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六九章 王府夜宴(下) 文 / 大蘋果作品集
「明人不說暗話,宋大人,本王也不跟你繞圈子;楊一清遇襲之事當然絕非韃子所為,他們用這樣的理由來搪塞,未免低估了世人的智商。本王認為,這一切都和楊一清從固原三邊總制府來到寧夏鎮所竭力推行之事有關,不知宋大人怎麼看。」朱寘鐇緩緩道。
宋楠心中的震撼難以形容,安化王這是何意,他沒有抵賴和附和總兵府的調查結果,相反卻一針見血的指出關鍵之處,其目的何在?難道是以進為退,抑或是要跟自己直接攤牌不成?
「王爺,您的話我似懂非懂。」宋楠決定裝糊塗。
「你懂得,楊一清來寧夏鎮的職責是整飭邊備,配合朝廷派來的欽差重新丈量田畝核定稅率,整頓寧夏鎮軍屯侵佔之事,此舉的矛頭直指邊鎮軍官,有些人侵吞軍屯御使軍戶耕種之事早已不是秘密,楊一清此舉當然會觸動他們的利益。俗話說的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楊一清這是斷人財路之行,引起有些人的憤怒也不難理解,明面上三邊總制是上官,上官之命自然不能不遵,但暗地裡是否會下黑手報復便很難說了。」
宋楠裝作吃驚的摸樣道:「王爺的意思是,襲擊楊一清的事兒儘是我邊鎮軍官所為?」
「十之**。」朱寘鐇毫無掩飾的意圖:「本王也正想因此事跟楊大人好生的談一談,原本這樣的事情,你宋大人親自調查必會查個水落石出,但本王剛才說了,此事已經涉及到了慶王府,本王已經不能坐視。」
宋楠靜聽下,朱寘鐇顯然觸動了某種思緒,說話的語氣和情緒也都有了撥動:「本王雖非慶王府之人,但這裡畢竟是我的家,我自小也是生長在這裡,兄長去世之後還留下了幼子弱女。剛才你也看到了,我那侄兒雖年已十三,但因襁褓中的一次意外導致如今依舊如同三歲孩童一般不通世事,這也是我不想讓他出來見人的原因。想當年我祖上慶靖王乃是大明賢王,何其精幹聰慧,如今慶王封爵傳於病兒之身,本王實在是心痛不已。」
「王爺不必悲傷,慶王之疾或可治癒,世間也有人啟智很晚,也許一夜之後慶王便會豁然開朗也未可知。再說王爺也是慶靖王后人,王爺丰姿威望不輸前人,又何須傷懷。」
「本王老了,容易感傷舊事,跟宋大人說這些作甚?沒得壞了宋大人的心情。本王其實擔心的是因慶王無法主事,以至於讓人鑽了空子,壞了慶王府的名聲。宋大人可知道,楊一清就職三邊總制之後,這寧夏鎮的人便事前嗅到了風頭,他們竟然做了一件極其陰損之事,這件事我日前已經全部查清楚了,這回宋大人來此,本王將擇日請楊一清大人和宋大人一起到場,將此事說解開來。」
「王爺所指何事?」
「便是關乎這軍屯丈量之事,楊一清整飭邊備清理侵佔軍屯之事的消息傳來,有人欺慶王府中無人主事,勾結慶王府管家朱真事前將大量侵佔的軍屯田畝作價售於慶王府,利用慶王府近年來為了開繁榮寧夏鎮大力開闢莊園草場之便,將這些贓田過戶慶王府中,從而讓楊一清無從入手,進而達到阻撓整飭邊備之事。同時以慶王府為擋箭牌,若楊一清不能清理王府贓田他們便有口實據有手中的侵佔田畝,此心之險惡當真令人髮指。」
宋楠驚的目瞪口呆,這件事那晚跟楊一清密商時楊一清便已經跟自己說了,自己的第一反應便是慶王府跟衛所軍官勾結,強自出頭替他們做保護,故意將部分髒田納入王府之中,讓楊一清無力整飭。現在從朱寘鐇口中說出的居然是另一個版本,慶王府倒是受害者了。
孰是孰非,是真是假,宋楠暫時沒法下結論。
「王爺,這些人怎敢如此大膽?王爺沒看出他們的意圖麼?」
「哎,那是前年八月的事情了,楊一清剛剛上任。你也知道,本王的封地在慶陽,雖然也偶爾過來看顧,但畢竟慶陽才是我的地方,故而來了也是走馬觀花。管家朱真便是利用我侄兒慶定王不能主事這一點,又受了某些人的誘惑才私自作此決定,待到本王知曉之時,錯已鑄成,楊大人業已來到本鎮了。也正是鑒於此點,本王才決定常住慶王府中打理事務,免得有人欺主為惡,以王府之名對抗朝廷的政策。這件事本王已經徹徹底底的查清楚了,那朱真業已招供,所涉之人也清清楚楚,本王要約見楊大人,將此事跟他說清楚,王府所佔髒田也會盡數交回原主,慶王府在此事上.將全力協助楊大人。」
宋楠捏著下巴問道:「敢問那朱真人在何處?這件事因他而起,他可是重要人證。」
朱寘鐇面色沉痛的道:「哎,都怪本王疏忽,本將其關押在柴房中詢問,不料衛士們一個疏忽,竟讓這廝在柴房中畏罪自殺了,不過好在他寫下了供狀還在。」
宋楠暗自冷笑,果然是死無對證了,這朱真怕是被滅了口了,朱真一死,這供狀怕是也無大用了,朱寘鐇裝了半天蒜,但就這一下便露了餡,王府看押一人,又怎會容他從容自殺?況且是這麼重要的一個人犯。
「可惜了,沒了朱真便無法深挖下去,我也沒法子知道那些人蓄意利用慶王府的聲望為擋箭牌,也無法替慶王府挖出這些敗類了。不過事情既然如此,王爺又仁義過人同意退回髒田,我想楊大人聽到這個消息定會很高興。只要不涉王府,他的公事便可進行下去了。此事我回京後定向皇上當面稟報,王爺的高風亮節皇上定會嘉贊不已。」
朱寘鐇呵呵笑道:「那倒也不必了,這天下是我朱家的天下,我這麼做也不是為了外人。對了,皇上龍體可還康健?」
宋楠道:「皇上身體很好,畢竟皇上年輕嘛。」
朱寘鐇眼中若有所思道:「是啊,他年輕,今年怕還沒到二十歲吧,皇上還沒大婚呢,不知可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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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楠道:「這件事下官倒是沒怎麼關心,不過朝中大臣們也數次上奏請求皇上大婚冊立皇后和貴妃,畢竟大婚之後皇上才算是長大了,也可留下子嗣。現在皇上喜歡玩,可身邊的那些女子在身份上不合適,萬一要是誰懷了龍種倒是件尷尬的事情,這件事王爺有發言權,下官卻是不好說什麼。」
朱寘鐇搖頭道:「他是皇上,我的話能有用麼?一切自有定數,倒也無需我們操心。宋大人,今日之事咱們秘密進行,明日本王去觀雪樓探望你,希望楊一清大人也能在場;本王決議助你一臂之力,挖出到底是誰下令偷襲楊大人的。但此事還需暫時保密,萬不能教人得知,萬一狗急跳牆,引起事端來那可是天大之事,那些人手中可是有兵馬的,我大明剛經歷一場浩劫,可不能再生亂局。」
宋楠起身作揖道:「謹遵王爺之命,多謝王爺了,天色不早了,下官就此別過。」
朱寘鐇起身拱手道:「也好,本王也不留你了,觀雪樓中若有什麼需求,只管向管家提出來便是,本王必會派人去安頓。宋大人好走好走。」
兩人客套一番,宋楠帶著王勇和侯大彪告辭出來,在僕役的引導下出了慶王府。
外邊一片漆黑,親衛們手中的燈籠在濃墨般的黑夜裡也照亮不了多遠,大雪未停,路上的積雪已經厚達半尺,馬蹄踩上去深陷其中咯吱作響。
一路上宋楠都沒說話,腦海中翻翻滾滾的轉動不休,這寧夏鎮中魚龍混雜敵我難分,正如這滿天大雪一般不分天地一片混沌,身處其中不免茫然無助,更需小心翼翼慎之又慎。
但有一點宋楠深信,事情正在慢慢的明朗化,隨著朱寘鐇今日的主動出擊,倒是給了自己一個突破的契機,就像是濃墨黑雲中的一道閃電,雖短暫,但終究會照亮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