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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103章 文 / 殺豬刀的溫柔

    五日後,汪懷善收拾起了包袱,住進了忠王府。

    那天張小碗送他到村口,微笑著看他離去,待他走後,她抬頭看著天空半晌,才低下了頭慢慢地走了回去。

    那天,靖世子問汪懷善,「你娘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想讓我好好活著的娘親。」汪懷善很認真地回答。

    「你跟我說的那些真的算數?」世子笑著再問。

    汪懷善也笑了,他狡黠地眨眨眼,「當然算數,我還想給我娘掙銀子花。」

    說完,他回頭朝府門那邊看了看,似乎看到了他娘就等在他回家的路上,就那麼左顧右盼著等他回去。

    他轉回頭,對世子再次慎重地說,「您放心,您就看著吧。」

    靖世子哈哈大笑起來,他輕拍了下汪懷善的肩,點頭道,「我當然信,你是個有本事的小娃兒。」

    汪懷善走後,胡娘子日日都來,張小碗笑著說沒事,但她還是每日必來陪張小碗兩個時辰,風雨無阻。

    這天兩人手上忙著針線活,胡娘子還是忍不住問了她,「既然如此,何不回去?這樣住在汪家,好歹能時不時見著懷善兩回。」

    張小碗想了半會,才平靜地說,「回不去了。」

    「為啥?」胡娘子停了手中的針,看著張小碗。

    張小碗抬臉笑笑,「那大公子請過我兩回,我未回,那時沒回去,這時,他就要罰我真回不去了。」

    「他就如此狠心?」

    「只怪我,當時不識時務。」張小碗笑著搖了搖頭,「人吶,總是要犯一些回過頭才會後悔的錯誤,我以為憑著自己,我們母子倆就算有些苦,也能圖些個能活得自在的日子,哪想……」

    哪想,世事變幻無常,這世道,哪是她想當然就當然的,她啊,也真是太自為是了,誰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她現下,正是如此,每天忍受著為嬌兒擔擾的焦熬,擔心他吃穿不好,擔心他又受了什麼委屈只能偷偷躲角落哭。

    這些無數關於他的擔擾,懲罰著她以往的太不認命。

    她嘴角有笑,但看在胡娘子眼裡,那嘴角卻是顫抖得厲害。

    胡娘子實在看不過去,撇過眼,暗自紅了眼眶。

    汪家的那一位總兵大人,真真是再狠心不過的人了,這是他的妻兒啊,又不是他的仇人,何必如此睚眥必報?

    *******

    這天,汪懷善走後半月的戌時,張小碗剛洗完頭髮,披散著躺在院中的躺椅上,她抬頭看著月亮,手中一針不錯地納著鞋底。

    突地,她似是聽到了馬蹄聲,這時她手中的鞋底連著針掉在了地上,她不敢置信地趴在了地上聽了一會,隨即驚喜地站起,跑去打開了大門,看著黑暗中的那頭……

    馬蹄聲越來越近了,面容清秀的婦人那臉上的漠然此時全部散盡,取代的是一派欣喜若狂的表情,她的眼睛這時亮得堪比天上的星星,她看了那黑暗中一眼,隨即她轉回了頭,取了燈籠,大步往路的那頭跑去,想在路口迎接她的小兒。

    她跑得越快,馬蹄聲就越近了,張小碗雙目都泛起了欣喜的淚,待到那馬兒再接近不過時,她停下了腳步,揚起了大大的笑臉,往那馬上的人兒看去……

    那馬上的人,寒星一般的那雙眼眸在這刻也定定地看著她。

    他們的眼睛是如此相似,但,這個人卻不是她期待的那個人。

    慢慢地,張小碗的笑容消褪了,她眼睛裡的亮光瞬間也暗淡了下去,她看著那看不到的黑暗盡頭,慢慢地閉上了眼。

    她沒等來她想等來的人。

    「大公子……」張小碗只讓自己傷心了僅閉眼之間的時辰,隨即她睜開了眼,朝著那馬上的人福了福身。

    汪永昭未發一語,從馬上翻身而下,牽著馬往前走。

    走了兩步,見那婦人還往路的那頭看,他的語氣依然平靜,「走著回吧。」

    「是。」張小碗朝他又福了福身。

    許是她眼裡的亮光消失得太快,而那刻她的眼神又太悲傷,汪永昭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憐了起來。

    待走到家中,張小碗朝著滿身酒氣的汪永昭看了一眼,才遲疑地問,「大公子為何事而來?」

    「沒事就不能來?」

    「是婦人多嘴了。」張小碗看著汪永昭,低垂了眼,輕歎了口氣。

    汪永昭見她順從,那剛剛冷硬了一點的口氣又柔和了起來,「你一人住在這裡不好,明日我派兩個丫環過來。」

    張小碗搖了搖頭,「一人住得慣了,而且您知我身手。」

    「你……」

    「大公子,是真一人住得習慣了……」張小碗苦笑著抬頭。

    「我說派人來就派人來,你是想讓外面的人傳我汪家惡待長媳?」汪永昭口氣又冷了起來。

    張小碗只得抬頭道謝,「這是大公子的好意,婦人就心領了。」

    見她眼神暗淡,還像是還藏著幾許憂傷,汪永昭莫名其妙覺得心煩無比,但卻又不想在此刻再震脅她,只得說,「給我泡杯茶。」

    「這……」

    「怎麼,還是沒茶葉?」

    「不是,還要起火燒水。」

    「那就去燒。」

    「要……些許時辰。」

    「讓你去泡就去泡,多嘴!」

    張小碗只得起身,往那灶房走去。

    她走至灶房門口時,忍不住伸手扶住了門口,露出了一抹貨真價實的苦笑。

    裝柔軟順從,真是不知要裝到何時為止,但既到了這步,她那剛十歲出頭的孩子都在成人間爾虞我詐,她又怎能再拖他的後腿?

    他被她生了出來,明明是汪家人卻不得汪家人的歡喜,起因不都在她這?

    既然如此,就算是虛情假意,能好好應付汪永昭那就好好應付吧。

    張小碗燒火燒到一半,背後有了腳步聲。

    她回過頭一看,看到了汪永昭,她抿了抿嘴,起身朝他福了福,「大公子。」

    火光中,許是她那頭披著長髮柔和了她沉靜臉孔的線條,也許是她的口氣低低中帶著幾許柔弱,這時,汪永昭也覺得她有一點可親了起來,他走至她身邊蹲下了身,對著灶口添了一把柴。

    張小碗站了一會,也蹲下了身。

    剛蹲下,那在旁邊的人伸出了一隻手,把那條矮板凳伸到了她的身後。

    張小碗看了他一眼,在那片刻之間,她就勢就坐到了板凳上。

    好一會,張小碗看著灶火裡的火光,輕輕地開了口,「大公子,君子遠庖廚。」

    「君子?我是什麼君子?」汪永昭嘴角挑起了嘲諷的弧度,他笑了,「我是個武將,殺生最在行。」

    張小碗輕皺了下眉,不再言語。

    「你還懂得多少?都說來聽聽。」汪永昭像是興致好,那語氣竟好得緊,不再那麼冰冷。

    「就您看到的這些了。」張小碗閒來無事,拿著柴刀劈起了粗木柴。

    「我來……」汪永昭卻奪過了她手中的柴刀,嘴裡還淡然道,「以後這種粗活就讓下人來,你好好養養你的手。」

    張小碗聞言看了看自己那雙粗糙如老嫗的手,把它伸到了自己的衣袖裡。

    「也沒那麼難看,」汪永昭劈好了手中的柴,另挑了另一根粗的劈著,因離得有些近,張小碗這時還能聞到他嘴間說著話時帶出來的酒氣,「你不為汪家的臉面想想,也為你的兒子想想,他以後要是有了大出息,待那些貴婦一見你,這丟的也還有他的臉面。」

    張小碗聞言一怔,想了一會,才苦澀地說,「他……」

    「他沒事,暫時不會出事。」汪永昭說到這,把柴刀往那柴木堆裡一扔,柴刀穩穩地砍入到了半根粗柴內,把它一劈二碎後,他轉過臉,對張小碗慢慢地說,「你可能想我無良心至極,不曾好好對待過你們,又把你們推入虎穴?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你們被靖世子察覺知曉,我會送我的嫡子進去?」

    張小碗未語,汪永昭也不待她回答,站起了身看了看那滾燙燒開了的水,對張小碗說,「水開了。」

    張小碗起身,拿了大碗,拿了茶味,拿著鐵壺倒了一碗熱水進去,「只能如此了。」

    「明日,我再讓人帶些茶葉和茶杯過來。」汪永昭笑了笑,說著抿了口茶,又說,「我餓了,你給我烙兩張餅吧。」

    張小碗聞言頓了一下,只一下就轉身去廚櫃裡拿了一個缽盆出來,再拿了一個小木桶,倒了一點磨碎了的米粉出來。

    汪永昭見狀拿著茶碗退後了幾步,靠在了門邊,看著她忙碌了起來。

    他看著她拿著擀面杖用力地在盆中攪著米粉,那垂下眼認真看著盆中麵糊的臉,這時看起來因認真多了一點的好看。

    他想,她其實長得不是那麼的差。

    「我會護著他的,盡我所能,」汪永昭拿著茶碗又喝了一口粗茶,他舔了舔嘴,覺得這茶還是有點甘味的,又喝了一口,才接道,「更多的,我管不了,只能靠他自個兒了,你要是覺得我心狠,那便是心狠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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