠抹去,自己也停下來喘氣。
方才在巷戰的時候,雷蘭的長髮被一發激光波及起火燃燒,此刻她一頭光亮美麗的長髮末端已經燒焦,她在空氣溫潤的天空下取出一把小刀,一甩頭,把燒焦的頭髮自耳下劃落,一陣輕風吹起,將無數莖髮絲吹入深谷。
「你走吧!」
雷蘭沉靜地說道,轉頭遠眺遠方的大鵬軍。
「我會照顧自己的。」
她的短髮雖然參差不齊,卻將整個臉型襯托出來,在殘破的背景下別有一分淒艷之感。
此時已是黃昏,一顆紅艷艷的落日已經快要下山。
遠方的天空這時響起了陣陣的雷聲,空氣中充滿電離子碰撞的「滋滋」聲響。
靜電在空中無止息的游離,兩個人身旁的好幾架付費式照相機同時被靜電干擾,發出滋滋的聲響。
「克磯」一聲,一部在雷蘭身後的照相機不停顫抖,良久,從取相口緩緩送出一張立拍式相片。
葛雷新和富蘭手牽著手,走過去拿起照片。
立拍式的相片剛開始總是一片模糊,在夕陽餘暉的照耀中,影像逐漸清晰。
此時,空氣中開始吹起微風,風中帶有芳香的水氣,雷聲轟隆地不住炸開,閃電亮起之際,也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
可是,兩人恍若未覺,只是盯著那張相片看。
那是一張雷蘭的背影照片,短髮,夕陽,在圍牆的邊緣彷彿向無窮遠處眺望。
原來,葛雷新腦海裡的那個女子佇立的地點並不是河堤,而是廢棄遊樂園的圍牆。
「夕陽,河堤,短髮的女子背影。」,這個神秘的影像曾經讓葛雷新莫名地沉迷其中。
「牛頓說過,」
葛雷新像夢囈般地凝視雷蘭美麗的容顏,在霞光下彷彿散發著柔和的微光。
「這個影像也許是個宿命。但是,他也說過,時空轉移的人,只要離開了這個世界,就不可能再回來。」
雷蘭展顏微笑。
「我早就知道,時光英雄穿梭了二千年的時空,就是為我而來的。」
核酸警隊的四名隊長如臨大敵地在兩人的四周佈滿了重重的力場,冷血、陽風、桑德博寧和丹波朱紅在天空、地底、水面將所有退路封死。
而葛雷新和富蘭卻像是在九月秋陽下攜手渡假的伴侶一般,悠閒地看著微風、水幕、雷電和熊熊烈火在空中盤桓。
此刻距離核酸警隊將他逮捕還有幾分鐘的時間,然而,葛雷新卻願意為了多和雷蘭相處這短短幾分鐘甘心束手就擒。
雷蘭征征地望著葛雷新,突然流下眼淚,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葛雷新心裡一陣酸楚,將她摟在懷中。
時光彷彿在那一霎那停止流動,連陽風隊長走近的腳步也顯得特別緩慢。
然而,葛雷新終究還是落入核酸警隊的手中。
「我一定會再回來。」
這是葛雷新臨走之前,留給雷蘭的最後一句話。
時空之風獵獵聲響中,葛雷新在四名核酸特警的押解下不發一言。
雖然相見之日已經遙遙無期,但是他下定決心,終其一生,也要再去見雷蘭一面。
未知之光在時空的通道上閃爍白亮的光芒,雖然核酸警隊在這一役中,成功地逮捕了傳說中的時空英雄葛雷新,可是沒有人有欣喜的感覺,除了在圍捕泰大鵬一役中受傷,從此恨透時光旅行者的冷血隊長之外,每個人都覺得心頭沉重。
逮捕了毫不抵抗的傳奇英雄,說老實話並沒有什麼光采之處。
尤其是臨走前那名美麗女人沉靜卻充滿哀傷的表情更是在大家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們已經逮捕過許多核酸犯,但就在這一刻,也開始對自己的任務有所懷疑。
許許多多的人事光影在時空之流裡迅速流過。
一行人「刷」的一聲,沉默地衝向那道未知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