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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222章 文 / 殺豬刀的溫柔

    汪永昭常帶兩兄弟出門去兵營,也不知他在外面教了些什麼,懷仁越發鬼靈精怪,現下犯了錯,一看見張小碗逃得比什麼都快,不到三歲,那小短腿卻蹬蹬蹬跑得極快,讓張小碗都不好逮他。

    她一個婦人,總不能為了揍兒子提著裙子在後面跟著跑罷?

    讓婆子們去追也不成,下人都會看臉色,有家中的大老爺縱著,他們沒誰會幫張小碗。

    面對教子,張小碗孤立無援,私下忍了又忍,這日在懷仁淘氣把孟先生的杯子砸碎後,她還是忍不住與汪永昭談了此事。

    「您不能再這般縱容他,他不知做錯事有懲戒,日後怎堪當大任?」

    「不是讓你教。」汪永昭淡淡道。

    看他一點也不急,張小碗真是急了,「那我也得抓得住他,這小子滑得跟小鬼一樣。」

    汪永昭好笑,但笑意只一閃而過,隨即板著臉道,「不許這般說兒子。」

    張小碗垂首,「唉」了一聲。

    看她低頭歎氣不看他,汪永昭一會終是有點過意不去了,道,「我讓汪玉沙跟著他,到時讓他幫你抓人。」

    張小碗這才抬頭看他,見汪永昭認真地在注視著她,她心下一滯,面上卻是一笑,站起來如常一般說,「您今日還要出外忙麼?」

    汪永昭沒答話,只是隨她一樣站了起來。

    「不忙就跟我去庫房走走,幫我搬搬東西,有些物件還要擱置一翻。」張小碗笑道。

    「好。」汪永昭臉色柔和。

    一路中,按汪永昭的吩咐,護衛和婆子都退了下去,張小碗把沉甸甸的鑰匙交與了他手中,挽著他的手臂,與他輕言道,「我一直在想,庫房中事老讓我一人管著不妥當,懷慕心細,現年歲也有一些了,我想帶他認認,您看可好?」

    汪永昭沉吟了一下,卻也是知自己的二兒銳氣不足,心思太柔,缺殺伐決斷之氣,遂下便罷,「你是如何想的?」

    「他小,誰知以後的事?」張小碗淡道,「他想學醫,便讓他多學一些,想學帳房之事,便也讓他學著,他願意做的事,我都極願意讓他做,終歸是您與我的兒子,我這當母親的,只願他願意之餘,以後還能為家中之事盡棉薄之力。」

    說到學醫,汪永昭想到張家兄弟之事,便問她,「你讓他們做藥材的生意,是想著懷慕之事了?」

    「有騰飛在,小寶他們多做些生意也是能走得下去的,懷慕不走仕途,終歸還是要找事做,」張小碗站下,讓他打開第一扇大門,嘴間話未停,「家中就算有金山銀山,不懂世事艱難,不經營終不是長久之計,得他還想學藥草,我便想讓他偶爾跟著他們舅舅出去見見世道,看看民生,您看可行?」

    「看看罷。」汪永昭拉著她的手腕往前走。

    「您要教他的,便也教著,看他適合做哪些,便做哪些,先全都試試。」張小碗朝他道。

    「嗯。」汪永昭心裡自有定篤,只是見她萬般都顧著順他的意,想的為的又都是兒子,到底心間是舒服的,便低頭朝她道,「你不用擔心,孩兒之事我會管好,你只管教你的就是。」

    「唉,」張小碗卻是歎了口氣,「您如今是太疼他們了,這般歡喜他們,又哪捨得為難他們。」

    汪永昭聞言一笑,心下卻是想著定要叮囑江小山,切莫把他讓孩兒脫得只穿裡褲繞山跑的事告知給了夫人。

    便讓她當他是個心腸軟的慈父罷。

    **

    千重山之事,汪永昭說給了張小碗聽,張小碗聽他說了甚多,知曉山中房屋已在建了,另知汪永昭也把幾塊地劃了出來,給了銀子讓他的幾個手下帶著能人在建鎮,她聽得越多,越知在這個年頭,具能之人也是甚多的。

    只是怕是任何時代都一樣,能人得有用武之地,而領頭的人得有錢有勢,有些事才能做得起來。

    汪永昭藏了這麼多年的銀子,張小碗知曉不僅她手上這處有,但現下聽汪永昭輕描淡寫跟她說的幾句話,她心下半猜出,很多事,汪永昭在很多年前就有了謀劃。

    多可怕的男人,不知沉了多少年的氣。

    卻也是夫妻多年了,日夜肌膚相觸還是能讓張小碗對他多了些信任,沒再像過去那般忌憚駭怕。

    再說,汪永昭把最重要的那份還是讓她握著,絲毫不動,說是到時他們的山鎮建成,這些到時再搬入其中,現下是萬萬不用的,這些還是讓她明白,汪永昭對她還是有心的。

    但張小碗卻還是想得多,她知任何目光短淺都會毀事,現下她不把手中的這些錢財寶物交到懷慕手裡,等來年她老了,糊塗了再教,那就對懷慕不利了。

    汪永昭私心甚重,家中裡,只有懷慕與懷仁最重,張小碗也想二兒好,但卻也沒有因他們得了父親的歡喜而心下輕鬆。

    這麼大的家業,哪是那麼好扛的。

    見張小碗一路都是若有所思,汪永昭看她幾眼也不語,到了最後一項庫房,張小碗便讓汪永昭把一一落起來的箱子全平擺放在地上。

    「這是為何?」汪永昭嘴上雖問著,手上卻是依她所言般把二十幾個箱子擺成了兩排。

    「明日我想帶懷慕過來看看,您也來罷。」張小碗淺淺笑了一笑,把箱子的蓋用極精緻的小鑰匙打開。

    汪永昭看著她把二十几子全是金銀珠寶的箱子打開,便等著她說話。

    張小碗看著就算光線昏暗也還是光芒閃耀的寶物,輕歎了口氣,便道,「明日我會讓懷慕知曉,寶物是您拿命打仗得回來的,這是用來養汪家兵的銀錢,日後養汪家府中人的銀錢,來得不容易,希以後他用這些時,也用得慎重些。」

    「外面的那些呢?」汪永昭揚眉問,「你要怎麼教?」

    張小碗見他不幫忙想著教子,卻問這般的話,不由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您吶,別為難我。」

    「你全都要教他認?」

    張小碗點頭,「知曉來歷,日後用起來,便會知怎用,也知用得慎重。」

    「你便教罷。」汪永昭明瞭了她的意圖。

    張小碗與他離開,鎖了這道門,又讓汪永昭把別處幾處的東西挪了挪,才與汪永昭出了似有重壓壓在她肩膀上的庫房。

    **

    這日張小碗沉睡到了辰時用早膳之際才下床,剛起,萍婆就來說,父子三人又出去了。

    「又去胡鬧了。」張小碗搖頭。

    「老爺說了,讓您歇著,府中之事讓二夫人幫著管些。」萍婆笑著道。

    張小碗洗漱完,坐於鏡前,看著脖間的痕跡,便伸手沾了點胭脂塗抹於其上。

    萍婆與她梳頭,嘴間道,「我看您也是歇著罷,便是有事,著七妹子八妹子她們辦也成,她們今日不可跟兩位公子,閒得很,現下都閒得在院中磕瓜子喝茶水呢。」

    「她們吃著瓜子,就打發你過來看著我了?」張小碗聞言不由笑了起來。

    「可不就是如此。」萍婆便也笑了。

    「稍會我們也去。」張小碗微笑,「也喊二夫人過來坐坐。」

    「好。」

    不得多時,汪杜氏也過來了,一過來福禮坐下便急急忙忙地道,「我可坐不了多時,哎呀,這雲州來的蔬果剛進府,我得去看著歸置,這天眼前就要凍起來了,把東西凍壞了可不得了。」

    「先讓管事的看著。」張小碗抓了把瓜子給她,「我看今日這陽光不錯,要是凍也是夜間的事去了。」

    汪杜氏磕了一粒瓜子,接過婆子送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道,「說是這樣說,但哪能等得了晚上去。」

    她現下每月得的例錢一是月錢,二便是管家的錢,雖是三兒習字學武都用不著她花銀錢,但三個兒子要娶三個媳婦,到時她這個當婆婆的,哪能一分不出,全讓大老爺管了。汪杜氏想著她這大嫂知她心思便由著她做事攢錢,便也想把能做之事做穩妥了。

    她知張小碗歡喜能幹之人,瞧瞧她身邊的幾個婆子,就算是下人,她不也是尊著敬著。

    「不忙,喝過這盞茶再去罷。」這時七婆笑著起身,又給她添了半盞花茶。

    「哎喲,多了。」汪杜氏忙去攔。

    「喝罷,哪就不能耽誤一會的了。」張小碗靠著軟墊,「侄兒他們呢?」

    「現下跟著先生在唸書呢,下午說是要跟著營中的統領出去打獵,也不知有沒有認真聽先生的講。」汪杜氏說到這放下手,又喝了口茶,才對著張小碗道,「您就別留我了,我去看看去,看他們唸書念得如何。」

    說罷,就手握著瓜子提著裙子風風火火地帶著丫環走了,七婆看著她背影笑著跟張小碗說,「我看二夫人也適應得極快,那日我跟著她出去,風極大,吹得她的帷帽都掉了,她便親自追上拿了戴上,罵了句賊老天,一步都沒停,就又帶著我們進布坊了。」

    張小碗聞言笑了起來,「我看她也有生氣多了。」

    行事說話,也沒之前的那份扭捏拘束之氣。

    「女子都是這樣,有點底氣才放得開手腳。」萍婆給張小碗遞了碗紅棗粥過去,看她喝了一勺,才慢慢地說,「您對她好,她也是知曉的。」

    張小碗一笑,輕輕搖了搖頭未語。

    這世上的事,是非恩怨哪是誰一人說得清楚的,很多事機緣巧合了,親變仇,仇變親,都是一念之間的事。

    只是要是有那善緣,能珍惜且珍惜罷,沒幾個人願意多一個仇人。

    **

    汪永昭晚膳帶了二兒與侄子們回來,侄子們與張小碗請過安後,便回了他們的院子。

    這廂,張小碗看著頭髮鞋上全是沙土的兩個兒子,揉著額頭問江小山,「這是幹什麼去了?」

    「山中打獵。」江小山低腰拱手,回答得甚是恭敬。

    「髒得我頭疼,帶著這兩個小的,幫我去弄乾淨了。」張小碗朝婆子說道。

    低頭看著自己髒鞋的汪懷仁一聽他娘不管他了,立馬吆喝一聲,就往屋外跑,差一點讓追著他跑的八婆跌倒。

    「哎,小公子,慢點,別摔著了……」見汪懷仁跑得太快,八婆在他背後擔心地連連喊著。

    「這小壞蛋!」張小碗就差快咬牙切齒了。

    「娘……」汪懷慕撓頭,還沒走,眼睛又瞄了瞄他父親,見他板著臉端坐在那,他便不由把喉嚨裡的實話又嚥了下去。

    罷了,父親說不能說便不說罷。

    「唉,你快去洗洗,娘等會就過來幫你們擦藥,看這臉曬的。」張小碗看著他心疼得很。

    等懷慕一走,她就朝汪永昭歎氣道,「您又帶他們去哪了?知道的還當他們是我們府裡的兩位公子,不知情的,還當是哪來的兩個小乞丐。」

    「胡說八道!」

    「是,是我胡說八道,」張小碗全承認,又問,「去哪兒了?」

    「外面之事豈是你這婦人能多問的?」汪永昭見孩兒們走了,便起身大步出了堂屋。

    張小碗緊跟在了他身後,去浴房為著寬衣之後,又臉帶詢問地問他。

    汪永昭見她精神甚好,不像晨間那般奄奄一息,便又壓著她在浴桶中鬧了一回,張小碗惱了就掉眼淚,汪永昭就把頭埋她胸間,當作未看到。

    真真是狡猾至極,張小碗心中生怒,卻也知眼淚這套在汪永昭這裡不那麼好用了。

    用得多了,這人都學會怎麼躲了。

    **

    汪杜氏從兒子那得知他們今日是跟了營中之人在沙漠練兵,一到張小碗麵前,把事說明白之後,她接而緊張地道,「便是懷慕我都想得通,也是有八歲之人了,就是懷仁,大老爺怎地就也讓他跟著練,哎喲,嫂嫂,我聽說半個時辰內動得不能動一下,懷仁還不到三歲,怎地也這般對他?」

    張小碗一聽也氣了,「難怪瞞我。」

    汪杜氏忙小心地湊上來說,「您可別說是我說的。」

    「知了,你趕緊回去。」張小碗拍了拍她的手。

    「哎。」汪杜氏笑,忙甩帕走了。

    她就是來當個報信的,可不想撞上大老爺。

    走到門前,遇上八婆,她心偏著張小碗,但到底還是有些擔心的,於是便輕聲地問,「我把懷慕他們出去的事告訴嫂子了,她不會跟大老爺……」

    她眨了眨眼,示意是不是會吵架。

    八婆聞言便笑,「二夫人就且放心罷,您知的,大夫人是個性子軟的,大老爺說的,她就算是發脾氣看著都像隻兔子,他一個堂堂大丈夫都不屑於跟夫人計較。」

    汪杜氏聽了掩帕笑了幾下,「那我走了。」

    八婆朝她福禮。

    汪杜氏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著張小碗領著婆子往東道的方向走去,想來是去前院罷?

    她又拿帕擋了嘴,心裡輕歎了口氣。

    說來也不是不羨慕的,但各人有各人的命,不是誰都能像這夫妻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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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廂汪永昭聽張小碗說他不能這樣訓小兒,他便惱了,「我不訓他,你當我縱他,我訓他,你也有話說,你這婦人怎地如此蠻橫無理。」

    張小碗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只得無力地道,「他還未滿三歲。」

    小兒嬌弱,哪能在烈陽之下的漠間熬那麼久?要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我心裡有數。」汪永昭揮手,「快走,別擾我做事。」

    見他厭煩,張小碗便退了下去。

    走到門口,卻也是不想讓他那麼好過,就掩帕站那哭了起來,哭道幾聲,就又拿帕拭著淚,一派甚是傷心極了的模樣走了。

    見她哭,江小山是叫她不行不叫她也不行,急得在那抓耳撓腮,見她真走了,回過頭結巴著朝汪永昭道,「夫,夫人走了。」

    汪永昭也一直瞄著她背影,等著她自己找借口走回來,沒料她真走了,他這下也是生惱,便把手上毛筆往江小山身上重重擲去。

    江小山經驗豐富,身手敏捷地躲過毛筆,便彎腰撿了毛筆便洗硯台那方走去,邊走邊苦著臉道,「又怪到我頭上來,是你讓夫人著了惱,又不是我。」

    他命苦,跟了這麼個主子,一生盡受氣,從沒享過福,更別論哪日還有閒暇翹著二郎腿磕瓜子喝茶了,他能不被他這主子成天當騾子使喚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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