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囀九天 第四十四章 誰想殺我的女人? 文 / 天下歸元
路證啪地打在沈梅花臉上,她要背著昏迷的太史闌,無法躲避,黏黏的路證粘在她臉上,看起來很滑稽,士兵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蘇亞快步上前,一把抓過那路證,怒聲道,「這裡每個人都是功臣,容不得你們污蔑,看看清楚,這是我們的俘虜!」
「這睡著的娘們也是你們的俘虜嗎?」那隊正嬉皮笑臉地伸手去抬太史闌下巴,「我瞧瞧美貌不美貌。」
蘇亞一巴掌就揮了過去,「放肆!」
「啪。」
聽起來不算響的一聲,那隊正忽然一個倒躥就躥了出去,砰一下屁股著地,殺豬一般嚎叫,「你打我,你敢打我!哎喲!」
蘇亞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剛才的力道明明並不大,怎麼這人就躥出這麼遠了?
其餘人還沒反應過來,只有一直呆在麗京,跟隨容楚見慣官場風雲,最瞭解的朝廷體制下的各種眾生態的趙十三,忽然冷笑了一下。
然後他就躥了出去,一邊奔一邊捲袖子。
「栽我們闖關是麼?」他道,「既然背了這個名,不打白不打!」
他風一般捲到那倒地的隊正身邊,跳起來就蹦到他肚子上,在他肚子上蹦了三蹦。
「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那隊正裝模作樣地正準備爬起來,不防被這二貨一踩,吭哧一聲,屎尿都險些被壓了出來。
這時候二五營其他人也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轟然一聲,又好氣又好笑,紛紛捋袖子。
「他娘的這也能搞出把戲,既然給我們打,那就打吧!」
也便打了。
三百來人捲進對方同樣是三百來人的隊伍裡,可是戰力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二五營學生一路脫胎換骨,久經戰陣的殺氣凜然,哪怕很累,那一身的鐵血氣息依舊迫人,城門這一群士兵玩心機本就落了下乘,看他們兇惡更是害怕,各自挨了幾拳幾腿,嗷嗷叫著一哄而散,趕緊去報告上司了。
這邊二五營眾人也不理會,雄赳赳氣昂昂挺進雲合城,大家都不想在城門口多耽擱——太史闌需要休息,最起碼得先給她雇輛車,再找個客棧,找個大夫。
趙十三抬手放出煙花,通知城內。他想著主子應該早已到了。
城門口就有車馬行,眾人先雇了一輛大車,讓太史闌和景泰藍坐進去,蘇亞和另一個善於照顧人的女學生也坐了進去,伺候太史闌。大家商量決定先去找客棧把病人安頓下來,再去官府報到,有需要再搬。
眾人買車耽誤了一點時辰,等到他們趕著車從車馬行出來,一抬頭便見路上行人已經不見,整個城門附近的道路已經被封鎖,街對面一大隊士兵,衣甲整齊手持武器凜凜而立,還有幾個穿著各種顏色勁裝的隊伍,在一邊冷然相望。
二五營的人倒也沒多在乎,城門那是誤會,說清楚了,他們還是功臣。只是覺得對方來得好快,就算城門士兵立即去通報了,似乎也不應該這麼快。
「各位。」趙十三也沒在意,隨隨便便上前一步,一拱手道,「先前那是誤會,我們並沒有打算闖城門,我們是西凌行省二……」
「射!」
一聲厲喝打斷了他的解釋和自報家門。
咻咻連響,箭落如瀑,幾乎瞬間,烏青色的箭已經穿越窄窄街道,直奔二五營學生和他們的俘虜。
誰也沒想到箭來得這麼快!
「趴下!」趙十三大吼,一拳先打倒了在他身邊的於定,倒下去的時候又勾住了雷元的腿,三人層層轟然倒下,趙十三被壓住的大吼聲傳來,「兒郎們,護人……」
訓練有素的龍魂衛沖天而起,人在半空胸口一振,內甲上彈出小小盾牌,擋住了射往要害的箭,這些人風一般從人群掠過,逢人就是一拳打倒!
機靈的學生,在趙十三大吼時便先躲避或臥倒,反應慢的,被趙十三的手下擊倒,大多箭射到了五越俘虜身上,學生們偶有輕傷,但沒人傷在要害。
趙十三抹一把虛汗——這時候要莫名其妙給弄死一個,他怎麼對國公交代,怎麼對太史闌交代?
正在他稍稍放心,指揮學生一邊躲避一邊要再次解釋的時候,忽然又有幾支箭,從對方人群裡射出!
這次的幾箭,只射大車!
更凶,更猛,更強悍!
箭過風聲如嘯,掠動人發須齊揚,眼睛難睜!
「啪啪!」幾箭射向大車,趙十三等人怒喝躍起去攔,正在此時車門簾子一掀,一張茫然的臉探了出來,問:「什麼事……」
「唰。」
一支箭正在此時掠來,如電光一閃,射中她額頭!
血花一亮,亮在撲來的趙十三等人視野裡。一瞬間所有人心膽俱裂!
掀車簾的女子,僵坐在門邊,似乎不敢相信這一刻發生的事,眼珠子定定地往上翻,凝視著自己額頭慢慢流下的血。
然後她似乎吁了一口長氣,嘴角一撇,竟然現出一抹笑容,隨即身子一軟,墜落車下。
自始至終她一聲不吭,連慘呼都沒有。
趙十三已經掠到,搶先一步把她抱在懷裡,幾乎不敢去看她的臉,好容易吸口氣低頭一看,一瞬間熱淚盈眶。
還好不是太史闌!
甚至也不是蘇亞!
是那個跟上車幫忙照顧太史闌的寒門女學生,他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慶幸完了他又覺得心痛,忍不住摟緊這少女——她看起來很年輕,只有十六七歲模樣。
他依稀記得這是第一次作戰哭出來,然後被太史闌罵了又免罰的那個。
他記得太史闌對她說:下次我不要再聽見你尖叫。
那女學生在他懷裡,睜大漸漸茫然的眼睛,扯著微笑,十分欣慰地對他說:「還好……還好是我出來看……」
隨即她頭一垂,氣絕。
趙十三眼淚嘩地流下來。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流淚。
自幼父母雙亡,他沒流淚。
在外頭流浪,被人欺負和狗搶食,他沒流淚。
被搶地盤的混混打破頭,躺在破廟裡等死,他沒流淚。
餓極了受騙去晉國公府偷東西,被人抓住捆上石頭要沉塘,他沒流淚。
國公的小公子救下他,把自己的貂裘給他穿,他沒流淚。
十六歲他回到家鄉,想找自己自幼定親的未婚妻,結果未婚妻早已被當地土豪霸佔,做了小妾後又被大婦折騰至死,他知道後一把火燒了那家土豪的房子,在未婚妻墳前,他沒流淚。
他不想再成親,只想在主子身邊呆一輩子,後來遇見景泰藍和太史闌,他一邊討厭著一邊又覺得很快樂,更不想流淚了。
他想他如果要流淚,應該是景泰藍回朝的日子。
然後在他最快樂的時候,他流淚了。
還是為一個他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少女。
這個少女最初給他留下印象,還是那小村遭遇越人的第一戰,她受驚,尖叫,險些干擾戰鬥,被太史闌一粒飛石擊中臉頰,之後她不再叫,一直到死。
死的時候她在慶幸,慶幸出來查看的不是太史闌。
趙十三半跪著,抱著那少女漸漸冷去的身體,一邊在流淚,一邊覺得心裡似著了火。
這些人,這些事,是怎麼了!
驀然一聲大響,是木板扯裂的聲音,眾人抬頭,才看見後來飛出的幾支箭,是帶著鉤索的,箭釘入車身,街那頭幾人齊齊使力,馬車「啪」一聲,四分五裂。
馬車一毀,車內蘇亞抱著太史闌栽落地下,幾個護衛電射而來,迅速將團著身子滾開的景泰藍抱走,躲到車後。
太史闌竟然已經醒了,在蘇亞懷裡抬頭,盯住了趙十三懷裡的少女屍體。
「別動!都別動!否則一律射殺!」對街有人大叫,地面和屋頂上無數箭手操弓搭箭,對準了這邊。
學生們悲憤咬牙,從地上或者馬車後爬起,他們到現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見自己的同伴,一路艱辛到了這裡,然後在雲合城內,死了。
如果不是對太史闌的極度尊敬,以及這一路已經養成了紀律性,這些學生,此刻早已衝上去拚命。
趙十三吸一口氣,放下那少女屍體,道:「先別動。」
對方明顯有誤會,估計受了什麼挑唆,衝動只會讓事態變得更糟。
只要他們鬧起來,必然有人趁機要趁火打劫,忍住氣先慢慢說,之後再慢慢算賬。
畢竟人命才是最重要的。
趙十三吸一口氣,只覺得這口氣梗在胸膛裡,像瞬間嚥下一根狼牙棒,刺得渾身都在痛。
他上前一步,去掏懷中晉國公府的胸牌,他擔心就算二五營的身份證明,都不足以讓對方相信,那麼,光武營總帥的部下,總沒人敢動吧?
但對方已經有人衝了過來。
他想先按捺下事態,有人卻只想將事端擴大。
那是一群衣著光鮮的青年人,並沒有穿折威軍軍服,剛才後一批出箭殺人毀車的也是他們,這些人快馬馳至,直奔太史闌。
幾匹馬將地上的蘇亞和太史闌圍在正中,當先一個男子大聲冷笑,「聽說雲合城來了一批五越人,假作俘虜想要進城殺人奪城?哈哈居然有女人!怎麼,是想獻給府尹做小,暗殺和美人計雙管齊下?」說完輕蔑地俯下臉,用馬鞭去挑太史闌的臉。
太史闌一直死死地盯著那個死去的少女,混若不覺,蘇亞驀然抬頭,一把抓住鞭梢,伸手便奪,「下來!」
那少年卻哈哈大笑,「上當了!」
蘇亞一聲低呼,迅速鬆手,可是已經遲了。
她的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一抹靛青色,那顏色迅速發紫,然後潰爛!
鞭上有劇毒!
「今天以後你就要變獨臂美人了。」那男子仰天打個哈哈,「哦不,哪裡配稱得上美人?獨臂夜叉而已。」
「蘇亞!」沈梅花等人驚呼,想要衝上來,對方弓箭又一揚,箭尖對準所有人,悍然警告。
二五營怒目而視,對街士兵滿臉嚴肅,那群青年洋洋得意也充滿戒備,人們或憤怒或緊張,都沒聽見一條街外迅速接近的馬蹄聲。
太史闌回首,又看見了蘇亞的手。
然後她吸一口氣,抬起臉,終於將目光,對準了殺她人,傷她人的人。
她瘦得已經脫了形,深陷的眼窩裡,一雙眸子因此顯得分外大而幽深,此刻不同於平日犀利明銳,多了一層森然幽邃,似兩簇鬼火,瞬間彈射。
那男子接觸到她目光,也驚得持鞭的手顫了顫——這女人看人好可怕!
隨即他便冷笑,「還以為是什麼美人,原來一個病鬼,路邊枯柴都比你瞧著順眼些,看什麼看?再看打瞎你的眼!」長鞭忽然一甩,繞過蘇亞,直擊太史闌臉龐!
「滾!」
蘇亞再次伸手抓鞭。
趙十三縱身撲上。
於定雷元橫身來攔。
景泰藍被捂著眼睛不給看當前場面,小子卻似乎有心靈感應,小腳拚命蹬護衛的肚子,尖叫,「麻麻!麻麻!」
學生們跳起,再也不顧弓箭威脅,大呼衝來。
「快,給我射——」那邊折威軍一個軍官眼看暴動將起,連忙大呼。
「啪。」
忽然一顆石子射來,正打在他臉頰,他一個開口音僵在那裡,嘴巴裡飛出幾顆帶血的牙齒。
馬上忽然一重,身後坐了一個人,那人一雙寬而粗的手,不動聲色地擱在他脖子上,在他身後甕聲甕氣地道,「周營副,我覺得作為本家,你真是我們周姓的恥辱。」
……
毀壞的馬車前,那青年的鞭子將落未落。
按照距離來計算,最先接觸他鞭子的還是應該是蘇亞,那她就得變成無臂美人了。
蘇亞的指尖已經快要掃到鞭梢。
忽然一道風捲起,伴隨重如擂鼓的馬蹄聲,馬蹄聲近乎癲狂地從對街人群背後衝來,經過那群青年身後時,當先一人順手抓起一個駭然回首的錦衣青年,甩手,一扔!
「啊!」一聲驚叫,那個大活人,竟然就這麼被扔過了一條街,砰一聲撞在那持鞭青年背上,將正身子下傾抽人的這個傢伙,撞下了馬背!
那人猝不及防,身子一落便知道不好——這正是落在太史闌她們面前!
那人也算機靈,落下來立即抱頭,便要橫身一滾滾出危險區域。
太史闌忽然蹦了起來。
她重病,無力,今天還沒站起來過,但此刻她蹦起來像只最迅捷的豹子!
她跳起來時,手心裡已經握住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她抓著匕首,就地一撲,正夠著那滾開的青年的腳踝,她立即匕首狠狠一抹!
腳筋斷!
一聲慘叫淒厲。
被瞬間割斷腳筋的青年,痛得渾身一顫一軟,再也來不及爬開,太史闌抬手又是一刀,插在他膝蓋骨縫!
她夠著哪裡就砍哪裡,砍自己能夠到的人體最脆弱的地方!
隨即她身子一縱,騎到那人身上,一腳踩住了他右手,回頭手一伸,「斧子!」
雷元立即遞上了自己的斧子,並站到她身後保護。
太史闌抓住斧子,騎在那人身上,斧子對著他被踩住的右手,道:「解藥,不然我保證你成為獨臂乞丐!」
……
四面都靜了。
人們張著嘴,但還不知道自己嘴張得很難看——無意識驚詫動作。
太史闌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快得令人反應跟不上,上一眼看見那青年被砸倒,下一眼就已經是太史闌斧頭威脅了。
倒是那個被害人反應快,立即大叫,「解藥在我懷裡!藍色袋子!」
太史闌點點頭,手一鬆。
斧子掉落。
「啊!」一聲更響的慘呼。
太史闌斧子是刃面向下掉落的,正砍在那人手腕上,入肉一寸!
「病鬼,手軟。」太史闌面無表情一點頭,「遺憾。」
……
對街看清這一幕的人,齊齊往後一仰,都覺得被這一斧砍到了心臟。
決斷、凶狠、無情、還厚黑!
哪來這麼凶悍的女人?
「天啊,她廢了我們隊長!她廢了我們隊長!殺了他們!殺了她們!」另一邊一群人還沒搞清情況,也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狂呼跳躍,策馬就要衝上來。
忽然一條人影,像一朵雲般,從他們腦袋上跨了過去。
那是一朵珍珠色的雲,比真正的雲還更光彩更燦亮,掠起的袍角帶著芝蘭青桂的清華香氣,飛越長空時留一個最流暢精緻的背影。
袍角上的螭紋一閃,似一條夭矯的龍從人們視野中奔騰而過,轉眼就到了對街,掠到太史闌面前。
太史闌一抬頭看見他,就向後一倒。
那人一抬手便接住了她,聲音帶笑,也帶幾分驚詫和怒氣,「我的天,太史,是誰把你氣得瘦成這樣?」
眾人絕倒——有人會被氣瘦?這什麼意思?第一句話就開始栽贓?
隨即那人抱著太史闌一個轉身,正面對那群折威軍以及負責城內秩序的光武營學生。
「我想知道,」他笑吟吟地道,「是誰想殺了我的女人?」
眾人看清他的臉。
一瞬間驚呼如潮。
「晉國公!」
「總帥!」
==
驚呼聲裡,太史闌愜意地向後一靠。
哎,打生打死生涯暫時結束,她總算可以做蛀蟲了。
四面驚呼聲太響,卻掩不住容楚的耳語,也擋不住……他的爪子。
「我的天。」他的手看似沒移動,卻已經轉瞬摸完了他所有能摸而且也不會招致太史闌立即抗拒的部位,「骨頭!骨頭!骨頭!太史闌,你什麼意思,你是想逼我把你栓腰帶上嗎?這才幾天沒見,你怎麼就把自己搞成這樣?」
太史闌撇撇嘴,瞇著眼,懶洋洋躺在他懷裡不動彈。
她還是覺得容楚的懷抱軟硬最適中。還是覺得容楚的香氣不濃不淡最好聞,還是覺得他微帶低沉的聲音最好聽,還是覺得他……算了,爪子亂摸有點不討喜,不過這兩天也沒什麼手感,摸多了做噩夢也許下次就不摸了。
當然她這是美好的幻想……
「容楚。」她淡淡道,「做好心理準備,我可能要讓你為難了。」
二五營的學生,她曾承諾一個不少地帶到,要讓他們揚眉吐氣,讓他們在天下光武營面前抬起頭,一路艱險,大小戰役十幾次都熬過來了,卻在這雲合城內,莫名其妙地折損了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
當時她已經醒了,神智還有點不太清楚,探頭想要看看,是這少女攔住了她。
「我看看。」她笑得靦腆,「你不要凍著了。」
這是她此生最後一句話。
她代她而死。
今日她若嚥下這口氣,不追討這筆債,來日她也無臉再面對二五營。
誰的血都不能白流。
只是這債一討,怕是要讓容楚難辦,他是目前此地最高統帥和主事人,一切的紛爭都將是他的責任。
容楚笑了笑,拍拍她。
「你這個惹事精。」他道,「儘管惹事去吧,捅破天,我給你接著。」
「主子!」趙十三奔過來,眼睛紅得兔子一般,急怒攻心之下,話都說不周全,「這事……這事……」
容楚擺擺手,「好了,我知道了,是我來得太遲,本來命人去官道接你們,誰知道你們竟然爬插天峰。剛才我在城北城主府會議,看見你的煙花就趕了過來,可惜路太遠,還是遲了一步。」
他抱著太史闌站起,看著對街的人群。
對街的士兵,是折威軍第一營的戍衛。左右穿著平常衣服的,則是今日輪值負責城內治安協助的地方光武營隊,分別是山陽第三營,和東南行省的平凌第七營。
折威軍第一營的周營副,現在正被他的本家大爺頂住後背,周七先生緊緊貼著他,手肘架在他肩膀上,周營副如被大山壓住,用盡全身力氣才能維持筆直坐著,稍稍洩氣就會趴成一團爛泥,此刻他額頭大汗滾滾而下,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他四面的士兵和箭手得不到他的命令,都瑟縮而疑惑地望著他。
山陽第三營的學生,是剛才被容楚衝陣而過的那一群,其中一個學生被容楚經過時順手扔出,砸倒了平凌第七營的隊長,導致那青年被太史闌廢了手腳。
山陽第三營和平凌第七營的人,本來都又驚又怒,然而此刻聽見容楚那一句「我的女人」,都傻了。
光武營學生分佈全國,不如官場中人消息靈通,知道二五營知道太史闌那是因為二五營和太史闌的消息和他們相關,至於晉國公和太史闌的關係,在場這些人還真不夠格知曉。
便是普通官員,也不會知道晉國公對太史闌別有興趣,這本來就是高層官員之間的小道消息。
此刻容楚當眾表示佔有,學生們就好像當頭炸了一道雷,腦子裡嗡嗡嗡一片。
這下糟了!
捅了馬蜂窩了!
誰想到這麼一個病歪歪的,穿得也破破爛爛的女人,竟然會是晉國公的禁臠?
此刻來圍攻的所有人,並不知道這是二五營和太史闌——皇甫清江傳訊時,誇大事態,卻又隱瞞重要信息,只說城門口有一群形跡可疑人員,還帶著一大群五越人,行事凶蠻,打傷城門守衛衝入城內,怕是要對雲合城不利。
雲合城現在聚集了包括東堂外賓在內的全國精英,治安是一等一重要的事,萬萬不能出岔子,折威軍為此特派三個營駐紮,協助當地上府兵管轄治安,聽見五越齊至這個消息,自然緊張,所以周營副將人包圍,並認出五越人確實有數百人之後,立即下令射箭——五越人詭異花樣多,不能容他們靠近,要麼近身肉搏,要麼遠距離射殺,這是他們多年來對戰五越的經驗。
也因此,冤仇鑄成。
不過此時眾人緊張的是得罪晉國公——多年來從未聽說過晉國公公開承認過哪個女人,他的未婚妻都完全擱在一邊的,如今不管這女人什麼身份,在這雲合城內,眾人都必須因為晉國公的態度,而對她尊敬。
眾人因此有點懊惱,看來今日不僅佔不了上風,還得小小的賠個罪。
也就小小賠罪而已。
光武營因為資源分配不均,一向偏向豪門官家子弟,能被選出來參加大比的都是貴介子弟,在他們心裡,死一兩個人,實在不算什麼事。怎麼都能擺平的。
皇甫清江臉色卻不好看,只有他知道對面這些人是誰,他也沒想到,太史闌竟然和晉國公關係這麼深!
他瞧得清楚,晉國公當街拋人後,其實完全來得及攔下太史闌之後的廢人動作,他當時已經到了他身側。
可是國公偏偏沒有立即衝出去,居然還撥了撥他,道:「這位小兄弟,你擋了我路了。」
他目瞪口呆——我離你還有三尺遠呢!再說剛才後面的人擋你路你不是順手就把人給拋了嗎?
還沒反應過來,太史闌已經把人廢掉了。然後容楚才好像很急地掠了出去,他看著容楚瀟灑的背影,心裡只覺得發冷。
容楚是故意的!
他很急地趕來,卻在太史闌下手報復的時候故意暫緩,一方面要給太史闌機會報仇,另一方面也要讓太史闌威懾四方。
僅僅這份心,便可以看出,那句「我的女人」絕不是眾人以為的玩玩對象,是動真格的!
這才是最大的麻煩!
一個兇猛強硬的太史闌,沒處理掉已經禍患無窮,再加上一個真心庇護她的,骨子裡也絕不是好東西的容楚。
皇甫清江開始有點恨自己消息還不夠靈通。如果早知道太史闌和容楚的關係,他會換一個方式。
此刻卻不是出頭的時候,他揮手命令其餘學生後退,並暗自慶幸之前出手的一直是急於立功掙排名的平凌第七營。
「回去休息?」容楚憐惜地摸了摸太史闌的臉,「這裡的事,稍後再說,你身體要緊。」
太史闌閉著眼睛,臉色淡淡的。
「人命的事比較複雜,先擱一擱,慢慢算賬。在此之前,我要正名。」
容楚歎息一聲,有點無奈,但最終沒說什麼,只是抱起了她,坐到只剩底板的馬車上,淡淡看了四週一眼,道:「周營副,請給我一個解釋。」
「卑下也想國公解釋一下。」那周營副倒還有幾分硬氣,梗著脖子道,「卑下執行任務,處置五越奸細,何錯之有?國公派屬下背後挾持侮辱卑下,這又是什麼道理?」
「道理。」容楚嗤笑一聲,「你們不分青紅皂白下令射箭時,想過這個詞沒有?」他手一伸,「路證。」
趙十三垂著頭,訕訕找出路證交了過去。容楚看一眼那油漬麻花的路證,轉頭瞟一眼景泰藍。
景泰藍大腦袋幾乎垂到腳面上。
容楚讓一個護衛把路證遞過去,周營副接了,迎著日光看了半天,霍然變色,「二五營?」
四面騷動,此時百姓看停戰,都已經過來圍觀,連帶城內其他參賽的光武營學生都趕了過來。
眾人一聽見「二五營」三字,都不禁色變。
「這不是最近風頭很勁的那個?」
「聽說一路走邊境最險的路,一路打五越過來的那個?」
「說是把五越打了個遍,勝了幾十仗!交給官府的俘虜就有好幾千!」
「假的吧,哪有這麼多。」
「真的,我娘家侄子的老婆的鄰居的舅舅的連襟就在凌河城附近,親眼看見好多俘虜,官家去押解回來的!」
「這裡更多五越人呀!是俘虜嗎?這是大功啊,怎麼會在城裡打起來?」
……
其餘光武營學生探頭看看那些五越人,臉色也變了,五越人喜歡小股出沒,如果俘虜就有這麼多,當時的軍隊該有多少人?
「二五營。」周營副不敢置信地看了半天,才吶吶道,「你們當時怎麼不說?」
「你給我們說的機會了嗎!」趙十三悲憤地大喊。
周營副臉色又變了變,他是得到上司的命令要求前來處置的,上頭並沒有和他說太多,只說這批人形跡可疑,如果確實發現有大批的五越人,要當機立斷處理,他也不知道上司的消息怎麼來的,為了完成任務,他看見五越人的時候就下令射殺,誰知道竟然是個天大的誤會。
周營副一邊暗罵上司,一邊冷汗就滲了出來,勉強道:「這不能怪我!你們不過幾百人,就押著幾乎同樣數目的俘虜,這怎麼可能!」他越想越覺得確實可疑,大聲道,「對!你們就是有問題,俘虜就有三百多,說明敵人最起碼上千,你們不過三百多人,還有男有女,對上的還是詭異狡猾的五越,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大勝!這樣的大勝,南齊已經多年沒有過了!」
「沒被創造過的奇跡就不可能發生麼?」這下連躲在人群後的龍朝都探出腦袋道,「咱們大人在北嚴,三千對兩萬,力抗西番,計傷主帥,南齊之前有過沒有?」
眾人聽著,都一呆,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忍不住一聲興奮的呼叫。
「太史闌!」
「太史闌又如何?」周營副還在嘴硬,「沒證據,都可以懷疑。」
「你要證據麼?」容楚忽然笑了笑,道,「我問你,如果這三百俘虜不是俘虜,是和太史闌勾結,那麼剛才,他們會死嗎?」
周營副頓時啞口。
第一輪射箭,因為俘虜被繩子串住,無法躲避,已經死傷大半。
「你可以說是他們假扮俘虜,然後遭受你們圍攻,一時沒來及解開繩索才被射死。」容楚道,「那麼第一輪箭停之後,他們繩索解開了嗎?」
周營副額頭汗滾滾而下。
有些事不是強詞奪理就有用的,群眾的眼睛雪亮,真俘虜,假俘虜,生死面前再扮不得假。人群裡已經有人在笑,道:「折威軍一年比一年蠢!」
容楚瞟一眼學生們腳上套著的草鞋,道:「戰場在插天峰?五越聯合堵截你們?人數多少?千人以上?」
他不過一眼,就已經說得**不離十,蘇亞佩服地點點頭,一邊把那傢伙的解藥往自己手上敷,一邊道:「插天峰南麓半山,靠近一個豁嘴崖那裡,派人去看,應該還有屍首,五越丟棄的武器,以及作戰痕跡。」
容楚轉頭吩咐身邊護衛,「請駐紮在城外的極東上府兵立即前去插天峰查看。」
護衛領命而去,等待的間歇,人越聚越多,指指點點,周營副額頭汗滾滾而下。
到此時他也知道,十有**是自己犯了大錯,一旦核實消息回來,折威軍丟了臉,自己的軍職也不保,現在唯一的希望是太史闌這邊給留幾分面子,就此罷手,不要當著全城人的面煽折威軍耳光,為此哪怕事後賠罪,也沒什麼關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全城人都得了消息,聽說了挾功而來的二五營被折威軍誤會,當街攔截殺人的事,人群圍了裡三層外三層。黑壓壓的人群,無疑給了折威軍很大壓力。
周七已經不需要再挾持周營副,早就嫌棄地下了馬,蹲在屋頂上監視。周營副感覺好了些,腦筋也能開動了,想了想,下馬向太史闌走來。
容楚和太史闌都沒動,容楚似笑非笑,太史闌無動於衷。
周營副覺得,和太史闌面無表情比起來,容楚的笑才讓人感覺壓力更大,因為你會覺得你心裡想的一切已經被他知曉,而他在等著看你笑話。
有種當面裸奔的感覺。
但他無可選擇,只能硬著頭皮,走到太史闌身邊,低聲道:「太史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不可以。」容楚和太史闌同時答。
「這……」周營副還從來沒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人,更倒霉的是一遇就是兩個。
他咬咬牙,不屈不撓地道:「既如此,可否請太史大人帶著屬下,先行往客棧休息?不要停留在大街上,影響來往通路?折威軍在城中有專門招待貴客的客館,太史大人願意的話,可以帶屬下免費入住。」
容楚忽然給太史闌餵了顆藥。
太史闌立即來了精神,坐起身,大聲答:「是嗎?折威軍願意免費給我們住高級賓館,只要我們今日不要在大街上讓你們下不來台?呵呵!好算盤!不過我想問,現在要我給你們面子,先前又是誰不給我們機會?」
她嗓門瞬間大得出奇,四面聽得清清楚楚。
周營副恨不得煽自己一個大嘴巴……
百姓們一愣,隨即大笑。
「啊哈,當街收買啊。」
「折威軍也有今天?」
「做人莫太過,遲早自煽臉!」
「喂,不分青紅皂白,攔了人,射了箭,殺了無辜,就幾晚不要錢的住宿,就想輕輕揭過?折威軍,好大威!」
折威軍士兵臉上陣紅陣白,有人想發作,然而瞧一眼上頭虎視眈眈的龍魂衛,只好勾頭當作沒聽見。
周營副僵在那裡,眼看太史闌大嗓門說完,馬上又精神萎靡地躺了回去,恨得恨不得撲上去亂刀將這女人砍死。
可他不敢,他知道只要他動一動小手指,容楚就能把他先亂刀砍死。
忽然一陣馬蹄聲響,自城門外奔來,當先的人穿著上府兵軍服,眾人正詫異上府兵這麼快就調查回來了?卻聽見領頭人長聲道:「請問二五營諸位兄弟在嗎?」
於定雷元迎上去,老遠抱拳大聲問:「我等在此,軍爺有何吩咐!」
「不敢!」那些士兵都在馬上拱手,笑容滿面,「我等是極東上府第二營軍士,今日輪值巡察插天峰。有巡哨說發現插天峰出現作戰痕跡,屍首數十都已凍硬,經查為五越人士,我等詢問附近獵戶,得知昨夜插天峰有激烈一戰,五越首次聯合,堵截一隻過路隊伍,對方有二五營旗幟,所以我等前來詢問各位兄弟,此事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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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帥帥吧?
我可把容楚給拖出來了,那些喊著容楚出來才給票的親,快掏快掏!掏得俺愉快了,對手戲多多的,感情戲濃濃的,那啥那啥……那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