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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符文木匣 文 / 南無袈裟理科佛

    說話的這絡腮鬍子並不算高,佝僂著身子,身穿著普通工作人員的制服,脖子前還打著猩紅色的領結;他臉上的鬍鬚濃密,黑黑的、略捲曲,將醜惡凶厲的臉給全數遮蓋,形成了一個如大猩猩一般的模樣來。i^然而當我一眼望過去的時候,所有的特徵都掩蓋不住他那一雙琥珀色滲血絲的眼眸。

    那裡面,蘊含著無盡的瘋狂和冷血,以及其它我難以捕捉到的東西。

    我似乎在某個地方看到過,是在哪兒呢?鎮寧,還是東官?

    他剛說完這話,雙手朝天一伸展,比劃出耶穌殉道的姿勢來,口中大唸咒文。

    隨著咒文催動,從他身後的山石裡湧出一股子濃黑如墨的氣息,將他整個人給掩蓋吞噬住,裡面有無數形如蚯蚓蛇蟒一般的氣流在蠕動。在我的感應裡,這是無數怨靈結合糾纏而成的凝霧,給他的身體裡注入了許多邪惡而恐怖的力量。

    鬼魂邪靈之屬,因為陰陽有別,除了能夠作用於人的意志精神之外,罕有能夠直接致人死亡的。

    然而它們卻大都可以附身於活物,或蛇或鼠或貓或狐狸,以及有了年頭、陰氣旺盛的活物,乃至身虛體弱的人類。

    此為靈,與鬼相似,卻又有不同。

    這絡腮鬍子身體強壯得跟一頭小牛犢子一般,陽氣旺盛,並不屬於陰虛之屬,然而他卻自有一套請靈上身的訣竅。這法門跟我們請神的原理是一樣一樣兒的,然而卻更加快速簡單,究其原因,可能是那黑霧鬼靈與他的身體和心靈,十分默契吧?

    鬼靈一上身,那傢伙的眼眸立刻就變成了兩個小黑洞,不斷地旋轉著,彷彿要將一切的黑暗,都吸收到他體內;而他身上的肌肉也開始變得僵直緊繃,甚至某些地方呈現出了一層細密的灰色鱗甲,猛地抬起頭來,凶煞得很。

    我有些冷,感覺週遭的空氣都開始凝滯粘稠起來,行動頓澀,如在泥中。

    我知道虎皮貓大人口中的「逆北斗奪煞衝陣」已經被人啟動了,天空黯淡無光,天時地利皆不在我方,此行必將凶險得很。見著絡腮鬍請鬼靈入體,渾身一震顫動,然後衝將過來,如同蠻牛洶湧,所有人頓時暗吃一驚,那國字臉一見這情形,一把雪亮的匕首翻轉出現在他右手,一邊朝著黑小子二蛋大喊快跑,一邊抱著木匣子,縱身朝著旁邊的池子跑去。i^

    渾身鬼氣繚繞的絡腮鬍衝到了我的面前,揮手就是一拳。

    他主要的目標,是國字臉手中抱著的木匣子,所以並不是很在意我這個普通的看客,只是因為被鬼上了身,多少也受了些迷惑,性子狠戾得很,見我擋路,便想將我順便除去。我弓著身子,見著碩大的拳頭呼嘯而來,往後一翻,堪堪避過去,身子收縮如團,然後就像路邊朝電線桿子小解的土狗兒,右腳瞬間高高踢出,又很又准,重重地踹在了這個絡腮鬍的腰眼處。

    此招名曰「黃狗撒尿」,名字雖然俗氣,但卻是一等一的殺招,傳承自蕭家改編於茅山降鬼術的散手。

    腰眼連接腎臟,乃藏污納垢之處,最為鬼魂陰靈所喜,便是金蠶蠱,也大多寄居於這附近,與上、中、下三丹田一般,猛力撞擊,很容易將尋常的附體鬼物,給震盪出體。然而我這一招雖然踢實,卻感覺踹到了一堵厚重的石牆之上,巨大的反彈力震得我血氣翻湧,右腳一陣發麻。

    打人者如此難受,被揍者卻也好受不了多少,只見氣勢洶洶的絡腮鬍往後面連退了好幾步,每一步,身上週遭那黑霧便淡薄幾分來。

    他失算了,斷然沒有想到平凡得如路人甲的我竟然如此厲害,而且一出手,直指他最軟弱的地方。

    「黃狗撒尿」、「猴子偷桃」、「野馬分鬃」、「提步頂肛」……這些個招式,憑心而論,又難聽又難看,卻是千百年來,無數茅山道士在與無數厲鬼、殭屍和妖物的鬥爭中,一一錘煉而成,針對性十分強。被鬼上身者最大的特徵,就是有兩個意識主導,使得雖然力量大增,但是反應卻遲鈍很多。

    我雖然並不懼怕這傢伙,但是糾纏下去,也只是徒勞,於是一擊得手,便立刻縱身後退,追著前面奔跑的國字臉和二蛋而去。

    「混蛋!」

    見到我們不戰而逃,這個兇惡模樣的絡腮鬍氣急敗壞地大吼,雷聲滾滾,他健步追來。我心急國字臉手中的那木匣子,大聲叫喊,讓他把匣子交給我。不過後面這恐怖的絡腮鬍如此凶厲,國字臉哪敢停留,只是埋頭奔跑。因為陣法的緣故,我們的速度大大被減緩,十分費力。

    轉過前面一個彎,旁邊的建築旁突然跑出一個手戴著江詩丹頓名表的中年男子,這傢伙肥頭闊耳,大腹便便,一身的名牌裝束,旁邊還挎著一個身材窈窕、眉目風騷的小蜜,攔住了我,說嗨,哥們,你知道這地方的大門在哪裡麼?我迷路了……

    或許曾經在我旁邊的緣故,他似乎認識我,激動地跑出來跟我打招呼。

    然而忙於逃命的的我,哪裡還有心情跟他攀這交情?疾奔中的我身子一頓,折轉到一旁去,還不忘朝他狂喊:「你這傻波伊,快跑開去……」

    我話音剛落,跑出十幾米後便聽到一聲堪比維塔斯海豚音的女性尖叫聲響起。

    「啊……」

    這是氣流從胸腹之中高速噴出,然後經過食道、喉嚨以及鼻腔,所有的一切共鳴而成的聲音。

    我的眉毛一跳,感覺耳朵瞬間炸響,忍不住回頭看去,只見剛才似乎是公職在身的領導幹部同志,被那個形如惡鬼的絡腮鬍猛然撞上,也不見什麼動作,剛才還活生生的一個人,現在竟然被手掏進了那心肺胸腔之間,雙手一撕,竟然將這肥人給生扯成了兩大塊,漫天的血肉濺起。

    連接著那滿面油光頭顱的脊椎給卡嚓一下扯斷,然後這籃球大的頭顱被當作了暗器,朝著我拋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剛剛回過了身去。

    微微一閃,那頭顱與我錯身而過,「嗖」的一聲響,接著從我的身後傳來了一聲沉悶的骨頭碎裂之聲。

    國字臉撲通一下撲倒在地,渾身一陣顫抖。

    他的手還緊緊地抱著從中樞控制室裡摸出來的木匣子,那佈滿符紙的木匣子陡然間佈滿了他口中好多鮮血,回過頭來,國字臉蒼白的臉上滿是絕望。他用盡了最後的氣力,使勁推了一把在他旁邊跪地哭泣的黑小子二蛋,喉嚨裡迸發出一聲岔氣的嘶吼聲。

    「走啊……回家!」

    這句話一說出來,國字臉的身子便軟了下去,那木匣子也跌落在了一旁。

    見到自家老大斷了呼吸,二蛋猛然抬起頭來,朝我深深一瞥,似乎想把我的模樣永遠記在心中,然後根本不顧地上這具屍體和旁邊滾動的木匣子,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呼吸之間,就消失在了那濃密的黑暗中。

    我這時才發覺整個溫泉山莊除了偶爾的應急燈光亮之外,已然全部停電,將我們籠罩在了黑暗裡。

    我已然衝到了國字臉屍身的旁邊。

    單膝跪倒在地,我撿了這表皮輕薄的木匣子,看到上面反覆纏著好幾道黃色符菉,以及一些紅色的絲帶麻繩。我輕輕搖晃了一下,發現裡面確實有一件柔軟的東西,不大,但似乎還在裡面緩慢活動著。我嘗試了一下,這濺滿鮮血的木匣子並不能夠打開,裡面有著巨大的吸引力,將其牢牢鎖扣住。

    是暗鎖,是法陣,還是裡面的什麼東西,將它給緊緊吸住了呢?

    我感受到了一股冰涼的寒意,這並不是小妖朵朵所帶給我的那種熟悉感,陌生而暴戾。

    在我身後十米處,絡腮鬍已經狂性大發,那小巧可人、美艷嬌柔的小美人兒在發出一聲淒厲叫喊之後,已被制服,然後被絡腮鬍一口咬在了她那秀美滑膩的脖子上。就這一口,便將整個脖頸上麵粉嫩的肌腱給咬下了一半來,那唇型柔美的櫻桃小嘴,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毫不停留,口念大日如來心咒,一邊抱著符文木匣子,一邊雙手勉強結了一個日輪印,在轉角路過一個深水池子的時候,口中咒言已然念完,我低喝一聲「齊」,立刻就有一股與這週遭萬物和諧平齊的氣息,從心底裡面狂湧上來,遍佈全身,來不及做任何事情,我屏住氣,往那水快放光的深池中跳下。

    池高兩米,水僅漫過我的腳踝,我蹲身背靠池壁,收斂了所有的信息。

    我不跟那個絡腮鬍子硬拚,但是不代表我膽怯了。只是這大陣恐怖,我將自己潛伏起來,慢慢地收斂氣息,自然有機會逃脫。屏氣凝神了好一會兒,我並沒有聽到腳步聲從我附近走過。我心中有些害怕,又有些擔憂留在居酒屋外監視青虛的雜毛小道,好想返回去找他。

    突然,在我懷裡抱著的符文木匣子,開始輕微地搖動,彷彿頂破泥土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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