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七十九章 文 / 孟珂冰
白天拋棄的了太陽,才有了夜的悲傷,黑暗角落裡的哭泣也許才是最痛的傷心,遠處隱約傳來海浪沉重的拍打聲,幽怨沉痛。
別墅的乳白色的雕花鐵藝門口,蜷縮著身體的露露背靠著門蹲坐在地上整整一個下午,閉著眼睛,腦子裡亂哄哄的,天氣炎熱,可她手腳一直在發抖。
醒來的時候,就她一個躺在病房的冰冷的地上,所有人大概都跟著去搶救老太太了,她像一個瘋子一樣,臉上身上都是血,渾渾噩噩間自己起來在洗手間洗勉強整理了一下,好像是打車回來的吧,她記不清了。
悔恨的抓抓自己的頭髮,事情好像又被她搞砸了,為什麼不忍忍,衝動的和一個身患絕症的老人動手,她想都不敢想,該怎麼給宋巖解釋,怎麼開始的,會不會原諒她…
恍恍惚惚的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溫馨奢華的家裡,高大英俊的爸爸在陶醉的拉手風琴,美麗溫柔的媽媽打著節拍,天真活潑的她穿著漂亮的粉色裙子在沒有章法的歡快舞蹈,歡聲笑語的,不斷在整個家裡飄蕩。
她的記憶裡,她的家是人人羨慕的幸福家庭,父母感情很好,從來沒見他們吵過架,而且都很寵愛她。當然她比較笨,大概也就記得十幾歲以後的事兒,其他的就全忘記了。
記憶裡爸爸媽媽從來就沒有罵過她,無論她做什麼,爸爸總是用縱容的口氣說,「只要我漂亮的女兒高興就好!」
她闖了禍媽媽也從來沒有說過她一句重話,媽媽會安慰她說「露露不怕,有媽媽在。」
她作業完不成,有專門的輔導老師教她,她幾乎每門功課都有老師輔導。
她什麼都不用做,胳膊上照樣扛著中隊長的校標,學校照樣有這樣那樣的獎發給她。
她成績不好,照樣上好的大學,因為除了她自己,還有五個槍手替她考試,別人都在為前途奮鬥發愁,她輕鬆的就去國外鍍金回來。
她吃蘋果,會有保姆給削好皮,她洗澡,會有人給她放好水,有人給她收拾,她脫下的衣服,隨手扔在家裡那個角落,都會很快的被放進她的衣櫥了。
她做事兒從來不用考慮後果,因為她知道自己有一對萬能的父母。
十五歲的時候,她就有一輛價值五百萬的跑車,十六歲的時候爸爸花三百萬給她裝修了她自己夢幻中的房間,她才終於同意不擠在父母床上睡覺。
她的卡裡從來就不缺錢,她有專門的房間存放她成堆的衣服和鞋子,包包,而且無一不是名牌。
她生活的隨心所欲,生活中的一切對她來說都無所謂,泡吧,開爬梯,打遊戲,飆車,抽煙,喝酒,購物,開著跑車無所事事,有一段時間她都有些厭倦了那種生活。後來和朋友發現了更好玩兒的事兒,演戲,她不喜歡媽媽給她安排的工作,她想出名,她想走紅地毯,她想站在聚光燈下,被人拍照片,要不然,她那些漂亮的衣服,什麼時候才能展示出來啊!……
她身體一沉,恐怖的陷入了無邊的黑暗懸崖,一陣驚悸的寒戰,手臂下意識的撐住了地……
羅露露醒過來,眼惺忪的抬起頭,
關濤居高臨下的站在她面前,拿腳正像踢路邊的流浪狗一樣的踢她,看她醒了,才停下來。
羅露露眉眼都往一塊擰著,腦子還處於空白狀態,大眼睛迷迷糊糊的眨巴著的瞅關濤半天,好似在想了這個男人是誰,就在關濤以為她要說話的時候,露露向後躲避的縮縮身體,耷拉下腦袋,一副不願搭理他的樣子。
關濤有點來氣,腳尖提醒的碰碰她的腿,「誒!」
羅露露沉默不語,關濤又碰了她一下,露露微抬頭,昏黃的路燈下露露像路邊被遺棄的小狗樣,頭髮凌亂,臉上髒兮兮的,眼神可憐巴巴的,又帶著被打擾的控訴,烏黑的瞳孔被水意瀰漫,憋不住淚水噗噗的掉起來,特別的委屈,為什麼每個人都欺負她。
關濤皺眉,目如深不見底的寒潭般盯著她,自己也沒用力啊,看她哭的淚人兒似的。
羅露露越哭越凶,心的位置更是抽痛的無法言喻,肩頭一聳一聳,胸口悶的好似透不過起來。
為什麼要這麼折磨她,難道她想一個人呆一會都不行,手拉著近在眼前的褲腳,抹一把臉上的鼻涕和淚水,淚水就好像怎麼擦也擦不完一樣,她乾脆抱著人家腿放聲哭起來。
關濤手掐腰,心裡升起不明所以的煩躁,抬頭掃了左右一眼,天知道他是搭錯哪根筋了,大半夜的來這兒給人家當鼻涕紙,這叫什麼事兒。
他蹲用下身體,面對著她,手抓著她的裙擺,嫌棄的給她擦擦臉,聲音陰沉的說了一句「不許哭了,跟我回家!」
露露仰著臉,鼻子紅通通的,好似沒聽見,一動不動的,閉著眼睛一個勁的哭,哭的關濤心煩,放開裙擺,也不勸她,抱起她往自己的車子走去。
關濤彎腰給她放低車座,露露手擋了一下不願意系安全帶,關濤瞅她抽抽噎噎的,也沒勉強,越過她的身體,抽出幾張面巾紙扔在塞她手裡,關上車門兒。
「嗚嗚…」
被關濤一碰,身上被打的地方又是火辣辣的疼,羅露露側縮著身體背對關濤又哭泣起來,黑色的裙擺剛剛遮住股部,白嫩的大腿蜷縮著裸露在外,她這會兒只顧著傷心了,也沒發現自己的春光外洩。
關濤坐在駕駛座上,側眼,瞄了她一眼,眸光暗閃,變的幽深了幾分,抬手發動車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按一下!」
富麗堂皇的一樓大廳裡,關濤抱著她,冷冰冰的命令道。
露露鬆開吊在關濤脖子上的胳膊,聽話的按了一下電梯上的樓層,縮回手,手指抹一下眼角的淚,又嬌弱的貼著他的胸口,繼續摟著關濤的脖子,也不說下來自己走。
這個點等電梯的人並不多,有些冷清,兩個人的身影照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竟有幾分說不出的柔和。
關濤面無表情的垂著眼眸,視線落在不停閃爍的數字上,如果不是懷裡的人只顧著傷心,早就該感覺到他身上壓抑的寒氣。
電梯叮的一聲,緩緩打開,打破了似水般的寧靜。
關濤抱著她走了進去,露露看著豐滿,可並不重,才八十來斤,肉全長顯眼的地方了。對每個星期只少都要去一次跆拳道館的他來說,抱起來並不算重,不過一直這個姿勢,有點累人,背上隱隱作痛,加上露露這一路上的淚就沒斷過,令他很不是滋味,心頭的火一直蹭蹭的,一個保護不了她的男人而已,至於嗎?以前還說愛他,要死要活的想嫁給他,現在這才幾天,就在他面前,為了另一個男人哭死苦活的,她懂愛情嗎?
到了家門口,露露倒是沒等他開口吩咐,就自己熟練的按了一下密碼鎖。
關濤垂眸掃了她一眼,抬腳進門,露露很默契的摸索著按著牆上的燈,家裡瞬間就燈火通明,露露用手擋了一下刺眼的燈光,關濤的手不由緊了緊,兩個人雖然一句話都不說,配合的也恰到好處。
關濤左右腳相互踩了一下,退掉腳上的鞋子,露露自覺的踢掉腳上的涼鞋,她在家愛赤腳,就是跟關濤學的,後來就成習慣了。
不怎麼憐香惜玉的放她在沙發上,可能是擱到了身上的傷,羅露露皺眉痛呼一聲,惱怒的瞪他,又忍住了。
把遙控器,紙巾扔給她,關濤冷漠的轉身就走,就不管了,那意思是隨她的便。
羅露露淚眼婆娑的望著他的背影,掃了空空的房間一眼,懊惱的捶打沙發的真皮墊子,她也是有自尊的,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曾經羞辱過她的關濤了,現在狼狽的樣子,關濤一定在心裡笑死她了吧。
關濤洗了個澡出來,赤著腳,手裡拿著熱毛巾,頭髮上還帶著水珠,俊逸儒雅的臉上多了慵懶性感,少了幾份白天的威嚴,肌肉精瘦的上身*著,腰間隨意的圍著一條藍色的大毛巾。
露露懷裡抱著一隻抱枕,眼神呆滯的盯著電視,電視裡播放著新聞而不是她最喜歡的動畫片,不知道電視在看她,還是她在看電視。
聽到有動靜,露露也沒動。
關濤走來坐下,把毛巾遞給她「擦擦臉和手!」
自己拿著遙控,給她換了個幼稚的動畫片頻道,腦子簡單的人,也就愛看這個。
露露無神的扭頭看他一眼,又無動於衷的收回視線,以前她最討厭關濤赤身了,因為關濤有很重的體毛,每次她見了都大呼小叫的,說噁心,受不了她的聒噪,關濤的睡衣大部分都是很保守的。
「我的樣子是不是很狼狽,很可笑?像一個小丑一樣,一舉一動都可笑,總是什麼也做不成,什麼也做不好,沒什麼追求,沒什麼理想,沒什麼熱情,就連什麼都不計較的想簡簡單單戀愛嫁人,都鬧到了未來婆婆動手的地步,你說除了吃飯睡覺,我還能幹什麼,我他媽就是一個窮*絲,都知錯能改就行,全是扯淡,誰能認可我這種人啊。我知道你瞧不起我這樣的人,有時候我自己都覺的自己不如死了好,宋巖…」露露說的淒楚,自嘲,有點自暴自棄。
「給我擦點藥吧。」關濤微不可覺得蹙了一下眉頭,打斷她,眼底滑過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心疼,垂眸從機子的抽屜裡拿出一瓶藥,對她傷心欲絕好像就沒看到,直接塞到她手裡。
露露愕然的睜大眼看他,沒明白怎麼回事。
關濤卻已經自行趴在了沙發這邊的臥榻上,手枕著下巴擺好了一副好似等著按摩的架勢,理所當然的命令道「我背上受傷了,今天去找你就是想讓你給上點藥,快點!」
露露皺著眉,心裡不由來氣,憑什麼命令她,自己現在有多痛苦,他沒看到啊,也太冷血了,有沒有一點同情心,露露知覺的想張口拒絕「我…」
「你磨蹭什麼,快點,我還等著休息呢?」關濤聲音嚴厲的幾分。
露露嚇的心裡顫了一下,手緊抓著藥瓶,氣憤的都想直接砸在他後腦勺上,不過她沒那個膽兒,只好認命的給人家上藥。
露露拿著藥,不情不願的坐過來一些,湊上前,目光剛落在他身上,吃驚得張大了嘴巴,就見關濤小麥色的背部肌膚上,肩胛骨的位置一個碗口大的猙獰黑青,在熾白的燈光下,顯的那樣的觸目驚心。
「為什麼受傷?」羅露露伸手輕撫摸他背上的傷,好奇的問道。
「被人打的!」關濤好像要睡著了,好一會才輕聲回答道。
「怎麼會?」露露手頓了一下,不信的脫口道,像關濤這樣的身份,誰敢動他一根指頭啊。
「哼,我也是人,生活中總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不表現出來,不代表沒有,難道都要像你一樣,有點事,鬧的全世界都知道嗎。嘶…你輕點!」關濤倒吸一口涼氣,火道。
羅露露對自己製造出來的效果很滿意,撇撇嘴,手指上又沾上藥水,給他塗抹在傷處。
想想他也挺可憐的,自己受傷還可以無所顧忌的哭出來,他受了卻傷害怕被人知道,裝的沒事兒人一樣,背地裡一個人默默承受。原來身份高高在上的關局長也有那麼多的無奈和煩惱,只是他隱藏的比較深,這點令露露很佩服,不像她,心裡藏不住事兒,羅露露歎口氣,手下柔了幾分,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
醫院的搶救室外。
宋老師,宋巖和賈欣雅,焦急的等待著,眼巴巴的瞅著搶救室的玻璃門。就在他們揪心不已的時候,門突然打開,宋巖媽媽被推了出來,還處於昏迷狀態,手上掛著液體。
宋巖三個人忙迎了上去,宋巖和主治醫師先瞭解著母親的情況,宋老師和賈欣隨著推車,回了病房,護士交代了一番就走了,賈欣雅給有些凌亂的房間裡收拾了一下,把枴杖撿起來,豎立的放在病床頭,不安的站在病床前,也不吭聲。
宋老師黯然的望著靜靜躺著的老伴發呆,一會兒,才無力的說道「欣雅,你回去吧,都這麼晚了。」
賈欣雅抿了抿嘴唇,才愧疚的道「伯父,對不起,都怪我沒照顧好阿姨,我要是拉住露露,不讓她們動手就好了…」
「家門不幸!」宋老師哀歎一聲,擺擺手,示意她走。
賈欣雅不放心的看看他,無奈的轉身,悄然的拿起沙發上的兩個包包,往外走去。
宋巖靠牆站在門外,臉色異常的難看,看她出來,也沒吭聲。
「…露露的包包。」賈欣雅站在他面前,輕聲道。
「先帶回家吧。」宋巖聲音低低悶聲道。
兩個人對面無語,賈欣雅低垂下頭,輕聲勸道「不要怪露露,你知道她的性格,就是一時衝動,不是故意的。」
宋巖沒有應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誰對誰錯他都沒興趣去追究,無力感充斥他的內心,生命裡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一個是他心愛的人,一個是他的母親,他一直盡自己的力量,努力平衡她們之間的關係,力圖讓兩邊都滿意,心裡再怎麼難都笑臉對她們。結果還是鬧到了今天不可收拾地步。
有得必有失,也許今天換做一個思想成熟的女孩子,就不會發生今天的荒唐事兒,但換做思想成熟的女孩子,不會後露露的真實,純真,和熾熱,也許是他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