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四十一章 牆頭草 文 / 大蘋果作品集
團營總督衙門坐落在皇宮以東保大坊弓弦胡同,正在安定門大街的盡頭;氣勢恢宏的衙門口,飛簷盤龍高階踞虎,派頭在京城所有的衙門中可稱為首。````
大明各衙門都有些自己的特色,譬如錦衣衛都指揮使司衙門,亦既是錦衣衛內部人員口中所稱的總衙,雖是大明朝數一數二的大衙門,但卻外表古樸簡陋,看不出絲毫的張牙舞爪。再譬如外廷之首的內閣衙門,卻只是一個三進三開的大宅院,若非裡邊進進出出的都是些身著三四品官服的官員,門口停著的車馬也都是高轎大車的話,還當是普通人家居住的宅院。
團營總衙則是另外一種威嚴豪華的風格,也難怪,這可是十二團營的總衙,這個衙門出入的都是公侯勳戚,哪一個不是身家顯赫,世代尊榮,便是豪奢一些也無可厚非的。
此刻的團營總衙正籠罩在初冬之雨之中,昨夜的這場冬雨纏綿到了今天早朝後,雨勢非但沒有減小,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趨勢。總衙大堂之上,**名團營侯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端著茶盅一口口的喝茶,平日裡歡騰打趣的情形早已拋到九霄雲外,所有人的眉宇間都籠罩著一種淡淡的憂愁。
馬蹄聲響,有人在衙門外呵斥馬兒停步,緊接著傳來下馬上台階的聲音,伴隨著張侖熟悉的清嗓子的咳嗽聲。衙門中的侯爺們放下茶盅起身,伸著脖子朝門口看,果見小公爺張侖一身斗笠蓑衣帶著淋漓的冷雨進了衙門。
「公爺好。」侯爺們拱手叫道。
張侖正在隨從的幫助下取下斗笠蓑衣,從外入內,堂上暗淡的光線讓他一時沒看清楚堂上居然有這麼多人在,不由得嚇了一跳。
「諸位侯爺今日怎地來衙門了?平日你們不都是不來的麼?」張侖微笑道。
眾侯爺尷尬的相互打著哈哈,張侖說的沒錯,這總衙他們平日很少過來坐堂,平日早朝之後,都是各回各營,還有的連營房也不去,直接回府逍遙自在去,有什麼事都托付給了同知和僉事,他們樂的清閒。而且即便是有什麼事商量,以團營如今兩極分化的形勢來看,也不大可能在總衙商議,都是大夥兒湊到一起,找家酒樓或者是園子,邊聽曲喝茶邊商議事情,那有跑來這裡當著對方的面商議的道理。
張侖自顧自往裡走,他的副總督公房在二進右首,每日朝後來此處理一些事情是他的習慣,雖然他這個副總督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可處理,重要的大事都是徐光祚一人獨攬,不過張侖習慣於此,當做是每日必修的功課罷了。
「公爺請留步,我等……我等有些事想跟公爺說說。」
張侖愣了愣,旋即臉上露出一種恍然的神情來,笑道:「你們不是在等定國公麼?難道是在等我?」
「當然是在等英國公您,定國公告假數日,今日早朝上就沒露面了,沒跟您說麼?」一名侯爺笑道。
張侖哦了一聲道:「該死該死,我居然忘了這茬了,徐公爺告了病假,是了,我們該去瞧瞧他,不知病的重不重;你們哪位侯爺起個頭,咱們一起去探望探望。」
「哎,別提了,定國公閉門任何人不見,剛才馬侯爺順道去拜見,吃了閉門羹回來了。」
張侖歪頭想了想道:「原來如此,看來定國公是想要靜養,也罷,先不打攪也好,諸位慢聊,我先去公房處理些公務。」
「英國公留步,我等是有要事協商,定國公既然病休,只能跟您說了。」
「哦?什麼事啊,搞得這麼鄭重?」張侖笑著回身,坐在上首一張椅子上,一名雜役早已捧上了香茗一盞擺在他面前。
張侖捧起茶盅稀溜溜喝了一口,笑道:「什麼事,說吧。」
眾侯爺捂著嘴咳嗽,相互間瞟著眼神,卻沒一個開口說話;張侖皺眉道:「你們怎麼了?嗓子都有毛病麼?你們若是不說,我可要走了,莫名其妙。」
見張侖起身要走,伸威營提督馬志方趕緊起身道:「罷了,我來說吧,大夥兒都不願出這個頭,便讓我老馬來捅破這層窗戶紙。是這樣,張公爺,聽說皇上因為團營大比武失利之事很不高興,正醞釀著要整飭團營之事,有人說要解除團營兩位提督的職務,調神樞營許泰和江彬來提督,不知道是否有此事?」
張侖微笑道:「原來是這件事,我可以肯定的答覆你們,這件事不是聽說,而是板上釘釘之事;皇上已經下旨,升了江彬為三等定邊侯,升了許泰為三等安邊侯,這兩人不日便要接到任命了。現在的事情我也不瞞你們,只是關於咱們團營中兩位侯爺調離的人選的確定。這件事皇上是委託了定國公草擬名單的,你們問我,我也不知道,或許我也是其中之一呢。」
侯爺們一片嘩然,立威營提督陳萬春叫道:「憑什麼啊,皇上怎麼能這麼做?我等辛辛苦苦為了朝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憑什麼這麼對我們?小公爺,這事你該跟皇上說一說,不能這麼對我們。」
張侖搖頭道:「我無能為力。」
「哎。要是張老公爺在,這件事絕對不會發生,如今咱們出了事,居然連個敢說話的人都沒有,咱們這些老勳戚算是沒人管沒人問咯。」有人歎息著道。
張侖眉目變冷,厲聲道:「現在你們想起我爺爺的好的麼?他老人家在世的時候嘔心瀝血維護勳戚的團結和榮耀,可你們呢,何曾急著他的好處?如今說這些有何用?團營總督可不是我張侖,你們該去定國公府找徐光祚才是,你們和他不是打的火熱麼?跑到我面前來鴰噪作甚?」
眾人被張侖一頓言辭訓斥的啞口無言,當年張懋在世的時候,自己這些人根本就天不怕地不怕,因為有張懋在上邊頂著;是不是他們還會鬧些事端來讓張懋難堪;比如宋楠要進團營的那一次
,侯爺們集體鬧騰了一回,還一個個故意跟徐光祚打的火熱,逼得張懋沒同意宋楠進團營。現在想來,當初是多麼的無禮,張懋若不是為了整體的安定,又豈會容忍他們這麼做。
想想現在,大難臨頭,身為團營總督的徐光祚不但毫無作為,還躲在家裡裝病,而面前的張侖也正是被自己等人給轟下台來的,現在倒要叫他來想辦法,確實毫無道理。
「小公爺莫要生氣,我們不是衝著您來,這幾日我們私下裡也交流了不少,回想我們所做的一切,確實有些對不住你們爺孫二人。但團營是老公爺的心血,我們也都是跟著老公爺幹了一輩子的老兄弟們,便是為了老公爺著想,我們也不能自暴自棄。小公爺,今日來此的七位侯爺都是私底下發了毒誓的,我們聯名寫了個東西,希望能平息小公爺之怒,能夠幫我們渡過這個難關。」
老成持重的耀武營提督劉仲達上前低聲說了一番話,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交給張侖,張侖疑惑的拿過來看了一遍,伸手擲在案上道:「你們這是做什麼?莫非我張侖是這種人麼?這團營總督之職本是我自己辭的,難道我還稀罕不成?」
劉仲達忙道:「小公爺,之前侯爺們多有得罪,小公爺擔任總督之時,有些人心中不服;現在大夥兒想明白了,這個位置非小公爺莫屬。我等今後一定像老公爺在世的時候那樣,緊緊團結在小公爺周圍;那徐光祚畢竟是外人,那有我等和英國公府之間淵源深厚?他當總督本就是個意外,現在該將位置騰出來啦。」
張侖咂嘴道:「你們這樣我很難做,本來對此事我確實想出些力,但你們這麼一來,豈不是讓人以為我為了別的什麼事情才來出力的麼?不好不好。」
劉仲達回頭使了眼色,帶頭拜倒在張侖面前道:「求小公爺助我們這幫老公爺手下的老兄弟們渡過難關,我等今後唯英國公府馬首是瞻,否則,枉自為人。」
眾侯爺紛紛拜倒在地,張侖忙道:「這是幹什麼?都起來都起來,論輩分你們都是我叔伯輩這豈不是折殺我麼?」
劉仲達沉聲道:「小公爺答應了我等就起來。」
張侖歎了口氣,緩緩道:「都起來吧,我盡力便是,但我不敢保證能否奏效。這回團營中是一定要走人的,至於走的是誰,我只能在這上面做點章了。」
眾侯爺大喜過望,今日他們本就是有備而來,前來的七名侯爺都是處於中間派,加上張侖高虎焦正泰三人,十二團營的提督中只剩下了兩人。這兩人一個是振威營提督錢太昌,另一個是錢太昌的死黨練武營提督孟堂。
侯爺們的結盟也是很有技巧的,雖然這當中大多數人都曾經明裡暗裡詆毀過宋楠,跟張侖做過對;但這七人卻不像錢太昌和孟堂已經徹底投入徐光祚的懷抱,徐光祚擬定的名單中一定不會有這兩個人,所以他們才拋棄了錢太昌和孟堂;一來是防止這些事被徐光祚知曉,二來也是因為總有人要當替死鬼之故。
這其中被宋楠羞辱了的馬志方居然能混跡進來,不得不說這人確實是個能屈能伸的人才。
他們私下裡不惜寫下聯名信,表示將全部支持小公爺重回總督之位,今日更是打出之前和老公爺只見的感情牌來打動張侖,因為他們心裡很清楚張侖的弱點,張侖內心中當然希望能夠延續英國公府的輝煌,這團營總督的職位便如國公爵位一樣如能得以傳承,對張侖來說也不愧先人。
整件事的幕後之人便是宋楠,侯爺們知道,求張侖便是求宋楠,宋楠那裡當然不如張侖這裡好說話,所以便有了今日這麼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