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五五章 皇嗣之憂 文 / 大蘋果作品集
「早在今年春天,有一次朕陪太后游西苑的時候,太后便提及過關於皇嗣的事情,那時候朕還渾沒在意;朕想著,也許母后是想著抱皇孫兒了,不過是隨口提及罷了。+然而近來數月,母后頻繁提及此事,讓朕甚是有些詫異。朕今日跟你實話實說,朕這輩子恐怕難有子息了。」正德喟然長歎,神情甚是憂鬱。
宋楠忙低聲道:「皇上怎會有這種想法?雖然皇上的身子最近有些病症,但好生將養一段時間,又正值壯年,很快便會有轉機的。」
正德搖頭歎息道:「朕知道你在安慰我,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相必你聽說過不少傳言,朕今日告訴你,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宋楠裝糊塗道:「臣不明白皇上在說什麼。」
正德不搭理他,悠悠歎道:「太醫院原院判陸真為何會突然辭職歸鄉?又為何十幾日後死去?這些事朕不信你錦衣衛衙門不查。朕今日告訴你,此事你莫查了,所有的事情雖是太后經手,但朕卻是全部知曉的。太后請陸真為朕診斷是否不育,陸真得出的結論是朕此生難以生育,再無皇嗣之想,朕當時根本不信,但陸真又非傻子,他如何敢在這件事上亂說話?朕想來想去,恐怕他說的是真的,朕……朕的身體看來是有毛病的。」
宋楠驚得不敢說話,皇上當著自己的面說出這些,等於告訴了自己一個天大的秘密,那陸真的下場自己可是知道的,雖然自己不至於像陸真那般任人擺佈,但明擺著知道這個秘密顯然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也許一轉頭,正德便後悔說了這些事,回頭外邊再有什麼傳言,便會統統懷疑到自己的頭上。
「皇上,這等事如何診斷的出?陸真雖醫術高超,但他又非鐵口直斷說什麼便是什麼。想當年臣娶妻納妾好幾年,幾房妾室肚子都沒動靜,臣也以為自己的身子出了毛病。但後來,幾乎在一年之內,家中妻妾個個懷了身孕,這不,一下子便生了四個。醫家之言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
正德沉吟道:「朕當然希望你說的是對的,陸真之死朕也明白是太后為了保守秘密,但太后越是如此,便越是證明這件事並非虛假。特別是太后這幾個月來不斷的提及皇嗣之事,顯然是在提醒朕若無子息之事,便該早日物色人選立下皇嗣。太后曾言道:若早立皇嗣,便可斷絕皇室中某些人的無妄之想,大明社稷後繼有人,便可安天下臣民之心。朕想,她是對的。」
宋楠皺眉道:「然則太后希望皇上怎麼做?」
正德道:「若朕真的無後嗣之想,大明江山豈能後繼無人?朕也只能在宗族之中擇合適人選過繼為皇子,繼承我大明大統。」
宋楠默然無聲,這件事從在南京從谷大用口中說出來,直到目前面對正德的親口所言,基本上已經是有八.九成的可信度了。身為大明皇上,正德若非確定自己不能生育,又怎肯考慮將大明基業傳於旁系?雖是同宗皇族,但親手將基業交給不是自己親生的他人,總是一件無可奈何的選擇。
「皇上,臣對此事不敢妄言,皇上對臣推心置腹,臣也想斗膽發表自己的意見,不知皇上願不願意聽一聽。」
「你說吧,朕還有什麼不能聽的,你知道麼?朕夢到先皇都不敢看先皇一樣,若僅是國事倒也罷了,朕……朕連正統皇嗣也沒能傳下去,無怪父皇在朕夢中冷笑不語了,朕不肖,朕有愧先皇。」正德說著話,眼角竟然隱隱有了淚痕。
宋楠無論如何沒想到,今日這踐行之宴上竟然會扯出這件事來,從當事人口中說出的這些事那是錦衣衛花幾個月也難以調查清楚的,既然事情進行到這一步,宋楠決心索性今日便問個明白,搞清楚自己的疑問。
「皇上莫要傷心,這件事尚未板上釘釘,即便退一萬步而言,必須要擇宗室人選過繼為皇子,那也是太祖血脈,朱家正統,只要能將大明基業穩穩當當的傳下去,皇上便盡了責任。人說子息之事就如同姻緣一般,掌握在上天手中,有時候上天便是這麼安排的,也是人力無所改變。」
宋楠說著這些話自己都感到臉紅,作為一個受唯物主義教育的二十一世紀好青年,此刻坐在這裡神叨叨的談什麼上天的安排,著實有些對不住後世那二十年的寒窗苦讀和無數嘔心瀝血教誨自己的園丁們。但明知是鬼扯,宋楠也只能這麼安慰正德,難道對正德說:「你特麼的活該,叫你十幾歲毛都沒齊就開始搞女人,這下好了,影響發育了吧。叫你天天不知節制,每夜無女不歡,現在知道那精髓的可貴了吧。」
「就算是過繼一位宗族之子為皇嗣,那也不是最糟糕的事情,事實上臣今日得知此事後很是擔心另外一件事。」
「擔心什麼?」
「臣擔心有人會知道這件事並從中搞小動作。此事太后知曉,皇上知曉,現在臣也知道了,知道的人越多,秘密便越是守不住;在確立皇嗣人選之前,地方藩王若知道這些事情的話,難保會有異樣的想法。」
「你到底想說什麼?」正德皺眉道。
「臣剛才聽說,寧王爺帶了長子和王妃住進了太后的寢宮,太后對寧王爺之子很是喜愛,臣在想……」
「你是說,朱宸濠故意這麼做的?故意帶著長子來到京城,博得朕和太后的歡心,有讓其子成為皇嗣的想法?」正德驚道。
宋楠皺眉輕聲道:「雖然是臣的臆測,但這件事很難說啊。」
正德搖頭擺手道:「不可能,他怎會知道朕的身子有毛病,又怎會提前做出這樣的安排。」
宋楠低聲道:「事情無絕對啊,外邊既有風聲,知道的人也僅僅是皇上和臣,除了太后,還有皇上之前所說大學士梁儲也曾暗示過這件事,亦即是說,梁儲都知道的話,那知道的人一定不少了。」
&nbs
p;正德驚道:「難道說此事已然洩露了出去?朕問過梁儲他從何處聽到這樣的風聲,梁儲咬定說是見朕大婚數年沒有子息,故而作為人臣關心過問。如果他確實知道的話,又告訴了寧王做出這番設計,那他們就是在找死了。這件事朕若宣佈了,即便是公開甄選皇室人選,他朱宸濠帶著兒子來參加甄選都不是問題,如果他和朝廷大臣提前勾結串通而為,這便是對朕的不忠,朕決不輕饒。」
宋楠道:「皇上息怒,目前尚未有定論,梁儲從何處得知此事,又是否是他透露給寧王,這都是需要查清楚的,臣會派人暗中調查,但如無證據,皇上不能降罪他人。也許一切都是巧合,梁儲確實是關心皇嗣之事,寧王爺也僅僅是帶著兒子和王妃來走親戚。皇上且沉住氣,容臣將手頭的事情辦完,再親自查一查這件事在做定論。這件事再不能擴散開來,皇上要請太后務必慎言。若朝中當真有人此刻便為了未來打算的話,臣將第一個出面,剷除這些不忠之人。」
正德微微點頭,噓了口氣後,額上竟有細汗滲出;他安逸的日子過的太久,這還是第一次感覺到對皇位的壓迫感,原來身邊危機四伏,很多雙眼睛窺伺著自己屁股下的寶座,想想都覺得可怕。
「朕絕不容許有人對朕不忠,朕如果真的命中無子息的話,朕也要親自選擇皇嗣的人選,若是有人處心積慮的設計,朕會叫他後悔一輩子。」
正德森冷的聲音迴盪在屋子裡,宋楠聽了都有些起雞皮疙瘩,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正德咬著牙瞪著眼攥著拳頭說話,大明天子在這個時候再不是那個沉迷酒色的渾噩之人,而是一頭擇人而噬的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