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百九十一章 樹大招風遇林洎 文 / 陳泓之
第二百九十一章樹大招風遇林洎
四月中旬的京城恢復了以往的平靜,那場引人注目的春闈在人們的視線逐漸走出,連淳歌也漸漸地退出了人們的視線。大傢伙又將注意力轉向了各個方面。比如說,當世第一天才林洎的回歸,又比如說定山王在京中逗留已久何時才會回邊疆等等,然而這段日子最消停的當屬是林相一黨。
淳歌早就在四月初的時候上任翰林,這會子正被安排著修注五代十國的史書,雖說翰林的書庫中已經有了一本,但是質量實在是不忍直視,這才讓這一科的幾名優秀骨幹重新修纂。這也算是個慣例吧,每當一個朝代的沒落,接替的下一個朝代便會為其修書做傳,而大多數的翰林官都曾幹過這個差事兒,若是你幹的好興許還能得到皇上的賞識。
這廂是淳歌與慕容幾人沒日沒夜的翻閱史料,而那廂的林相則是一群人在房中聚會,說來也是有蘇的開放,官員與官員之間只要報備好了便能互相竄門子,然要說誰家最熱鬧就必須當屬林相這家,今天他們家依舊是高朋滿座。
「乾爹,過幾月又是您的大壽,您準備如何操辦啊。」趙賢恭恭敬敬地為林相斟上了一盞茶,問道。
「隨意辦個家宴就行了。」林相端起那盞茶,輕吹了幾口,便細細品了起來,那樣子極為恬靜淡,怪不得能生出那般神仙似人物的林洎。
「行,既是家宴,您給說幾個要請的人吧。」趙賢使了個眼色,身邊另一個官員便拿起筆準備記錄。
「照著往常的人請。」林相想了一下,又補充道:「今年再加一個,官淳歌。」
「為何要請他呀。」聽到淳歌這個名字趙賢就炸毛了,弄得那個記錄的人也不得不放下了筆。
「他如今勢頭正猛。若是不請拂了他的面子,不好。」林相淡淡的看了一眼記錄那官員,那可憐的官員只好頂著趙賢如刀子般的眼神,記上了一筆。
「拂了他的面子,他可是害了我的罪魁禍首,您若是請了他,豈不是拂了我的面子嘛。」試想趙賢都多大的人了。竟用上了撒嬌的語氣。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林相似乎是習慣了,並未有一絲的不舒服,他仍舊是淡淡地說道:「是你的面子重要還是皇上的面子重要。」
趙賢愣了愣,隨即像是洩了氣的氣球一般。弱弱地說道:「皇上不就是賜了個號嗎,這些日子不也都沒想到官淳歌,保不定皇上早就忘了這號人物了。」
「就在前幾天,翰林院傳出一個消息,你可知道。」林相放下盞茶,望著趙賢問道。
「知道。」趙賢略帶鄙夷地回答道。
三天前,翰林院也不知是那個大學士傳出了這樣一個小插曲。說是淳歌還未曾中狀元的時候,有一位頗有名望的學士,看了淳歌寫的一篇章。大加讚賞。說是淳歌的風清新,功底紮實實乃狀元之才,來春必登大榜。淳歌本人表示對這件事兒,是毫不知情,可是這事兒無疑是再一次助漲了淳歌如日中天的名氣。
「可是乾爹。哪有怎樣,不過是被小小的學士給誇獎了而已。」趙賢想到自己當年也是被人稱作狀元之才的,故而對這種小道消息便也不予理睬。
「連小小的學士都知道此時該捧誰踩誰,你一個正三品部堂倒是糊塗了?」憑良心講,林相對趙賢還是很提攜的,光說那麼多的官員中林相也就只收了趙賢一個乾兒子,他倆的關係就可見一斑。
林相見趙賢低下了頭去,覺得自己似乎過分了些,便又柔聲說道:「早前從別人那兒瞧見了官淳歌的書法總覺得十分眼熟,這幾日才想起了那字像誰。」
「誰啊。」趙賢眼巴巴地望著林相問道。
「當今皇上。」林相不急不緩地吐出這麼幾個字。
「怎麼可能?」趙賢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官淳歌莫非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嗎。
「書法講究的是氣韻,官淳歌那一手的字,足以為他博得一個好前程。」林相似是回到了那日瞧見淳歌那副字時的驚訝時刻,他既感歎淳歌的天才,又為淳歌的未來感到深深的可悲,不過這個想法他不會告訴任何人,當年官鵬的悲劇,在他兒子身上會有另一番的詮釋。
「您是說,官淳歌這傢伙,已經是簡在帝心了?」趙賢以及在坐所有的官員,皆是露出一個嫉妒的神色,他們這些人哪個不是老老實實地干了十多年才奪得了一個名分,即便是他們背靠林相也是免不了自己的努力的。但淳歌憑什麼能夠以如此年紀獲得這般的成就呢?
「雖不中亦不遠矣。」林相抿起了嘴唇,薄薄的一道痕跡,顯得格外薄情。
「乾爹,皇上既然這麼捧著這個官淳歌,官淳歌可是東南的人,皇上這是打您的臉啊。」坐在趙賢手旁的一個約是三十五六歲的中年男人也是部堂級的高官名叫鄭方,他用一副為『林相抱不平』的語氣說道。
「是啊,乾爹,南派這幾日可是沒少吹捧官淳歌,這可是明擺著打咱們北派的臉面啊。」趙賢的聲音一沉,低聲說道:「他可是快好靶,若是打中了,必定能抬高咱們。」
林相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只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哂笑,隨後一個淡漠的聲音響起。
「只怕官淳歌只是魚餌,不是靶子。」房門被人推開,只見一個二十餘歲的俊美男子,直直立在門邊,就像從畫裡走出來的似的,只是面上帶著絲蒼白,這才使仙人流落到了人間。
「浸之,你怎麼出來了?」林相猛地站了起來,親自去扶住那個男子,而房中的一干人等均是閃過一個記恨的眼神,之後也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都圍到了那個
男子的周邊。
「出來透口氣,卻沒想到聽到了些不該聽的。」那男子咳了幾聲。身旁的書僮遞上一塊白帕,不稍一會兒便咳出了絲絲血跡,看的一旁的林相擔心不已。
「林木,趕緊把少爺的藥端過來。」說著林相便想將人扶進房中。
「不必了,林木,拿著我的拜帖,咱們今日去拜會那位官大人。」這個連話都說不響亮的人。便是林相的兒子。當今的不世之才林洎,只可惜他這幾年一直有病纏身,倒落了個病君子的稱號。
「浸之,你又何必呢。」林相難得露出疼惜的表情。
林洎撇開了林相的手。退了一步,環顧房中的眾人,面上呈現的是與他容貌極為不相符的嘲諷,說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若想知道哪陣風會吹起,必先使木秀於林。」說罷,林洎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乾爹,這。」趙賢耳中充斥這林洎的話。林洎所說恍如給他們這些人開起了另一條思考的大路。的確。淳歌最近是太優秀了,這種優秀讓人異常的想要摧毀,他們將淳歌當做靶子,殊不知人家淳歌或許就是釣魚的人放出的魚餌,專門用來釣出他們這群人。
「浸之對皇上的瞭解比誰都深啊。」話音剛落。林相便歎了口氣,這個他最為疼愛的兒子,卻是最不恥他行徑的兒子。
「兒子懂了。」趙賢低著腦袋即使是極度不甘,他這會兒也只能認了。
林洎不知道林相那兒的情況,他只是坐在車上,閉目養神,嘴角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他從來就沒說過自是料事如神,他也從來沒說過自己對淳歌有敵意,所以他只是開了個玩笑,順手幫淳歌解決一個隱患罷了。
「敢問公子,你為何要幫那官淳歌呢?」林木一直待在林洎身邊,自然是知道林洎這幾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裡能知道什麼外邊的行情,他家公子不過是在門外聽了一耳朵,可他看得出,林洎是故意誤導林相他們的。
「我可沒想幫任何人。」林洎依舊是閉著眼,只是張了張口。
「那你為何?」林木想不通他家公子什麼時候成了那『無心插柳柳成蔭』之人。
「我不過是覺著,偶爾逗逗他們,挺好玩的。」林洎的睫毛顫了顫,從裡面露出了些許的玩味兒。
「啊」林木瞪大了眼睛,他家公子什麼時候充滿了玩心啊,他怎麼不知道。
餘光像是瞅到了林木的樣子,林洎的嘴角漸漸的換上一個暖心的笑,彷彿是見到了那個是他改變的人似的。
約是一刻鐘左右,淳歌的府邸便到了,今日是正好輪到淳歌他們休沐,可見林洎是打聽清楚了這才出門的。等到林洎他們送上拜帖,不出一會兒,淳歌便穿著便服,急急地迎了出來。
「林大人大駕光臨,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淳歌噙著笑意作揖說道。
「只是今日恰巧有空,聽聞官大人是杭城秋家的傳人,便想讓官大人幫忙看看我這身子到底是什麼毛病一直就好不利索。」說著林洎又咳了幾聲,本來他想著林木會幫他順順氣,哪知林木像個傻子一樣愣地原地,反倒是淳歌見他咳得厲害,拍著他的背,說要請他進去。
「林木,發什麼呆呢,趕緊進來。」林洎的手被淳歌握著,他有些尷尬,可他又不想讓淳歌發現,只得將自己的不對勁兒化作對林木的不滿。
而這林木就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他自打見到淳歌就開始不對勁兒,他總覺得他在哪裡見過淳歌,可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所以才失了平日裡的機靈勁兒。
「來了來了」林木跑上前去,想要接過林洎,可淳歌很好心地說,幫人幫到底,於是他就這麼站到了一旁。
淳歌將人帶到了院子裡,今日慕容與曾沉都不在家,他這會正曬著太陽睡大覺,面對林洎突如其來的拜訪,他是又驚又喜。驚的是林洎竟會來拜訪自己,喜的是還能見到一個故友。相較於淳歌,阿奴就顯得鬱悶許多,他一見到林洎便認出來,這人不就是當初眼盲了的桑青嗎,看淳歌的反應想必淳歌早就知道林洎的真實身份了,可是淳歌卻瞞著自己。
「朱叔,上茶。」淳歌吩咐管家上茶,而他自己則是拿出了工具,瞧那架勢是真的要幫著林洎看病。
林木本以為林洎說的不過是個托詞,未曾想林洎是真的到這來就醫了,只能苦笑著將林洎往日吃的藥方遞給淳歌。
淳歌順手接過藥方,看了一眼便還了回去,示意林洎將手拿出來,號脈的過程中還不是問問林洎的病情,林洎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配合,可卻讓淳歌覺得,林洎說的不是自己的病情反倒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的。
「你的藥大體上是對症的,藥方也是極好的,我只需再添一味。」說著淳歌便低頭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字,抬頭問道:「我該叫你什麼?」
「林大人?」淳歌笑了笑,說道:「還是桑青。」
「有什麼區別?」林洎連自己都沒有發現,此刻的他有無盡的溫柔,還有遷就。
「若是林大人,這藥方還得再斟酌斟酌。」淳歌擱下了筆,接著說道:「若是桑青,那便是這一帖。」
「呵呵」林洎笑出了聲,瞇著眼說道:「給我吧。」
淳歌依言將紙遞給林洎,林洎瞧了一眼,偌大的紙上只有一個蒼勁又不失娟秀的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