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七八章 大計 文 / 大蘋果作品集
劉瑾死後的數月以來,朝廷內外雖偶有波瀾,但終因相互間的忌憚和約束基本上保持了平靜的態勢;在宋楠當庭斥責外廷不務正業之後,楊廷和也意識到大明朝經過這一年多的動盪,當務之急是趕緊休養生息恢復國力。
戶部的奏報顯示,去年一年,因劉六劉七之亂,導致朝廷財政稅收銳減,山東山西以及河北諸府損失慘重,不僅是少了幾百萬兩銀子的財政收入的事情,數十座州府縣城的重建和修繕,對百姓的賑濟還要花費更多的銀子。
朝廷上下都明白,今年將是難熬的一年,收入銳減則意味著支出的銳減,朝廷計劃中的多項巨大工程都難以為繼;好在年後安化王和劉瑾的倒台相繼讓朝廷收穫了九百萬多兩的抄家贓銀,除掉寧夏鎮平叛時調集大軍的消耗以及戰後的撫恤重建等花費之外,尚有六百萬兩結餘入庫,這才解了燃眉之急。
但這一切都不能彌補這一年多來大明朝遭受的創傷,戶部預計各州府完成重建以及百姓賑濟之費竟達三千萬兩白銀之巨,更是朝廷上下官員瞠目結舌。亦即是說,以後的一兩年裡,即便在風調雨順的情況下,大明朝所有的財政收入都用在重建上,也只能讓一切恢復到劉六劉七動亂之前的情形。那一場大劫難實際上造成了大明朝經濟的巨大倒退。
有識之士其實除了財政上的擔心,還明白百姓在心理上的創傷其實並不比錢財房舍上的損失更小,如何能讓百姓們能從痛苦的回憶中振作起來,休養生息,重建家園才是一個問題的重心,但在這個時候,這些東西被自然忽略,如今的大明朝最突出的問題就是一個字:窮!如何增加財政稅收,讓朝廷有銀子辦事,成了武百官們議論的重中之重。
楊廷和率領內閣六部等官員不可謂不用心,但卻似乎無從下手,一個增加稅收的最佳捷徑便是提高朝廷各項稅收的稅率,但這樣做無疑是不合適的,大明朝的賦稅一向堅持薄輕的原則,貿然這麼做的話,苛稅會導致另一場動亂的發生,劉瑾的土地馬政之策便是前車之鑒。
數番廷議之後,官員們自上而下達成共識,國力的恢復要徐徐途之,稅不但不能加,相反還要為民生息的考慮象徵性的做一些減免。山東山西寧夏等地經歷過戰亂的地方還要免稅,以鼓勵這些地方迅速恢復元氣。
為了增加總體的收入,外廷制定了鼓勵墾田蠶桑等政策,同時工部停掉部分耗費甚劇的大工程,將有限的財力用到大明各地農田水利的興修上去,既要保證各地田畝的防旱灌溉問題,又要防止大江大河的洪澇,這時候絕對經不起天災**的發生。
宋楠很高興看到外廷終於開始幹正事了,就像自己和李東陽那天談話所說的那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外廷只要不瞎折騰,自己也不會閒得無聊去惹他們。
但對於外廷的種種措施,宋楠卻是不屑一顧的,墾田開荒鼓勵農桑修建水利這些事情固然是好事,但這可不是秦漢宋唐,也不是大明朝開國的時期,歷史走到了今天,靠著這些農耕的手段想讓大明朝如何的富庶,那是不太可能的。
就大明朝的現狀而言,大明朝的田畝不可謂不多,農桑茶鹽的不可謂不發達,但問題在於大明朝最肥沃的土地,最好的茶山桑園,品質最高的鹽田礦山都握在少數人的手裡;開國百年來,勳戚貴族成千上萬,這些人手裡掌握的財富大於全部大明朝百姓所擁有的財富,個個如饑似渴的吸著大明朝血管上的血液,這才是其中的一個癥結所在。
即便有著這些制約,宋楠還是覺得有辦法讓大明朝富裕起來,在一個資本主義萌芽的時代,摒棄以農耕為主的富國之策,建立一個有著發達商業的大明朝才是擺脫貧困的最佳捷徑。然而在一個將百姓捆在土地上的國家裡,出行都需官府批准路引,進入某州府地界都需要先去官府衙門報個到的大明朝,要發展商業是件多麼艱難的事情。更別說那些根植在人們心中難以撼動的商人地位低下的頑固理念了。
宋楠將這些考慮都放在心裡,他不會去提出這些建議,因為他不想成為眾矢之的。自己還沒有到能夠隨意發聲的時候,就算劉瑾當初權傾朝野,他在弄出那個所謂的土地新政的時候也還是小心翼翼的避免觸及勳貴們的利益,因為那會惹來滅頂之災。
宋楠不會去說什麼限制勳貴們圈地斂財等等的廢話,他也不會去說什麼無商不富這等沒用的話,他有著自己的打算,在能力範圍之內,他要做出一個榜樣,這也是他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情。
七月流火,京城中熱氣蒸騰,大街上幾乎見不到幾個人影;外城西南角的白紙坊中更是空空蕩蕩不見人影,就算是住在這裡的百姓,在這樣的天氣裡也難以忍受滿地橫流腐臭刺鼻的氣味,紛紛盡量前往其他坊間避過這熱力熏臭的午間。
但卻有十幾個身影在毒辣的陽光之下,在一片惡臭的污水橫流狼藉遍佈的大街上走動,他們從宣南坊進入經過右安門內的街道進入白紙坊,一路指指點點的沿著白紙坊間唯一的一條街道往西再往北走了個遍,直到行到無路可行的北邊的荒墳樹林之處,這才在一片樹林的陰涼下坐下來喝水歇息。
面孔黝黑的李大牛拿開嘴邊的捂著的口罩重重的吸了口氣,啐了口吐沫,將腰間水壺遞給坐在一旁的宋楠道:「哥兒,你真打算在這裡造房子建商舖麼?這地方簡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如何能有前途?」
宋楠喝了口水,擦了擦臉上的汗道:「是啊,不然我們來這裡作甚?」
「哥兒,我還是要提醒你,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這白紙坊就是塊牛皮癬,旁人連走進來都不願意,住的也都是窮困潦倒的百姓,可以說毫無價值可言,這麼做是不是有些冒險。」
宋楠呵呵笑道:「你懂什麼?京城城牆之內寸土寸金,白紙坊絕對是價值連城的寶地,若非這裡髒亂不
堪,豈會輪到我動心思?」
李大牛咂嘴道:「好吧,哥兒的心思俺猜不透,但哥兒要做什麼大牛是全力支持的;只是這件事太大,恐怕不易作為,別的不說,銀子這一項便是個大問題,再說朝廷是否允許也是個問題。」
宋楠微微點頭道:「確實很難,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沒準過個幾年我便成為大明首富了,目前的問題是資金以及資格問題,錢的問題暫且不考慮,我需要先和皇上說說這件事,皇上若能同意,工部所屬的京城修完所便不敢刁難,咱們也不佔朝廷的便宜,該課稅的課稅,該辦的手續都辦了,不給人以口實便可。」
李大牛嘟囔道:「朝廷若不同意才怪,有人花自己的錢改造白紙坊這糞坑一般的地方,朝廷一錢不花還能得到稅收,這要是不同意真是見鬼了。」
宋楠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草道:「是啊,我想也不會太難,但願不會有人從中作梗。」
數日後,朝廷中流傳起一個小道消息來,閒得無聊的宋侯爺居然要買下白紙坊的那片污穢之地,說是要改造白紙坊。武百官們驚愕之餘不免竊笑不已,這個宋楠是不是傻了,那地方是人呆的地方麼?大大小小的紙坊遍佈其中,造紙產生的惡臭的污水到處流淌,蒼蠅蚊子老鼠遍地都是,住在那裡的都是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百姓和流浪漢,宋楠居然要花錢買那裡的地,真是瘋了。
外界傳的沸沸揚揚,宋楠卻陷入在一種亢奮之中,後世自己便是房地產公司的大鱷,經他的手不知創造了多少奇跡,這回可算是輕車熟路;雖然古今異同,但一些基本的操作手段和步驟,宋楠還是駕輕就熟的。
奔走於正德和相關衙門之間十幾日,總算是敲定了下來,但正德雖然同意了宋楠的求肯,卻擔心這件事會招致群臣的反對,理由很簡單,大明律法規定,私人是不能大量囤積宅地的,否則便要挨板子。
但宋楠信心滿滿,他知道,對朝廷官員們而言,這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一件事,白紙坊已經成為京城的一塊巨大的牛皮癬,有人甚至建議將修建城牆將那裡和京城外城隔開,在這種情形之下,自己花錢買下那片別人看都不願看一眼的土地,是沒會真正的反對的。
自己的理由很充分,正是為了改造那裡的髒亂情形而買,朝廷可以得到一大筆的銀子應急,日後還會課稅給戶部稅課司,如果官員們這樣還要反對的話,那可真是沒道理了。
事實上,外廷根本沒有反對的意思,雖然不知道宋楠到底是為了什麼花這些銀子,買下那裡又是為了什麼,但不管怎樣,難道宋楠還能將白紙坊變得比以前更糟不成?那樣的話不用大伙出面,皇上也會斥責宋楠。
當然,越是不懂宋楠為什麼要這麼做,楊廷和們便越發的小心,在土地的價格上也不打算讓步,提出以宣南坊的地價為參考,每畝地六兩紋銀,一個字兒也不能少。眾人都以為宋楠會惱火不已,但宋楠卻欣然接受了這個價格,讓官員們偷偷竊笑了好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