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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五十六節 送鐘的講究 文 / 吹牛者

    第五十六節送鐘的講究

    這一句話把後面堵得嚴嚴實實。他們是所謂澳洲人的說法本來就是無憑無據的事情。而且又不是紅眉毛綠眼睛的西洋人,一看就是非我族類。姜師爺原本一大通借題發揮的話都說不出來。他狠狠的捏了下手中的扇子。

    這招無效,只好用後手。拿出大牌子唬人了。他輕咳了一聲:

    「二是,說來話長。我看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他用眼睛掃了一下裴莉秀,說道:「撫台大人的老太君,過幾天就是八十壽辰。」

    裴莉秀點頭道:「這在舍間都是入了正冊的。到時候,萬無貽誤,自會重禮奉上。以求蔭庇。」

    姜師爺笑道:「這不過是按著份例隨班賀喜的事情,如何能讓上人見喜?現如今的局面,難道貴東主就不想讓李撫台大人的老太君來個喜上加喜?」

    這話裡要挾討要的成分已經十分明白了。裴莉秀暗暗皺眉,只好說:「還得請姜老爺指點迷津一二。」

    姜師爺這才道:「撫台大人的高堂,早就聽聞府上有一尊自走自鳴的澳洲時辰鐘。很想借去,要在華誕之辰,圖個風光,也讓來賀的親友們大開眼界。」

    裴莉秀恍然大悟:原來是看中了自己房中的那座紅木大鐘了。

    這東西說起來也不甚金貴。要不是鍾利時博士一心想等自產鐘錶技術全部開發完之後再上市的話,光臨高的現代機械鐘配件存貨就有幾百套,讓紫珍齋的巧手匠人裝個好看的殼子立馬就有。要是送給李逢節能夠緩和這一危局,這個代價不算高。

    但是蘇愛和她說過的話又浮上了心頭--「最近謠言四起,你們自己一定要把持得住,千萬不要亂打主意亂投門路。外面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心禽獸太多!」,加上她明確記得,李逢節的老太君壽辰根本不是「最近幾日」,而且送多少銀子是早有定例的,不會派人專門上門來催促。一般也不會來點名要某樣東西。

    她注視著這張道貌岸然的「官臉」,看著他得意洋洋的笑容和不斷打開合起的扇子。決定試他一試。

    「既然蒙老太君抬愛,一回奴家就遣人將鍾送到撫台大人府上。托老壽星洪福,求個賞識呢。」

    「不用,不用,我已經帶人來了,他們自會帶走。不消送了。」

    「這不好吧。這份賀禮,還是該到正日子,披紅掛綵,吹吹打打的送去,奴家自然也是要去給老壽星磕個頭才好。」

    「不用,不用。」

    裴莉秀忽然眉頭一皺,輕聲道:「哎呀,不妥,不妥。」

    姜師爺原來還準備力陳一番不必勞動您大駕之類的話,忽然聽她說出「不妥」來,頓時呆呆的看著她。

    「我屋子裡此物,叫做澳洲紅木大座鐘。先生想必是知道的。」

    「正是,正是。」

    「既然是撫台大人的老太君祝壽,送一架鍾去,這這這……」她言辭一轉,「恐怕極其不妥。」

    祝壽的時候「送鍾」豈不是成了「送終」,這簡直就是在觸主人家的大霉頭了。這姜師爺不過是巧設辭令,藉著撫台大人的太君祝壽的名義來謀奪這座寶鐘,原本就不是準備做壽禮的,哪裡會想到這個關節。被裴莉秀一點,不由得目瞪口呆,而且完全無話可說。

    姜師爺憤憤的狼狽而去,臨走不免撂下幾句含沙射影的狠話。裴莉秀懶得搭理,她已經料定,姜師爺壓根不是奉著李撫台的命令來得,完全是藉著最近的進剿臨高的事情上門訛詐的。

    鄭尚潔知道之後有些擔心--畢竟對方是巡撫身邊的人,要是關鍵的時候上個眼藥怎麼辦?

    「哼,他根本沒這個資格。」裴莉秀懶懶的說,「這種大是大非的事情上,巡撫衙門還輪不到他插嘴。再說進剿臨高的事情,連兩廣總督衙門還沒定下來的事情,他一個撫台衙門的清客能起什麼作用?怕是參與機密的資格都沒有。不用怕他。這架紅木鐘,我寧可送到李撫台的府上,說不定倒能起到點作用。」

    「嗯,也對。不過送禮這件事情是不是應該和郭東主商量一下……」

    「我是說說而已。現在我們一舉一動都是大事,當然要他拿主意。」裴莉秀咬了下嘴唇--驚覺自己居然沒有塗口紅。

    郭逸這邊,孫常已經回來了。他稟告說,多數人家還是收了茶,不過只有極少數人家見了他,還有賞錢開發。多數只是回了一張帖子。也有些人家說主人不在,不便收禮的。

    他一一看著孫常做得禮單。看看其中有沒有什麼規律來。

    看樣子,廣州站交往的達官貴人們雖然已經開始有意識的疏遠,但是還沒有到決絕的地步,可見事情還沒有到最後的關頭。各方面還有餘地可以轉圜。

    歸納下來:顯然廣東官府有意對臨高用兵是實。但是還沒有定論。

    郭逸專門去拜訪了一次高舉,高大官人也接到了類似的消息。他倒沉得住氣。直接告訴他:這事情很蹊蹺。

    「你不必太過慌張,此事大有盤弓不開箭之勢。」

    這倒和自己的猜測有些暗合。郭逸想。他有意要套問細節,便故作不解之態問高舉。

    「要討伐臨高,兵從何來?餉從何來?」高舉笑道,「無兵無餉,難道要廣州城裡的大人老爺去親執干戈麼?」

    他告訴郭逸,廣東藩庫裡根本拿不出這一大筆銀子來。

    「何鎮手下的兵們,快一年沒開過餉了。除非王制台有本事變出幾十萬餉銀來,否則討伐臨高不過是空論而已。」

    「原來如此。這麼說是空穴來風嘍?」

    「倒也未必。起碼,王制台是有這個想法。」高舉說,「你想想看,福建的熊撫颱風頭這麼健,他若再無一點建樹怎麼成?他在廣東得罪的人又多,到時候怕是只會沒法向朝廷交代!」

    「你們也不可大意了。」高舉說,「如今之策,還是要早早的尋個結實的靠山投獻才好了。」

    高舉的意思和蘇愛一樣,要他們向楊公公投獻,這樣就能平息了各方面伸出的貪婪之手。

    「此事小弟不能做主--」

    「是,你還要去問文掌櫃的意思。」高舉的興致很好,「老文好久不到廣州來了,難道臨高那鬼地方居然比廣州還好?真是不給面子的很!」

    「哪裡,哪裡。」郭逸正要給文德嗣開脫幾句,高舉揮了下手:「你去和文掌櫃去談談。他這樣盤踞臨高總歸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要早做謀劃!」

    這樣幾方面對照起來,郭逸大概心裡有了底。在向臨高的報告時他表示:廣東明軍在短時間內就出動的可能性卻很小。

    然而這個消息的四處流散使得廣州站的處境變得困難起來。不但紫明樓的業務量銳減,而且正如蘇愛所預言一樣,隨後的七八天裡,廣州城裡的政治氣候似乎發生了變化。來紫明樓的人明顯減少,預約幾乎不見了。郭逸和裴莉秀這邊,開始川流不息的出現各式各樣的客人求見。

    這些客人們個個開出口來都有大來頭:不是總督的清客,就是巡撫的親戚,要不是鎮守太監的長隨……一個個登門拜訪,開口就要借銀子,有的不要銀子,借口主人對「澳洲珍玩」有興趣,希望借去看看之類。巧取豪奪的理由一個接一個。若是稍有怠慢之處,便惡狠狠的話語中帶著威脅。

    好在裴莉秀已經從蘇愛那裡得了底,加上高舉又派人暗中關照他們:不必害怕這夥人--他們不過是仗著主人的牌子來訛些好處,就算給他們也無用,只會引得這些人一批一批的不斷湧來。到後來,郭逸乾脆只叫孫常去見,推說自己身體不適,乾脆閉門謝客。

    但是私下裡,他一直在做著各種準備工作,應付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他吩咐孫可成,多調人手到各家字號附近防備,以防有人煽動騷亂;從各個渠道秘密的調集現銀到德隆的總銀庫裡,隨時隨地的準備應對各家字號的擠提。對外,各家字號一概正常營業。特別是對要求提前支取存銀的,一概本息照算。不可流露出任何為難之色。

    讓他稍感欣慰的是,孫可成、沈范等土著管理層,雖然沒有經過臨高的審查,但是對廣州站堪稱忠心耿耿,不但沒有半點推諉躲避的意思,反而主動前來出謀劃策。沈范的意思是找梁存厚談談。

    「梁公子父子不但宅心仁厚,而且為人處事還算方正。若是東主要投獻,不若投獻紫珍齋給他家。」沈范對投獻一事頗為熱心,認為這是解決當下問題的最好途徑。

    「梁家是本地的士紳大戶,祖父又當過中樞大員,根基極其深厚,有他們撐腰,廣州城裡便無人敢打東主產業的主意了!」

    再者,梁存厚又和郭逸等人合作辦理慈惠堂,私交非淺,有這一層關係在又和尋常的鋪戶不同。

    「若是尋常的鋪戶要去投獻,人還不願接呢。」沈范的意思似乎是說人願意白拿你的產業已經是給你超級大的面子。這讓郭逸很是不快。

    晚上郭逸在自己的房間裡幾乎徹夜不眠。這個時空的環境果然比舊時空要複雜百倍。官商勾結這套,自己還原本還一位做得太過頭了,給這伙當官的好處過多了。沒想到他們得了好處不算,還想一口吞下!

    他現在煩心的是:這廣州站的危局到底該如何破解。

    郭逸一點不害怕所聞的討伐臨高之類的事情--不過是自取滅亡而已。臨高一定能夠安然無恙。但是廣州站這邊在這件事上卻面對著極大的危機。

    投獻一家字號給楊公公或者梁家都不失為一種委曲求全的選擇。不過,在元老院和執委會都無法通過。

    他現在已經完全弄清楚了,呂易忠的這個主意,看似是迎合王尊德急於在海上建功的想法,實則包藏的,主要是對廣州站各家字號的禍心。

    他根本不在乎澳洲人能不能在臨高盤踞下去,而是想藉著這個因頭吃下廣州站!

    不過,對一個退職的知府來說,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一點!

    莫非他背後還有其他人?郭逸警覺起來,呂易忠不過是一退職知府,靠著王尊德的信任才能在兩廣橫行無忌。本人沒有多少權勢,就算廣州站真得乖乖投獻給他,他也根本保不住!想到這裡,他才意識到,這個謀奪廣州站的人在地位上應該要高得多,起碼也是楊公公一級的宮裡的太監或者朝廷裡的中樞大員。

    只是這個人至今還沒有露出真面目來。

    他飲了一口幾乎已感不到暖意的茶,站在窗口長身而立。月亮在夜空中時隱時現。北方還是那一片撥不透的黑雲。

    從廣州發出的有關大明有對臨高動武跡象的電報用了最緊急的呼號。廣州的這封電報一到就被送到臨高電信的機要室。李運興看到電文全文的時候開始楞了一下。

    「靠,干!」他興奮的把電文夾子一拽就要走路。

    「首長,首長,您還沒簽字呢。」負責譯電收發的土著女報務員看他拿了電報就要走,趕緊叫住他。

    「好,好。」李運興掏出筆來龍飛鳳舞的在收發簿上簽上自己的大名。隨後急匆匆的從機要室出來,跑回自己的辦公室。新分到的生活秘書兼辦公秘書貝錦儀正在收拾他桌子上的文件。

    李運興大步流星的走進辦公室,直接把桌子上的東西一把抹到旁邊,讓收拾了一般的貝錦儀大吃一驚,還以為他對自己有什麼不滿。嚇得站在一邊不敢言語。

    「快,馬上謄印一份,送辦公廳機要室!」

    李運興興沖沖的說道。這下可好了。大明軍隊總算上門了!這仗一打起來,一天到晚主張烏龜流的一干人就再也無話可說了。臨高電信就要變成海南電信了,搞不好自己就直接成廣東電信的老總了!

    他興奮的直搓手,知道這件事情一旦到了執委會那裡,最遲明天就要召開全體大會--這可是穿越集團第一次國戰!

    李運興決定,在隨後的元老院大會上,自己一定要跳出來慷慨陳詞,堅決要求擴大戰火,不能僅僅滿足於打退明軍進攻,最起碼也得追擊到瓊山縣去。徹底摧毀大明在海南的通知。

    電報很快就被送到了辦公廳機要室,隨後被打印成很幾十份。這類電文照規矩先送執委會、元老院常委和相關業務部門的首腦。

    一小時之後,這條消息掛上了bbs,成了首頁固頂公告。

    最近沒了熱點的bbs除了有北美一干人還在不斷的談政治制度改革和殖民貿易部的人在鼓吹遼東貿易之外基本上就沒有什麼人了。明軍討伐的消息立刻引起了一場騷動。

    當晚,潮水一樣的帖子湧入了bbs上,一時間五花八門的主意充斥著版面,立刻形成了刷版的狀態。

    第二天一早,元老院宣佈召開全體大會。

    元老院裡,目前在臨高的不需要堅守崗位的元老三百八十多人出席了會議。因為這是第一次牽涉到戰爭與和平的國家決策,所有能離開崗位的元老全部到了會場。

    會場上一片熱烈的氣氛,元老們或坐或站,一個個面露興奮之色。人群中不時還飛出幾句:「操!干他個屁滾尿流!」、「把王尊德這個老傢伙全家給滅了!」、「廣州十日!」、「東莞三屠」之類的話語。

    「媽媽的,仗還沒打呢,一個個就想當韃子了!」柳正代表遠程勘探隊的多數人來到元老院,聽到有人在這麼說忍不住罵了一句。後面跟著白國士的女朋友趙雪--經過白國士孜孜不倦的追求和賭咒發誓絕對不娶小老婆之後,趙雪終於答應當他的女朋友。本來作為單身女性,她的選擇範圍不算太小,但是這伙單身宅男一個個都做著七十二個各民族各膚色女奴的春夢的時候,她的選擇餘地就小得可憐了。

    「他們好像在說女人的事情。」趙雪想,這伙男人真是無聊啊,「要把廣州和東莞的女人都,嗯,那個一遍。」

    「哼,胸無大志!」柳正把自己專用的木板坐墊放到刻著自己編號的磚石座位上。四周空出了一大片,遠程勘探隊的人幾乎都外出了。

    柳正對這次的消息並不怎麼雀躍。他雖然不是明粉,卻是一個皇漢。所以更希望是打韃子或者其他什麼外國人,而不是打大明的軍隊--雖然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正在氣悶中,忽然看到馬千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給一個戴眼鏡的妹妹簽名。順便還誇獎了幾句,不過因為人聲鼎沸,誰也沒聽見他說了什麼。

    「哼哼,你個馬千--」

    一曲尖銳的《月亮之上》的高亢歌聲迴響在會場上空--主持會議的蕭子山連著敲打了幾十次槌子也無人理睬他。最後只好拉大擴音器的音量開始放《月亮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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