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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百四十八節 秋賦(十三) 文 / 吹牛者

    第二百四十八節秋賦(十三)

    東門市的酒樓有兩座,一座是商館酒樓,屬於「半官方」的,是穿越集團專用的招待酒樓,平日裡也對外開放,但是因為去得多數是澳洲「首長」,本地的普通的小民是不大敢問津的。

    另一座就是較為平易近人也比較有噱頭的「福利社酒樓」,這酒樓據說是個女澳洲人開得,酒菜也極好,去得人就五花八門了。周七對此地早就心嚮往之了,因為囊中羞澀也沒敢問津--上澳洲人的酒樓去吃霸王餐,他還沒這個膽子。

    這次手裡頗有了幾個錢,自然要去開下洋葷。

    周七上得酒樓,早有夥計過來慇勤招待。他一個人獨醉,也不需要什麼單間,選了個臨窗的座位,點了幾道久負盛名的菜餚,其實不過就是西紅柿炒蛋、清炒西蘭花之類的玩意,又吩咐開了一瓶甘蔗酒,自斟自飲起來。

    正吃喝的高興,忽然聽得樓下有人在唱曲,這種唱俗曲的市面上常有,有的做道人或者和尚打扮,其實即非道士也不是和尚,唱得除了勸人向善和宗教故事之類,還有各種俗曲。間或也把市面上的各種新聞編成曲子演唱。

    周七原本不以為意,喝了幾杯酒,聽得下面的唱曲人連說帶表,周圍圍觀的人不時發出『淫』笑和哄鬧聲,煞是熱鬧。便漸漸的仔細聽了起來,沒想到聽幾句差點七竅生煙,原來這唱得是秋紅的事情。

    曲子裡雖然沒有明目張膽的指明叫「秋紅」,卻叫「紅姑娘」,至於那天被陳明剛老婆毆打的事情更是說得活靈活現,這還罷了,下面編排起「紅姑娘」和夫家的一個叫「小七子」的家僕的艷事來。不但聲情並茂,而且故事有枝有葉。什麼小七子半夜爬牆進閨房,躲在床底下等等,至於後面群眾喜聞樂見的種種內容更是花樣繁多,聽眾們一個個聽得歪嘴直流口水。

    周七氣急敗壞,恨不得直接就把酒壺飛下去砸了場子,不,不僅要砸場子,還要叫快班的人來抓唱曲的到衙門去好好的收拾一番!但是這裡是東門市,衙門裡的人上這裡喝杯水都不敢不給錢,哪裡還談得上抓人,自己要是一酒壺砸下去,立馬就得進勞改隊砸石子篩沙子挨鞭子。

    周七氣急敗壞還不是自己由於被污蔑成個『淫』蟲,而是這事情牽扯到秋紅。師父早就在懷疑秋紅和自己不乾淨,外面坊間也有不少流言蜚語,現在又來了個活靈活現的「小七子夜會主人妾,紅姑娘大鬧葡萄架」,再傳到師父耳朵裡簡直就是不堪設想。周七對自己的師父很瞭解--是個極刻薄精明的人,但是在女人的事情上就特別容易犯渾。萬一他一個氣昏了頭要自己的好看,這幾十年的徒弟就白當了!

    可惜這會是在人家的地頭上,有力也不敢使出來。周七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杯酒接一杯酒的喝著,只盼著人群早點散去,自己好趕下去給唱曲的一個警告,再許他些銀子讓他乘早滾蛋。

    唱曲的倒是不著急,唱完了「紅姑娘」的事跡,又換了一段,周七細聽和自己這邊無關了,原來是編唱的遼東戰事的時事新聞,這裡的人隱隱約約的知道,朝廷在極北的地方正和野人打仗,但是對具體的事情一無所知,因此也有許多人在聽。周七對朝廷大事不感興趣,聽得和自己無關了才放下心來。只在酒樓上等著散場。

    這個小小的插曲,讓周七原本輕鬆的心情壞了許多,想到自己和師父的關係,自己的將來,看起來真是十分的灰暗。

    心情一差,喝酒就有些借酒澆愁的意味了。不一會,一瓶甘蔗酒就下肚了。這朗姆酒是蒸餾酒,雖然有些許甜味入口容易,酒精度也有四十來度,周七已然有些微醺了。

    酒入愁腸,更是牢騷滿腹。周七想著自己十三歲拜師,鞍前馬後的跟著陳明剛快二十年了,一貫忠心耿耿,一點好處沒有,到了還要為個土娼被師父猜忌,不由得對師父怨恨起來。

    正喝著悶酒,忽然聽得有招呼:

    「喲!這不是七哥麼?」

    周七抬眼一看,見來人四十來歲,長得又黑又胖,留著墨黑兩綹八字髭鬚,頭上是頂油漬漬的網巾,身穿的一件不知道什麼色的長衫,看起來不像個體面人,倒像個小商人。他眨巴了半天模糊的眼睛,才想了起來:

    「這不是苟布裡麼!」

    苟布裡當年在苟家莊當外廚房小灶上的廚子,陳明剛每次去苟家莊就是他做飯招待,周七伺候師父,常在廚房出入,和苟布裡相識。

    「正是!」苟布裡滿臉堆笑,「七哥!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我也是一個人,一起拚個桌子吧,我請客!」

    周七見有白食可吃,自然不推辭。就隨著苟布裡過去了。苟布裡卻佔了一個單間,圓桌上擺了七八個菜點,都是酒樓的拿手名菜--特別是當中的一隻烤乳豬,更是讓周七眼皮發脹。這只烤乳豬,過去只有大戶人家的重大宴席上才會有,據說到了廣州,一隻就要賣一兩銀子!

    夥計過來把酒菜移來,重新擺過碗筷。兩人推杯換盞又喝了起來。周七藉著酒意道:「老苟!你現在是發達了!一個人喝酒還吃烤乳豬,過去你可是只有烤著給人吃的份啊。」

    苟布裡笑道:「這不是托澳洲人的福麼!東門市這麼好一個市口,真是做夢也想不到。這裡人又多,還肯花錢。我開家小小的酒店,也很過得去!」

    周七一聽他「很過得去」,按照他的老脾氣是張口就要「打秋風」的,不過他心裡還存著幾分理智,知道衙門的威風在東門市這裡吃不開,嘴張了張又嚥了下去。只歎息道:

    「你們一個個過得倒是不錯!唉!」

    話裡牢騷的意思表露無遺,苟布裡見他已經有了五六分酒意。知道時機已到,便乘機問道:

    「七哥!最近你不是在幫著你師父征秋糧麼?這一季下來,自然又有不少好處……」

    「好處雖多,卻不是我的--」周七其實和苟布裡也不過是點頭之交而已。但是眼下他心情苦悶,又多喝了幾杯,有人能夠敘談正是求之不得。不由得把心窩裡的話都掏了出來。

    說到自己的師父刻薄寡恩,說到自己對前途覺得無望,說到師父對自己的猜忌……周七滿心的委屈不滿一下都倒了出來。苟布裡只是洗耳恭聽,不是附和幾句,又不時的給他斟酒添菜。讓周七覺得很是暢快,說話也不由得越來越露骨了。

    「……東門市這裡還在唱什麼紅姑娘的曲子,」周七大發牢騷,「這種事情,是隨便編排的麼。我師父那個人,為了這點子無根無底的事情已經很不待見我了!」

    「只要你自己拿得正,坐得直,髒水就潑不上了--」

    「主意是容易捏,做起來不容易,渾水要潑到你身上,要躲掉也蠻難的。」周七懊惱道,「也不知道哪個,吃飽了沒事幹編排這個!」

    「總是和你有仇的,要不就是和你師父有過節……」

    想來想去,這事情多半是張家兄弟搞出來的。他們對秋紅恨之入骨,這種潑髒水的事情,只有他們會做,也只有他們有這個本事能把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只是就算知道了也沒用處--自己對張家兄弟當然無可奈何

    他懊惱的歎了一聲:「……如今我也是混一天是一天,乘著現在還能搞幾個錢攢著養老。不然就陳家那幾個小王八蛋,還不定怎麼刻薄呢!」

    「你的幾個師弟,自然是指望不上的。」苟布裡一雙小眼睛溜溜亂轉,「倒是張五,做起事來一股子狠勁,以後七哥你要多加小心。他尋你師父的晦氣是不敢的,難保不拿你洩憤……」

    周七一凜,這倒是的!張五那混小子,敢跟著他姐姐去抓打秋紅,打自己還不是順手為之。陳明剛到底是他的姐夫,又是戶房的書辦,他不敢怎麼樣。自己算個屁呀!就算被他打死了,以他哥張十是刑房書辦的身份,也能把這事給了了。師父恐怕也未必會為自己出頭……

    「唉!」周七又歎了口氣,「總是時運不濟罷了!我不過是一門心思的為師父辦事,沒想到別人家務事也能鬧到自己的頭上!」

    「這種事情,只有自己見機,不要陷得太深--」

    周七雖然有些暈乎乎的,但是這話卻聽得明明白白,似乎話裡有意,忙探問道:「苟兄?」

    「你師父的那潭水,」苟布裡故作神秘道,「不要陷得太深了。」

    周七似懂非懂,苟布裡的意思他有點明白,無非是叫他不要太死心塌地的給師父辦事,但是這話裡似乎另外還有意思。

    「畢竟是我們是師徒,」周七道,「他關照下來的事情,我能不做?做了,又不討好!難!」

    苟布裡道:「七哥,你還是要及早想條出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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