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汗血公路 文 / 田中芳樹
第四章汗血公路
(一)
以兩千名步兵包圍著無力化了的恰斯姆城之後,帕爾斯軍繼續向西前進。他們並非為了攻城而戰,而是為了排除妨礙者,保後方的安全。城外的恰斯姆城的兵力大致潰滅了,殘兵堅守要塞表現出抵抗之意。他們有悲壯的決心,「死也不向教徒投降」那是他們的事,但是,帕爾斯軍可沒有那閒情逸致跟他們糾纏下去。
因此之故,帕爾斯軍筆直地在大陸公路上前進。
對魯西達尼亞軍而言,他們似乎計算錯誤了。他們原以為只要把帕爾斯軍牽制在恰斯姆城,至少也可以拖個十天的時間,然而,帕爾斯軍卻在一天之內就通過了。
「笨蛋!為什麼要出城應戰?為什麼不守在城裡讓敵人圍攻?」
波德旺將軍聽到消息不禁咬牙切齒。他回到王都,接受了吉斯卡爾交給他對帕爾斯的實戰指揮工作。
「現在再說這些也沒有用了。」
蒙菲拉特將軍沉痛地安慰著同伴。他和波德旺共同分擔實戰指揮的責任。獲得王弟吉斯卡爾殿下的信任固然可喜,可是責任卻也相對地加重了。
在討論以騎兵、步兵、糧食、地形等等的事情之後,這次輪到蒙菲拉特歎了。
「照我的看法,原本在亞特羅帕提尼戰役中獲或許就是一錯誤吧?如果不分負或戰敗,或許我們的遠征就到馬爾亞姆為止,然後就回故國去了。」
「喂喂,說一些沒有用的話的人是你吧?就因為在亞特羅帕提尼中獲,我們才能將帕爾斯的財富納入我們手中的啊!」
波德旺苦笑著,蒙菲拉特則像是要高速自己的情緒一般點了點頭。他們都是獲得吉斯卡爾信任、有能力的武將,可是就因為他們能幹,所以才看得出本身的弱點。
第一點,魯西達尼亞軍,尤其是下級士兵之間已經開始出現了想要回故國的聲浪了。雖然說是士兵,在魯西達尼亞三十萬大軍中,職業性的士兵只有十萬名左右,其他的都是農民或牧人出身的。以他們的立場來說,打倒教徒,拿到了他們分到的財寶,幸運地保全了一條命已經不簡單了,所以,現在他們最想的就是回到故鄉去過平靜的生活。
「到帕爾斯那麼遠的國度去,把像惡魔般的教徒殺掉的勇士回到村裡來了。真是了不起啊!如果他願意娶我家的女兒,對我們家來說也是一項榮譽**」
年輕的士兵想像的是這樣的一個光景。在帕爾斯民眾的眼裡看來,他們是侵略者、是掠奪者、是殺人者,同時也是傳說中的蛇王撒哈克的手下。然而,貧乏和知識和單純而狹隘的信仰剝奪了人們的想像力。他們無法想像竟然有人會信仰和自己不同的神,在不同的文化和風俗中過著和平的生活。
「不管怎麼說,高呼『利了!利了!』的階段已經過去了,而維持遠征軍士兵之艱辛時期也到來了。」
這件事不但蒙菲拉特和波德旺知道,吉斯卡爾也明白。一個部下以安慰且帶著謅媚的聲音對著陷入沉思的王弟殿下說道:
「不管怎麼說,讓安德拉寇拉斯活著是一件好事啊!」
假使帕爾斯軍進攻到葉克巴達那來,只要把安德拉寇拉斯架上城門,威脅要取他的性命,相信帕爾斯軍就動彈不得了。
「呃,是嗎?」
吉斯卡爾並沒有那麼樂觀。如果亞爾斯蘭王子是一個把父親的生命看得比王位還輕的人的話,那麼,安德拉寇拉斯就沒有作為人質的值了。如果殺了安德拉寇拉斯,反而只是讓亞爾斯蘭更理所當然的登上王位罷了。把安德拉寇拉斯當成人質這個方法連無能的伊諾肯迪斯王也想到了,帕爾斯軍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一點。
第一,如果在戰前就想把安德拉寇拉斯王當成人質的話,會有什麼結果?如果戰敗了,選擇最有利的手段當然是無可厚非的事,可是,在想到戰敗之前就應該想出致之策的吧?
把實戰的責任交給蒙菲拉德和波德旺,準備糧食、整備武器、建立全軍的秩序、修葉克巴達那的城壁,儲存水源、選擇建立一切基本計劃的責任者,這些事情都是吉斯卡爾的工作,他也實在夠辛苦的。
「再一下子就好了。一切就快結束了。」
吉斯卡爾決定了。他要擊滅亞爾斯蘭王子的帕爾斯軍,殺掉沒有必要活下去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和泰巴美奈王妃。同時也要排除那個來歷不明、危險性一天比一天增加的銀假面。波坦大主教也一定要處理掉。而在將所有敵對者都處理完之後,他的野心就可以實現--拿到橫跨魯西達尼亞、馬爾亞姆、帕爾斯三國的新帝國支配者的寶座。
「我不會讓任何有議的。」
吉斯卡爾對著自己自言自語。奪取兄長的王位是一個令人感到愧疚的行為,所以,他才會一直甘於王弟的身份,滿足於掌握國政和軍事實權的立場。但是,他做的也夠多的了吧?
「如果一切都順利進行,那就是神所要的。如果我拒絕神要給我的東西,那反而是違背了神意。」
這簡直就是波坦大主教流的論法,當吉斯卡爾成功地說服自己的時候,那個預定就要被他搶走王位的男人滿不在乎地走進房間。
「已經祈禱結束了嗎?」
吉斯卡爾先出聲問道,伊諾肯迪斯帶著神秘的表情壓低了聲音。
「結束了。倒是我有重要的事要問你。如果馬爾亞姆和帕爾斯聯手的話是不是不太好啊,弟弟?」
好像有人在伊諾肯迪斯耳邊提起帕爾斯和馬爾亞姆聯手的可能性。
「是不太好,不過我們倒不必太在意。」
「是嗎?可是,如果東邊有帕爾斯王,西邊有馬爾亞姆的殘,兩者同時夾擊我們的話,就不好應付了吧?」
伊諾肯迪斯似乎能瞭解事情的嚴重性似的,他的兩眼中搖蕩著不安的微波。吉斯卡爾也聽說了魯特魯德伯爵的士兵在達爾邦內海看見馬爾亞姆軍船的事。
「傷者舔傷也不會再長出什麼了。馬爾亞姆的殘早就沒有什麼力量了。王兄,請不要擔心。」
其說是馬爾亞姆,吉斯卡爾比較擔心的倒是波坦大主教。被出薩普魯城的大主教波坦如果要逃命的話,除了馬爾亞姆國之外沒有其他的地方了。他當然也下了命令,派出了使者,以叛逆罪抓波坦。但是,進駐馬爾亞姆的魯西達尼亞軍中,波坦派的勢力為強大。若稍有差池,也有可能會齊集馬爾亞姆對抗國王和王弟。
如果事情處理得不好,他們魯西達尼亞人可能就會永遠被逐出太陽照耀著的帕爾斯天空、肥沃的帕爾斯大地。而且,他們也將不再是支配者,在帕爾斯人的記憶中,他們只不過是一群盜賊而已。和壯麗的開幕比起來,這樣的落幕豈不是很悲慘嗎?
在安撫了王兄讓他回去之後,吉斯卡爾喘了一口,讓下人把帕爾斯的上等葡萄酒送到房間來。侍女在雪花石膏酒杯中倒滿了紅玉色的酒,在銀色的盤子中盛滿了檸檬和杏仁,然後退了下去。吉斯卡爾拿起酒杯送到嘴邊,突然,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自言自語地說道:
「帕爾斯和魯西達尼亞的神,到底哪一方才會獲呢?我們這邊只有一位神,而他們那邊卻有許多位**」
(二)
在通過恰斯姆城之後,帕爾斯軍所面臨的魯西達尼亞軍的點就是馬奴耶爾城。城名的由來是魯西達尼亞歷史上第一個以貴族的身份改信依亞爾達波特教的人。在以前這裡原本是帕爾斯的城堡,但是一直放置著任其荒廢,於是魯西達尼亞軍將其改建之後拿來使用。
城主是巴魯卡西翁伯爵。說來他是一個學藝精於武勇的人,在魯西達尼亞時曾任職王立圖書館的館長。年齡已經近六十歲了。頭部的前半部禿了,後半部都是白髮,不知為何就只有鬍鬚是黑色的。他把騎士們召集到城內的大廳。
「王弟殿下達命令。忠實的魯西達尼亞臣民,虔敬的依亞爾達波特神的子民啊!用心聽著!」
巴魯卡西翁伯爵嚴肅地公告,騎士們跪了下來,甲和劍環響著聲音。插在壁面上的數十把火炬晃動著火影。
王弟吉斯卡爾殿下所下的命令和恰斯姆的情形不同。他要士兵們和教徒作戰,牽制住教徒的軍隊,爭取時間,消耗敵人的戰力。吉斯卡爾也告訴馬奴耶爾的守兵們,葉克巴達那的本軍會盡可能地及早整備完成,前往支援,所以務必要撐到那個時候。可是,老實說,巴魯卡西翁伯爵並不指望救援。他早已經覺悟,他們只不過是巨大的軍略中的一顆小石子而已。
「王都可能發生了某些爭執,大主教波坦倪下城,堂騎士團從馬爾亞姆來了又走了,這些傳聞也都傳到我們這裡來了。」
巴魯卡西翁伯爵環視眾人。
「可是,就算這些傳聞是真的,我們也不需要在意。我們身為魯西達尼亞人,身為依亞爾達波特教徒,只要打出一場不辱自己和他人的戰爭就可以了。各位,不要忘了。我們是正義的神明將教的惡魔從地上掃除殆盡的尖兵啊!」
「神啊!請守護我們吧!」
騎兵們一起低下了頭。
集合結束之後,走出大廳,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的巴魯卡西翁伯爵在有著弓形天花板的走廊下被一個見習騎士叫住了。
「伯爵,請等一下。」
「哦,是你啊?什麼事?」
叫住伯爵的聲音稚嫩中含著熱切的感情。這個人形很小。當聽到他要求和帕爾斯軍作戰時站在第一線時,伯爵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瞭解你的心情,可是,你的祖父把你交給了我,其貿貿然地參戰,不如多多保重自己,等待以後的會吧!」
「您這麼說實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開祖國來到這裡完全是為了參加作戰。以前不管是對馬爾亞姆或帕爾斯,您都以某理由放我放在後面。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對帕爾斯的教徒們報以一箭,否則我是絕對不會甘心的。」
「可是,愛特瓦魯**」
「就算伯爵不讓我參戰,我還是要上戰場去。如果我這些話多所冒犯,還望伯爵能見諒。請你諒解,我是那麼希望有會和教徒們作戰。」
巴魯卡西翁伯爵以沉重的表情看著這個叫愛特瓦魯的見習騎士,思慮深沉的老人的視線被年輕的視線給擋回來了。
「看來我怎麼阻止都沒有用了。」
老人歎了一口說道。聽話的人遠比說話的人高興。
「那麼,伯爵,您答應了?」
「沒辦法。可是你可別輕舉妄動哦!如果你有什麼差錯,我可沒有辦法向你祖父交代。」
「是,我知道。對不起佔用了您的時間。」
見習騎士不斷地點頭,縮著身,彷彿要從石板上彈跳起來似地跑走了。伯爵搖搖頭喃喃說道:
「只要參戰過一次,你就會知道戰爭有多少悲慘了。不過,也得能活著回來才能夠瞭解啊!」
頭一戰就打仗的帕爾斯陣營中有幾個人看起來並不是那麼愉快,第一陣的人更是如此。
對薩拉邦特和伊斯方而言,第一戰實在是太沒有面子了。當他們中了魯西達尼亞軍的圈套而敗走之際,是特斯救了他們。而敵將的腦袋則被達龍給砍下來了。薩拉邦特和伊斯方結果只是陪襯的角色。在遺憾之餘,他們也只有歎息自己的無用。
「下一戰一定要雪恥。」
下定決心之後,伊斯方和薩拉邦特率領著第一陣突進。和他們並肩前進,而且已經很有面子的特斯也不特別矜誇也不關鍵,只是帶著淡淡的表情策馬前進。
「雖然輸了也看不出有受到教訓啊!看來還得多吃些苦頭才行。」
聽到千騎長巴魯梅嘲諷的話,「戰士中的戰士」達龍笑了笑。
「總比輸了一次就畏縮的好。如果那些人沒有完成他們自己的任務,恰斯姆城是不可能在一天之內就無力化了的。」
話說得沒錯。就因為伊斯方和薩拉邦特敗得太像了,所以魯西達尼亞軍才會乘追擊,結果,那爾撒斯所設下的奇策都一一實現了。
「總不會每次都贏啊!我們希望在看到王都的城門之前盡可能地減少流血量,可是,魯西達尼亞軍的希望大概跟我們相反吧。」
「這條大陸公路一向都是由人馬和血和汗所塗敷而成的啊!」
五月二十日,帕爾斯軍在夏夫利斯坦原野佈陣,在廣大的土地上舉行狩獵祭。
不只是帕爾斯,大規模的狩獵一向是戰爭的重要訓練場。尤其是對馬術和弓術的鍛煉更是不能等閒視之。夏夫利斯坦原野算是上是帕爾斯五大獵場之一,獅子、雪豹等獵物非常豐富,東西大約有五法爾桑(約二十五公里),南北有四法爾桑(約二十公里),有草原、森林、沼地,地形險峻,起伏劇烈,對帕爾斯人而言,這是個可以享受馳騁樂趣的地方。
這個獵狩祭是作戰之前的祭典,也是對藏於近在咫尺的馬奴耶爾城內的魯西達尼亞軍示威。不但是告訴帕爾斯人民收王權的日子近在眼前,同時也獵物獻給神明,祈求加護。由於有這幾個目的,所以是不能隨隨便便交代了事的。
所以當然也就不需要裝模作樣了。自亞爾斯蘭以下,騎兵們以一百騎或兩百騎為一個小集奔馳在原野上,同時展現他們的射箭技巧,以帕爾斯人式的作法和大自然打交道。儘管亞爾斯蘭在性格上是屬於那不想對著兔子和鹿射箭的人。
而賢明且富謀略的那爾撒斯也不能通曉人世間的一切大小事情,更何況是那些偶發的事件。他根本不知道大約有一千騎左右的魯西達尼亞騎兵從馬奴耶爾城出來靠近了夏夫利斯坦原野。
這一隊人馬在夏夫利斯坦的南部和帶著兩百名騎兵的帕爾斯王太子碰個正著。
對魯西達尼亞人而言,狩獵也是一項重要的儀式,但是,這次的出獵卻理外傷有重大的意義。第一,他們是為了作戰準備而出來獵鹿和野牛好貯存糧品。另一方面,他們也是為了調查正在接近中的帕爾斯軍的動向。他們為避免和在公路上前進的帕爾斯軍下面相對所以刻意迂迴前進,結果卻造成了這樣的場面。
尊崇帕爾斯神明的人們和崇拜依亞爾達波特神的人們哪一邊比較吃就不得而知了。雙方都有一瞬間的愕,可是那也只是一瞬間。雙方的敵意立刻沸騰了起來,劍也都拔出了鞘。太陽的光芒彷彿被投到地上似的,無數的閃光充斥在天地之間。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砍殺的,反正也無從詳查。刀刃聲響起,從那一瞬間,野獸都不被放在眼裡了,人人之間的狩獵於焉開始。
(三)
法蘭吉絲騎在馬上搭好了弓,對著殺來的魯西達尼亞兵連連發箭。是從近距的連射。當弓弦第五度奏出死亡之曲時,第五個魯西達尼亞兵的右腋被射穿了,兩腳在半空中翻踢著落下馬來了。
「哪個人快去通知達龍大人和那爾撒斯大人!」
法蘭吉絲叫著,當叫聲停止時,第六個人的右上腕部分被射穿,再也無法戰鬥了。緊抓著馬頸,勉勉強強不落地的魯西達尼亞士兵就這樣策馬跑了。突然之間,從前方的樹林裡躍出了百餘名的騎兵,把那個不幸的男人打了下馬。那當然不是魯西達尼亞人的騎兵,原來是在比較近距的奇斯瓦特的一隊人馬聽到了劍的交擊聲和人聲快跑過來的。亂戰的漩渦立刻擴大了,血腥味也更濃了。
為密斯魯國和辛德拉國的將兵所恐懼的「雙刀將軍」奇斯瓦特在這一天第一次讓魯西達尼亞人見識了他的神技。
奇斯瓦特的兩手閃著劍光,所到之處立刻濺起血光。兩個頸部的要害被砍斷的魯西達尼亞兵同時從鞍上翻倒而下,噴出的血遮蔽了陽光,跌落到地上。
這個時候,策馬飛奔的耶拉姆穿過草原,向那爾撒斯那邊去。
那爾撒斯正在本營的帳幕中看著平面圖。不是他自己畫的平面圖,是由專業的畫師精畫出來的夏夫利斯坦一帶的地形和道路。當他端起綠茶的茶杯時,耶拉姆到,報告了緊急情況,未來的宮廷畫家於是喝不成茶了。
就那爾撒斯來看,再也沒有比因這「不夠洗煉」的遭遇戰而流血的事更令人難以忍受的了,可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放著王太子不管。
「耶拉姆,辛苦你了,不過你還是到達龍的陣營去告訴他們這消息。我也立刻到夏夫利斯坦。」
那爾撒斯丟下手中的平面圖,跑向繫著自己的馬地地方去。他指示一個騎士把馬奴耶爾城的道路封鎖起來,然後跳上馬飛奔而出。他越過肩膀回頭一看,只有一個人緊跟在他後面。那就是用藍色的頭巾包著紅色頭髮的少女。
「你動作真快哪,亞爾佛莉德。」
「我就只這個長處。」
「帶弓箭來了嗎?」
「當然了。我要射下十個敵人和五個友軍。」
「射下自己的同志就傷腦筋了。」
「我是不打算這麼做的,可是我的箭有時候會成近視眼呢!」
跟這個少女說話可會令人忘了事態嚴重!那爾撒斯一邊想著一邊策馬急馳。
然而,事態可是相當嚴重。
亞爾斯蘭似乎也是有不得要領之處。部下在戰亂當中要他快逃,他原本是照著做的,可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卻和法蘭吉絲、奇斯瓦特分開了,自己一個人在白楊樹林的陰暗處碰上了有著巨大身軀的魯西達尼亞騎兵。
亞爾斯蘭心中想著,至少自己的生命得自己保護才行。如果對方像銀假面,也就是席爾梅斯王子一樣剛勇的話,那當然只有交給達龍或奇斯瓦特去應付了。但是,對方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騎兵而已嘛。或許是吧!
那個魯西達尼亞騎兵沒有把亞爾斯蘭的內心變化放在心中,他揮著劍直衝過來。亞爾斯蘭雖然為其巨大的身軀和迫力所鎖壓,但是仍然巧妙地操縱著繩,避過了這一擊。甲和馬鞍發出重重的響聲,掠過了亞爾斯蘭的身旁。騎士發出了怒吼聲,調轉了馬頭,再次逼近了上來。
亞爾斯蘭做出了虛攻的姿勢,騎士誇張地閃躲,接著便轉為反擊。力道雖強,但卻是繞了一大圈的斬擊,所以亞爾斯蘭游刃有餘地承接了他的攻擊。隨著一聲尖銳的刃鳴聲,亞爾斯蘭的手腕感受到一股重力的衝擊。對方是一個力量強大的男子,不但劍重,斬擊也沉。如果正面和他抗衡,可能就會因為手部麻而丟劍。
幸運的是,亞爾斯蘭的馬術比對方精湛。雖然他還不滿十五歲,可是,帕爾斯人畢竟是騎馬的民族。
魯西達尼亞騎兵雖然不斷發動致命的斬擊,可是幾乎都落了空,只是讓自己巨大的身軀在半空中游動。
最後,亞爾斯蘭的劍擊在魯西達尼亞騎兵裸露著頸部上,負於是決定。從馬北上到地上這短的旅程之間,騎士便永遠地自痛苦中解脫了。亞爾斯蘭的背後傳來了另一個慘叫聲。一個緊逼著王子就要刺出長槍的魯西達尼亞人被從空中急降而下的影子啄去了雙眼。
「告死天使!」
亞爾斯蘭叫了一聲抬起了左手,勇敢的老鷹便用力地拍了拍翅膀,停在它那沒有翅膀的朋友的手腕上鳴叫了一聲。
當亞爾斯蘭從肺部重重地吁出一口時,一道新的馬影跑近了來。告死天使發出了威嚇的聲音。然而,頭上捲著白頭巾的男人並不是魯西達尼亞人。
「啊,殿下,您沒事吧?太好了。如果殿下有個什麼萬一,我一定會被達龍大人、那爾撒斯大人和法蘭吉絲小姐絞死。」
當年輕的辛德拉人說完他拙劣的言詞時,又有幾道馬蹄聲響起,魯西達尼亞軍的人馬形成一個團隊闖入了亞爾斯蘭和加斯旺德的視線。兩個人和一頭鷹、兩匹馬立刻被包圍住了,被圍在敵人揮下的白刃光影中。
承受魯西達尼亞騎士的斬擊,在短暫而激烈的刀刃交擊之後將其打倒在地上的加斯旺德視線一轉,發出了歡喜的聲音。
「達龍大人!」
只見急速接近中的漆黑斗蓬的內裡就像一面染血的旗幟般翻飛著。魯西達尼亞士兵揮著大劍朝著來者衝過去。
然而,黑衣騎士彷彿化成了一道鋼鐵的風,穿過了魯西達尼亞人的身旁。帕爾斯的長劍化成了一道死亡的雷光擊了下來,刺穿了魯西達尼亞的甲,同時也擊碎了甲所護著的頭蓋骨。
魯西達尼亞人的血化成了紅雨落在帕爾斯的土地上,仿如達龍斗蓬內裡碎成了紅色的碎片撒落一般。
黑衣的騎士用他那銀色的刀刃在半空中畫著鮮紅色的弧線。如果是一個不夠成熟的吟遊詩人,大概會以「斬殺斬殺再斬殺」來形容這個景象吧?魯西達尼亞語的慘叫聲在他的周圍響起,每一聲慘叫都伴隨著生者的汗水和死者的鮮血。
隨著死鬥的展開,塵煙飛起,飛進了戰士們的口、鼻和肺裡。生者、死者和半死者在馬上和地上掙扎、糾纏、衝撞,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似的。
現在帕爾斯人和魯西達尼亞人的數目已經不相上下了。帕爾斯人那邊有兩個萬騎長,用三把劍砍殺著,不斷地把敵人送進帕爾斯的地獄和魯西達尼亞人的天國去。
加斯旺德在亞爾斯蘭的左邊揮著劍,而跑到亞爾斯蘭右邊的法蘭吉絲則以弓箭在近距射殺魯西達尼亞人。
魯西達尼亞軍不斷地被斬殺、突刺。他們原本是要狩獵沒有弓、劍和槍的野獸的,然而,現在他們自己卻成了教徒們的獵物。
把背對著教徒是依來爾達波特神的戰士們的驕矜所不允許的。然而,目前他們在人數上已經轉為不利了,而且他們也必須把事情通知給友軍知道。一個下定決心的士兵為了通知大家撤退,便起了左手的喇叭,正待要吹起信號。
法蘭吉絲射出了箭。
魯西達尼亞兵沒有只響喇叭,永遠地吹不出來了。喇叭反射著陽光落在地上,擊在石頭上滾落一旁。而喇叭的持有者則被箭射穿了咽喉,從馬上摔了下來。
由於這個喇叭沒有被吹響,魯西達尼亞軍遂失去了有秩序地撤退的契而漸漸陷入不利的混戰當中。在這場混戰當中,達龍的善戰壓倒全場,他的黑衣成了魯西達尼亞人死亡的象徵。他的長槍橫放在馬鞍上,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使用到,只見他縱橫揮舞著長劍,磁場空中和地上築起一道血橋。
突然,一道箭影朝著達龍飛去。
目標是瞄得很正。箭發出了尖銳的響聲命中了達龍的黑衣胸甲。然而,箭勢卻不若其准性那麼令人拍案。箭沒有穿透胸甲,彈跳之後落在砂塵中。
達龍從黑色甲射出尖銳的視線,看著想射殺自己的對手。那是一個騎著班色花紋馬的魯西達尼亞人。只見他正把另一枝箭搭在弓上,正要拉起弓弦。
達龍朝著那個人突進。箭從滿月狀的弓上飛射而出,長劍的刀刃斬落在迎面飛來的箭。當射手拚命想隔著馬避過對方的攻勢時,達龍的長劍發出了怒吼聲。史聽得一陣迸裂的聲音,折成兩段的弓飛在半空中,劍身擊在魯西達尼亞人的甲上。
回聲出人意料之外的強。原來是瘦小的身軀埋在過大的甲裡,或許是因此緩和了對人的衝擊吧?魯西達尼亞騎士在馬上搖晃著身,失去了平衡,可是,他緊抓著繩逃過了落馬的命運。但是他的頭上的頭盔彷彿成了他的替身一般飛落在地上。
魯西達尼亞人的頭部露了出來,頭髮在風中翻飛著。長及肩膀下面的頭髮,淡褐色而且帶著光澤的長髮覆蓋在白皙的臉龐上。
「女人?」
豪膽如達龍者也不禁大吃了一。就在這一瞬間,對方拔起了劍,凌厲地刺了過來。
這一擊猶如電光一閃。然而達龍在震之餘卻也沒有因此而大意。他用長劍一擋,手腕一翻,魯西達尼亞女人的劍發出了高亢的聲音彈了起來,畫著弧線落在地上。
失去了頭盔,沒有了武器,魯西達尼亞的女戰士卻仍然毫不畏懼,深蜂蜜色的瞳孔中有著激動的火花。
「殺吧!教徒!」
女人大叫著,臉蛋雖然漂亮,終究還是個小孩。充其量大概只有十五歲,可能和亞爾斯蘭同年吧?達龍實在沒有意思殺她。
「我也不多說,你快逃吧!」
達龍簡短地丟下這句話就調轉馬頭,然而,少女卻不領敵人這份情。
「懦夫!竟然敢把背對著女人!轉過身來一決負吧!帕爾斯人是無可教藥的懦夫?或者**」
女人尖叫的聲音突然從半途變成了魯西達尼亞語,達龍因此沒有辦法理解。他苦笑驅策著馬,正欲開該處。
突然,達龍改變了心意,因為他想到這個少女固執地在戰場中四處奔走,很可能會被無情的刀刃所殺。他一語不女把黑馬調轉向魯西達尼亞少女,從馬鞍上拿起了長槍。
看到他這個動作,魯西達尼亞少女很快地有了回應。她不是想逃,而是想撿起落在地上的劍。達龍不禁對她的勇大加佩服,他舉起了長槍。
長槍以人的准性穿過少女甲的前襟。達龍把力道貫注在兩隻手腕上,撐起了長槍,少女的身便從馬鞍上浮了起來。少女白皙的臉上染上了紅暈,兩隻腳在半空踢著。
「放開我!無禮的傢伙!你想幹什麼?」
身一下子變輕了的馬發出了一聲嘶鳴,逃了這個人們相互殘殺的戰場。雖然人在半空中,可是少女仍然毫不畏縮地發出了憤怒和抗議的聲音。
「先把她抓起來。她還是個孩子,不可以虐待她。」
對著跑過來的三、四個部下做了這樣的命令,達龍隨卻把槍身斜向放低,少女便滑落到地上被抓了起來。
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原來是軍師那爾撒斯穿過了混戰的煙霧跑了過來。
「達龍!達龍!」
「啊!那爾撒斯,殿下平安。不過我可抓到了一個有趣的獵物。」
「先別說這個,現在馬上就要去進攻馬奴耶爾城了,達龍。」
「什麼,真的嗎?」
聞言大吃一的達龍立刻就瞭解友人的意圖了。今天兩軍的衝突是魯西達尼亞軍所料想不到的突發事件。帕爾斯軍的本營已經知道這件事,但是,魯西達尼亞卻可能還不知道。如果在這個時候帕爾斯軍直殺馬耶爾城的話,魯西達尼亞軍一定會大吃一的。他們必得要開城門以解救回來的同伴,而帕爾斯軍應酬可以乘攻進城內了。如果城內的守軍忍心看著同伴被殺而硬是不開城門的話,那也是沒有辦法了,到時候只有重新攻城了。而這情形也不過是原先預定的計劃罷了。
「話是這麼說,不過,那爾撒斯,什麼時候你放棄了深謀遠慮的作法而完全伺行動了?」
「說伺而動會破壞人家的名聲,請你說隨應變。」
亞爾斯蘭麾下的最強勇將和最高智將一邊談笑著,一邊指揮著同伴加快馬程直向前衝。
(四)
馬奴耶爾城的攻防戰就以任何人都想像不到的形式展開了。
對魯西達尼亞人而言,這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之外的轉變了。城的南方掀起了漫天的塵霧。就在城內的守兵疑以從獵場回來的同伴來說煙霧似乎過多之時,一群騎兵已經蜂湧到城下了。敵人和同伴糾纏在一起,根本分不出是敵是友。
這個時候,如果城主巴魯卡西翁伯爵是一個無情的人話,就算城外的同志呼天搶地,他也會緊閉著城門以防帕爾斯軍的入侵的。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其他辦法守住城池,守住王弟吉斯卡爾殿下的命令。可是,巴魯卡西翁伯爵猶豫了。光是想像那些被關在門外,被敵人追得無路可逃的同伴被活活殺死的景象就令他無法無法忍受。就在巴魯卡西翁猶豫的這一小段時間內,事態就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
站在帕爾斯軍前頭的達龍原本要採取攻城的態勢,但是一看到對方並沒有關起城門,他立刻就改變了判斷。他的決斷力和巴魯卡西翁伯爵呈現了強烈的對照。
「我要攻進去了,那爾撒斯!」
越過肩膀回頭丟下這一句話,達龍就人馬一,化成了一團淡黑的影子往前飛奔。只見他和正想逃入城內的魯西達尼亞兵互相衝撞、推擠,把想擋住他去路的人一刀砍下馬,朝著城內直衝進去。
城壁和望樓上揚起了狼狽和懼的聲音。
「關上門!關上門啊!」
巴魯卡西翁伯爵好不容易才下了這個命令,正待執行命令的士兵就要揮下斧頭砍斷繩子的時候,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來的箭射穿了他的咽喉,只見他吭也沒吭一聲,就落到城壁下去了。在令人眼花撩亂的亂刀、亂槍、怒號、叫喚聲中,誰都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在聳立於最靠近城壁的巖山上,表演了剛剛那個遠距神射的年輕男人吹著口哨,藍色的瞳孔中浮起了滿意的表情**
在地面上,劍和槍的激烈衝突不斷地進行著。
達龍回轉著他那笨重的長槍,將兩個魯西達尼亞騎兵從馬鞍上打了下來。城門的內外都籠罩在甲和刀槍的漩渦中,城門再也關不起來了。
當達龍的長槍刺穿魯西達尼亞騎士的身時,長槍因為用力過猛而斷至把手處。折斷的槍隨著魯西達尼亞騎士沉沒在煙霧當中。
失去了長槍的達龍拔出了長劍,長劍彷彿看見地上獵物的老鷹從高空中直衝而下一般閃著強烈的光芒,將魯西達尼亞騎士的手腕斷成了兩半。
魯西達尼亞兵理當不知道達龍這個人的,他們揮著亂刀,想要殺掉這個可怕的黑衣騎士。然而結果只是使得達龍的長劍捲起的人血暴風更形絕。
帕爾斯人跟在達龍身後,形成了一道甲之壁往前突進。
「你們這些魯西達尼亞人沒有權利死在這塊土地上。帕爾斯的土地只能埋葬帕爾斯人。」
發出這個豪語的是薩拉邦特。他右手拿槍,左手持盾,殺進了魯西達尼亞兵的陣營當中。在恰斯姆城的攻略戰中,這些年輕的帕爾斯騎士沒能展現他們的身手,現在會難逢,他們不禁為之精神百倍。
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這句話而怒火中燒,一個魯西達尼亞兵猛然地持槍衝撞過來。
薩拉邦特持起巨大的槍,刺向猛衝而來的魯西達尼亞騎士的胸甲。刺出去的剛力和被刺者的速度相咬合,槍於是穿過了厚厚的胸甲,直穿騎士的背部。
目擊了這副景象的達龍大吼道:
「小心,薩拉邦特!」
達龍自己的槍因被敵人的身卡住,所以認為薩拉邦特如果失去武器就會陷入危險的境地。
「多謝您的忠告,達龍大人。」
大聲回答的薩拉邦特用餘光看到了這個時候從左邊跳過來的敵人,他突然揮動他的盾牌,力道非常大,顏面遭受盾牌這重力一擊而碎裂的不幸男人飛地面三加斯(約三公尺)遠,落到地上死了。
帕爾斯軍從城門不斷地侵入,數目也不斷增加,開始以達龍為中心布起了戰陣。
「帕爾斯的神啊!您的信徒就要為收國土而戰了。請賜給我們力量吧!」
帕爾斯軍的騎兵發出了怒吼。
「全軍突進!」
他們一起突進了。把槍橫放在馬鞍上,手中揮劍和戰斧,馬蹄重擊在石板上。魯西達尼亞軍也咆哮著迎戰。
很快的,槍、劍和戰斧的手把都被鮮血濡濕了,從血管噴射而出的血飛濺在甲和馬鞍上。
魯西達尼亞士兵們在勇敢和信仰心上是不下於帕爾斯騎兵的。他們口中念頌著神的的名字,和入侵的敵人面對面鏖戰。
但是,有太多的事情不是光靠勇和信仰就夠了。帕爾斯軍乘追擊,而且在數目上也多得多。魯西達尼亞軍大約只有一萬名左右,而帕爾斯軍卻有其十倍之多。儘管並不是所有的士兵都侵入城內作戰,數目上的懸殊比數仍然影響負至鉅。
馬奴耶爾城內現成已經變成帕爾斯戰士們盡情表現個人武勇的地方了。只要戰爭的條件成立,他們就可以以事實來證明帕爾斯的戰士是大陸公路最強的戰士。更何況聚集在這裡的戰士們都是帕爾斯最秀的武勇戰士,魯西達尼亞人就像草一樣地被砍倒。
巴魯卡西翁伯爵雖然是一個受部下愛戴、德高望重的人,可是,很遺憾的,他並不是戰場上的名將。他的指示和命令無法上戰況進展的速度,反而只是使已方陣腳大亂。
信心堅定,而且死守著城池的魯西達尼亞兵儘管戰況為不利,也沒有人想逃,在帕爾斯人的猛攻之下,一個一個倒了下來。
戰況越演越烈,現場一片血腥。
(六)
少女被關在地下牢房裡。雖然沒有被綁著,但是自夏夫利斯坦以來的疲勞一下子都湧了上來,她坐在冷冷的、粗石鋪的地板上,竭盡所能地用帕爾斯語和魯西達尼亞謾罵著,可是,這樣就夠讓她絞盡腦汁搜尋詞彙了。
壁面上的燈火微微地晃動著火焰,顯示這個地下室也有外流入。此時火焰大幅充地搖晃起來,傳來了開門聲,厚厚的杉木大門被打開了。少女抬起了腰,擺好架勢,她雖然疲倦而且又餓著肚子,但是卻沒有失去她的精神。
進來的是穿著黃金甲的少年。但是,他現在脫下了甲,換上了平時的服裝,是一件涼爽的白色帕爾斯夏衣,衣領和下裡都框著藍邊。
他手上拿著陶制的深盤子,從盤子裡面傳出了足以刺激人們食慾的香味。
「你肚子一定餓了吧?我幫你帶來了一些食品,你吃吧!」
「教徒的食物能吃嗎?」
「那可真是奇怪了。」
亞爾斯蘭帶著微微嚴肅的笑容。
「你們魯西達尼亞人不是掠奪了在帕爾斯的大地上結果的稻麥和果實嗎?不是豪奪得來的東西就不能吃嗎?」
「不管怎麼說,我都不受教徒的指揮。」
當她用宗教的觀念壓抑住自己食慾的時候,年輕而健康的肉卻起了叛亂,少女肚子內的餓蟲發出了巨大的響聲。少女不由得臉紅至耳根處,她把視線從少年身上移開,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顯得很不愉快。少年壓抑住自己的笑意看著少女,最後才帶著說服的語說道:
「那麼你就這樣想吧!對你來說,這是敵人的食物,所以如果你吃了這些東西就等於養活敵人的食物,就對敵人造成了很大的損害了。這不是一個很大的功勳嗎?」
少女眨了眨眼睛,大約在數到一百的時間內陷入了沉思,最後似乎好不容易才說服了自己。
「是嗎?如果我吃了這些東西,你們就會因為糧食減少而傷腦筋羅?」
「很傷腦筋。」
「好,讓你們這些教徒傷腦筋是我最高興的事。」
少女以一國宰相公佈宣戰般的嚴肅態度做了這樣的聲音,端起了盤子。她想盡可能地以雅的姿態進食,可是,手上的湯匙卻越動越快。散發著香味的羊肉立刻就被塞進少女的肚子裡了。喘了一口之後,少女或許是想表達一下謝意吧?她清了清喉嚨開始報上自己的名字。
「我是魯西達尼亞的見習騎士愛特瓦魯。本名是艾絲特爾,但是我已經放棄了這個名字了。」
「為什麼?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聽聽理由。」
「艾絲特爾是女人的名字。而我是一個騎士之家的獨生女,所以我必須成為一個騎士,好繼承騎士的身份。如果我不當個騎士,祖父母和隨從及領地上的人民都會為難。」
「於是你才參加遠征軍?」
少女用地點點頭回答亞爾斯蘭的問題。
「我以見習騎士的資格開故國。如果我建立了功勳,成為正式騎士的話,我們家可就揚眉吐。」
「可是你還那麼小啊!大概只有當我妹妹的年齡而已,不是嗎?」
「你幾歲?」
「今年就十五歲了。」
「幾月?」
「九月。」
「那麼,我比你年長兩個月。被你當成妹妹實在沒有道理!」
見習騎士愛特瓦魯,也就是少女愛絲特爾憤然這樣主張著。她把視線從亞爾斯蘭身上移到空盤子上,然後又看著亞爾斯蘭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什麼事?」
「我想再多減少你們的糧食。」「啊,我明白了。對不起,就只有這些了。不過倒是有其他的東西。」
亞爾斯蘭拿出了油紙包,在艾絲特爾面前攤開。薄麵包、乳酪、乾果等東西便呈現在少女眼前。拿起乳酪,少女突然問道:
「那些騎士們對你都很敬重,你是一個身份很高的人嗎?」
猶豫了一瞬間之後,亞爾斯蘭點了點頭,少女的眼中散發出興奮的光芒。
「你看過帕爾斯的王太子亞爾斯蘭嗎?」
「看過。」
「在王宮中看到的嗎?」
「不一定是在王宮,只要在有鏡子的地方隨時都可以看到。」
在眨了兩次眼睛之後,少女總算瞭解了亞爾斯蘭話裡的意思。當她把睜大了的兩個眼睛回到原來的大小時,把兩隻手的食指立在頭部的左右側說道:
「教徒的總指揮不是長有兩隻彎彎的角,嘴巴裂到耳朵下面,而且還有黑而尖的尾巴嗎?」
「啊,是嗎?等我長大了或許會長出角和尾巴吧?」
亞爾斯蘭笑著說,艾絲特爾放下了兩手,彷彿在探測自己的心情似地凝視著和她同年的少年。
或許是帕爾斯宮廷和魯西達尼亞宮廷的風習慣有很大的不同吧?艾絲特爾雖然是個騎士,但是卻從沒有和魯西達尼亞的國王陛下談過話,總是在很遠的地方之外和眾人一起高呼「國王陛下萬歲」。難道在帕爾斯王國,王太子要親自到地牢為俘虜送食物嗎?
可是,她說出口的卻是另外的事。
「我口渴了**」
「我想也是。」
亞爾斯蘭遞出了水壺,少女接了過來,湊到嘴邊。她覺得滋潤的不只是身,似乎也擴散到自己內心的一部分。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常常有人這麼說我,可是我自己並不很清楚。」
「國王或王子應該是威風凜凜地坐在寶座上的。就因為王不像王,所以才會讓人奪走了帕爾斯王都。」
少女的嘲諷並沒有那麼深的惡意,可是亞爾斯蘭沒有辦法充耳不,他很自然地調整了自己的表情。
「我要你清楚一點。是帕爾斯侵略魯西達尼亞,還是魯西達尼亞侵略帕爾斯的?」
亞爾斯蘭的聲音其穩定,那是因為少年度壓抑自己的怒之故。艾絲特爾察覺了一點,可是,她也不能不加以反駁。
「侵略的實是我們魯西達尼亞,可是那是因為你們的國家沒有信奉真正的神明之故。如果你們能停止崇拜偶像和邪神,扳依真正的神的話,就可以不用流這麼多血了。」
「胡說!」
亞爾斯蘭斬釘截鐵地回答。少女意志堅定地繼續說道:
「不是胡說。我們是依神的旨意行事的依亞爾達波特神的信徒,所以才和教徒作戰的。」
「如果照你所說,那麼你們魯西達尼亞軍要進攻馬爾亞姆王國?那個國家的人不是和你們一樣信奉依亞爾達波特神的嗎?就跟你們一樣啊!」
「那是**那是因為馬爾亞姆人的信仰方式不同。」
「是誰說不對的?」
「是神說的。」
亞爾斯蘭凝視著對方。
「你聽到神這樣說了嗎?你親耳聽到神的聲音了嗎?就算如此,你又怎麼知道那實是神的聲音?」
「那是職者們**」
少女的聲音中斷了,少年的聲音更加強悍。
「侮辱神明的是你們自己。不,我不是說你,我說的是魯西達尼亞那些權力者們。他們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和野心才假借神的名義。」
「住口!住口!」
少女站了起來。兩眼中浮著憾恨的淚水。一方面憾恨自己的正性被否決,一方面也憾恨自己無法提出反駁。
「出去!我要再跟你說什麼話了。是你勸我吃東西的,我沒有欠你什麼恩情。」
「對不起!我無意指責你。」
少女的激動反而使亞爾斯蘭恢了冷靜。
亞爾斯蘭稍嫌太過慎重地道歉後,站了起來正要走出去時,突然又停下了腳步。
「愛特瓦魯,你知道依亞爾達波特教的祈禱詞嗎?」
「當然。」
「那麼,明天能不能請你為死者禱告?我們要埋葬敵我雙方的遺,但是魯西達尼亞人可能需要魯西達尼亞語的禱告。
艾絲特爾嚇了一跳,在這一瞬間忘記了憾恨。要埋葬敵人的遺?
魯西達尼亞軍的作法是把教徒的屍放著當野獸的餌食。這個帕爾斯的王太子到底有多奇怪啊?或者,或者奇怪的是他們魯西達尼亞人呢?
地牢的門開了又關。亞爾斯蘭的身影消失不見了,腳步聲也遠了。被一幾近於敗北的迷或所攫住的愛特瓦魯再次跌坐到地上。她知道門沒有上鎖,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知道那並不是因為王子忘了上鎖。不管怎麼說,在明天的葬禮之前還是乖乖地待在這裡吧!艾絲特爾這樣想著,把背靠上了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