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緣盡於此 文 / 墨瓔
顧小八心裡默默的存在著那個念頭，小心的應付著面前的各懷心思的那些個小姐們。她們顯然對自己是極其好奇的，竟有一種忽視主人而是將顧小八圍在中間的形勢。
顧小八分明就看見了杜顏沁的臉色有些強裝的笑。自己怕是再這麼出風頭會被人記恨上吧。可是那些貴女們一個一個的問題弄得應接不暇，就算是自己想稍微安靜一會都會被認為是對某個小姐的不尊重，平白的傷了某個貴族小姐的脆弱的玻璃心。
「好了，就不要問我戰場的事了，太過血腥，我怕嚇著你們，回頭做惡夢了倒時候都得來罵我呢。」顧小八笑著巧妙的拒絕了她們再問自己的事情，輕輕的站了起來，「我去更衣，等會再來陪你們聊天。」
杜顏沁看見顧小八終於走了，立刻接過了話頭，巴不得她短時間內不要回來。而此舉正和顧小八的意。
顧小八則是一出了那間屋子，笑容就立刻收斂了起來。向旁邊的侍女問清了淨房的所在，看起來是往那個方向去了，實際上則是一躍而上了屋頂。她們說楚黛也是在這個院子裡，但是這麼多房間應該往哪裡找去呢？幸好她們之間是雙生子，顧小八憑著直覺一路往西廂去。
奇怪的是，越靠近西廂人越少。就因為這樣，顧小八更加確定了楚黛就在這個地方。遠處偶爾有一兩個丫鬟經過，她們的嘴裡也不知道嘟囔著什麼，大致意思卻是這西廂的主人看起來確實是太不通情達理之類。
顧小八自信一笑，看來自己的這個孿生妹妹也是不喜歡身邊多那麼多陌生人啊。這樣下來，跟她好好談談就應該不會有人打擾了。顧小八蹲在西廂的房頂上縱身一躍翻身了下來，竟是萬分肯定的就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裡面果然只有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冷清身影。她一個人拿著本書坐在窗前，柔和的陽光均勻的鋪灑在她的身上，美得不像是凡人。她看上去羸弱卻又有著矛盾的安寧。顧小八卻是從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心疼。
楚黛放下手中的書，面無表情的看著來人，好像早就知道她會來。顧小八卻感覺比自己第一次上戰場還要多幾分的激動，緩緩的朝她走去，聲音也是遏制不住的顫抖，「你知道我是誰，我們好好談談。」
時間彷彿又回到了九年前的那天，她將自己軟禁在那個屋子裡，然後帶著邪邪的笑容，無比自信的說顧家只要一個女兒，然後冒充自己走出了門。現在卻是倒了過來，自己站在她的面前，要求她跟自己回去。
「我不想見到你。」楚黛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但是她的態度還是帶著好幾分的拒絕。她沒有挑明自己的身份，雖然兩個人心知肚明。「衡山上的事我不打算跟你計較，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來了。」
顧小八明顯是不肯離開，「我說過我要和你好好談談。你是我妹妹，顧小九！既然你又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你以為我還會像九年前那樣再一次看著你離開麼？」
楚黛的手驀地握緊，很努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感情，伸手將臉上的面紗摘下，赫然是另外一張完全不一樣的臉。但是眉間的那點殷紅的硃砂仍舊看上去極其醒目。「我不認得你，也不是你妹妹。你認錯人了，可以走了。」
顧小八聽著楚黛冷冷的聲音，然後看著她一點一點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先是呆了一下，然後看上去有些惱怒。顧小八大步的走到楚黛的身邊，伸手就覆上了她的臉，觸不及防的就撕下那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來。
「你以為拿這個就可以騙得到我麼？」她生氣的將面具甩在地上，然後直視著那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好啊。騙不到你。你果然比九年前學聰明了不少。」楚黛也沒有看地上的面具，直視著自己的姐姐，一字一頓道，「我不想跟你廢話。我不會回去的，你應該還沒有笨到跟他們說我的事情吧。這樣也好，讓他們以為顧家的小九就在九年前死了，事實上，顧家的小九確實在九年前就死了。我不是顧小九，我是楚黛。」
「別鬧了好嗎？你知道九年前你墜崖以後爹爹和娘親多內疚自責麼？娘親哭了整整三天，哭昏了醒來又繼續哭，念的都是你的名字。三哥在祠堂跪了整整七天，爹爹更是帶著人在崖底找了你一個月！你現在沒死，算我求求你回家讓他們看你一眼好不好！」顧小八看到楚黛的冷漠，聯想到九年前的那一幕一幕，語氣不由得有些激憤了。但是在看到楚黛坐在輪椅上，目光錚錚的看著自己，心又軟了下來。她吃的苦應該不比他們少。「算了。你的事我會告訴他們的，畢竟你活著的事有義務讓他們知道。至於你想不想回來是你的事。跟我說說你落崖以後的事情吧，我想聽聽你的事。」
「沒什麼好聽的，落崖了被師父救了回來。然後就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楚黛的語氣也沒有了那麼的堅決，說起自己的經歷也只是輕描淡寫，「不必告訴他們我的事了。我只會在京城待三個月，然後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他們知道了也不過是再看一次我的離開而已，何必呢？」
「你就不能不離開麼？現在天下太平了，至少可以好幾年不用擔心邊關的事。爹爹和哥哥明日就要回來了，三嫂帶著三哥的兒子今日也祈福回來了。難得的一家團聚的日子，如果你回來了不是更好麼？」顧小八蹲在楚黛的面前，與她平視著，認真而又渴望的說道。
楚黛冷冷一笑，「九年前我也是那麼想的。就在你父兄凱旋回來的那天，我本想跑進將軍府，大聲的跟你們喊著我終於找到你們了，我終於有父母有家了。可是呢？我站在門外，聽到的卻是你們親手拋棄我的這個消息。我多希望你們多解釋一句啊，說說自己的這個小女兒是多麼的可憐，是多麼的艱難不得已才被迫拋棄的。可是呢？什麼解釋都沒有。我是被拋棄的那個孩子，你們在我一出生就不打算留下的孩子，被親生父母毫不留情的親手拋棄的那顆棄子！你是將軍府光鮮亮麗從小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小姐，他們在疼你的時候有沒有想到他們還有一個可能凍死可能餓死可能被人欺凌的女兒！如果沒有師父，我在被你們拋棄後就已經死了；如果沒有師父，我在跳崖後又死了一次！在我心裡，我師父才是我親娘！你們有什麼資格要求我回去！」
顧小八沉默了。九年前在門口的那個身影果然是小九，她聽見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會有接下來一連串的動作，所以她才會變成現在的這個樣子。她對顧家的怨氣，實在不是自己能想像的到的重。
「那你跟我回去啊。我們站在爹娘的面前，問他們狠心丟下你的原因。我相信沒有哪個父母會在真的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丟棄自己的孩子！他們是有原因的，你為什麼就那麼偏執的不肯聽聽他們的解釋呢！」
顧小八很努力的想要讓楚黛知道，也許父母的動作真的是逼不得已。不然九年前他們在以為她死了以後不會傷心成那個樣子。他們是在意她的，如果楚黛知道這件事，說不定心結才會慢慢打開。
楚黛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一下，臉上又掛上了她一直用來偽裝的假面具。「回去幹嘛，又一次揭開傷疤麼？」
他們只是對自己有著生育之恩。但是在親手拋棄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們就不配再當自己的父母。九年前自己又死了一回，身上流淌著的也是師父的血。自己不欠顧家什麼，緣盡於此吧。「你回去吧，就當沒見過我。」
「你打定主意了麼？」顧小八輕輕的站了起來，眼神也是冰冷。自己也不是一個喜歡糾結的人，她既然這麼說，就意味著她已經足夠的堅決，應該不會再有挽回的機會了。
「我不會回去的。」楚黛將輪椅一轉，背對著顧小八，肯定道。「我們緣盡於此。」
顧小八冷哼一聲，轉身推門大步而走。緣盡於此？呵呵。就算你再怎麼肯定這件事，自己是絕對不會放棄的，不是在京城待三個月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總是能想到讓她回來的辦法。
「小柳。」楚黛深呼吸了一口氣，輕輕叫了身邊人的名字。小柳和硃砂從隔壁表情複雜的挪了過來。剛才小姐和顧小八之間的對話她們聽得清楚。小姐這九年過的委屈，沒有人比她們更加瞭解。對楚黛又多了幾分心疼。
「小姐不要難過了，不回去就不回去。小姐長這麼大還不是過來了，等治好了杜小姐的病我們就回兮墨谷去，這輩子都不來京城了。」小柳握緊了楚黛冰涼的手，安慰道。他們就是小姐的家人。
楚黛默默的點了點頭，說道：「給我拿紙筆來。我寫一封信，幫我送去端王府。另外，收拾東西，我們投奔許小神醫去。」杜家不是自己久待之所，而在京城，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許風琰那個單純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