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5章 文 / 殺豬刀的溫柔
晚上是一家人都回去的,張小碗讓張小寶抱了柴,背簍則讓張阿福背去了,她就扛著鋤頭,扛了幾步路,張小弟就要過來幫著她一起拿。
張小碗沒拒絕,農家的小孩都是要幫著幹活的,而在這個家裡,生活的艱難就算沒有人告訴過他們一句,怕也是早烙在了他們的心裡。
能幫,就讓他們幫,張小碗看不到她和他們的未來,只希望她那點在現代時還算聰明的腦子,能在這世道給這一家人混個溫飽。
別的多的,她幹不了,也不想幹。
穿越到這個小村子,張小碗發現情況其實跟大多數穿越小說裡女主穿越到農家的情況南轅北轍,一個地方的貧窮是因土地不富饒而起,真正窮的地方,土地窮,人窮,更能把人拖得更是愚昧。
這種沒有太多生機和希望的地方,如果沒有什麼大的改變,就是一代比一代更窮地生活地下去,然後消失,直到這塊土地變得富饒起來,才會有新的人入住。
要麼,就是下幾代人裡,有人實在受不了,遷徙他處,而據張小碗冷眼看著梧桐裡的這五十來戶人家,可沒有一個能具有遷徙念頭智商的人,只能指望下一代。
而里長,也只是一戶一家五口都瘦不伶丁的人家,只有村裡有點小糾紛的時候,才用得到他。
這個地方,沒有人識字,窮得連一戶人家都不敢有送其子弟唸書的念頭?
這樣的一個地方,能展望出多好的未來?
暫時不餓死,都是好事。
張小碗在梧桐村摸了一個來月的底,對這個村的人和生活習性大概有了個瞭解,這個村從沒出過什麼出格的事,但這個村裡叫小樹山的山上有座香火不斷的山廟,那座山廟讓張小碗非常清楚地知道,她一個小女孩不能做出什麼反常的事來,反常即妖,古代人有的是辦法收拾與他們不一樣的人,並且他們會找到非常讓他們自己安心的借口,例如,以神之意。
張小碗輔修過歷史,也看過許多野史怪志,萬般明白在封建年代,像她這種貧民家的小女孩,如果真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不像背後有後盾的貴家小姐有能力找上各種借口來解釋,她這種身份低微的,如果真過了眾人容忍的那根線,所能理解的範疇,往往會在剛有苗頭起就被沉河,或者被送入山廟驅邪,不會有什麼好事落在她身上。
任何時代,人言都是可以殺人的,現代都擺脫不了人言可畏這四個字,她不覺得在完全是封建社會模式的大鳳朝就能。
所以,換到張小碗穿越了,她也只能把以往看過的穿越小說當成小說,真活到古代了,早慧不過是早夭的代名詞。
當然,有時張小碗也覺得自己想得太多,過於慎重——可是,她不得如此,她寧肯把事情估算得嚴重一點也不想掉以輕心,因為如果她真要把兩個小孩拉扯大,讓這個家庭走下去的話,踏錯一步,就是前功盡棄。
她在上輩子在二十五歲的時候就分了父母一部份的家產,不到三十歲就有了一個成功,一年能獲利不少的個人工作坊,而她從偏心弟弟的父母手裡拿到錢再到擁有自己的事業,她無疑都是一路荊棘中廝殺過來的,這些注定她早就不是什麼天真的人,而她更是有著非常能正視現實而不模糊現狀的能力,要不然,她早就被父母過度偏心而傷心死了,而不是利用他們的這種偏心對她的愧疚,在他們手裡分了錢出來自立門戶。
某種程度來說,張小碗是冷心冷情的人,因為她很清楚她不是那麼愛她的父母,但同時她又不是那麼沒心沒肺的人,她也記得他們給了她不少,她也感恩他們,她跟她前世的父母雖然感情上說不上太親密,但她還是相大程度上聽他們的話,給他們在外面爭臉,而她跟弟弟的感情也不差,她弟弟更是在她要錢的時候幫過她,配合她從父母手裡拿到了錢當創業基金。
這也是張小碗為什麼這麼有點慎重想照顧張小寶和張小弟的原因,她有過弟弟,她記得她弟弟對她的好,而在他小時候,他們一年見不到一次面,她來城裡的時候他就出國,她每年都收到他送給她的禮物,而她從來沒有回送過他什麼,她那時候只記住了他拿走了她所有的一切,卻沒想過這不是他的錯,他對她再好她也不記他的好。
他們姐弟之間的感情,其實一直都是他在維繫。
而現在,她回不去了,她在這世裡,就維護著這兩個弟弟吧,就當跟另一個世界的弟弟還有著某種聯繫一樣,她有時還可以想像一下安慰自己:他小時候要是這麼過得不好,她也會這麼照顧他,她不是天生不喜歡他的。
一切都回不到過去了,如果張小碗在頭半個月裡還靜靜期待過再回到現代過,那麼,在梧桐村這個窮得讓她每天肚子都空蕩蕩的地方,然後又呆了半個月的現在,她知道她是完全不可能回去了。
她直覺她沒有一絲回去的可能性了,她只能腳踏實地在這個地方以張小碗的身份落地生根,承擔著這個家庭那種無以名狀的,已經好像承擔在了她肩頭的責任生活下去。
感受著鋤頭壓在肩上的重量,張小碗一手扶著鋤頭棍,一手牽著走累了的張小弟,再回過頭看著抱著柴禾走得有些跌跌撞撞的張小寶,她的眼神不禁暗了暗。
弟弟,我回不去了,你……好好在那個世界活著吧,你對姐姐的照顧,姐姐沒法還了,如果早知道沒有什麼來日方長,我會多給你做幾頓飯,多給你做幾件衣服的,可現在,我只能……
「大姐,大姐……」張小弟實在太累了,他拉著張小碗的手撒嬌地喊,打消了張小碗眼底的黯然,他也不喊累,只是不斷地搖著她的手,用他的方式向這個月對他更好的大姐撒嬌。
對於好意惡意,小孩的心總是最能感覺出誰對他是真好的。
「再走一會吧,」張小碗彎下腰,把鋤頭放下,用手擦了擦他鼻間走出來的汗,「你看你現在都不冷了。」
「真的!」張小弟先是一頓,好一會才回應過來,驚喜地朝張小碗道,隨即轉過頭朝張小寶道,「哥哥,我不冷了,你冷嗎?」
張小寶在專心地背著他的柴禾趕路,聞言呵呵一笑,感受了一下,隨即也驚喜地說,「還真的不冷了,小弟,你說得可真對。」
走在前面的張氏夫妻見他們落得遠了,他們聽不清楚他們的孩子們的對話,只是遙遙望著他們,在劉三娘後頭一點的這時張阿福開了口,看著遠遠的他們喊,「快點走,快到家了。」
「哦……」張小弟歡快地呼應,今天他所說的話比他這半個月裡所說的還要多,「快到家了,大姐,快點走……」
說著,他鬆開張小碗的手,迫不及待地朝他的父母,他的家跑去……
張小碗看著他歡快跑動的背影不禁笑了,這時張小寶走到了她的身邊,憨憨地叫了她一聲,「大姐……」
「走快點,快到家了。」張小碗朝他笑,是,快到家了,上輩子沒有陪弟弟長大的遺憾,這輩子就別再缺了。
人不能兩輩子都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