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囀九天 第五十七章 吃醋大戲滿台飛 文 / 天下歸元
東堂人看見這情勢也沒辦法,在自己的棚子裡商量著趕緊吃點,就催促南齊這邊速速開戰。
上頭太史闌把慕丹佩拉坐下來打橫,自己坐在容楚對面,抱著景泰藍,揮舞著筷子,道:「吃,吃。」
容楚瞟一眼他身邊的慕丹佩,再瞟一眼太史闌,悠悠道:「你這是真心讓人吃呢,還是讓人噎呢?」
太史闌曉得自己的小九九瞞不過他去,對上他譴責又有點惱怒的目光,她也不過是若無其事揮揮筷子,「真想吃,就抓緊時間。來,丹佩,這雞味道不錯,兩隻雞腿,你和景泰藍一人一個。」
慕丹佩渾然有點不在狀態,傻傻地捧著碗,盯著飯上面那只一柱擎天的雞腿,覺得這頓飯怎麼這麼讓自己毛骨悚然呢?還有後背,這涼颼颼的感覺怎麼下不去呢?
容楚又瞧一眼一本正經的太史闌,笑了。
這臭女人,這種事也敢做,當真以為他就任捏任揉麼?
「是啊,丹佩,要吃就快點吃,等下就吃不成了。」他忽然一笑,親自給慕丹佩夾了一筷菜,道,「這蜜汁火方也不錯,嘗嘗。」
他笑得眉目生花,日光下熠熠若有金光,慕丹佩從來沒見他對自己笑過,一時瞧得有點發怔。
兩人在飯碗上對望,蜜汁火方的油汁在容楚筷尖深情脈脈地嚮慕丹佩碗裡滴啊滴……
太史闌忽然停了筷子。
啃雞腿的景泰藍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忽然叼著雞腿溜到一邊的位子上去。
殺氣,有殺氣!
殺氣位置——隔壁,麻麻!
太史闌叼著隻雞翅,望望容楚,又望望慕丹佩,再看看四人所處位置,忽然覺得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他兩個坐得太近!
容楚笑得太騷包!
慕丹佩的表情太呆萌!
兩人對望的場景太礙眼!
明明這副場景是自己搞出來的,太史闌忽然覺得有點點不爽——喂,你容楚入戲太快太深了吧?
我演戲就行了,你演什麼演?以為自己天生奧斯卡影帝?
她在桌子底下伸出腳,踩住某人的靴子——我碾,我碾,我碾碾碾……
容楚連表情都沒變——你敢將男人賣出去,我就敢順便賣笑。
他含笑將蜜汁伙方擱在慕丹佩碗頭,動作溫柔。慕丹佩麻木地扒下一口飯,卻忽然扶了扶腰間的劍柄。
殺氣!
不僅有來自隔壁的殺氣,還有背後!
可憐的慕丹佩,明顯感覺到背後的殺氣更濃,遠遠逼近,如刀似槍。
那是來自萬微的目光。
萬微一直僵硬地坐著。
她心中有事,原本打算今天看完南齊的失敗,看完太史闌的失敗就離開,不想,她竟然看到了這一幕。
她竟然看到太史闌和慕丹佩把臂而行,似乎交情很好。
她竟然看到太史闌抱著兒子,帶著慕丹佩去和容楚一起吃飯。
她竟然看到太史闌把慕丹佩安排在容楚身邊,四個人圍坐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樣用餐。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傳聞裡太史闌好妒麼?
不是說她容不下別人麼?
不是說容楚也表示,除了她別人沒興趣麼?
如今這是個什麼意思?這樣的場合,這種舉動——太史闌接納了慕丹佩?
萬微性子執著,但不喜歡做人妾伺,她也是江湖大家出身,怎麼肯委屈自己。所以當容楚和太史闌都露出不容他人插入的姿態時,她也只好含恨離開。
然而此刻看見慕丹佩「被接受」,她壓抑下的不平衡感頓時爆發。
憑什麼?
憑什麼慕丹佩可以她不可以?
論出身,她也是豪門,雖然沾染武林氣息,但家族財富底蘊不弱於任何世家。
論教養,她比那個只知道吃一點沒有大家尊貴氣質的慕丹佩,不知道好哪裡去!
太史闌這是在歧視她!
慕丹佩這是在侮辱她!
再一轉眼,她看見容楚含笑給慕丹佩夾菜,眼波楚楚,溫柔怡人。
她幾曾見過容楚這種神情?容楚這人雖然常笑,但給人的感覺可遠得很,這樣的笑是太史闌獨享,如今竟然慕丹佩也瞧著了。
萬微覺得她的怒氣快要收拾不住了。
一個太史闌,還可以說先入為主,她不屑插入其中。再多一個慕丹佩,是和她同時認識並追逐容楚的,慕丹佩登堂入室,豈不就是她輸了?
她怎可一輸再輸?
武林大小姐的脾氣上來,再顧不得場合顏面,萬微冷冷一拂袖,忽然掠了出去。
滿場鬧哄哄吃飯的人,忽然感覺頭頂上烏雲掠過,再一看,萬微竄到台上去了!
在場的人經過這麼多天的大比,早知道那紛亂複雜的三家擂台追夫史,雲合城第一八卦。不過自從太史闌來了之後,這八卦開始消散,爭得如火如荼的三個人被強悍的太史闌分別打垮。萬微灰了,阿都古麗進大牢了,慕丹佩直接認輸做太史闌朋友了,戲也沒得看了。
不想今天結束最後一天,忽然冒出這麼一出,太史闌拉慕丹佩和容楚一起吃飯了!然後萬微竄台上去了!
嘩!年度八卦大戲!
這下何止南齊人拋了飯碗丟了饅頭等看好戲,就連東堂人都眼睛放光,人類追逐八卦是本能,親王殿下原本看著時辰準備提醒他們一刻鐘到了的,結果這一瞧也忘了。
萬微一竄到台上,慕丹佩就跳起來,解放似地趕緊把飯碗放下了,轉過身時已經抽出了劍。
她此刻也明白了太史闌的用意,這女人,竟然推出朋友和自己男人,撩撥那個醋罈子來找麻煩。生生向台下觀眾提供一場八卦大戲,好拖延時辰。
慕丹佩恨得牙癢——她這麼有恃無恐,不怕自己被勾掉魂,當真把容楚搶來?
雖然恨,此刻還不能不配合,不然回頭太史闌必定找她算賬。
這時她聽見太史闌忽然在她背後道:「丹佩,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你說,咱們做一家人怎麼樣?」
慕丹佩心中一震,容楚臉黑了。
此時萬微正落地,恰恰將這句火上澆油的話聽了個清楚,臉色瞬間變了。
她咬牙,恨恨盯了慕丹佩一眼,不過倒還把持得住,並不腦殘地大喝賤人什麼的,只冷冷道:「慕姑娘,上次你我一戰,不過平局,如今萬微要走了,想著不分個勝負,終究不甘心,可願賜教?」
「你要打架可以,總得等人吃完才對,這樣真不禮貌,太打攪丹佩了。」太史闌插話,腳狠狠踩在容楚靴子上——不許說話!不許撩撥!不許笑!
容楚笑,自己夾了塊蜜汁火方,慢慢嚼。
「打攪」兩個字著實是刺激,太史闌難得的對慕丹佩的維護更是個刺激,萬微的眼睛都開始發紅,冷冷笑道:「這飯她吃得下麼?」
「怎麼吃不下?」慕丹佩立即轉身,抄起飯碗,有滋有味地吃完那蜜汁火方,道,「甜美醇厚,馥郁生香,滋味果然好。國公,多謝。」說完對容楚莞爾。
容楚抬頭報以一笑,道:「喜歡就多吃幾塊。」
太史闌的靴子踏著他腳背,面無表情地道:「是,丹佩,多吃幾塊。」
慕丹佩摸摸肚子,心想再吃下去保不準要得絞腸痧。一邊笑著應好一邊對萬微點點頭,道:「萬姑娘如果肯成全,想來我這飯會吃得更香些。」
萬微本已經氣得渾身顫抖,聽見「成全」兩字更覺刺心,咬牙道:「成全?我偏不成全你!慕丹佩,今日這台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一聲清叱,長劍已經出手,雪光點點,晶稜四射,台上溫度頓時下降幾度,劍氣殺氣,撲面而來。
「哎,我死自然你活,你怎麼盡說廢話。」慕丹佩笑吟吟將飯碗一扔,拔劍迎上,「萬微,別在那裝樣了,你不就是嫉妒麼?要我說,女人啊,自尊自重最重要,你說你這樣衝上來,算個什麼事兒呢?」
太史闌聽著,忍不住要在心裡連連點頭——女人欺負女人的能力,果然是天生的,還是人人都有的。慕丹佩這麼瀟灑不拘的一個人,刺激起萬微來,還不是句句給力,句句都在點子上?
萬微果然給氣得兩眼發直,雪白的臉白到發青,冷笑道:「我便不知自尊自重,你知道?你這麼的台上吃飯,搔首弄姿的,卻也不知道做給誰看!」
慕丹佩怨恨地瞧了太史闌一眼,臉上依舊笑吟吟的,「做給你看呀。」
「賤人!」萬微尖聲罵,劍光奔若雷霆,直劈慕丹佩頭頂。
她動了真怒,一動手就是殺手。太史闌皺皺眉。她倒不是擔心慕丹佩的安危,萬微從來都是丹佩的手下敗將,只是萬微這性子太桀驁凶厲,一出手就是死手,可見心性不怎麼樣,而且一旦出手就是殺招,慕丹佩必須全心應付,戰局就可能進行得很快。這可拖延不了多少時間。
她踩住容楚的靴子讓開,開始踢他的靴子。
容楚乾脆盤起腿,自己吃飯,給景泰藍夾菜,一邊夾菜一邊道:「來,多吃點,養壯點,怪可憐見的。」
「公公,我可憐什麼啊。」景泰藍咬著筷子問。
「我是想著。」容楚正色道,「你以後會有很多個女人,我就替你感到傷心。」
「為什麼呢?」景泰藍四十五度好學角仰望。
「女人天生麻煩。你近著她,她嫌你煩;你遠著她,她嫌你冷;你花心,她要閹了你;你忠誠,她拿你當試金石。你身邊女人少,她覺得你沒魅力;你身邊女人多,她恨你不自重;你有桃色新聞,她狠狠踩你;你沒桃色新聞,她給你編個。」容楚笑吟吟地道,「你瞧,一個女人就這麼麻煩。你將來有很多個女人,這可怎麼辦才好?」
景泰藍瞪大眼睛,眼神裡充滿「女人如老虎」的恐懼。
「他那是偏頗自私女人論。」太史闌偏頭,點著景泰藍飯碗,「其實你們男人才天生麻煩。女人主動,他們說沒趣;女人拒絕,他們說裝叉;女人有很多男人追逐,他們說放浪;女人沒男人圍繞,他們說嫁不出去老姑婆;女人體貼他們說被管得太死;女人給他們自由又說不關心;女人吃醋他們說煩啊煩;女人不吃醋他們說寂寞啊寂寞。你瞧,你們男人這麼討厭,折磨一個女人就夠了,還想折磨很多女人?」
一邊打得乒乒乓乓的慕丹佩,聽著這兩人唇槍舌劍打情罵俏,心中充滿無限的哀怨——搞錯沒!你們兩個啃火腿吃飯觀戰還好意思說苦?
「喂。」一肚子氣的她終於忍不住,一邊竄來竄去打架一邊道,「什麼你麻煩他麻煩,你苦她苦?聽我的。做情敵才天生麻煩。看上一個男人,偏偏他有女人。那女人軟弱,你叫橫插一腳壞人幸福;那女人強悍,你叫自討沒趣遲早被煽;那男人忠誠,你叫碰一鼻子灰顏面掃地,那男人浪蕩,你叫眼光不好所托非人;運氣好,傷點名譽傷心遠走;運氣不好,被人拖出來擋箭挨槍苦力全當——誰苦?」
「說得好。」底下忽然有人鼓掌,幾個人一敲,嘩,都已經圍攏來,目光灼灼聽著呢。
太史闌和容楚開始咳嗽……
萬微則在發抖,她沒聽懂三人話裡的意思,只覺得三個人一搭一唱,有默契得讓人心火直升,而且太史闌字字句句像在炫耀,容楚字字句句像在拒絕,慕丹佩字字句句像在刺激她,這三個人齊心協力這樣,這叫她如何忍得?
「我要殺了你!」她忽然發狂地喊一聲,整個人空門大開撲了上去。
慕丹佩此時忙著說話招式已老,一柄劍正遞向她胸前,誰知道她忽然發狂,眼看收勢不及就要刺中她要害,不禁嚇了一跳。
忽然人影一閃,容楚掠了過來,一伸手便引開萬微的劍,對她微微一笑道:「萬小姐何必如此?」
他笑得客氣疏離,和剛才對慕丹佩的笑容全然不同,萬微怔怔地瞧著他的笑容,眼眶慢慢地紅了。
一心期盼他對自己笑,可當他真對自己笑的時候,她忽然覺得疼痛。
那疼痛,如劍鋒慢慢捋過肌理,你還在屏息靜氣地等一個結果,忽然劇痛洶湧而來。
她在那樣洶湧的情緒裡,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劍鋒一橫,又發狂般地撲慕丹佩去了。
容楚歎氣退開,一副「你們真是讓我頭痛」的模樣。
底下諸人看著打成這樣也嚇了一跳——本是一場爭風鬧劇,難道要轉化成喋血台前?
本想來阻止戰局,早點開始比試的東堂親王等人,忽然心中一動。
他們也聽說了萬微的身份,以及幾人間那互相糾纏爭風吃醋的「多角關係」,此時眼看萬微已經快要發瘋,忽然都覺得,事情不妨鬧大點,再鬧大點。這個萬家大小姐可是江湖名門,勢力了得,而容楚和慕丹佩都代表朝廷,今日無論是萬微傷了慕丹佩,還是慕丹佩傷了萬微,又或者萬微自己尋死,只要有人傷損,南齊的武林勢力就和朝廷結下了樑子,南齊朝廷就有一場不小的亂子,那麼東堂拿到靜海城就可以揮軍直下,南齊朝廷兩頭作戰,一定無暇顧及,東堂戰局就會處於有利狀態。
只要能給南齊朝廷,或者南齊朝廷這些大人物添點亂子,東堂都樂見其成,哪怕就是給容楚添麻煩也好,東堂對這位南齊第一青年名將,也忌憚得很。
這麼一想,東堂人不急了,恨不得這場架打到天黑,打出個你死我活才好。
他們的想法自然在太史闌算計中,而兩個當事人也清楚得很,慕丹佩一邊打一邊想把太史闌掐個你死我活,容楚一邊觀戰一邊考慮著以後一定要在床上整她個你死我活。
當然這都是美好的想法,是否能夠實施有待考證……
東堂人開始安心觀戰了,不僅安心觀戰,還不住煽風點火。
「萬姑娘,你小心些。」有個東堂青年大喊,「你青春美貌,世人無不憐惜,可不要和某些瘋婆子一般見識!」
「萬姑娘,有人就是欠教訓!你看她左支右絀,哪裡是你的對手!」
「萬姑娘,小心她那肘底暗劍!」
萬微一句句聽著,給撩撥得又委屈又澎湃又自傷又憤恨,一套劍法綿綿不絕地使下去,誓死纏鬥慕丹佩。
慕丹佩在她凌厲的劍風中遊走,無可奈何拖延著時辰,很多可以立即擒下萬微的機會都只好放棄,只在她出現破綻時稍稍進攻,逼退她一點。不過很快萬微又勢若瘋虎地撲上來。
有時候慕丹佩打得煩躁,想要下重手結束戰局,或者萬微心頭焦躁,想用玉石俱焚的招式的時候,容楚就會及時出現,輕飄飄出手,輕飄飄說幾句話,撩撥得萬微又淒傷又滄桑,又疼痛又生出希望,又有希望又絕望,越絕望越恨慕丹佩,心緒反反覆覆,翻翻滾滾,一懷沸熱,人在熱浪中掙扎。
台上打得熱鬧,一堆人看得也熱鬧,只有折威軍那位大帥專心打算盤,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嘴角笑容鄙視,偶爾搖頭說一句「賠本買賣。」還對想要拉架又不敢的雲合城諸位官員道:「看著吧,別管,該散的時候自然會散。」
太史闌瞧了他一眼——果然精明,精明。
架打到後來,萬微累了,卻不肯示弱,讓自己的隨從屬下等等都上來打,慕丹佩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她的隨從及麗京總營的學生也都衝了上來。單獨對戰成了打群架,還有一大堆人勸架。二五營的學生們得了太史闌暗示,大多時候不管,但是逢上可能發生流血,立即衝上去拆伙。
始作俑者太史闌,卻根本沒有觀戰,她吃完就坐到一邊,一直不動聲色地算時辰。
蘇亞怎麼還沒回來?當真那麼艱難麼……
這一場架打成熱鍋上的粥,打到人人精疲力盡,再也折騰不動的時候,太史闌忽然眼睛一亮。
她看見蘇亞了,混在人群裡,悄悄對她打了個手勢。
太史闌再看看天色——已經半下午了,還有一個時辰便黃昏,現在開始第二場,絕對可以拖到晚上。
今天陰曆十七,有月亮。
眼看東堂人還在那興致勃勃煽風點火,她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隨即她站起來,大步走到台上,大多數人都已經打不動了,在一邊喘氣互罵吐口水,萬微撐著劍,在台上一個角落,恨恨瞪著對面急忙吃肉補充體力的慕丹佩。
太史闌一過來,眾人唰地抬頭,警惕地盯著她。此刻眾人才想起來,貌似這位才是引發此次事件的正主兒,卻被奇怪地忽略了。她現在過來,是要發表什麼意見,引發再一輪的打架風潮嗎?
太史闌直接走到慕丹佩身邊。
「丹佩。」她道,「架打完了?」
慕丹佩恨恨咬一口雞腿,好像嘴裡那東西是某人的臉。
「打完了咱們就回去繼續商量,做一家人的事情。」太史闌道。
萬微霍然抬頭。
「我弟弟人不錯,有前途,文武雙全家世好,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太史闌一個字一個字,極其清晰。
慕丹佩開始撓牆……
萬微眼前一黑。
原來……
「噗——」
她噴出了一口血……
==
鬧哄哄,打了半天,眼看不可收拾的局面,被太史闌一句話,強力冰鎮。
潑冷水也沒這麼快法。
眾人愣愣地瞧瞧一本正經的太史闌,瞧瞧撓牆的慕丹佩,瞧瞧忍笑的容楚,瞧瞧氣暈了的萬微,再瞧瞧衣服撕一塊掛一塊,鼻青臉腫的自己,忽然都覺得——這叫個什麼事兒?
很多人牙癢癢地看著太史闌,這女人巋然不動,一臉無辜——傻了吧?做人要有耐心,急躁辦不得大事。還有,眼睛看見耳朵聽見都可能是假象,時間才能證明一切。
東堂諸人的表情也快吐血了,他們期盼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最好殘廢死傷幾個,好讓事態不可收拾。結果打是打了,打得似乎也很兇猛,完了散開一看,全是些淤血腫臉,說不上事的小傷,一個折胳膊斷腿的都沒有。
這事兒怎麼說,都只能說是一場誤會,小小比試,絕對上升不到任何級別。
東堂眾人瞧著負手而立,一臉漠然的太史闌,心裡都有不好預感——似乎,也許,上當了?
可是,被騙了什麼呢?
太史闌費力氣搞這麼一出,必然有她的用意,可是眾人猜破頭,也猜不出這用意是什麼。
此時東堂人也發覺時辰當真不早,連忙道:「諸位,別鬧了,第二場比試該開始了!」
南齊人鄙視地瞧他們——剛才你們怎麼不說「別鬧了」?蹦躂得那麼起勁!
「好。」太史闌答得也乾脆。她早等著了。
先前躲在一邊,生怕被大戰波及的諸位官員趕緊上來,把台上人群驅散,又把圍觀學生驅散。天授大比在行宮內殿進行,涉及兩國機密,非參戰人員是不可以進入的。
人流一撥撥出去,太史闌遙遙看著一直坐在東堂棚子裡沒動的司空昱。
他就坐那裡喝茶,捧一杯早已冷了的茶,幾乎沒動過,就連剛才打成那樣,東堂的人都去煽風點火了,他也沒有參與。
這實在不是他的風格,太史闌雖然要操心很多事,此刻也不禁注意上他,這到底是怎麼了?看樣子是有什麼心事。
司空昱驕傲而單純,最是藏不住事的人,等會趁比試的時候,問問他吧。
遠處忽然響起馬蹄聲,隨即便見有人衝向場內,此時人群正一波一波被驅散出去,逆行而來拚命向場內擠的人,便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後頭還有守衛士兵在追,不過這幾人來得極快,迅速擠到台前,身子一竄,半空裡展開一面旗幟,厲聲道:「萬象宗子弟何在?」
還在收拾自己準備離開的萬微等人一怔,霍然抬頭,看見旗幟臉色一變,急急迎了上去。
來者匆匆給萬微見禮,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萬微臉色變幻,顯得十分緊張。末了什麼話也沒說,手一揮,帶了人就走。
她連慕丹佩都不看一眼,上馬立即馳騁而去,顯見得確實有急若星火的要事。
太史闌站在台上,望著她迅速遠去的背影,眼神沉沉。
萬象宗在此時急召萬微回宗,怕是武林有什麼要事吧?
聯想到十年武林大換血,想到前陣子在凌河城外發生的事,太史闌抬手,慢慢摸了摸身上的大氅。
李扶舟那裡,怎麼樣了?
她看著那騎馬報信的人,雖然有點風塵僕僕,但並不算太髒,看樣子,他並沒有經過長途奔馳。
換句話說,武林盛會的地點,其實距離這裡並不遠?
此間事應該很快可以結束,到時候,去看看扶舟的事情解決得怎麼樣吧。
她沉默地坐下去,那邊容楚瞧著,不動聲色揮揮手。幾道人影無聲無息地追著萬微等人消失。
周七鬼魅般出現在他身邊,低低道:「那邊似乎鬧得很凶。」
容楚淡淡「嗯」了一聲。
「好像還扯到你。」周七斜著眼睛,「真是狂妄。」
「操心什麼。」容楚懶懶地往椅子上一靠,「會有人去打架的。」
「咱們嗎?」
容楚嘴巴對太史闌方向一努,「咱們英明神勇的太史大人。」他舒舒服服地喝茶,「我給她看過,摸過,佔有過,扯出來當箭靶過,她難道不該對我負責?」
周七,「……」
主子您真是英明無恥!
==
人群驅散了乾淨,一行人移步行宮大殿。
大殿內已經佈置好,桌椅挪開擺在兩邊,四面帷帳深垂,點燃了平安香,煙霧裊裊,倍添神秘感。
南齊官員看看進來的人,忍不住歎了口氣。
東堂那邊,司空昱,白皎雪,黃臉男子,兩個少女,還有一個不起眼的疤面中年漢子。足足六人。
南齊這邊,官員們甚至都不知道有誰。這是南齊很奇怪的一個地方,為了徹底地保護天授者,名單是不上報的,只有各自隊伍的隊長知道。
比試的情況,也是所有人都需要守口的,不得外洩。
麗京總營的一個小胖子,怯怯走了出來。
過了一會兒,麗京總營一個雀斑女子,有點猶豫地走了出來。
慕丹佩歎了口氣,走了出來。
南齊官員們看見她,眼前一亮,沒想到這位居然也有天授之能。
看見她,南齊官員心定了些,沒有試圖再去二五營人群裡搜索。大家都知道天授者萬中無一,南齊今年有三個已經不錯。至於二五營,不可能有。
眾人轉身準備進大殿。
一個人不急不忙走出來,走到隊伍最後。
所有人目光匯聚,人人一怔,神色變化。
「太史闌。」東堂親王首先忍不住發聲,「你不會也是天授者吧?」
「哦,我奉旨觀摩。」太史闌道。
「什麼旨。」
「聖旨唄。」
極東總督等人瞠目結舌——沒見過捏造聖旨還這麼理直氣壯的!
「不行,你不能進去!」東堂諸人最忌憚的名單上,現在早已添上太史闌名字,堅決拒絕。
「我是天授者。」太史闌唇角一扯,理也不理就進了殿。
東堂人怔怔看著,不明白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也不明白太史闌到底是不是天授者。一時不禁有些慌亂。
趁著他們慌亂,紛紛商議對策的時候,大殿後門開啟,有人影悄悄溜了進來,躲在了簾後。
南齊和東堂的人,分別在大殿兩側坐下。太史闌正好和司空昱面對面,司空昱直勾勾注視著她,看得她難得地有點不自在。
太史闌原以為司空昱是因為她展示天授者的身份而驚訝,但看他眼神又空又亂的樣子,似乎也不太像。
簾後有人擂鼓,聲音沉雄而肅穆,大比正式開始了。
容楚作為東道國家地位最高的官員,照例要宣佈規則,按照慣例,每年的天授大比,沒什麼危險性,就是各國天授者展示異能,以能力的難度和高下論英雄,偶爾也會即興出一些適合比試的題目,總的來說比較平和。
不過他剛剛開口,就被東堂的親王給打斷了。
「小王認為。」親王笑容和煦,眼神卻陰陰的,「往年的比試雖好,卻少了幾分血氣,而且這天授能力的高下論定,也往往存在爭議。所以今年我們陛下囑托小王,想和貴國商量一下,能否改變方式,以及賭個綵頭。」
南齊官員都色變——東堂這是什麼意思?血氣?又想打架?想趁機滅掉南齊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天授者?還有賭綵頭,又想佔什麼便宜?
容楚笑容不變,不置可否,「哦?」
高官們城府深沉,誰也不會輕易表態,東堂親王也無所謂他的態度,揚眉侃侃而談,「小王建議,此刻大殿熄燈火,只在後堂屏風後遠遠點一支細燭計算時間。所有雙方官員原地不動不得抵抗或動手,然後兩邊的異能者,在黑暗中各自施展能力,攻擊對方的官員並保護己方的官員。至於互鬥的方式,各自選擇,雙方盡展所能便好,當然除防衛外,自身攻擊決不允許動用武器和武功,否則立即判輸。時辰以蠟燭燃盡為限。時辰到後點燈,哪個隊伍傷損小,哪方官員安然無恙就算哪個隊伍勝。」
「如果都完好無缺,或者都出現傷損呢?」極東總督皺眉問。
「那就再比一陣,可以雙方推出天授能力最強者對陣。」親王笑道,「就算雙方有傷損,如果傷損情況差不多,有爭議,還是可以再對一陣。直到分出雙方都服氣的高下為止。」
這就有凶險了,燈一關,黑沉沉的大殿裡各展異能,誰知道對方隊伍裡會有什麼樣的厲害殺手,猛地給來上這麼一下?這豈不是人人都處於危險之中?在場官員很多不會武,還不許躲避,那真是任人宰割。
太史闌和慕丹佩更是冷笑,她們都知道對方隊伍裡最起碼那個黃臉漢子,就絕對掌握要命的異能,他只要遙控著抓起大殿的燭台什麼對容楚腦袋一砸,南齊就輸了。
眾人一時都沉默,應下,所有人都將處於危險之中。不應,面子上下不去,這不是匹夫爭執,這是兩國之爭,稍有畏怯退卻,立即便要被嘲諷。
果然東堂那位將軍等了一會,見無人應答,冷笑道:「南齊號稱大陸南方第一大國,如今看來,大的不過是國土疆域。南齊人的膽子實在小得很。小得很。」
「將軍此言差矣。」極東總督怒道,「此等生死之事,怎能不容人考慮?在座有我國國公元帥在,如何能如匹夫一般,輕身上陣,將生死性命交於他人之手,隨意血流五步?」
「你南齊有國公元帥,我這裡還有親王世子呢!」那季將軍立即道,「我東堂人遠涉千里,來到你處,親王元帥,世子郡主都在場,你們國公精貴,我們便是山野草民?我們不怕,你這東道國反而怕?說你們一句膽小還算客氣!分明懦夫!」
「季將軍,你這是在侮辱南齊!」諸多南齊官員憤而站起。
「呵呵,諸位莫生氣。莫生氣。」東堂親王手按了按,笑道,「季將軍直性子,莽夫脾氣,說話直率,諸位莫見怪。不過呢,小王以為,他的話也沒完全說錯,你看我等也不是尋常人物,我們敢坐在這裡不動,面對貴國的天授者,如何你們就不敢呢?」
眾人默然,心知實在沒有反駁的理由,難道說「我們知道我們的天授者沒有你們厲害」?
說出來也不用比了,靜海城直接拱手相讓吧。
「要我說嘛,其實也不必爭。」忽然有人說話,卻是那一直忙著打算盤的折威軍主帥,他似乎終於算好了帳,而且收入滿意,此刻仰靠在椅背上,瞇著眼睛,悠悠道,「但凡你東堂敢的,我南齊沒道理不敢。不就是一條命麼?殿下說得對,我們這裡是國公元帥,你們那裡是親王世子。命都很值錢,一命換一命也不算虧,對吧國公?」
他笑問容楚,瞇著的眼睛裡不露鋒芒。眾人卻失色。
看不出來這滿身銅臭氣息,句句說話不離生意經的天下三帥之一,真正表起態來如此凶狠,當真和市井潑皮一般無所在意。
真真是偶露顏色,自有崢嶸。
容楚微笑,道:「若能得東堂親王陪葬,容楚死而無憾。」
他話聲更淡,話裡殺氣更濃,這下連東堂的人臉色都變了,這才想起面前這位不領實職的國公,從來不僅僅是什麼尸位素餐的勳爵,他是比折威主帥還要名動天下的名將,手中一樣染過東堂人的鮮血!
南齊兩位最高主事者一問一答,態度強硬,大殿內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忽然有人,用更靜更冷的聲音道:「我會盡力為國公完成這心願的。」
話語擲出,字字如刀。
隨之站起的是太史闌,用充滿挑釁和殺氣的目光,盯住了東堂親王。
東堂親王原本冷笑,給她一盯,下意識轉過臉去,神色也微微變了。
容楚和折威少帥表態,太史闌公開放話要東堂親王陪葬,這三人一人一句,事情也就敲定了。
南齊和東堂的比試者各自上前一步,官員們則冷汗嗖嗖地,坐在了原位。
「除天授者外,請所有人不要走動,不要說話,不要有任何動作。」折威軍主帥陰陰地道,「否則直接判輸。對於心懷叵測擅自動手的,在下會不介意親自出手試刀的。」
沒人說話,對於這位商賈般的大帥,眾人因為摸不透他底細而不敢小覷。
「噗。」燈火齊熄,殿門緊閉,所有帷幕都拉開,殿內一點光線都不透。
此刻,黑暗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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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忙到九點了還沒吃上一口月餅呢,有沒有親犒勞我賞我月票……哦不月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