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章 文 / 孟珂冰
「…小滿,爺爺萬一挺不過去,你麻煩一點盡量把爺爺這把老骨頭帶回朱占村去找個僻靜的地方埋了就算了。一切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爺爺漂泊多年生死都看透了,唯一看不透的就是這一點,人家國家領導人都燒了,我一個老乞丐還是覺的黃土最親。」朱老賀說話看起來如常還像回到了沒有生病以前的樣子。渾濁蒼老的眼眸中卻有著某種期待。
「爺!」
「太爺爺!」
陸小滿一直坐在離病床幾步遠的椅子上,沒動,只是神色動容的喊了一聲。
悠然和陸順順乖巧懂事的守在床前,眼睛通紅。
「滿兒啊,爺爺死了一不准你哭二不准你戴孝,更不准你去埋我,爺爺的後事就靠你了,爺心裡什麼都知道,順順哭兩聲就行了,不要嚇著他。回去要是有為難的地方,你就不要和村裡人一般見識,爺爺厚道了一輩子,死了,別讓村裡的鄉親們說咱…」
「…爺爺,我都聽你的!」陸小滿水潤的眼睛乾澀,很平靜的輕聲道。
悠然回頭不解的看看媽媽,和太爺爺那麼親的媽媽為什麼都不肯上前拉一下太爺爺的手。
「好,好!小滿,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爺爺還要勸你,人都有犯錯的時候,為了孩子,也不要太倔了,一個女人帶著倆孩子終歸不是個事兒。」老人目光落在討人喜歡的順順和然然身上,不放心的道。
「我知道,爺爺,你不要操心了。」
「爺爺放心吧,我陸小滿的爺爺豈可走的寒酸,我都安排好了,百年的柏木棺,…」陸小滿聲音清晰有力的給朱老漢說著自己的安排。
朱老漢蒼老的眼中的擔心慢慢的被欣慰代替,他原就本是怕給孩子招麻煩。
「爺爺,你為順順作的一切,我都知道,難為你了,對我母子三人的恩情,我一生不能忘,後代也要永記在心。然然,過來。」陸小滿沖孩子招招手。
悠然先跑過去,愕然,媽媽的手冰涼無力,陸小滿扭頭看向女兒的眼睛。
悠然不敢看媽媽的眼睛,垂下眼簾擋住她美麗的眸,潔白的整齊的牙齒拚命的緊咬下唇,眼淚卻不由自主的奪眶而下。身體自然的擋在了媽媽面前,陸小滿起身。
悠然滿眼淚花,本能的伸手去摟媽媽的腰,嗓子裡憋不用最大的力氣,發出最壓抑的輕顫喊聲「媽媽!」
「快幫幫媽媽,不要你太爺爺看見。」陸小滿臉色發白,無奈的微笑,手扶放在了女兒的肩上。
悠然眨落眼中的淚,手看似自然又奇怪的和陸小滿挎在一起,陸小滿徹底的站直身體,向前走了一步,「撲通」一聲,陸小滿已先一步跪倒地上,哽咽不止悠然始終扶著媽媽也隨之跪下。
陸小滿看向兒子,沒有任何異常的道「順順,你也過來給太爺爺跪下。」
「滿兒!用不著,爺爺已經很知足了,爺爺是個幸福老人。」朱老漢動容,臉上卻是笑意。
陸順順跑過來,忙跪在媽媽另一側。
「爺爺,謝謝你老人家在走投無路時給了給我的沒有負擔的力量,給的我的溫暖。謝謝你給人挖墓坑為順順掙來的米粉肉,謝謝你一年四季扛著順順上山給他挖的草藥,要不然他活不到今天…謝謝你給我養大的兒子,你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沒法報,我就是您的孫女,我們母子三兒給你磕個頭吧,我希望你活著就可以收到。以後每年我都帶著他們給你磕頭。」陸小滿額頭落地有聲。
「太爺爺,我也給你磕頭,你快點好,順順好好讀書孝順你!…」小順順也泣不成聲的哭著說道。
老人臉上的笑容笑容越來越安祥欣慰,瞇眼飄渺的看著不知名的遠方,聲音緩緩的道「滿兒啊,天怎麼黑了,爺爺有點冷。」
陸小滿一愣,爬著向病床,悠然起身跑向門外喊人。
「滿兒,…天太黑了,爺爺冷…抱抱爺爺…順順…抱抱爺爺…」氣若游絲的老人像個孩子一樣不停要求著。
「爺爺,爺爺,你不要怕…我抱著你,順順也在,也在抱著你!」陸小滿後腰被秦賀圈摟著,自己俯身摟著如同被吸去水分迅速枯萎的植物一樣的朱老漢。
「滿兒,抱抱我,冷,抱抱我,…黑的啥也看不見…冷,順順,抱抱我,小滿,冷,抱抱我…」朱老漢反覆的喊著。
「天壽,快,再給爺爺拿被子來!快啊!」
陸小滿急的滿頭汗,用被子裹著他,慌亂無措的喊著「爺爺!爺爺!我在,我在這兒…」
陸順順爬在床上,手摟著爺爺的身體。朱老漢的
孫天壽黯然,這不是被子的問題,周醫生說爺爺撐不過今天,就算是用藥,也是他們強行要求的。
秦賀臉色冰冷沉痛,從背後扶抱著陸小滿的癱軟無力的身體,借給她力氣。
田蜜兒被眼前悲痛的場面感動,捂著嘴哭起來。
枯籐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天淨沙。秋思
晚秋季節,日已暮,枯黃落葉,平添寒涼。
朱占村是北方黃河岸邊普通的小村子,放眼平原,空曠的茫茫,一片蕭瑟陰冷,一輛大型的房車駛進到村頭,天空有禿鷲的哀嚎聲,似在迎接致死方歸的思鄉魂。
被卸去車座的車裡,躺著著穿戴整齊的朱老漢,杭州最好的絲綢手工壽衣,由於被打了針的緣故,面容上沒有太大的改變。
「爺爺,我們回家了!」陸小滿一路上就沒斷喊。
「太爺爺,然然送你回家!」
「太爺爺,順順也送你回家!」一路上抽抽噎噎的陸順順眼睛紅腫。
姚通說,這叫喊魂,怕路上老人的魂魄被衝散了,找不到屍身,成了孤魂野鬼。
他本來不建議陸順順守著的,孩子小,死人陰氣太重,對孩子不好,秦賀也想兒子和然然坐到後面的車上,可孩子不同意。
陸小滿淡淡的說了一句,「他最該收著。」
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車子駛進村子,就放慢了速度,緩緩而行。
姚通坐在前面的車裡領路。
並不太富裕的小村子裡一下子魚貫而入的來了這麼多高級車,引來很多人的注意。有好奇的孩子追在車子後面看。
朱老漢的老家臨靠大街,院子很大,陸小滿打發人剛建起的新樓房,很是氣派。當初建的時候在村裡也是稀罕,頭天有外地人來打聽看院子,確定以後。第二天就高價買土墊地,村長還鞍前馬後的忙活,也只模糊的說了一句是朱家的後人蓋的。沒等人們問出來個所以然來,也沒等本家族的人商量出對策,人就熱火朝天的蓋起來了,也就轉眼間的事兒。好好的房子,朱家沒人出面,本族的人也只能等。周圍十里八村的好一陣流傳。
提前回來安排喪事的人在家門口等著那,車子到家門口停下,大街上的街坊都圍了過來,終於看到這自蓋起就大門緊鎖的朱家有人出現了。
知道一些內幕的村長招呼著一旁圍觀的幾個本家小伙子過來幫忙,不明白具體情況的幾個人瑟縮的沒有動手,村長罵了一句粗話。
孔星禪一行停妥車子,都過來了,清一色的黑色西服,帶著和村裡很不相溶的生分嚴肅氣息,陰氣沉沉的,很是駭人,看熱鬧的人們都怯意向後退去,給他們讓開一條道。
他們訓練有素的在車和大門之間分開一定距離,整齊的站立,隔離出一條寬闊的通道,神色莊嚴肅穆。
孔星禪打開後車門。
秦賀給陸小滿加上一件外套抱她下車。
悠然跳下車扶著媽媽。
秦賀把順順也抱下來交給身後的保姆。
姚通迅速的領著人抬老爺子下車,莊嚴的走進家門。
陸小滿在一旁看著,聲音沙啞的喊「爺爺,我們到家了!」
秦賀摟住她的腰身,半摟著她跟在後面。
大家看著衣著談吐不俗的一群人,炸開國一樣的議論紛紛。
「這到底是誰啊?一個也不認識,不會是亮妞吧…」
「他那個缺德貨,正年輕力壯的時候,那會死。」
「我聽說這院子亮妞賣了!」
「誰知道勒,也不稀罕,他家都多少年斷人氣了。」
「二蛋,你個傻貨,還不快去找你爹,你老爺家要真沒人了,這院子可就該給你家了。」
「真勒!」
「可不真勒,你不信去問,要是叫人家停了屍,可就不吉利啦……」
「哎,我去叫他。」
人們七嘴八舌的,都好奇的猜測,八卦也是他們農閒時生活的一部分。
「你們都瞎咋呼啥,這是秉逵爺去世了回來安葬。」村長打圓場解釋道。
有老人噓唏不已,想不到朱老漢會活到現在。在他們的記憶裡消失二十多年的朱老漢早就死了。
「咦!這好像不是亮叔家的閨女吧?我家老三在城裡見過,聽說打扮的跟妖精一樣。」
「…逵爺哪兒又冒出個孫女啊?看著還挺有錢,不會是撿的吧?」
「扯基巴蛋!」
「你缺心眼兒啊,你見有人拾小孩兒,你啥時候見過撿爺的。」有人笑罵道
對於年歲大的人去世,大家顯的並不傷心,不是他們冷酷無情,而是接受自然規律的理所當然。
「別胡說八道了,您們也看見了,她那個孫女挺有本事,人家發話要厚重老人,不過人家都是外地人,對咱這兒不熟。大家街坊鄰居的住著該幫忙幫忙。」村長站在人群眾說號召道。
「村長,她都沒跪孝,我們咋來幫忙。」馬上就有人提出來了。
「也沒見老上司來!」
「是啊人家主家兒不叫我們就來,就好像是來貪吃人家那口雜菜似的,再說她家都沒人了,也沒個來往。」村裡人是很計較這些禮節瑣事的。
「那你們就當我死了,你們來幫忙就行了,我還正好記住你們的功勞。」
被吵的頭暈的村長幽自己一默道。
大家一笑。
村長又道「不是跟你們說了嘛,人家是外地人,根本就不懂這些,我代表去世的秉逵爺請老鄰居行啦吧。大家搭把手熱熱鬧鬧的把事給辦了就行了,甭叫人家過後說咱朱占村的人不懂禮兒。沒事兒大家都回家吃飯吧。」
到底是幹部,說話就是一套一套的。
大家都散開了
「四爺,你先別走了,咱倆就在這兒吃飯,省得一會兒我再去叫你。」村長叫住一年齡在五十多歲,輩分並不低的中年男子,遞上一顆煙。
「飯我就不吃了,家裡都做好了,我先回去,吃過飯我拿著祭事兒再來。」也沒客氣,接過煙對上,四爺看起是個場面上的人,也沒太推托,都是一個本門兒裡的人,這種事他本來就該出面張羅。
「行,那你快點兒啊!你說這個,我也得先去小賣鋪拿把鞭。」村長說了一句。
這是當地的習俗,第一次去死者家裡就得送上祀事兒,一把鞭加一張燒紙,鞭大小視關係的遠近而定。就像去參加孩子的滿月就必須給見面禮一樣。
姚通帶著人,把老爺子入斂。
一副氣派的大很棺材,放在正房正門口,前面用一條簾子當著,緊貼簾子的前是一張小方桌子,端端正正的供奉著朱老漢的遺像。
陸小滿帶著孩子就坐在簾子後面的椅子上,棺材的兩側鋪了很多嶄新的被子,守靈準備的。
飯是找的一個臨村的小飯店老闆做的,弄了一大鍋燴菜,看起來還不錯,饅頭是在當地饃鋪買的現成的。
秦賀接過保姆端來的碗皺起了眉頭,只拿了個饅頭,進去。
現在也不是講究的時候。
「然然,帶弟弟去吃飯,阿姨在外面準備好了。」秦賀看著呆坐在棉被上的兩個孩子說道。
悠然起身,拉不想動一下身體的弟弟。
「爸爸,我想陪著太爺爺。」
陸順順瞪眼看著這口把太爺爺裝進去的大黑棺材,蓋上口的那一刻,他感到害怕,他覺的把太爺爺一個人悶在一個小空間裡,太殘忍,他幼小的心靈裡接受不了。
他要陪在一旁。
「我不走!」
保姆進來欲抱陸順順離開。陸順順抬手就朝著保姆打去,身體躲開。
「去吧兒子,沒有力氣,你怎麼送你太爺爺,嗯?」陸小滿扭頭看著想耍橫的陸順順。
陸順順低頭不語眼中又泛起淚花,陸小滿寵愛的輕輕撫摸兒子的頭。
陸順順乖乖的跟著保姆出去。
秦賀吩咐保姆去車上把陸小滿的包和一些零食拿來。
「不用了秦賀,這個就停好,給我弄點水。」陸小滿看著秦賀手了的饅頭,輕聲道。
孫天壽正好進來,聽道陸小滿要水,轉身就出去了。
朱武亮覺的人要倒起霉來,喝口水都塞牙。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的找上門兒來。
他晚上騎著輛破自行車下班,好好的就被一輛高檔小轎車給撞倒了。看看珵明發亮的黑色車體黑呼呼的玻璃透著神秘,他也沒敢吭聲,自認倒霉的扶起車,反正人也沒受傷。
像他這種生活在大城市最底層的農村人來說,看到這些個踮起腳尖還是離自己的生活太過遙遠的高級貨,內心深處就有一種嚴重的自卑感。
「嗨!嗨!怎麼著,給我這車蹭成這個樣,想跑啊!」車玻璃降下來,一個大光頭探出來,一看就不是什麼和諧分子,凶巴巴的嚷道。
朱武亮一看車主臉上的橫肉,自己更惹不起,本想著低頭哈腰賠禮道歉,忍辱服個軟,事就算了。想不到大光頭不依不饒,開口就讓賠償修理費五千,這不是明搶嗎?再說他也沒五千塊啊,他掙的錢還不夠老婆孩子花哪。
土人還有三分火氣呢,也不能這麼欺負窮人啊,剛理論兩句,呼啦車門打開,跳下三四個年輕人把他拖到小胡同裡打了一頓。
打的他是肋骨都斷了好幾根,人家開車揚長而去。
他傷都還沒養利索,兒子天天回家就是摔盆砸碗的伸手要錢,要房子,要車,說這是談女朋友的必備條件,不然朱家就等著斷子絕孫吧。
你說他一破燒鍋爐的,老婆給人家小區裡掃地,偶爾還愛打點小麻將,哪兒來的錢滿足兒子荒謬的要求。
幸虧閨女能自給自足,也就不管她從事什麼職業了。
朱武亮養傷期間,夫妻窩在家裡電視看多了,也受到了不少歪門邪道的啟發,找一無兒無女的退休老人之類的冤大頭認個干親,當祖宗供著,趕緊伺候死撈上點遺產,最少也能給兒子弄套房子。
豬八戒做夢娶媳婦兒,盡想好事兒,大概就是說他們這種。
沒想到剛上了一次電視,這檔節目被封殺了。
接著某天夜裡夫妻倆就莫名其妙的雙雙被公安局的給抓起來了。
擾亂社會治安,拘留十五天。
我靠!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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