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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 文 / R·A·拉弗蒂

    漫長的週二之夜

    r。a。拉弗蒂(美國)

    是夜,當一對年輕夫婦沿街閒逛時,一位叫花子攔住了他們。「今晚可得多多包涵,」他輕觸帽沿向他倆致意說。「你們二位好人能先借給我一千美元,好讓我重新掙回我的財富嗎?」

    「上星期五我給過你一千美元呢,」那年輕男人說。

    「你是給過,」叫花子回答,「我還讓信差在午夜之前還給你十倍的數額呢。」

    「有這回事,喬治,他給了,」年輕女人說。「親愛的,給他吧,我相信他是個好人。」

    於是,年輕男人給了他一千美元;叫花子輕觸帽沿向他們表示感謝,又去為掙回他的財富而忙碌了。

    走進金融市場時,叫花子在路上遇見本城最漂亮的女人艾黛范莎?伊帕拉。

    「艾蒂,今晚你要嫁給我嗎?」他興高采烈地問。

    「噢,我不這麼想,巴茲爾,」伊帕拉說。「我常嫁給你,可今晚我好像還沒有什麼打算。不過,等你發了第一、第二筆大財,你可以送一份禮物給我。我一向樂此不疲。」

    然而,當他們分手的時候,她卻自言自語:「可是,我今晚該嫁給誰呢?」

    那叫花子就是巴茲爾?巴吉爾貝克,他在一個半小時內就會成為天底下頭號富翁。八小時之內,他會四次發大財,四次落魄潦倒:這些財富並不是芸芸眾生獲得的那種區區小數,而是巨大無比的天文數字。

    阿貝巴爾斯阻滯塊從人的大腦裡摘除之後,人們開始更快地做決定,而且做出的決定往往更好。阿貝巴爾斯阻滯塊過去一直阻礙著人類的思維。當人們明白它為何物且知道它沒有任何實際作用時,就通過簡單的童年變位外科手術把它摘除掉。

    此後運輸和製造業飛速運轉,凡事瞬間完成。過去需要花上幾個月或幾年時間的事情現在只需要幾分鐘或幾小時就能做到。一個人在八小時之內能同時承擔一項或幾項相當複雜的工作。

    費雷蒂?菲斯庫剛剛發明了一部手提模件。費雷蒂是一個夜盲人,這種模件具備這些人的特徵。人們根據各自的性格和愛好,把自己分為曙光人、晝盲人和夜盲人三類;或者分為黎明人(活動於凌晨四點到中午時光)、白晝人(活動於中午至下午八點的時光)和夜晚人(活動於下午八點至凌晨四點的時光)。這三類人的文化、發明、市場和活動都各不相同。作為一個夜盲人,費雷蒂在漫長的週二晚上八點剛剛開始他的工作。

    費雷蒂祖了一間辦公室,讓人搬來一些傢俱。這用去一分鐘時間,洽談、挑選和安裝幾乎在一瞬間就大功告成。隨後他發明了手提模件;這又用去一分鐘時間。緊接著他便拿去生產並投放市場,三分鐘後,手提式模件已提在重要買主的手上。

    手提式模件轟動一時。它是個挺吸引人的玩藝兒。三十秒之內,訂單源源不斷飛來。到了8:10,每位顯赫人物都有了一部嶄新的手提式模件,形成了一種時尚。手提式模件開始一批一批售出,每批數以百萬計。它成了今晚最有趣的一種時尚,或者說,至少是今晚初夜時分的大時髦。

    手提式模件沒啥實際用途,就跟薩默基的詩句一樣毫無用處。但這玩藝兒很吸引人,其大小和形狀可以使人在心理上得到滿足,而且可以提在手上,設置在桌子上,或者安裝在任何一堵牆上的模件壁龕裡。

    自然,費雷蒂變得非常富有。本城最迷人的女人艾黛范莎?伊帕拉歷來對剛剛發跡的闊佬感興趣。大約8:30,她來看望費雷蒂。這裡人們做決定很快,艾黛范莎來的時候,心裡早就盤算好啦。費雷蒂也極快地拿定主意,同朱迪?菲斯庫在小法院辦了離婚。費雷蒂和艾黛范莎就去巴萊索?多拉多旅遊勝地度蜜月。

    這次蜜月旅行妙不可言。艾蒂所有的婚姻都妙不可言。這裡天空明媚,景色誘人。著名的瀑布飛瀉不停,水泛金光。鄰近的石頭是蔓生人砌成的;山脈是碎礦石人堆高起來的。沙灘簡直就是梅雷維利沙灘的翻版,今晚初夜時分的暢銷飲料是藍色苦艾酒。但風景——無論是初次遊覽還是問隔一段時間舊地重遊——若認真看一陣子倒是令人心肝葉葉動,再逗留就毫無意思了。即刻挑選和即刻烹調出來的美味佳餚迅速享用完畢;藍色苦艾酒已失去了原有的新鮮感。情愛對於艾黛范莎和她的情夫來說乃是閃電般迅速又是費心勞神的事;再重新來過已索然無味了。因此,艾黛范莎和費雷蒂只度過一小時豪華的蜜月。

    費雷蒂希望保持他們的關係,但艾黛范莎瞥了一眼動態指示器。手提式模件受到人們的青睞只持續了今晚三分之一的時間。它早已被顯赫人物拋棄一旁。費雷蒂並不是一個經常發跡的人。他每週只有一個夜晚享受事業的輝煌。

    他倆回到城裡,9:35在小法院離了婚。庫存的手提式模件廉價拋售出去。最後一批將處理給到處尋找便宜貨的曙光人,他們無所不買。

    「下一步我該嫁給誰呢?』」艾黛范莎歎了口氣說。「瞧這夜晚,夠漫長的。」

    「巴茲爾?巴吉爾貝克在買人,」金融市場裡流傳著這句話。但話音未落,巴茲爾?巴吉爾貝克又再拋出了。巴茲爾?巴吉爾貝克愛賺錢,看他一邊工作一邊操縱著整個金融市場,動動嘴唇召集收款員和一夥稱職的職員,這真是一大快事。幫手們將他的叫花子破衣爛衫扯下來,給他換上與他現時主宰者身份相稱的寬外袍。他打發一個收款員還給先前借給他一千美元的那對年輕夫婦以二十倍的錢。他還打發另一個收款員送給艾黛范莎?伊帕拉一份更豐厚的禮,因為巴茲爾很珍惜他們的關係。巴茲爾獲得操縱綜合動態指示器的權利,且在上面作了些手腳。他使某些剛剛在兩小時內發展起來的大企業跨掉而後把它們的廢墟拼湊成一件好東西。現在他已經做了幾分鐘世界頭號富翁。他為錢所累,無法像一小時之前那樣運作自如。他成了一隻大肥羊。一群凶殘又精明的狼團團圍住他,伺機把他拽下來。

    轉眼之間,他失去了今晚第一次財富。巴茲爾的秘密在於當他充滿金錢達到爆炸點的時候,他樂意轟轟烈烈地破財消災。

    一個名叫馬斯威爾?毛瑟的思想家剛剛創作出一部光化性哲學的著作。完成這部著作,他花了七分鐘。想要創作哲學著作,你採用可行性提綱和思想索引;你開動激活器尋找每一部分內容的用詞;一個內行還會使用自相矛盾饋入機和十分驚人的類比攪拌機;然後你校對特別的觀點和個性化的簽名,這樣,一部好作品就間世了,因為像這樣的作品,優秀率已成為自動化的最低值。「我還得在蛋糕糖面上撤些果肉,」馬斯威爾說完,便推動操縱桿進行此項工作。這樣撒上一撮撮諸如「原始的」、「啟髮式的」和「代酶化」1等等詞語,就不會有人懷疑它是不是一部哲學(1「代酶化」:原文是prozymeides,這個詞是作者杜撰的,譯文也是杜撰的。)著作了。

    馬斯威爾?毛瑟將著作寄給出版商,每次大約過了三分鐘,作品就被退回。退回的作品總是附有出版商對作品的分析和退回的理由——主要是因為有人寫過而且寫得更好。三十分鐘裡,馬斯威爾寄十次,收到十次退稿,於是失去了信心。寫作中斷了一陣子。

    拉迪奧的作品在最近十分鐘內轟動一時,出版商這才意識到毛瑟的專題論著既回答又補充了拉迪奧的作品。於是,在此次中斷後不到一分鐘,毛瑟的著作被採用並得到出版。出版後頭五分鐘的評論顯得小心謹慎;真正熱情洋溢的評論隨後出現。這是今晚初夜和午夜期間出現的一部真正堪稱偉大的哲學著作。一夥人說這可能是一部傳世之作,甚至對第二天早晨的曙光入仍然具有未盡的魅力。

    不消說,馬斯威爾一下子發起來了;不消說,大約午夜時分,艾黛范莎跑來看他了。作為一個革命性的哲學家,馬斯威爾認為他們可以做些自由安排,但艾黛范莎堅持必須結婚。於是馬斯威爾和朱迪?毛瑟在小法庭離了婚,同艾黛范莎一起走了。

    這個朱迪雖然不如艾黛范莎那麼明艷,卻是本城最快的捕獵能手。她只對曇花一現的要人有曇花一現的興趣,而且她總是搶在艾黛范莎之前出現在獵場上。艾黛范莎自以為是她搶走了朱迪身邊的男人,朱迪卻說艾黛范莎是在撿她吃剩的獵物,僅此而已。當朱迪一陣風似的跑出小法庭時,她總是嘲笑說:「啊哈,我先得到他的。」

    「噢,那該殺的小騷貨!」艾黛范莎總是無可奈何他說。「她總是捷足先登奪走我的權利。」

    馬斯威爾和艾黛范莎到名勝百音盒山度蜜月。蜜月旅行妙不可言。這裡的山峰是鄧巴人和費托人用綠雪堆成的。(在金融市場,巴茲爾正在積累他第三次且是最大的一次財富,其數額可能超過上星期四的第四次財富。)這裡的木造農舍比真正的瑞士農家更具有瑞士風格,每間屋都關著活山羊。(今晚午夜時分的第一號偶像朋星斯但雷?蘇爾道奇爾出場了。)午夜的暢銷飲料是格洛曾蓋伯、伊芙契絲和加桃紅色冰塊的萊恩酒。(在城裡,顯要的夜盲人正在名人俱樂部作午夜消閒。)

    當然,這次蜜月妙不可言,艾蒂所有的蜜月都妙不可言。但她對哲學從來沒有真正感到興趣,因此,她只安排了特定三十五分鐘的蜜月。她看了看動態指示器以證實時間準確無誤。她發現他的現任丈夫已經失去了時效,他的著作被譏諷為毛瑟的耗子1。(1在英文裡,「毛瑟」和「耗子」讀音相近,即mouser和mouse。)

    他們返回城裡並在小法庭離了婚。

    名人俱樂部的成員並非固定不變。成功是取得會員資格的必備條件。巴茲爾?巴吉爾貝克可以被吸收為會員,晉陞為主席,也會因為他是個窮叫花子而在一個晚上被開除三至六次。只有達官貴人或者享有片刻輝煌的人才可以人會。

    「我想在早晨黎明人的時光我要去睡覺,」奧費卡爾說。「我可能去凱姆玻利斯那個新地方睡上一個小時。據說那兒的人挺不錯。你睡哪兒,巴茲爾?」

    「小客棧的大統鋪。」

    「我想用米蒂亞方法睡上一個小時,」伯恩班納說。「他們有一個新的好住處。或許我還會用普拉森卡過程睡上一個小時,再用多爾米黛奧方法睡上一個小時。」

    「克雷克每個時期都用自然法睡上一個小時,」奧費卡爾說。

    「不久前我那樣睡了半小時,」伯恩班納說。「我看哪,一小時大長了,咱花不起。你試過自然法嗎,巴茲爾?」

    「一向如此。自然法外加一瓶廉價威士忌。」

    斯但雷?蘇爾道奇爾一周來成了最燦爛的偶像明星。不消說,他非常富有,於是艾黛范莎去看望他,是時大約凌晨三點鐘。

    「啊哈,我先得到他的!」朱迪在小法庭草草離了婚,樂呵呵地說了一句譏諷的話。艾蒂和天真的小伙子斯但雷去度蜜月。跟行業中最熱門的活寶共度良宵總是大有情趣的。他們之間精力旺盛,動作粗俗。

    此外還有名聲,艾黛范莎喜歡名聲遠揚。謠言作坊的機器開動了。他們的婚姻能維持十分鐘?三十分鐘?一個小時?它會成為夜盲人少有的婚姻之一,拖過今晚所剩下的時光,並持續到白晝的時光嗎?它甚至會像某些人那樣持續到第二天晚上嗎?事實上,婚姻持續了將近四十分鐘,這時差不多接近這個時期的尾聲了。

    一個漫長的週二之夜。幾百種新產品已進入市場。二十個劇種風靡一時,三分鐘和五分鐘的短劇,還有一些長達六分鐘的劇目。倘若晚些時候沒有轟動一時的演出,《九時夜市》這個十足卑劣的劇目似乎就要粉墨登場作為今夜的壓台戲了。

    百層高樓一幢接一幢聳立起來,住過一陣子廢棄不用了,又被拆毀,以騰出空地來建更具當代特色的高樓。只有平庸之輩才會使用一座白晝人或黎明人用過的高樓乃至前夜夜盲人留下的高樓。在八小時的時期之內,這座城市至少相當徹底地重建了三遍。這一時期眼看就要結束了。世界頭號富翁、名人俱樂部現任主席巴茲爾?巴吉爾貝克正同他的老朋友享受著美好時光。今晚他的第四次財富是一個紙制金字塔,已升到不可思議的高度;但是當他品味著紙金字塔建立其上的市場操縱時,巴茲爾心裡不禁發出一陣訕笑。

    名人俱樂部的三名引座員邁著有力的步子進來了。

    「滾出去,你這骯髒的叫花子!」他們粗魯地對巴茲爾吼道。他們扯下他身上的寬袍,然後帶著諷刺的神情,扔給他那破爛的叫花子衣服。

    「都完啦?」已茲爾問。「我還有五分鐘時間呢。」

    「全完了,」一個從金融市場來的信差說。「九十億美元,過五分鐘全完了,還有另外幾個人一同拉下水呢。」

    「把這破了產的叫花子扔出去,」奧費卡爾、伯恩班納和其他老朋友一起狂叫著。「等等,巴茲爾,」奧費卡爾說,「喂,在我們把你踢下樓之前,把主席權仗交出來。不管怎麼說,明天晚上你又可以擁有它幾次。」

    這一時期結束了。夜盲人紛紛散去,到小客棧或閒暇藏身處熬過他們的低潮時光。曙光人即黎明人接替他們充當起主角來。瞧,你會看到一些大動作!那些黎明人做決定真的稱得上神速,你不可能看見他們浪費整整一分鐘時間開辦一個企業的。一個昏昏欲睡的叫花子在路上遇到艾蒂。「今天早晨請多多包涵,艾蒂,」他說,「喂,你明天晚上準備嫁給我嗎?」

    「有可能,巴茲爾,」她告訴他。「昨晚你娶過朱迪嗎?」

    「我記不清了。你能給我兩塊錢嗎,艾蒂?」

    「沒問題。我想有一個朱迪?巴茲爾大約兩點鐘在飄飄然時裝表演時被提名為十個著裝最佳女人之一。哎,你要兩塊錢嗎?」「一塊錢租個統鋪,另一塊錢買廉價威士忌。不管怎麼說,我在第二次發財時給過你二百萬美元呢。」

    「我兩筆帳分開記。好吧,給你一塊錢,巴茲爾。現在走開!我不能讓人看見在跟一個骯髒的叫花子說話。」

    「謝謝你啦,艾蒂。我去買酒,到一條小巷裡睡覺。今晨請你多多包涵。」

    巴茲爾吹著《漫長的週二之夜》的口哨,拖著腳步走了。

    黎明人已經開始在星期三早晨大顯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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