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56章 文 / 殺豬刀的溫柔
汪觀琪親自教養汪懷善後,才知他天性確是如此,他就是個他自己說了才算的霸蠻性格,倒也不覺得是張小碗教管不力了。
等到時日一長,他發覺其實這個兒媳也有盡職在教養兒子,要不,汪觀琪都覺得這小子以後去殺人放火都覺得全都是他自己的理,他不會覺出自己有什麼錯出來。
現在能有這樣子,也還是張小碗循循善誘的結果。
為此,他對張小碗倒要和善了幾許,再念及她的親舅,倒覺得她也堪稱得上是賢妻良母的人了。
回頭大郎著家,就算他不喜,他也會告誡他幾句,多敬他這個給他生了長子,給汪家添了長孫的原配幾分。
這廂水路走了一個來月他們才下了地,但還需趕五天的馬車才到得了京,小老虎此時已經從一個有點白的金童變成了一個皮膚曬得有些發黑的金童,從而少了幾許可愛,多了幾許頑頭頑腦的野性,一看就知道是個野得不能再野的野小子。
就算是坐在馬車上,他都能站在外頭那狹窄的簷木上,硬是要翻個已經學會了的觔斗給張小碗看,讓他娘誇誇他好厲害。
汪觀琪見親手把汪懷善領在自己那教養了一月之後,這孩子還是跟他娘格外親熱,他只能感慨一聲母子天性,倒也不怎麼攔著汪懷善找娘了。
如此,他也倒是無須太擔擾這孩子被人哄得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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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張小碗確也不知道她那從末見過的婆婆想要了她這兒子,養在她們的膝下,但她各種事情都想過了一遭,各種應對也私下跟汪懷善有商有量地商討了一下。
她這次跟汪懷善說了很多事會發生的可能性,直把小老虎聽得直瞪著大眼,聽完之後竟還噓唏般感歎了一聲,「這世上竟可能會有這麼壞的人。」
聽得張小碗心裡直髮酸,他才不到五歲,卻已經要為了她裝下那麼多他聽著不太懂,想來怕是也費解的事了。
見張小碗眼睛發紅,小老虎還拍著她的手臂,像她安慰他時般安慰她,「你且放心,他們搶不走我,我們會在一起的。」
「嗯,你要聽話。」張小碗眨眨眼,把眼淚眨掉,愛憐地親了他的小臉一口,微笑著道。
「你且看著。」小老虎睜著眼認真地跟他娘保證道。
這邊小老虎硬是留在張小碗的馬車上不走,跟他娘用水牛村的話嘀嘀咕咕了好多話,那婆子坐在外面就算是尖著耳朵聽來一句半句也還是弄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有時訕笑著過來打個岔,也會引來小老虎指揮著狗子咬她。
張小碗平時不許他隨意傷人,對他對這婆子這麼兇惡,她從沒阻止過。
有些人,必須給臉,例如可以決定她兒子以後的將來的汪觀琪;有些人,可以不用給臉,例如這個不知是誰的,又籠絡小老虎同時又粗暴對待他的奴才。
等到五日後,他們終於進了進京城的大門,小老虎聽勸地與張小碗坐在馬車內,掀開簾子鼓著大眼看著外面繁華的街景。
張小碗坐在另一頭紋絲不動,自想著她的事。
小老虎偶爾回過頭,看他娘一點也不好奇,倒也不奇怪,只在心裡道,「倒也是,娘是什麼事都知曉一二的,怎會沒見過此翻景象?」
想了想,倒也不對外面那從沒見過的許多東西那麼好奇了,看到格外新奇的,才會多看上一眼,別的也只一眼帶過。
小老虎一路也算是見過不少世面的人了,待到馬車一停,他們在下馬車要進府,見到那看起來算是精緻的宅院時,他也只抬眼看了一眼,眼中一點驚訝也無。
這時汪觀琪的隨從汪大栓過來問他可要過去,他小大人地搖了搖頭說道,「我與我娘一道走即可,你替我謝過祖父好意。」
如此,汪觀琪走在了前面,張小碗領著汪懷善走在了他的後面,一道走進了汪家的在京處宅子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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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
「老爺。」
一路上,除了門邊迎接他的管家和一個僕人,張小碗只見到了另兩個丫環對著汪觀琪行禮。
她心裡多少有點數,汪觀琪只是個四品的武官,在滿是大員的京都裡,說白了,他這地位比平時百姓要強上太多,在地方上算起來也很是風光,但在這個還住著皇帝的京城裡也算不得什麼,一個中郎將的俸銀想必也養不起什麼太大的一家子。
一路上見著的人都只對了汪觀琪行了禮,對小老虎也會福上一福,但卻對她像是視而不見似的,張小碗先前做了心理準備,大概也知道自己這日子以後也討不了什麼好,如今親眼一見,心裡還是沉上了一沉。
等在大堂屋見到汪觀琪的髮妻,也是她的婆婆之時,一進門,張小碗就朝她跪拜了下去,小聲地用隆平縣的口音請安,「兒媳給婆婆請安……」
說著時,拉了拉小老虎的手。
小老虎卻並不跪,只是睜著虎目看著那腦袋上插滿了金簪銀簪的中年婦人,再看看這時已經坐到主位上了的汪觀琪,瞧汪觀琪瞧皺眉朝他看了他一眼,他才撇撇嘴,對那中年婦人道,「你可是我祖母?」
「妾身給老爺請安。」這時那站著一旁,一直微笑著看他們進來的汪韓氏朝汪觀琪福了福,又轉過身來和藹可親地朝汪懷善說,「你可是我孫?快過來,讓祖母瞧瞧。」
汪懷善搖著頭連連擺手,「您還是叫我娘起來吧。」
汪韓氏看了跪著的張小碗一眼,笑容不變,朝張小碗笑著說,「這還是打頭一次見,快快起來讓我瞧上一瞧。」
「謝婆婆。」張小碗站了起來,微抬了點頭。
「沒想到,可真是清秀。」汪韓氏這次換了官話與汪觀琪笑著說道,「雖也比不得芸丫頭,但看著好似還算是個知禮的。」
「她是你大媳婦,是大郎明媒正娶的媳婦,不是誰都能比得了的,你還是別亂比的好。」汪觀琪朝她用官話冷冷地說了這麼一句,轉頭對站著的管家聞叔用家鄉話說道,「端了茶過來讓大少夫人敬茶吧。」
那汪韓氏沒想到汪觀琪一進門就給了她個沒臉,臉也沉了下去,那笑意也不見了。
這時站在汪韓氏的身邊,那先前汪觀琪進來只朝他福了一禮,還末正式給他行禮的嬌美人兒一聽他的話,嬌弱的身體先是一抖,再一瞥他的臉色,又朝汪韓氏看了一眼,那蒼白的臉似更白了,讓人不禁我見猶憐的小婦人似是傷心地垂下了腦袋。
張小碗只淡掃了這幾個人一眼,其它時候就眼觀鼻,鼻觀嘴地站立著,等那茶端來,她先給汪觀琪跪下奉了茶,得了一聲:「日後定要好好相夫教子,遵禮守德。」
再給汪韓氏奉茶時,汪韓氏接過,不笑也不語,只拿著茶蓋在茶杯上輕輕一掀,權當喝過,就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如此明顯地給了張小碗一個下馬威,一點面子也沒給。
張小碗視而不見地行禮跪退到一邊,而這情景看在汪懷善的眼裡,他很直接地給這老婆娘打出了一個「這婆娘也不是個好惹的」的標籤。
他不喝他娘的茶,就是不給他娘臉,也就是不給他小老虎臉。
小老虎捏了捏自己的拳頭,虎著臉在那沒說話,但誰都看得出他不高興得很。
但被汪韓氏瞄到,她又重新端起了笑臉,她長得還算端正,保養得也看不出什麼老態,笑起來自比一般的市井婦人要好看很多,她又生過四個孩子,個個都是男孩,也自認為對付小孩自有她的一套,如此便親自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彎腰拉起他的手,用隆平縣的口聲笑著說道,「跟祖母說說,這一路可有瞅見什麼好玩的了?」
小老虎看了他娘一眼,隨後,硬把手從汪韓氏的手裡抽出,舉起雙手呈作躬狀,一板一眼地用官話回復道,「見過祖母,一路看著可多好玩的了,你且問問祖父,他都知曉。」
說著,朝汪觀琪又恢復了平日與他說話的口氣,用隆平縣的話問他道,「爺爺,你可什麼時候給食予我吃,你答應過我可不讓我和我娘餓肚子。」
汪觀琪一聽,板了臉,「等到晚間就吃飯了,現在還差些時辰。」
「如此啊……」小老虎往外看了看天色,歎了口氣,「如此便罷,我且去尋了地方蹲樁去。」
說著,朝張小碗走,拉著她的衣袖搖了搖,垂頭喪氣地說,「這裡不好玩得緊,你帶我去尋了住處去住吧,回頭蹲好馬步,我自帶你來爺爺這討飯吃,我與他說道好了的。」
汪觀琪聽了哭笑不得,「你還能哪去?」
說著即朝管家聞叔說道,「聞叔,你叫了玲丫頭帶他們去住處。」
說完,頓了一下,回頭朝汪韓氏淡淡地說,「大兒媳的住處可收拾好了?」
汪韓氏低頭用帕子拭了拭嘴,也同樣以淡然的口氣回道,「回老爺,收拾好了,家中閒置的住處就只有隔院的那處房間了,我已叫她們收拾妥當,只需人去住就好,不過……」
她說著,慢條斯理地抬起頭,對上汪觀琪的眼,慢慢說道,「那房間看著有點小,怕住不下咱家長孫,我看我那房間大,就讓孫兒跟我住吧,說來他長這麼大,我也沒有親手照撫過幾天,如此便也讓我為他盡盡心吧。」
那汪觀琪心中早知她定會尋了法子要了這人去,他深深地看了汪韓氏一眼,隨即轉頭把手中的茶一飲而盡,「這內院的事,你做主即可,你且安置著這母子吧,我回書房。」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後,堂屋裡安靜了些許時間,但沒多久就被不耐煩的小老虎打破了安靜,他抬頭對張小碗有些哀求地說,「你快快帶我找住處去吧。」
張小碗眼是完全無法掩飾地暗淡了下來,她的手從聽到汪韓氏的那話時就抖到了現在……
她飛快地雙手接觸了一下,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藉著疼意鎮定了一下心神,這才對小老虎笑著說,「剛你可聽見了,祖母要與你一起住,懷善聽話可好?」
汪懷善早前是跟張小碗是對好了詞的,可這時,他發現他跟他娘說好的那些完全不管用了,他愴然地搖頭,帶著哭音道,「你可真別讓人搶走我。」
張小碗一聽,眼淚涮地一下就掉下來了。
原來話說得再好,心裡想得再明白其實都是沒用的,真到了這時候,她才發現不僅是小老虎做不到,原來就是她也做不到無動於衷。
「這說的是什麼話?」這時,那回坐到一旁側主位上的人聲音厲聲了起來,「我的好媳婦兒,你可跟我得好好說道說道了,我是他祖母,帶他在身邊,這怎麼成搶了?你的禮是跟誰學的?你這禮是怎麼遵的?」
她一聲喝得比一聲更厲,那聲音句句都化為刀子向張小碗射來,似要把張小碗捅成馬蜂窩。
張小碗彎下了腰,她跪在了地上,磕下了她的頭。
她知道這世道千般萬般的難,真臨到頭來了,屈辱又算得了什麼?為了活下去,她只能把身段放低到可以任人宰割的地步。
她只能如此,為了活下去,為了她的小老虎,為了再見那幾個她親手撫養長大的弟妹一眼。
「是兒媳的不是,是兒媳沒教好懷善,請您息怒。」張小碗哭著磕了頭,哭音壓抑得厲害。
別人不會聽得她哭聲裡的痛苦,可日日夜夜都與她相伴,相依為命的小老虎還是聽得出來的,這個見不得自家娘親哭的孩子見她哭得如此崩潰,小男子漢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伸出小手大力地扯著張小碗哇哇叫著,「你不要給別人磕頭,你不要磕,頭好痛的,娘,娘,你不要磕。」
張小碗只得按住他的手,又連連磕了兩個才停下,眼淚止都止不住地往下掉,引得小老虎的哭聲越來越大。
汪懷善力氣大,聲音自打小也是大得厲害,這時這麼猛力扯著喉嚨一哭,剎那間他把張小碗那破碎壓抑的哭音都壓了下去,於是沒一會,堂屋裡的人都好像聽到了魔音穿聲般,耳朵都因此鼓脹得一抽一抽的。
那站在汪韓氏身邊的芸姨娘是個身子弱的,心裡本有事的她這時聽到這哭聲身體一抖,沒得幾聲,她就小聲地咳了起來,越咳那咳聲就似越止不住了一般。
她身邊的汪韓氏一聽,著急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後背,見汪懷善還在鬼哭狼嚎,她不禁回過頭朝著汪懷善大聲厲喝:「閉嘴!」
汪懷善聽了,也不拉扯張小碗的手了,轉過流著眼淚的臉,他不哭了,他要去尋回他的弓箭,他要殺了這老婆娘!
他要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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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汪觀琪被管家聞叔又尋了回來,還好汪家不過一處兩進院的房子,前院跟後院隔得不遠,他還沒進前院書房的門就又被請了回來,一進門就看見汪懷善滿臉的淚,嘴裡喃喃著什麼,那慌張的眼睛四處看著像在找什麼東西,但又是一臉的凶戾之氣,他心裡頓時一驚,連忙跑過去把人抱到懷裡。
「這是怎地了?」一看這一個來月親手教養的小孩滿臉的淚,把人抱到了懷裡看仔細了才覺出心疼的汪觀琪失聲問道。
一見到熟人,汪懷善又扯著喉嚨大哭,邊哭邊控訴,「你可騙慘了我,那個人要搶了我去,你可叫我娘怎麼辦,她的頭都要磕破了,我不要跟誰再住一塊兒,我只跟我娘住……」
說著就要下地,哭著還是要去再找他的弓箭殺人。
「這都叫什麼事!」汪觀琪緊緊抱住他,怒吼了一聲。
這時,聽到他的怒吼,那頭身體著實孱弱的鍾玉芸就這麼昏倒了過去,這引得汪韓氏大叫了起來,「快去請大夫,快去,鈴丫頭,趕緊過來幫我扶表小姐回屋,趕緊的……」
「荒唐。」見那汪韓氏為著鍾玉芸那手忙腳亂的樣子,再看著那跪在地上,把地上都磕出了血的那瘦小婦人,汪觀琪怒道了這麼一聲,抱著汪懷善對聞叔道,「請大少夫人回房去。」
說著大力抱著汪懷善就要走,汪懷善不肯,哭著道,「我要我娘。」
「你要是為她好,現在乖乖跟我走,回頭讓你去看她。」
「那她現在怎麼辦?她還在地上跪著,她的頭剛磕得好疼的。」汪懷善還在問。
此時汪觀琪正為髮妻偏心眼都不知偏到何處去了的這事正怒火攻心著,聞罷此言便怒回道,「她自有她的去處。」
見他如此怒然,汪懷善正要發火,但眼睛突然瞄到了他娘的在地上的手這時稍微地連彎了好幾彎,朝他連打了幾個他們一起打獵時常發的暗號,他這才閉上了嘴。
可他還是感到委屈,覺得這地方太讓他茫然了,他又離開了他娘,他剎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於是,他只得抱著汪觀琪的脖子發洩地繼續嚎啕了起來,直把汪觀琪的耳朵震得嗡嗡作響。
這廂張小碗被婆子大力扶著,跟著那管家去了那住處,那住處看著雖小,也挺為簡陋,但張小碗這些年來住的地方沒一處比這裡好過,她也不在意。
那管家還拿了傷藥,張小碗讓婆子幫她去打水,但過了一會,不見人回來,她大概也知道是什麼回事了。
她也沒出門,這時他們娘倆的行李也沒拿過來,她也不急,拿過懷中的帕子就著那一塊劉二郎買來給她當嫁妝的銅鏡擦了擦額上的傷口,給自己添了點藥,隨後就靜著在那想事。
現在根本無需多思索,她也知道如那老吳嬸和她所說的,還有那汪四嬸話裡行間透露出來的意思那樣,她這婆婆是個不好相與的,更致命的是,她不喜她。
看剛才的意思,她確實是要把孩子搶去的。
張小碗冷靜地回想了一遍剛剛看到的情景,再想了一下那位嬌弱的表妹,人倒確實是個長得標緻的姑娘,那羸弱的氣質也確實讓人看了生憐,單看外表,這種類型的表妹人物確也要比她這種鄉下來的農女,非佔了那等人物正妻位置的人要討喜多了去了。
想來無論她幹了什麼,也怕是討不了這家婆多少的歡喜,如今看來只能先循規蹈矩再作打算了。
儘管先前跟小老虎商量的,讓他先跟這汪韓氏處一陣,再看看情況再作打算,因為無論如何,都還有汪觀琪這麼一個人頂著,小老虎也快五歲,他不可能真把小老虎一直交給她養著。
但小老虎臨時跟她鬧的這一出,也不是不好,至少,讓他和她都看清了,她先前的那些擔擾不是空白想出來的。
她現眼下活著,也不過是為了小老虎有個更好的將來,她不跟那表妹搶位置就是,那汪大郎以前怎麼對待他這表妹的,他以後怎麼對待就是,她那家婆也如是,她以前怎麼心疼她這外甥女的,以後也怎麼心疼就是,她不礙他們的事,他們愛他們的,他們和樂他們的,她不眼羨,也不會生事,但他們同時也得不礙她的事,不要來搶她的孩子。
做不到這點,有些事,她是要爭上一爭的。
也許這禮教拘得她做不了什麼事,但她總會尋著另外的法子,與他們扛上一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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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碗儘管心下有了主意,但該做的努力她還是得做,無論如何,她還是要先行把她這媳婦該做的事都做了,這婆婆,她還是得討好一翻。
第二天一大早,她用頭髮遮住了點額頭,捧了做好的衣裳去見了汪韓氏,但她從早間站到晌午,那汪韓氏也沒叫她進去。
沒叫她進去,也沒叫她走。
張小碗不能不來,來了,也不可能隨意地走,走了,也許她這婆婆就更是有了名目收拾她,她只能一直站在廊下,任由那午時的陽光透過衣裳射進她的背,曬得她皮膚發疼。
她先前還留了小心思,故意站在了廊下,還不是在院中候著,要不然,這曬一大半天,足會曬得滿身汗,那衣服要是從裡到外都得被汗濕透,端是不得很,恐怕會被人拿去說道。
她朝食末著,這些日子與汪觀琪一路行至京中,他們改了在村子裡的習性,一日兩餐改為了三餐,如此她也知道這城裡面,一天定的是三餐的規矩,而這晌午一過,那邊有丫環送了吃食從另一道門進去了,連瞧都沒瞧上她這邊一眼,等到午食過後,張小碗也是兩頓未吃了,還是只得站在一旁,身邊連讓她問上一聲的人也沒經過一個。
現眼下,她連退,都找不到路退。
這邊張小碗在這頭站到了黃昏,太陽快要落山時,那屋內的汪韓氏從盤中捏了顆葡萄剝了皮,狠狠地塞到自己嘴裡吐了籽,快速嚼動了幾下嚥下,隨後抬眼冷然地對那婆子說,「倒是個身體好的,瞧那腰,站得多直。」
婆子訕訕笑了聲,又躬了躬身,不知說什麼話才好。
那邊塌上躺著的人咳了兩聲,輕聲道,「娘,且讓她回去吧,要是爹過來看著了,怕是……」
汪韓氏聞言冷笑出聲,「我的兒,你放心著,他不至於這點臉面都不給我,要不,我也白替他生了大郎他們了。」
說到這,她悵惘地歎了口氣,「大郎也不知何時著家,要是知道他爹帶了這鄉下婆子回來,不定會氣成什麼樣。」
聽她說起大郎,那芸表妹眼中也泛起了淚,「都怪我,讓娘和表哥這般護著疼著,卻是這般不爭氣。」
說著,恨恨地捶了捶她的肚子兩下,撇過臉,拿起帕子抹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