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警告 文 / 西西弗斯
阿飛點了點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俯身解開了薛倩和小舟身上的繩子,指了指椅子後面的兩大摞燒紙,說道:「你們兩個,抱著這些金銀,跟我出來。」
我坐在椅子上,茫然的問道:「我呢?」
阿飛淡淡的說道:「你等一會,我媽有話跟你說。」
然後他們三個人排著隊走到院子裡面。阿飛順手把門關上了。
我看著旁邊的一具屍體和一個紙人。不由得大口吞嚥口水:「有話跟我說?我豈不是又要見鬼了?」
院子外面傳來了阿飛和薛倩幾個人的聲音,他們估計是在燒紙,一邊燒,一邊高聲的喊著:「鬼大人,黃金白銀請收好。鬼大人,黃金白銀……」
也不知道他們三個是凍得還是嚇得,總之聲音一陣陣的發抖。我坐在屋子裡面,聽得頭皮發麻。
過了幾秒鐘,我聽見旁邊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呼吸聲。我感覺我的頭都要炸了。我緩慢的移動著脖子,循聲望過去。我看見那個紙人,正在微微的起伏,像是在呼吸一樣。
我在心裡暗暗的想:「與其在這擔驚受怕,倒不如勇敢面對,硬著頭皮上吧。」
於是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小聲的問道:「老太太,是你嗎?」
我聽見那紙人的方向,有個老婆子的聲音:「是我。」
隨後,紙人動了。它將自己的脖子轉了一圈。這時候我才發現,紙人的後腦勺上,還有一張臉,而這張臉,分明是陳小妹的。
陳小妹一臉微笑的看著我,並不說話。
我使勁平息自己紛亂的心境,問道:「今天這事,是怎麼回事?你的魂魄,為什麼要從肉身轉移到紙人上面?」
陳小妹一臉淡然,像是看破生死的得道高僧一樣:「鬼大人要你送三十庫金銀。這件事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用我的魂魄來做。鑄了這麼多金銀,我的魂魄已經沒多大份量了,一碰就散。我沒有能力再回到原來的身子裡面,再者說了,我已經是個死人了,這肉身,不能總時時呆著了。所以就安排了這個紙人,做個替身。」
陳小妹說完這話,就頗為感激的看了我一眼:「我們家阿飛能治好病,你幫了很大的忙,簡直就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我歎了口氣:「我只是順其自然,做了些細枝末節的事,和你比起來,可真是差得遠了。」
陳小妹笑了笑,說道:「我活了這麼多年,最大的心願就是兒子的病能夠治好。前兩年,我已經感覺到身子骨不行了。一旦我死了,阿飛呆呆傻傻的,根本活不下去。所以我看見小舟的時候,乾脆一死,好讓他心懷愧疚,照顧阿飛的下半生。沒想到死了之後,我倒知道了當年的真相。我認識了很多孤魂野鬼,他們告訴我,阿飛之所以變成這樣,完全是因為小舟偷走了鬼大人的東西。所以我才找上了你,請你幫我。」
我愣了一下,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會幫你?」
陳小妹嘿嘿笑了一聲:「因為你是空亡屋的屋主啊。按道理說,鬼如果不是有莫大的冤屈,是不能隨意纏人的,即使纏上了人,也有違天道,將來會受罰。但是空亡屋的屋主不同。他們專門就是勾通人和鬼的。嘿嘿,這些都是那些野鬼告訴我的。」
我聽了這話,不由得暗暗叫苦。看來這空亡屋,當真是一個大陷阱啊。
陳小妹看了看緊閉著的屋門,忽然壓低了聲音:「我把你單獨留下來,你可知道為什麼?」
我被她這幅樣子搞得很緊張,連忙搖了搖頭。
陳小妹沉默了兩秒鐘,然後問道:「你和你那個姓薛的朋友,認識多久了?」
我聽了這話,不由的一愣:「薛倩?我們是大學同學。到現在,估計已經認識五年了吧。怎麼了?」
陳小妹點點頭,模樣似乎很躊躇:「五年了,五年了。那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我說道:「對啊,老朋友了。」
陳小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道:「小伙子,老朋友,也不一定信得過。就像我們家阿飛,和小舟是從小玩到大的,結果呢?把我們家阿飛害成什麼樣?就算他可以找借口,說都不記得了。那麼他的父母呢?為什麼不告訴他實情,讓他回來贖罪?」
陳小妹越說越激動,到後來,我甚至感覺到一陣陰冷的氣息從紙人身上散發出來。
我等陳小妹的額情緒平復下來了,才有些不安的問道:「老太太,我總覺得你話裡有話,你想說什麼?」
陳小妹低聲說道:「你的那個朋友,你可得留點神。他的來歷,恐怕有點不平常。本來這件事我不應該干涉,我也不夠資格招惹這些。不過看在你是我們家大恩人的份上,我才冒險提醒你一句。」
我聽了這話,倒安心了。我笑了笑,說道:「我都知道了,薛倩一家曾經得罪了鬼陰婆,他從小都被鬼纏著。不過現在好了。他已經平安無事了。」
陳小妹動了動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是終於沒有說出口,她歎了口氣,說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也未必就一定是壞事。總之你萬事小心。」
我聽她說的含含糊糊,正要再問。這時候外面阿飛幾個人的聲音停下來了。
我聽見阿飛大聲的咳嗽了兩下,隨後高聲的說道:「鬼大人,黃金白銀三十庫,你接好了。」
隨後,一陣腳步聲,向屋門口走進來了。阿飛敲了敲門,輕輕的問:「怎麼樣了?」
陳小妹陰慘慘的說了句:「都進來吧。」
隨後,阿飛帶著薛倩和小舟進來了。我看見他們兩個都面色蒼白,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薛倩畢竟和我在一塊見過幾次鬼,所以看起來還好。而小舟則根本站立不住了。他的脊背靠著牆,軟軟的坐倒在地上了。
陳小妹盯著他,冷笑一聲:「小舟。你害的我們家阿飛吃了這麼多年苦頭,你說怎麼辦?」
小舟癱軟在地上,唯唯諾諾的說:「我賠償,我把我的錢都賠給他,怎麼樣?」
陳小妹冷笑了一聲:「十幾年的光陰,多少錢能買的來?」
小舟說不出話來了。
陳小妹歎了口氣:「兒子也長大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不想再管了,你們自己解決吧。我的時候快到了,也該走了。阿飛,以後我不能再照顧你了。」
阿飛慢慢的跪倒在地上,粗獷的臉上流下兩行熱淚來。
我忽然很同情陳小妹。十幾年的光陰,守著傻兒子沒有辦法交流。終於等的兒子治好了病,卻又人鬼殊途了。
阿飛在地上重重的磕頭。忽然,那紙人自己燃燒起來了。屋子裡面迴盪著陳小妹的歎息聲,漸漸地,這聲音也聽不到了。
薛倩小聲的問我:「老趙。這老婆子去哪了?」
我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去哪了,也許投胎轉世了吧。」
阿飛站起來,看了看小舟。小舟坐在地上,畏懼的向後退了兩步。阿飛眉頭緊皺的頂了他一會。我真擔心這兩個人會打起來。
然而,阿飛卻伸出了手,說道:「站起來吧。和我一塊,把我媽葬了。」
小舟喜不自勝:「你不恨我了?」
阿飛神情很嚴肅,不過語氣倒緩和了:「這些年你沒有回來,我確實恨你。不過當年你驚嚇過度,不記得那件事了,也算是情有可原。昨天晚上你能主動去還了鼻煙壺。也算是對得住我了。我不和你計較了。」
我和薛倩站在一旁,看見小舟和阿飛兩個人忙著收拾著陳小妹的遺體和燒剩下的紙人。不由得相視一笑,輕輕地打開屋門,離開他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