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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江都之難 文 / 田中芳樹

    風翔萬里--第八章江都之難

    第八章江都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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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泉宮殿銷煙霞,

    欲取蕪城作帝家。

    玉璽不緣歸日角,

    錦帆應是到天涯。

    於今腐草無螢火,

    終古垂楊有暮鴉。

    地下若逢陳後主,

    豈宜重問後庭花?

    這是一首晚唐詩人李商隱的七言律詩,題為(隋官),形容一代煬帝的榮華和破滅。紫泉宮是長安大興城內的一座宮殿,隋朝叫紫淵宮,直到唐才改名為紫泉宮。蕪城是江都古時的名稱,日角是一種面相,即帝王之相,以唐高祖李淵為代表。這首詩的內容是,場帝放棄長安的官殿,遷至江都,結果被李淵奪得天下,在官殿的庭園施放數萬隻螢火蟲供煬帝觀賞的榮華歲月已成往昔,枯萎的垂楊停著幾隻烏鴉。

    據說這首詩的最後二行取自顏師古的(隋遺錄)。收錄在這部古書中的,是一些奇怪和妖異的小故事。

    …在江都,過了一個沉醉於絕望的歡樂之夜之後,煬帝獨坐樓閣,手持酒杯,正在推敲詩句時。醉眼中映出一個朦朧的人影,一個穿著貴人服裝的人率領幾十名美麗的女子出現在煬帝的面前。煬帝平靜地問道:

    「來者是何人啊?「

    「吾乃陳叔寶是也。」

    「什麼?陳叔寶!怎麼可能?你這個為酒色亡國的懦夫不是十幾年前就命歸陰曹地府了嗎?」

    「話是不錯,然而,幸得良宵,為再見聖皇天子,特由陰間而來。」

    原來是幽靈,湯帝毫無恐懼之意,大笑了起來。

    「這太有意思了,我樂於接見,不過,死後還有美女侍奉的公卿,你恐怕是頭一個吧!這個女人叫什麼名字?」

    煬帝的視線落在一個格外玲瓏的美女幽靈身上。白皙的肌膚,烏黑的秀髮、嫣然的表情,猶如一朵嬌嫩欲滴的君子蘭。

    「我的愛姬。」陳叔寶答道。

    她便是陳叔寶最寵愛的美女張麗華。煬帝不禁歎了一聲,煬帝還是晉王時,曾想將張麗華占為已有,但卻未能在她活著的時候見到一面。張麗華微啟紅唇,對煬帝說:

    「可恨的是高宰相,在我謁見聖皇天子之前,便被他奪去了性命。」

    一哄,是有此事,不過,你放心,高穎殺了你,我替你報了仇,你知道嗎?」

    「我知道,正因為如此,今晚為了報恩而來,請聖皇天子賞舞,獻衛了。」

    就這樣,張麗華跳了起來。在皎潔的月光下,亡國的美女舞動著紗袖,悠揚動聽的歌聲從她珊瑚色的時後流淌出來。歌詞是《玉樹後庭花》。陳叔寶做的耽美詩句「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譜成了曲子演唱出來。舞畢,煬帝大大地稱讚了張麗華一番。陳叔寶問煬帝,皇上的皇后蕭氏和這個張麗華哪一個更美?煬帝答道:

    「春蘭秋菊,各領一時風騷。」

    張麗華也罷、蕭皇后也罷,她們各有自己之美,很難分優劣美醜。陳叔寶笑了,好像一半滿足,一半嘲笑似地,笑聲漸漸向遠處傳去,就在這個時候,煬帝昏厥了過去。據說過了一會兒,他甦醒過來時,只剩一座春夜微風吹過,無人的樓閣而已。

    大業十二年(公元六一六年)十月至大業十四年(六一八年)三月的這一年半之間,花木蘭都在江都渡過,當時木蘭的年齡從二十二歲變成二十四歲,也就是她從軍第六年到第八年的那段時期,是大隋帝國最後沒落的日子。

    大業十二年十二月,江南有二名叛徒各自稱王,建立了年號。漢武帝以來,中華帝國的天子就用年號來表示統治空間和時間的象徵意義。任意建立年號是最大的叛逆行為,但煬帝無力對他們進行討伐,一晃就到了年底。時間進人了大業十三年(公元六一七年)。

    當年一月,統治河北一帶的竇建德自稱「長樂王」,建號「丁丑」。相繼叛亂之中,二月,李密和程讓逐一控制了河南二十八郡,他們大敗了討伐的官軍,佔領了洛陽附近一個叫興洛倉的穀倉。一百多萬石的米麥落人李密之手。他開倉將米麥免費分給民眾。數十萬民眾集結在他周圍,李密把他們組織起來編成一支浩浩蕩蕩的大軍。河南一帶終於成了李密統治的地盤,而東都洛陽在賊軍之中被孤立起來,這僅僅是張須陀死後五個月的事情。李密自稱魏公,恐怕離稱王也為時不遠了。此外,賊將劉武周在北方大敗官軍,打死了武將王智辯。劉武周向突厥派遣使者,與他們結成同盟。

    三月,人們對各地發生的叛亂已不以為異,四月,討伐河南的第二任大使裴仁基投降了李密,這一報告使木蘭和賀廷玉大驚失色。對於裴仁基的變節感到憤恨是當然的,但使他們感觸更深的是「官軍竟已被逼到如此地步?」而且很擔心秦叔寶和羅士信。裴但基的投

    降激怒了煬帝,他交給王世充五萬軍隊,命令他討伐李密。從此為了河南統治權問題,李密和王世充之間,展開了一場又一場悲慘的殊死戰鬥。

    五月,發生了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河南撫慰大使唐國公李淵向隋朝宮廷亮出了叛旗。

    「統於……」

    在江都聽了這一報告,上自朝廷大官,下到門衛士兵均感到J陣寒意。連享受皇族待遇的大貴族都背叛了朝廷。此時,有人想起從前文帝做過怪夢的傳說。在同一姓李的貴族之中,有早已叛變的李密,有被殺的李澤,而這次的李淵,又給人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江南揚葉落

    河北李花開

    這奇妙的歌謠傳遍天下,在這段時間裡,李淵和三個兒子所率領的唐軍,在各地大破官軍,並擊退了人侵的突厥軍,其勢力範圍一天天擴大,並得到加強。

    有一名叫李靖、字藥師的人,他是唐朝的名將,在中華帝國的歷史上,獲得過的聲望堪稱與漢朝的韓信相匹敵。他在唐朝當了大將軍、宰相,但在隋朝時卻默默無聞。不過他雖沒名氣,卻也有人承認他有才氣。喜歡別具一格的人才的楊素,有一天,他在朝廷敲打自己的椅子對李靖說道:

    「公卿,你也許有朝一日要坐這把椅子。」

    這等於是在表示:你是應該當宰相的人物。這句話似乎支撐著懷才不遇的李靖,渡過了那艱難的歲月。大業十三年,四十七歲的李靖仍懷才不遇。他僅僅是李淵勢力因中馬邑郡的郡丞,與當河南討捕大使之前的張須陀一樣,連太守都沒當上。

    這位李靖,他察覽到李淵不穩的動向,當時他仍未拋棄隋朝朝廷。「唐國公反了!」第一次通報傳人江都時,他就從李淵的勢力圈裡逃了出來,但是仍為李淵軍隊捕獲,以「無端生事的傢伙」為理由,處以斬首。在綁赴刑場途中,他喊道:

    「我作為一個臣於當然要對隋朝盡忠,氣量這麼小,動不動就殺人,怎麼能奪天下?」

    十八歲的李世民聽了他的話,就請求父親,赦了李靖一命,而且,還將其安置在身邊,施以優厚的待遇。

    李靖對李世民這個知言大為感動。後來,李靖始終忠於年齡用自己兒子一般的年輕主公,他有時當軍師,有時當宰相,有時還任將軍,一生立下了無與倫比的功勳。

    李靖本身還身兼尚書令和大丞相,此外,還有無數個一大串的頭銜,總而言之,他當了形式上擁護皇帝的文武兩方面的獨裁者。

    後世稱李淵的這次起義為「太原起義」,因為是對抗暴君煬帝,所以被評斷為正義之師。他得益於三個兒子之處非常多,十八歲的次子李世民是軍師,制定攻打長安的計策,二十七歲的長子李建成表示贊同,唐軍就是這樣攻進了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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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居江都的煬帝有很的長時間並不知道自己的表兄弟起兵背叛了他,因為誰告訴他事情的真相,就有被殺的危險,所以大家都閉口不言。煬帝日夜沉溺於吃喝玩樂之中,政治、軍事、慶典他一概不顧。看起來簡直是被陳叔寶的幽靈附身,以至產生「隋宮」詩句中描繪的那種傳說,當時不管是誰看到煬帝,大概都不會認為他的精神狀況正常。

    在驚人的頹廢和胡天胡地之中,唯獨他作詩的表達能力沒有減退。(春江花月夜)是一首描寫景物的詩篇,顯示了他詩歌才華在此時達到了頂峰。

    煬帝作詩時思路敏捷,但是在其他時間,他的思考卻極混飩不清,手不離酒杯,身不離美女。江都宮的後宮常往一千多個美麗的嬪妃,煬帝夜夜寵幸她們,喝酒作樂直到拂曉。有一天晚上,煬帝與蕭皇后飲酒,他凝視著掛在牆上的鏡子,對皇后說:

    「這麼好的頭頸,誰能斬了它?」

    煬帝蒼白無力的笑臉上顯出一陣痙攣。

    「怎麼樣,多好的一顆腦袋,究竟誰能把它砍下來呢!」

    「陛下…-」

    蕭皇后不發一語,煬帝的笑聲更大了,笑聲開始嘶啞,直到笑聲成了哮喘。他離開鏡子,搖搖晃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凶吉禍福,並非永遠不變的東西。依既便失去天下,至少能落得個像陳叔寶的下場吧!」

    秦始皇相信「永遠」,煬帝則不信這套,他毫不懷疑已預感到自己的破滅。秦始皇在他強烈的信念之下,驅使他去焚書坑儒,修築長城,但因為煬帝不信,所以他什麼也不去做。

    一般都說煬帝是歷史上最大的暴君,但與其說他積極推行暴政或苛政,不如說他擔不起失敗的責任,他的罪行也許就在這裡。他本來是一個聰明、情感相當豐富的人,但由於缺乏自製心和持久力,因而顯露出他的反覆無常和任性的弱點,快感和不快成了他行動的準則,甚至變成大隋帝國的政治原理。麥鐵杖的殊死決鬥,沈光驍勇、張須陀的善戰給他帶來了快感,因此,得到煬帝賞識,而高頎的諫言,民眾的叛亂則給煬帝帶來了不快,所以被煬帝殺害。調查揚帝事跡的人曾經感到困惑:究竟哪個是他真正的形象?他究竟是暴君還是明君?雖然有人把他看成有著很大矛盾的人,但是,在揚帝的內部是根本沒有這種矛盾的。他的行動標準並非善惡,而是快感和不快,他就像一個任性的幼兒,討厭的東西不看,光做喜歡的事情,也可能由此產生了一種心理上的退化。

    揚帝遷都建康,企圖保持南半部天下,但是他卻沒有做過任何一件使之具體化的事情,他既不改革官制,也沒有與出沒於江都附近的杜伏威真正打過一次仗。他僅僅是固守江都,揮霍國庫中尚存的金銀積蓄,整天沉溺於酒色之中,而對於稍有表露不滿的人,卻是斬盡殺絕。

    裡下對煬帝的忠誠程度在逐時還刻地降低。天子根本不盡一個身為人君的責任,當然也沒有理由單方面要求臣下對他保持忠誠。他在江都集結了官軍中最精銳的十萬名兵士,要求他們警衛宮殿,由於大部分士兵是北方出身,常常因日益想念返回洛陽和長安,而相繼出現逃跑者,因為這是唯一能返回家鄉的辦法。

    「北方哪兒好?為什麼要去懷念如此寒冷貧脊、又荒涼的土地呢?」

    喝下去的酒,化為氣體由煬帝口中噴出。在他的文章中曾這樣寫著:「我做夢都喜歡江都。」流露出一種憎惡北方,憧憬南方的真心。事實上,他根本無法理解盼望回鄉的士兵的心情。他想的是:我把你們帶到如此風景優美、氣候宜人的好地方,你們卻不願居住在這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想回去的人隨便回,這種人跑了,我還痛快些!」

    煬帝沒這麼說,相反地他下了一道嚴厲的命令:逃兵一律斬首。揚帝的心理把自己逼到了如此走投無路的地步。唯一可以肯定自己權力的,就是將違背他的人處以酷刑。

    當年十一月,李淵叛軍終於攻佔了長安。李淵當了唐王,推舉囚禁的揚帝之孫為恭帝,建立了年號,叫「義寧元年」。此外,單方面宣稱煬帝退讓,封他為「太上皇」。

    「什麼唐王、什麼大丞相,淑德那個傢伙,神氣什麼!」

    從皇后那裡得到這一信息,煬帝笑著、鼻子裡哼了兩聲。他一直蔑視表兄這個膽小鬼。從才氣來說,煬帝遠比李淵更有天賦,從

    這次起兵來看,李淵始終是豫猶不決,在十八歲的次子橋命鼓勵之

    下,才下的決心,可算是一個不成材的人。煬帝對李淵是這麼看待,

    這麼罵的。

    李淵是唐朝第一代皇帝,死後,被改稱為:「高祖神堯大聖光孝

    皇帝」,也就是唐高祖。如果煬帝活著的時候得知這一誇大其詞的世

    號,一定又要大大嘲笑一番。當然,煬帝是不會知道李淵本身接受

    這一充滿惡意的空號的內情的。

    煬帝接到李淵人主長安城的報信之日,他正在江都宮高樓上眺望長江,當時是夕陽西下時刻。異樣的血紅色彩霞覆蓋了整個天空,長江寬闊的河面也被染成同一色彩,一片前景兇惡的樣子。

    「日光四射如流血,上甚惡之」

    《隋書-煬帝紀》如此記載。似乎真是一片極為不吉利的景色。

    大業十四年(公元六一八年)來到了,這在李淵統治的長安是義寧二年。

    木蘭和賀廷玉過著無所事事的日子。在河南二年有餘的日子裡,打了兩百多仗,但是在江都無仗可打,幾乎只有警衛江都宮內外的事可做。雖然與杜伏威之戰出過陣,但稱得上責戰的只有四次,而且,還不到激戰狀態,官軍就撤退,因為上級主張不要因為與賊軍打仗,而招致天子的御衛軍受損。本蘭對此已失去開口評論的積極性。江都存在的不是和平安定,而明顯的是一種頹廢和衰弱。囚禁逃兵並加以斬首,木蘭和賀廷工已難以勝任這個任務,他們發現士兵們出走,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地聽任他們逃走。

    「如果天子要返回洛陽的話,我樂於充當先鋒。」

    沈光也如此感歎。假如煬帝從江都返回洛陽,必須突破現在統治河南淮北一帶李密的強大勢力圖。可是,用官軍最精銳的十萬武裝置是能突破的,沈光也有這一願望,然而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如能平安到達洛陽,那麼,就要與控制長安的唐王李淵爭天下。揚帝也已喪失決戰的霸氣。煬帝雖罵李淵為膽小鬼,但是他自己也已經沒有與這個膽小鬼打仗的氣力了。

    「我對不起子英和伯陽。」

    沈光這麼說過。雖然把木蘭和賀廷玉二人叫回江都,但是,沒有實質的事情可以叫他們去做,反而白白浪費時光,沈光為此深感後侮。

    賀廷玉情緒也不高,他並非對沈光表示憤恨,而是厭惡躲在江都城內吞食隋朝最後僅有的一點財富和貪婪權力的那些「衣冠禽獸」。在天子身邊侍奉的奸臣把已故的張須陀貶得一文不值:

    「張須陀這傢伙,真不是做大將軍的料,他為了救部下而衝進敵陣,結果中計而死,根本沒有審視大局的能力,所以到五十歲才當了一個郡丞而已。」

    更使賀廷玉氣憤的是,在江都流傳的所謂「張須陀臨終的遺言」。說什麼張須陀在遺言中說:

    「我有何面目見天子!一因打敗仗而向天子謝罪。

    「張大使是死於亂刀之中,最後的遺言是誰通過什麼方法傳過來的呢?第一,要說無顏見天子,難道天子和大官們就有臉見張大使?」

    賀廷玉對奸臣之一的宇文智及,曾以此言拔劍通問,幸好沈光在中間勸架才沒釀成大禍,賀廷玉對南朝完全失望了,雖說他對張須陀佩服得五體投地,但他還沒有叛逆朝廷的勇氣,因此,只得天天喝酒解愁。

    III

    三月七日黃昏,沈光把木蘭叫來,神色顯得有點緊張。

    「子英,我有點事兒求你。」

    「有何吩咐,請儘管示下。」

    「我希望你去謁見皇后陛下。」

    木蘭有點理解不了沈光說話的意思。沈光對她作了說明:誰都清楚,現在這種狀況要是持續下去,用不了多久,隋朝定會滅亡。

    自己是拿隋朝奉祿的,本該向天子諫言,可是天子整天死守江都官西周,日夜尋歡作樂,只有官女和宦官才能靠近他,甚至連重臣榮

    國公來護兒都有一百多天見不著天子了。即使極其溫和的忠告,結

    果也被處以死刑。因此,已經無人敢再向煬帝進諫,沈光對此痛心

    疾首。

    「因此,我想了一個法子,就是先向皇后陛下報告實情,然後再

    請皇后陛下傳達給皇帝陛下一

    「聽說皇后陛下是很聖明的。那麼,怎麼才能遇見她呢?皇后身居深宮內院…」

    「如果是女人就能進人後官了。」

    一那麼便是要我-,…-」

    木蘭觀察沈光的表情,忽然露出了極為難的神情,「難道說…」本蘭小聲試探著,沈光深深低了一下頭,算是肯定了她的推測。

    「對,子英,希望你裝扮成宮女進人後官,然後,謁見皇后陛下,請她向皇帝陛下轉達我等的諫言。」

    「那……可是……」

    木蘭極力壓制內心的驚慌。木蘭本來就是一個女人,當然,裝扮成女人是不成問題的。與其說裝扮,還不如說是還其本來面目。可是,她女扮男裝從軍已有人載,在這八年中,木蘭一直是以一個男子之身進行生活和參加戰鬥的。時至今日,要求她換成女裝,倒不是一件能夠輕易辦到的事情。

    「那太難辦了,我不答應。」

    「不行嗎?還是…」

    「那當然曖,叫一個大丈夫換成女裝,偷偷潛入後宮,真是對我莫大的侮辱。比起單槍匹馬闖入敵陣作一番殊死戰鬥還要難得多!」

    「是嗎,我懂了。」

    沈光深深歎了一聲,眼光離開了木蘭,開始了長時間的自言自語;事實上是故意念給木蘭聽的自言自語:

    「子英,你也是個食隋朝奉祿的人,我原以為能借助你一臂之力向皇帝進諫,結果也是辦不到,當然,這事情是不可能求助別人的,我只好死了這份心了。不過。如果能通過皇后將諫言轉達給皇帝,即使從現在起才使皇帝醒悟過來,或許也能從無益的戰爭中多拯救出一兩個人,然而,太遺憾了。如果,一個人的羞恥心比國家和民眾的安寧還要重要的話,那就沒辦法了,不過,我以為既然是個大丈夫,國家的情義應該重於個人的私情……」

    木蘭屈服了。她有點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但是,不能否認,沈光態度是真心的,木蘭終於答應了沈光的請求,當然,也許是迫不得已才答應的。

    「只有一個條件。」

    「說來聽聽。」

    「我男扮女裝進人後宮這件事,一定不可以讓賀伯陽知道,做不到這點,我可不答應r

    「我答應。」

    沈光點頭答應。在他端正的臉上顯露出了有點像微笑,又有點像苦笑的神情。不過一瞬即逝,沒人注意到。所需服裝、飾物和粉黛已經準備齊全。沈光在宮廷的女官和老百姓之中是很有人緣的,籌措這些用品並不困難。

    困難的倒是木蘭本身。她要在沈光安排的宮女房間裡換成女裝,但是在宮女面前,根本無法「男扮女裝」,所以她換衣服由自己來,化妝才委託官女去辦。原本她就沒學過化妝,一穿男裝就去從軍了,所以,木蘭對胭脂的抹法簡直是一竅不通。木蘭只是呆坐在那裡,臉上的化妝完全請官女代勞,半刻後,宮女發出了滿意和感歎的聲音,把圓鏡交給了木蘭……。

    月亮從長江水面緩緩升起,是一個望月之夜。金黃色的豆大圓球在猶如漆黑鏡面般的夜空浮現出來,江北的春天,花草的香味顯得更加濃密。已是陰曆三月時節,春天的氣息深深地籠罩著長江南北。世道不平靜,一個巨大的王朝已經陷人滅亡的深淵,這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夜晚。

    木蘭遊人江都官的後宮,沈光制定的計劃絲毫沒有露出破綻。引路的宜女告訴她幾個注意事項之後,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之後就全靠木蘭自己的機智和運氣了。

    剛才,木蘭在圓鏡裡見到的,是一張盛開的白色芙蓉花似的美女容顏,當然,她知道這就是她本人,但是卻一點真實感也沒有。挽起烏黑的頭髮,在發會上又插上碧玉管,經羅裙邊拖在地上,瞳仁宛如繁星璀璨,這就是木蘭嗎?

    從前,木蘭縱橫於戰場,那裡幾乎全是男人們的世界,充滿著汗水,金屬和皮革的氣味。坐騎左右黃塵飛揚,夕陽放射出黃用及紫紅色的光輝,消失在地平線上。在干寒的大風裡,追逐賊軍,在行進中的馬背上進餐,手裡的燒餅掉落沙塵,拍一拍,吹一吹又放進嘴裡,白酒壺在手裡接過來,就直接治人喉中潤嗓子,這是一個優美、典雅和考究所無法存在的世界。

    然而,後宮是只有女性和宦官的世界。季節本身就使夜色中的氣味濃重,脂粉、胭脂的氣味混入其中,木蘭感到有一種猶如在枯稠的香油中游動似的氣氛。原來女人做女人的事情應該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一定要叫她同時演好「女扮男裝」和「男扮女裝」的兩個角色,這種奇妙的立場,卻令木蘭深感不安。從三皇五帝以來,會扮演如此愚蠢角色的人,大概還未曾有過,木蘭開始覺得自己很可笑了。她對沈光雖有不滿,但是現在也不能半途而廢。通過皇后向皇帝諫言,以此來阻止敗局,似乎是不可能,但它是緩和悲慘結局的最後手段,這是沈光深思熟慮之後想出來的辦法。它發自一片赤誠之心,既然如此,木蘭也就無法拒絕,一旦接受就要使之成功。她擔心的只是沈光對自己的態度。幾年來,沈光是否已經察覺到木蘭女扮男裝的事?這個疑慮時時在木蘭的心裡留下一片陰影。

    要說疑慮,賀廷玉又是怎麼想的?與他朝夕相處,今年已是第八個年頭了。在這期間,沒有一時一刻例外,他總是木蘭最好的朋友,在武勇和用兵方面,都是木蘭最最可以信賴的同擠。曾有人喝醉了來調戲木蘭,說木蘭是女的,對如此的言行,他也絲毫不能容忍,他比木蘭本人還要迅速地還給以有力的重拳。賀廷玉是遲鈍沒有覺察到呢,還是以深深的寬容之心,把疑惑都暗吞了,而將木蘭當作最好的朋友來對待呢?木蘭無法加以判斷。

    但是,如果想得那麼多,就會在這被稱為「迷樓」的後宮走廊迷路了。在牆上的燭台搖曳著淡淡的黃色的光線,在水磨石的磚地上拖曳著的影子,緩慢地搖動著。木蘭在腦於裡一邊確認著前進路線,一邊向前走去。在半路上,曾不止一次地引起巡邏宦官的注意。本蘭的走法和氣勢與眾不同,叫人感到有些奇怪。因為在官內走路,不能像在河內曠野上穿著軍靴那樣大步走動。儘管如此,幸好本蘭到底是有苦練過,沒有出現致命性的失敗,過了一陣,本蘭終於發現了皇后。雖然是初次相見,但是皇后的服裝與其他妃子和女官不同,所以不會認錯。它所規定的格式,在《隋書-服飾書》上有精確的記載。本蘭藏在圓柱背後,當她看清楚皇后離開官女一人獨處的時候,走向了皇后。

    「皇后陛下,小女有事稟報。」

    皇后停往腳步,用一種穩重而疑惑的眼神望著木蘭,本蘭跪了下去。

    「在守衛宮殿的士兵之中,怨恨天子陛下,企圖謀反的呼聲正在日益高張,他們迫切盼望返回故鄉。我們切望賢明的皇后陛下能規勸天子,請陛下回歸洛陽,天下萬民誰都希望皇帝這樣做。」

    「你是什麼人?決不是普通的宮女吧?」

    皇后放低聲音說道。從前,她被譽為南朝第一的優美容姿,現在雖年四十又五,姿色卻不減當年。兩眼目聰慧,炯炯有神。文帝生前肯定她聰明更勝於貌美,將其許配給次子作妃子。皇后看到本蘭開始猶豫,於是目光緩和下來。皇后似乎也意識到與其說詢問此話是誰說的,倒不如應該首先重視它的內容。

    據記載,此時,蕭皇后說了如下的話:

    「天下事,非一期至此,氣數已盡,勿用再言,只會徒使皇上憂愁煩惱。」

    國家命運,已經到了它該到的地方,到了這一地步,誰也無法拯救。轉達你的諫言,只會使皇帝感到痛苦,所以請你別再管了!她就講了這幾句話。其實,蕭皇后已經接受過一名官女與此類似的忠告,而蕭皇后將此傳達給煬帝聽時,激怒的煬帝殺了這名宮女。皇后不願意再出現一名因提出忠言而喪失性命的人。

    「皇后陛下……」

    本蘭講不下去了。她想起皇后是一名虔誠的佛教徒,更甚於其弟蕭瑜。皇后已經醒悟到亡國的命運,打算接受這一殘酷的事實。木蘭抬頭仰望皇后的容姿,相當佩服她的胸襟,好容易又說了一句話:

    「現在返回洛陽的話,十萬精兵無不歡呼隨從而去。為時還不晚。請再考慮一下您自身的利益。」

    「我是皇后,皇后就是國母,若是沒有守好本份,罪名難赦,況且…。

    皇后忽然閉口不言了。沉重的、粗野的腳步聲在地板上響了起來,後宮中唯一的一個男性終於現身了。皇后沒有時間讓木蘭退下,煬帝就出現了。他把肥胖的後背靠在塗有紅漆的圓柱上,喘著粗氣,酒味壓過了香爐中散發出來的香味,塞滿了整個房間。最初,煬帝-似乎並未察覺到木蘭的存在。他像呻吟似地,低聲對皇后笑著說:

    「為什麼儂作詩總壓不好韻,依的詩才似已用盡。」

    本蘭的目光注視到煬帝擲在地上的紙片。白紙黑字形成強烈的對比,她一眼看到一句:

    千年榮華一夜夢

    這是對句的前聯,應該還有一張寫有七字的條幅,但是,這一條幅未映入木蘭的眼簾。煬帝「千年榮華一夜夢」的詩句並非多麼優美,但是這一句已深深地刻,印在她腦海裡了,木蘭抬起頭來,看到了這句詩的作者……

    木蘭見到的是一個頹廢和紊亂化身的形象,這自然令她大為驚訝。他蒼白、疲憊、兩用虛弱無光。從前結實健康的肉體變得鬆弛無力。毫無節制的飲酒、美食、色慾綜合起來對他造成了毒害,這活生生的事實令人信服,五年前,張須陀在沒有獲得敕許的情況下打開官倉救濟饑民,當時,為了替他脫罪,木蘭去煬帝處報告過情況,這次是第三次見面,在這五年之中,揚帝在身心兩方面追到多大的損害,木蘭一眼看見心裡就清楚了。在她眼前的人恐怕是大精帝國最最虛弱,最愚蠢的人。他是一個不能珍視現實,不知盡職盡力,不懂使用權力,現在,甚至不會拯救自己的一個可憐可悲的傢伙。

    煬帝轉動了一下混濁的眼珠,看到木蘭。張開他酒肉吃得油光光的嘴,發出了感歎的聲音,算是誇獎了木蘭的美貌。不管是風景或者女人,揚帝對美的感受性似乎尚未磨滅。只是煬帝對女人的感覺只與腐爛的肉慾聯繫在一起,正在把他的心身拖人黑暗的、混亂的無邊深淵。煬帝在木蘭面前單膝跪了下來,發生了不小的聲響。

    「你叫什麼名字?儂到現在還不知道有你這麼一朵花哪!」

    木蘭發現煬帝用「儂」這個第一人稱呼來稱自己。作為天子一般自稱為「朕」或「寡人」,但是,煬帝卻用「儂」宇,這是江南方言。煬帝沉溺於南朝文化,連私生活中,他都使用方言。

    木蘭低頭不子回答。煬帝單膝跪在地上,拉著本蘭的手。他皺了一下粗粗的眉頭,想不到木蘭的纖手竟會如此之硬。木蘭的手是一雙握劍。執綱和拉弓的武人之手。

    但是,煬帝從別的方面作了解釋:農村姑娘初來乍到,還未有機會蒙受天子的寵幸。對煬帝來說,這是一種很自然的解釋,然而,對木蘭來說,只能算是一種困惑和麻煩。煬帝向呼呼圓圓的手掌微微出了些評,木蘭想甩開煬帝的手,煬帝又誤解了:

    「你是害臊嗎?我所愛的人哪1你用不著害怕!依最愛美,所以,儂打心眼裡愛你,你叫什麼名字呀?」

    「陛下,她是……」

    煬帝無視皇后近似責備的呼叫,盯著木蘭的臉,手指伸向她的下巴。

    「昏君!」

    從木蘭嘴裡呼喊而出的,是憤怒、侮辱和自用的感情,混為一體爆發出來。難道為了維護這個人的權力和光榮,張須防、薛世雄和無數士兵應該去死嗎?在這個人身上有他們獻出自己生命的價值嗎?

    煬帝眨了眨眼。他當時無法理解衝著自己的這句話的意義。但他明白這是對天子最最強烈的彈動時,混濁的雙眼充滿怒氣。木蘭的無禮,對他而言並不是最嚴重的,而是他已感覺到自已淪落到適合被人怒罵的地步了,可能這一點比憤怒更為嚴重。揚帝全身充滿怒氣和慾望,用另一隻手抓住木蘭的衣袖,企圖把她掀到地上。

    木蘭用迅速的動作扯住袖子,煬帝巨大的身軀差點跌倒。本來,煬帝有相當的體力,又練過武藝。然而,由於暴飲、美食和酒色而荒廢的肉體,甚至已喪失了支撐自身的力量。煬帝東倒西歪,一手支地,另一隻手仍緊抓住木蘭的手。木蘭順勢一倒,用手肘撞中場帝的胸脯中間。這是她過去向父親學過的擒拿手。揚帝躺在地上發出短暫的呻吟,眼睛就瞪著天花板不動了。木蘭起身,重新跪在地上,木蘭感到在皇后御前還是該行臣下之禮,而皇后也沒有對木蘭治罪:

    「行了,酒醒了,陛下將會忘記一切,忘卻對陛下來說,也許是唯一的出路。」

    蕭皇后命令木蘭及早離開這裡。木蘭深施一禮,服從命令。在門一開一閉的瞬間,木蘭看到皇后跪在昏倒了的皇帝身邊,撫摸著煬帝臉頰的模樣,以及她的表情,但是無法加以確認。

    IV

    儘管有皇后的照顧,但是,木蘭在走廊裡仍然不時被人懷疑。一方面後官本來就不是沒有人的地方,二來宦官的任務之一就是要阻止宮女的逃跑。當然,木蘭一定會遇到懷疑的目光。木蘭無視伴著金屬CHENGQIANG作響的呼喊聲,木蘭在走廊一拐彎,發現那裡也有宦官的目光注視著她,趕快又改了一個方向,終於,宦官的懷疑變成確認,人聲和腳步聲緊追而來。

    「有刺客!」

    「賊!」

    宦官們的叫喊在後官的牆上撞出回音,再加上女眷的驚叫聲,發出了沸騰般的吵嚷聲。宦官手裡握著一條繩子似的東西,追趕著木蘭。發出」噓!噓!」的聲音,致使本主產生一種自己變成了一條狗似的感覺。宦官們熟悉後宮內部的地理位置,然而,木蘭在輕巧和迅速方面遠勝於他們。不穿胄甲奔跑起來,身體輕得令人無法置信。本主與笨重的宦官之間拉開了炬離,跨過走廊的扶手到了院子。繞過樹本和水池,躲避追捕,從大蛇和巨龜組成的青年銅像跳到牆上,又從上面跳了下來,宦官們被圍遮陽開,瞎喊了一陣。木蘭調整了一下還未太亂的呼吸,從從容容地往前走去。忽然旁邊有人開口問道。

    「誰!誰在那裡!」

    木蘭停住了腳步,不是出於恐懼,而是由於困惑。問話的聲音是賀廷玉的。他是折衝郎將,也就是皇帝近衛隊的高級將領。警衛後宮的門外是他的本職。可是,沒有必要在這種時候,這種場合見面,所以,木蘭沉默無言,很快地將臉捂了起來。

    賀王玉見到的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年輕女子的情影,春天望月將談談的銀白色的羅紗投在地上,這個女子就沐浴在美白的月光之下。賀廷玉嗅覺強烈地受到刺激,比視覺還要快半步。在夜色中飄送的香味是從這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她半個臉背著賀廷工,用袖子掩住了臉。賀廷玉跨出一步時,這次他才開始有了聽覺,聽見了圍牆對面宦官們的吵雜聲。賀廷玉看著她身上的衣服,心中已明白事情的始末,至少,是自以為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你是從後宮逃出來的吧?也莫難為你了,他們是從親人那裡強行把你搶來的吧?」

    賀廷玉以同情的目光看著這女子。

    「往這邊來,我幫你逃走。」

    他柔聲柔氣地說著,並指出一條路。除了後宮,賀廷玉也熟悉江都官的地理位置。

    在木蘭心裡忽然升起一種紊亂的感情,本以為對賀廷玉的好意感擔一下就好了,可是,她卻極不願意面對沒有認出自己的賀廷玉,她想對賀廷玉說:

    「你不知道是我嗎?我們是多久的朋友了?」

    當然,這麼做是不可能的。木蘭感謝寬大的抽子蓋住了她的瞼,發出了很細的聲音:

    「給將軍您添麻煩了。」

    「我不是將軍,而且,我們才給你添麻煩了。我們身穿軍服卻不能保護良民。」

    像是對自己生氣似地,賀廷玉這樣吐露了真情,對木蘭說話的語氣很柔和。

    「你跟在我後面,這樣別人就看不見你的臉了,你要是對我不放心的話,那麼在我回頭的時候,就可以逃走。用不著擔心,相信我好了!」

    「不用擔心。」這也是煬帝常說的台詞,但是,賀廷玉說的與場帝說的,在意義上天差地遠。賀廷玉願意幫助一位素不相識的女子從後窗逃出去,是出自俠義之心。事情一敗露必定是死罪。天子對於放跑自己的「所有物」的人,一定不會寬恕而要宣告處刑,而賀廷玉卻敢冒這個險。

    「是,那麼,就偏勞您了。」

    用衣袖擋住臉的木蘭答道。

    在這裡,如果像這樣浪費時間的話,恐怕宦官們很快就會來後宮搜索,因為天子對宮女和宦官比對文武朝臣更加重用,所以宦官有時也比朝臣更賣命。

    賀廷五點了一下頭,他在木蘭的面前。二十六歲的男子和二十四歲的女子在望月之下的宮殿裡疾步前奔。江北之春,花香充滿整個庭園,月光和薄霧交溶在一起,兩人彷彿披上一層銀白色的羅紗,木蘭凝視著賀廷玉的後背緊跟著疾走。真是一段不可思議的友情……她不由想起了他們兩人的事情:前後八年一起奔馳在戰場上,生死相救,一碗粥也要分著喝,可以稱得上刎頸之交。在戰場上不分男女,必須拿出全部智慧和勇氣才能活下去。沒有功夫去糾纏男女之情,而且由一名士兵成為正式武官,以木蘭而言算是陞遷快的,所以,在兵營裡相當容易隱瞞自己是個女人,不知不覺渡過了八個春秋。

    「從這門出去就能到外面了,要小心呀,走吧!」

    賀廷玉一回頭,看到了這女子的樣子。把他驚呆了,木蘭沒有蓋住她的臉,月光從她稍後的方向照在她的臉上,在臉上形成明用,賀廷玉的聲音有些阻塞。

    「有銀子嗎?要是沒有,最好你拿點去。」

    就不會說點更有感情的話嗎?伯陽真是個粗人!想到這裡,木蘭伸手到她烏黑的頭髮邊,從上面拔下了一隻碧玉頭釵,從中間把釵子一折,將它交給了賀廷玉。賀廷玉困惑不解地收下了釵子,木蘭柔聲柔氣地小聲地對他說:

    「您的深情厚意小女子永生不忘,一定會有再見之日,這到時候是見面的證物』」

    「你一定要等著我,不要為別的女人所動心!不然小女子會想你一生,還有,今晚的事,請一定要保密……」

    戲弄之心蠢蠢欲動…木蘭自己雖是那麼想,但是,恐怕不僅如此吧。賀廷玉好不容易才點了一下頭。本蘭像夜風風過似地穿過小門,身影迅速地消失在夜幕之中。賀廷玉手持頭鈦,茫然地立著,當他從沉思中醒悟過來時,趕快關上了這扇門。

    另一方面,後官內宦官們的騷動,此時也已平靜下來。

    這是蕭皇后幫忙處理善後的關係。皇后問宦官,後宮的女官人數是否有減少,沒等回答就馬上說道:

    「如果沒有減少就不要再嚷嚷了,要是真的少了人,陛下的怒氣就會一股腦兒地傾洩到你們頭上,你們一定要謹慎回答。」

    宦官們交換著不安和盤算的目光,後宮美女佳人逾千人,天子怎麼可能將所有的人一個不差地記得那麼清楚?一會兒,皇后又問了一次宮女的人數。宦官總管回答說原有的人數沒變。

    「那麼,誰也沒有丟吧?」

    「是,皇后陛下,誰也沒丟。」

    「好了,那麼誰也不會責怪你們了。退下,把剛才的事忘了吧。」

    宦官們深施一禮,從皇后御前退了下來。就這樣,身份不明的闖入者加上事後協助者,從後宮成功地逃脫了。

    木蘭卸下女裝,又恢復成男裝,從本來的性別又返回假的性別才放下心來,雖然自己還是自己但卻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儘管覺得還殘國著化妝的香味,但是,木蘭還是趕緊到沈光那裡去報告,半截碧玉釵用布包了藏在懷裡。

    木蘭歸來晚了點,沈光在兵營裡等著她,正在擔心,見到木蘭本人就放了心,並且當面酬謝了她。木蘭將她與皇后見面的事正確無誤地作了報告,但是與賀廷玉相遇這一點卻隱瞞了下來。

    「唉……」地一聲歎息,沈光緊閉著雙眼,苦惱的陰YI像顫動的翅膀似地,留落在他的面頰。但是這種表情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因為這種結果也是原先估計到的。沈光以一種恢復了平靜卻還看得出遺憾的表情望著木蘭。

    「給你添麻煩了!子英。」

    「我不會再接受這種任務了,脂粉味我受不了,總持大人,您這是要求部下做強人所難的事情。』」

    木蘭做出一種憤慨的口氣和表情,這回,沈光明顯地發出一陣苦笑。

    「對不起,我也不打算再次求你了,你辛苦了,去睡吧廣

    木蘭深施一禮轉身走了。

    「不用多久就可以回老家了吧。」沈光這句話從後方握了木蘭一下。

    木蘭扭過頭來,只能看到對面窗戶仁立的沈光的背影。木蘭走出房間,扳著指頭算了算當天晚上,她見到了幾種表情,和看錯了幾種表情,還沒有完全算完的時候,就遇見了剛剛才分手的人。賀廷玉在月光下的路上走了過來。見到木蘭開口了打招呼。木蘭估計他要問「剛才你去了哪兒?」因此就先發制人:

    「你身上有脂粉香味兒出!伯陽。」

    經木蘭一說,賀廷玉倒有些尷尬。

    「別把香味兒傳給我,離我遠點。」

    故意為難似地,木蘭對他一直揮手。

    「你是不是摟抱了後宮女官,那可是大罪哪!」

    「不對!」

    剛要說將人放跑了的事,賀廷玉就閉上了嘴,因為他馬上想起了已經約好不能對他人講,他對朋友採取了一種不加解釋的形式,沒話講了的時候,就只能背誦一些誇大其詞的台詞來撐場面:

    「我俯仰無愧於天地!「

    賀廷玉這麼一講,木蘭笑了

    「我知道了啦,伯陽。」

    木蘭故意放他過關,賀廷玉總算鬆了一口氣。木蘭心想:伯陽真是個好人。與此同時,她也感覺到對這麼好的人,自己還想戲弄他,這種心態好像有點危險。

    翌日是三月八日,折衝將軍沈光與折衝郎將花木蘭以及賀廷土兩員大將,一起統率二千八百名士兵出了江都城。由於您將杜伏威的軍隊出現在江都東方,所以接到命令,要去阻止敵軍接近江都。

    V

    字文智及是最早談論對湯帝進行拭逆計劃的人,他是已故的許國公宇文述的次子,官銜為將作少監,也就是宮廷營結局的次官。即使天下所有人都背叛了煬帝,可能有兩個家族是一定會對煬帝盡忠殉難的,他們就是宇文家和來家。宇文述和來護兒都各有三個兒子,他們受過煬帝很大的恩寵。尤其是宇文達的三子宇文上及當了煬帝的女婿。字文述和來護兒無論是功績或者是實力都旗鼓相當,而兩方也頗有競爭意識。字文述是名門族出身,但是,從孩子們的成績來看,來護兒家要略勝一籌。而且,字文述在前年去世了,因此,字文家的勢力和來家比起來正在逐漸敗落。宇文智及說服其兄宇文化及:天子已失人心,不遠的將來定遭眾人叛逆的命運,果真如此,那麼,與天子關係最密切的人,宇文家的兄弟們一定也會慘遭殺戮。如果是這樣的結局,倒不如用自己的手殺了天子。

    宇文士及沒有參與這一陰謀,這在《隋書》和《舊唐書》上都有記載,但是,後來有一種說法是說:因為他後來在唐朝當了重臣,所以對他不利的證據也就被抹消了,他也是叛逆的共犯之一。但是,要改變歷史記載,必須要唐朝為了什麼重大理由非得回護這個人不可。他確實當了唐朝重臣,但這是因為他是揚帝的女婿,其身份為人所尊敬,但他並非統一天下不可缺少的人材,歷史書中他的形象是一個平凡無害的人物。

    字文家兄弟沒有讓最小的弟弟參與叛逆陰謀,其實要實現陰謀,所需的人數已經足夠,而且,這個最小的弟弟又是煬帝的女婿,說不家會將這件大事向揚帝告密,即使不去告密,要他作自己人也沒有多大用處。兄弟們得出結論對他要保密,於是,宇文士及從陰謀中被排擠了出來,——,——筆者認為,以上的推出比較穩當。

    參加叛逆陰謀的主要大臣,名單如下:

    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司馬德勘、元禮、裴虔通、趙行樞、孟景、元敏、李覆、牛方裕、李孝本、李孝覽、許弘仁、薛世良、後奉義、張信、令狐行達、孟秉、馮普樂。

    把同志集合起來並不困難、留在江都的文武百官和大部分士兵對煬帝都抱著憎恨和敵意,對叛逆心理上的障礙基本上就不成問題了。只要沉溺於酒色的昏君不再存在、大則天下太平、小則他們可以返回洛陽。人們已經認和到煬帝才是萬惡之源,江都將士十萬人之中,積極支持叛逆的有二萬左右,七萬七千名將士是不會妨礙叛逆的,他們恐怕是贊成返回洛陽的。

    對陰謀構成危險的只有三千人,他們是來護兒父子和沈光所指揮的士兵。其中,沈光統率的二千八百名將士,已利用巧妙的策略把他們調到江都城外。剩下的就只有來護兒父子直接指揮的二百名左右。來護兒手子來六郎,也就是來整,是一個可與沈光匹敵的勇將,但是,他在皇帝身邊,所以,沒何武器,是赤手空拳。而且確定兵力之比是一百比一,而這個差距還在擴大中。宇文化及終於下決心開始行動。就這樣他們演出了一場被稱之為「江都之難」的悲慘斜道劇。

    三月十日,江南之春仍充滿著濃密的花香。陪夜的帷幕從天上降落到大地之後,叛逆者們就起兵了。穿胄甲帶刀槍的二萬餘名將士,以宇文兄弟為首向江都宮進發。因為是城內行軍,所以距離不算遠。身為右屯衛將軍的宇文化及在最前面指揮警衛隊。雖有目擊他們的人,但是,沒有人去懷疑他們,或者說即使有,他沒有一個人跑去向宮殿告急。煬帝也許自以為鎖上江都之門,把自己關在密室裡就保險了,但是在密室裡,叛逆卻更容易得逞。

    那天晚上,警衛官極大門的負責人是軍騎將軍獨孤盛。他雖然察覺城裡動盪不穩的跡象,但是,這個情報也無法告訴天子,令他痛心疾首。他在月下見到數萬土兵包圍了官殿,又殺到了門前的情景時,獨孤盛已瞭解了戰爭的敗局,並且也決心一死。他拔出了劍,大喝一聲道:

    「你們難道不知道官門進出有嚴格規定嗎?再往前走就是皇上的往處了!你們膽敢帶著兵器進去,不怕得到亂賊之名嗎!」

    回答的卻是箭和矛。響起了一陣雹似的聲音,門板上插了三十幾支箭,獨孤盛身上也被射中了二支箭。以「剛烈」著稱的獨孤盛並未屈服,他向衝殺進來的叛逆者們揮舞著劍,砍倒了四個人,自己也在亂刀亂槍之下嚥了氣,十來名士兵陪他對死,而其他士兵則與叛逆者們裡外呼應,打開了宮門。

    叛逆者們散亂地進入門內,在鋪磚的地上奔跑,他們穿過青銅造的以估和大龜的塑像、西域樣式的噴水池旁邊。即使跑動不發出聲音,胄甲和劍環也會有聲音,馬在馬棚裡騷動了起來,夜色在陰森恐怖的氣氛中動盪著,令官內起居的人們感到將會發生一種危險。年老的榮國公來護兒從床上爬了起來,叫醒了三個兒子。使勁敲門,來六郎來整勸父親和哥哥快到天子那裡去,自己打開房門跑向走廊,當時他還穿著睡衣,在父親和哥哥跑向天子的這段時間裡,他想一個人先與叛逆者拚殺。

    「是來六郎!快宰了他!」

    這種表現其實是太輕敵了,儘管是赤手空拳,但是,來整的剛勇也不是可以說宰就宰的。他用左手抓住走廊的欄杆,右手以手刀用力一砍,便把欄杆砍斷抓在手中,來整在走廊地板上用力一躍,正好落在叛逆者們的田里。對著這群張惶失措的逆軍把欄杆揮了過去,發出一種很奇怪的聲音,頭顱被重擊的士兵飛上了天又摔落在地上。來整揮舞著欄杆,抵擋刺殺過來的劍和矛,大聲呼喊有叛逆者人侵。他朗朗的聲音壓倒夜幕,響徹官殿內外,但是,沒有一個人出來支援。只有他一個人揮舞著異樣的武器來擊倒叛車。頭蓋破裂、肋骨折碎、十來個士兵躺在地上。欄杆沾太多鮮血握不住了,他就將它扔掉,躲開一名破過來的士兵的劍,抓住它擔劍的手腕。

    被來整的手一握,士兵的手腕就發出一聲問響,腕骨折斷,來整好動著士兵的身體,以此打倒其他士兵。過軍退縮了,似乎一個赤手空拳的人,就阻止了一場陰謀的得逞。然而,正在此時,司馬德朕跑了過來,他手上握著矛,矛頭上挑著一個首級。

    「榮國公已經死了!」

    呼喊的同時,司馬德勘把矛頭橫到來整的眼前,站滿鮮血的首級是來護兒的腦袋。

    「噢,爹……l』,

    見到老父的首級,來整的動作稍一遲緩,一瞬間就足夠了,一前一後伸出來的矛頭刺穿了年輕猛將的身軀。他沒穿甲冑,矛頭切碎了骨頭,從身體的另一方穿了出來。八支矛一支接一支地穿過來整的身軀。筋骨俱碎的他如同車軸般旋轉倒下。月光照在血泊上,他蒼白的衣服如同死人穿的屍衣。襲擊者們知道,他們已把最大障礙排除了。

    來整如果手持武器,身穿胄甲,襲擊者們起碼得死十來個人。在來護兒,來整前後,來指、來弘也戰死了,榮國公父子四人全部被殺。

    來護兒年齡是六十多歲,他的兒子們年齡是二十幾歲到三十幾歲之間。

    征遼之役以來,湯帝特別重視宇文家和來家這兩個國公家族,他們受到聖上的恩寵,煬帝期望二家作為守衛皇室的屏障,但是,只有一家沒有辜負皇帝的期望。

    VI

    殺人者和被殺者之間終於到了面對面的時候,時至深夜,月亮已過了望月,在高高的夜空,像一個淡黃色放歪了的圓盤,閃閃發光。

    煬帝在西閣寢殿。此時蕭皇后已受拘禁,女官和宦官們不是被殺就是四處逃散,煬帝身邊只有一個人,就是煬帝季子趙王楊果,當年十二歲。由於父親疼愛,經常帶著他同行,也因此在雁門被突厥軍所包圍,在江都的叛逆中提早結束了年輕的生命,也算是一個不幸的少年。掛著紗帷的床,大得足可睡五個男女。煬帝還沒換上睡衣,一隻手端著銀製的酒杯,醉眼凝視著宇文化及的臉。數十支燈燭的火焰微微晃動,在天子放蕩的臉上,黑色的陰影在搖動。拉著父親衣袖子站立著的趙玉,忍不住緊張的氣氛大聲哭了起來。申斥他太纖弱的確是太苛刻了,不過,這個少年在對待過分異常的情況時,唯一的辦法似乎就是哭泣。

    一吵死了!給我閉嘴廣

    宇文化及大吼。他正在企圖做些大大超出自己才幹範圍的事情。原本,他是一個從未靠自己一人之力做過什麼事情的人,靠著亡父的功績和主公思寵才保障了他的地位。而現在卻被眾人推舉當了叛逆的主謀。他兩眼佈滿血絲,呼吸紊亂,心差一點就要跳到體外來了。宇文化及曾經考慮過在殺了煬帝之後,擁立趙玉,讓他當個傀問天子,但是又大又尖的哭聲刺激著他的神經。似乎忍不住緊張氣氛的不只趙王一人,連宇文化及和全體叛軍都處在同一種心理狀態之中。

    幾條白刃砍落在趙王纖小的身軀上,綢衣被鮮血染紅,一聲特別尖、特別高的悲鳴一結束,叛逆者們也終於深深地鬆了一口氣,一個年輕的生命,從過去確實活著的肉塊中消失了。

    煬帝臉頰的肌肉出現了痙攣,微弱的呻吟聲從他牙縫中漏出來,但是發出來的聲音卻缺乏感情。

    「化及啊!這是你自己策劃的嗎?」

    這個質問相當辛辣,因為宇文化及不是一個能用自己的意志決定大事的人,煬帝指出了這一點。斐虔通代替有點口吃的宇文化及作了回答:

    「對陛下的怨恨,天下萬民是一致的,沒有特定的首謀。」

    「是嗎?那麼,大家說依有什麼罪行?」

    裴虔通再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橄文,一口氣將它念完:

    「陛下身負統治天下的重任,只知巡幸,不理朝政,對外只興無功之師,對內過著荒淫無恥的生活。在戰場,幾百萬壯丁為之無謂犧牲,在國內,更有眾多的人貧困而死。致使天下陷人如此危難之中,還不聽忠臣諫言,卻亂用奸臣,整天沉溺於江樂和宴戲之中。犯下如此大罪,卻無絲毫醒悟和反省,這便是你的大罪。」

    這篇發育基本上並沒什麼錯,甚至可以說指責得還算輕。發言的內容更完全正確的。但是,發言者本人口頭看一下,也不能說自己沒罪。字文兄弟藉煬帝的思定和亡父的權威做盡了壞事,罪惡纍纍,文中的奸臣不正好指的是他們自己的表現嗎?

    「是吧,儂對天下民眾有罪,但是,你們自己是清白的嗎?你們的官位和俸祿是誰給的?回答呀,化及!智及!」煬帝一說,宇文兄弟臉色蒼白,呆若木雞,幾乎要摔倒,好不容易支撐住自己的身體,擠出一句「殺了他!」湯帝不出聲地笑了。

    「行,想殺的話,我就死好了!可是,天子死時,有固定的禮法,拿毒酒來!」

    「…不好意思,毒酒沒了。」

    宇文化及一邊喘著氣,一邊答道,蒼白的領頭上滲出了汗珠。眼中居然閃出了光芒,這是一種殘忍和狡黠交織在一起的光。

    「也就是說,採用與房陵王同樣的死法吧……」

    他終於做了陰毒的宣告。房陵王,也就是隋朝被廢黜的太子楊勇,被白絹纏頸絞死。下達殺害指令的是煬帝。字文化及等於是在現在判處十五年前慘劇的真正犯人。湯帝用茫然的目光盯著拿出來的厚厚白絹,兄長的名字給他帶來衝擊,不知道是否已令其失去知覺,不過確實煬帝沒有作任何抵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煬帝的頭頸,他自己把白絹纏在他自稱「這麼好的頭頸」上面,身強力壯的士兵拉緊兩端用勁地拉,絞緊了一呼萬諾的天子,這種拔河直至煬帝的呼吸和心臟跳動完全停止,宇文化及發出制止的聲音為止。

    煬帝,姓名為楊廣,享年五十歲。

    完成了叛逆的大罪(或稱大業)之後,宇文兄弟及其一黨以淒慘的表情面面相問,沉激不語,過了一會兒,提著沾著鮮血的刀,把地板踏得通通作響,走出了寢殿,還有幾個該殺的皇族沒殺,他們又去殺這些人去了。接著進來的是皇后和幾名女官宦官,她們希望能埋葬被殺的丈夫,她們的請求得到了許可。蕭皇后白皙的臉上失去了表情,命令把煬帝和趙王的亡骸放進棺材裡。因為沒有棺材,宦官們只好毀了大床,用這些木板釘成一口棺材。

    煬帝生前享盡榮華富貴,想不到在死後埋葬他的並不是黃金靈樞,連一口正式棺材都沒有,而是放被在一個破木板釘成的箱子裡。這是隋朝大業十四年,或者說是義寧二年,公元六一八年三月十日深夜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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